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能会令人感到意外，但是对一个女孩来说，在得到梦寐以求的地位后，想继续受欢迎可不是什么信手拈来的事。竞争和不安四处蔓延。那些受欢迎的女孩在谈及自己的社交生活时，很多人都觉得迷失了自我。心理学家提及的女孩自尊缺失的症状恰能在她们的感受中得到映照。

六年级的科琳娜因一位亲密好友加入受欢迎的小团体而抛弃她感到无比痛苦。那个女孩和她的新朋友会“无比亲密地一起聊天、走路，如果另一个好朋友打招呼，她们不会听、没听到或装听不见”，她回忆道。科琳娜努力加入受欢迎的小圈子，最终如愿以偿。等科琳娜成了排斥受欢迎的圈子外的老朋友的那个人，她感到有点儿不对劲、很奇怪。“我知道自己好像在排斥（那些不那么受欢迎的朋友），我也不想那样。但感觉小圈子很像一个泡泡，你被吸进去了，要是走出来就显得很奇怪，”她停顿了一下，“好像你进去了，她们都在说那些事情，也没什么别的。她们都在说男生还有其他事情。她们还有自己的小圈子里的笑话，我并不是很懂。”

我问在泡泡里感觉如何。

“其实感觉不错，因为她们接受我了，但我知道她们做不了我最好的朋友。”她解释道。这时科琳娜的话验证了琳恩·迈克尔·布朗和卡萝尔·吉利根的观察：她牺牲了与自己真实感受的联系，以维持与她们不那么真实的关系。在此过程中，她离自己的本心越来越远。

“我是这个圈子的，却没有归属感，”她继续道，“我感觉在很多圈子里，但不属于任何一个。课间我就自己一个人走走。有时感觉好像有很多朋友，但有时感觉一个朋友都没有，有时感觉好像大家都爱我，但有时感觉也许她们只是表面客气而已。”有时，她随后补充道：“尽管我是个乐天派，但有时我会很难过，缩回壳里。”

林登无比受欢迎的高一女孩亚历克西丝承认，与其他女孩维持关系非常难：“你不能相信任何一个人，完全没有安全感。大家都说你看起来很棒，但那都是装的。”她的朋友萨拉表示赞同：“你和我做朋友是因为我这个人，还是因为我认识那个男生？大家一直都保持着虚假的友谊。”

莉莉·卡特现在上高二了，她告诉我：“在那个圈子里比不在里面要付出更多努力，因为那个圈子里太紧张了，好像每一天每一秒都需要完美。你需要完美，化妆要完美，要穿完美的衣服，整个人需要完美，别人要觉得你完美，自己要觉得完美。你知道，我的意思是，你说的话，所说的一切，男孩怎么对你，一切都需要完美……（可最难的是）你并不完美，你并不是每一件事都能做到完美，某一天起床你也许会发现自己不受欢迎了，然后就没有那群朋友了。”

对一些女孩来说，离小圈子中心越近，就越要被迫压制自己的真实声音。交谈中一些女孩睿智地告诉我，希望自己不要显得太“亢奋”了，还有的提及朋友们的忠告，说打打闹闹的状态是不对的，不够吸引人。这些女孩感觉无权“做自己”。

《希德姐妹帮》是第一批刻画受欢迎的女孩圈的秘密关系的电影之一。然而，20世纪90年代，形式发生了变化。新式童话开始涌现，这一次，王子已经不再重要了。在《她是我的全部》（She's All That）和《危险性游戏》中，受欢迎成了新式奇遇，里面讲述了校园无趣女孩跻身小圈子成为女神的故事。受欢迎这件事如此受欢迎，甚至值得华纳以此为主题推出节目。在电影《风骚坏姐妹》中，有点像仙女教母、但大部分时候更像女巫的考特妮为费恩提供了难得一遇的机会：“你一文不值，我们光芒四射。你是影子，我们是太阳。但现在我要给你一个机会，你做梦都想不到的机会，那是你绝对想不到的。我们要让你成为我们中的一员，美丽动人，大受欢迎。”

无论如何，受欢迎已经被研究者和学校视为孩子们进入不同社交圈的工具。但仅仅是从受欢迎竞争中冒出来的攻击事件，就足以引起我们的进一步研究调查。为何我们那么多人都敏锐地意识到将女孩的理想形象描述为苗条美丽是有害的，却忽视了人气大赛的潜台词呢？——女孩必须被同龄人喜欢，乃至崇拜，而这通常要以牺牲真实关系为代价。有女孩会为了苗条而禁食，同样会有女孩为了受欢迎而摧毁他人。如此说来，受欢迎以及随之展开的竞争与苛求体重、外貌和性感一样危险。

当受欢迎权术摧毁女孩关系时，带来的打击是多重的。此时女孩是被自己深爱深信的朋友抛弃的，这种损失会贬低她的社交价值，令她自卑。她会因此自责，还会从中发现将关系用作工具的黑暗新规则。如果这种抛弃是公开的，那残酷言行也会随之而来，她还会遭遇公开嘲笑和羞辱。而对新晋的受欢迎女孩来说，走进“泡泡”并在内部攀升的过程中则会面临失去自我的危险。

受欢迎自有一套规矩，要求女孩像小圈子中其他人那样严格要求自己，以维持地位。认为受欢迎就能得到快乐和满足是一大谬误。离受欢迎圈子中心越近，就越危险。“尽管看起来很安全，但这是世界上最不安全的地方，”埃琳告诉我，“这里一切都变了，你每天都要与另外五个人竞争：谁先发现潮流、谁最美。这是艰难的，充满竞争。因为你很自私，所以更没有安全感，争斗更多。”

16名八年级女孩围坐一圈，和我随意聊着被他人评价的感觉。莱丝莉躺着，头枕在合拢的双手上，她受够我了，我看得出来，她的棕眼睛都快翻得只剩眼白了。莱丝莉猛地坐起身来，喊道：“你看啊，我们一说起别人就停不下来，明白吗？”她说道，“我们很上瘾！一走出这间屋子，我们又要开始讨论大家都说了什么。”

布朗温是一个受欢迎的女孩，她安安静静地坐了半个小时，最后终于举手了。“我真心希望大家别互相评头论足，说某某不够好。有些人坐在那儿嘲笑