秘密和谎言

女孩们的地下战争  作者:蕾切尔·西蒙斯

人气大赛将刺眼无情的闪光灯聚焦在竞争者身上,让她们所说所做的一切都冒着更大的风险,让说出的每句话和穿出的每件衣服都成为同龄人奖惩的对象,更糟糕的情况则是被同龄人漠视。林登的一位女孩解释道:“女孩们每一秒都在对我评头论足,仔细观察到底该不该和我做朋友。”她的一位同学补充道:“你不会按女孩本来的样子去评价她们,而是按她们的服装、和谁一起出去玩来评价,要看她们的全套包装。”这种不时被人细细打量的感觉催生了无法预测的社交图景,常常导致她们的行为突然发生变化,因此许多女孩和不同人群在一起时会展现出不同的模样。

克洛艾·卡普兰是萨克勒日校五年级的一名女孩。一天下午,我去她的卧室和她聊天,我们坐在她高高的四柱带篷床上,脚下是床幔白色的褶皱和毛绒玩具。她书桌上方的墙面贴满了超级男孩(*NSync)和后街男孩贴画,都是从杂志上剪下来的用胶贴上去的,边上有点翘曲。屋里还有一张藤制梳妆台,摆满了闪粉打底霜和唇彩盒。我们脱了鞋盘腿坐着,面对面剥着泡泡糖。

虽然克洛艾只是一个10岁的孩子,但她对受欢迎和背叛关系的理解极其深刻。她是经历痛苦后才明白这些的。三年级头几周,阿莉莎和她说话,说希望成为最好的朋友。克洛艾很开心地答应了。她告诉我,那时“我在三年级里朋友并不是最多的,我尽可能多交一些朋友”。克洛艾和阿莉莎每天都一起玩耍,课间也在一起玩耍,聊天、打牌、交换贴画,她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比赛在单杠上翻跟头。

几个月后,克洛艾发现阿莉莎在编造关于她的谎言,并把她的秘密告诉给受欢迎的女孩们。克洛艾说她感到“非常糟糕,好像有人看到你的日记,并告诉了她的朋友,然后她的朋友们又告诉了其他朋友”。如果那是你无比信任的人,就会感到很受伤。克洛艾不敢说一句话,她说因为“我大部分朋友都是她介绍的,如果我失去了她,也就失去了其他人”。

两年后,克洛艾仍感觉很悲伤,也感到困惑,看起来如此关心她的人居然也会冷酷地背叛她的信任。但在不得不面对这一切的时候,她弄明白了几件事。

其中一个,克洛艾说,就是她发现一些女孩和不同人群在一起时表现不一样。她的妈妈是家长教师协会主席,如果妈妈带她去冰激凌聚会,那么受欢迎的女孩们“言行举止完全不同——好像她们跟你是老朋友一样”,但在学校看到她时,“就好像不认识你、不关心你一样”。她告诉我,自己有一个受欢迎的同学,在学校表现得残酷、尖酸刻薄,但在露营时“像变了个人似的……在那儿非常友好”。

另一件事,克洛艾告诉我,那就是她现在明白了当时自己所做所说的一切都被阿莉莎分析汇报过了,那毕竟是能够出卖给受欢迎女孩的资本。那一年,她发现被人不时审视的感觉如影随形,让她很不舒服。其他女孩会观察谈论一切:她吃什么穿什么,她和谁一起玩。“她们什么都在乎,就是不在乎你的真实个性。”她阴郁地说。我问她这指的是什么。好吧,她说道,班里有个女孩穿带着心形的紧身长裤和成套的T恤。“大家都会记住那个样子的,”她解释道,“因为那感觉很幼稚,这下大家都会知道那是童装,受欢迎的女孩都不会和她交朋友的,这会让她们感到尴尬,受欢迎的女孩要穿时髦的衣服。”

克洛艾告诉我,五年级就是地雷阵:走错一步就完了。“如果你做了一件蠢事,”她解释道,“大家都会永远记住,然后她们就觉得你永远都不会成为酷酷的人了。如果你变了,她们也不会承认,因为她们记得你做过的蠢事。”后果严重。

我请她举个例子,说说什么算得上“蠢事”。

“比如说一句蠢话。”她边说边吹泡泡。

“比如?”

“比如我们在学校开玩笑什么的,如果大家都在说刻薄的笑话,但你却说了个很傻的笑话,比如小鸡为什么要过马路。或者是我们都在上音乐课,老师离开教室,大家都说‘这首歌真傻’,你却说‘有些地方还不错’,她们就会觉得‘好吧,我们在说它傻,但你觉得它好’。所有人都会一起说你。”

“很奇怪,”她边捏豆豆娃边解释道,“你越低调,日子就越好过,因为没人可以发现你的小秘密,也没法给你编造谣言。越安静,别人越是发现不了你是怎样的人,你就越好过。因为沉默低调,别人就发现不了你暗恋谁。你什么都不说,这样就不会有谣言了,她们只会觉得你是个低调友善的人。”

她把手背到后面,仰起头望着天花板。“好像每个女孩都有个人档案,你穿的衣服——如果你穿错一次衣服——被记入档案了,”她说道,“她们就不再关心你了,她们会把你的档案扔走。”

克洛艾告诉我,最好的朋友的欺骗彻底改变了她。在她刚开始发展出建立亲密情感关系的能力、第一次分享真心话的时刻,她被背叛了。她与阿莉莎分享的一切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并为其他所有人嘲笑。她再也不能相信朋友了,哪怕对方表现得很像朋友。

女性主义中的一种观点认为女性的关系和联系导向——即养育和照护他人——让女性得以拥有独特的处世智慧。然而,对受欢迎的追求让这种现象歪曲了。在成为酷女孩的竞争中,一些女孩将友谊转化为一系列交易和算计,将摧毁关系作为建立其他关系的手段。关系不再是单纯的结果,反而成了手段。

如果将受欢迎视作关系竞争,那么社交进步就意味着形成新关系、解除摒弃旧有关系。林登的九年级学生朱丽叶如此解释自己和两个最好的朋友为何要用代号称呼她们在五年级时嘲笑的同龄人。“我们想和朋友在一起,不想有人来打扰,我们不希望我们不喜欢的人跟我们一起玩。我们三个人非常了解对方,我们不希望失去朋友什么的,我们不会从伤人中获取乐趣,但我们要保护自己。”

倘若说分享秘密和亲密无间是女孩关系的显著特征,那么努力争取受欢迎的人——或用女孩自己的话来说,那个“想加入的人”——就会披着关系的“外衣”来为自己牟利。在关系竞赛中,赢家会将亲密关系当作“迫击炮”,把自己紧紧嵌入“合适”的人群中。她会用言语或行动表明,自己值得信赖、值得依靠。她也许会抛弃其他关系,以表忠诚,从而做出公开场合刻薄、私下友好的二重行为。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或逼迫另一个女孩,想加入小团体的人可能会将自己与其他人的关系最小化,甚至抹去这段关系,故会在受欢迎的女孩面前折磨自己原来的朋友,出卖她的秘密。一名密西西比九年级学生解释道,在复杂的青少年交谈中,“也许很多人真的都很喜欢梅丽莎,但也许正在和(某个女孩)聊天的人不喜欢(梅丽莎)。为了维持两段友谊,她会对不喜欢(梅丽莎)的人说梅丽莎的坏话”。

在友谊中,女孩分享秘密本是为了增进亲密度。关系竞争则腐蚀了这种过程,将秘密变成社交资本,随后成为军火库。这些女孩说闲话:她们出卖别人的秘密,她们散布谣言,她们编造关于他人的秘密。她们利用秘密情报,精心谋划接触他人。

尽管想加入小团体的人梦想成就辉煌,但大部分还是害怕正面冲突。一个女孩会像坦曼尼协会(Tammany Hall)[美国因腐败而臭名昭著的政治组织——译者注]的普伦基特(Plunkett)那样,“看见机会就赶紧抓住”,甚至可能会因此毫无理由地放弃地位较低的朋友。她们不会直面尴尬的冲突,向众人宣布自己想爬上高位,而是会告诉老朋友们什么都没发生。因此,露西娅不停否认,而黑利怀疑自己疯了。

被最好的朋友或亲密朋友欺负的女孩常常发现自己会陷入这种境地。许多父母请我解释这些女孩到底是如何影响自己女儿的。我只能给出一种答案,这是一个女孩告诉我的:霸凌者通过控制目标对事实的理解来实现控制。比如,米歇尔对埃琳发出抗议,埃琳却总是说米歇尔做了错事,或称是米歇尔的错,或直接否认。“她总是会生气,”米歇尔回忆道,“如果你跟她生气,她总是会反过来说是你的错。总是我的错,我的错,我的错。”

我建议纳塔莉当面质问里斯,纳塔莉反驳道:“如果你跟她说,她就会说一个不同的版本,然后她会给一大堆解释,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对这些女孩来说,相信别人的说法比相信自己的判断要容易点。如果她们认为自己有错、认为自己才是需要被原谅的那个,就可以继续信任这段友谊,不至于感到遭到朋友圈的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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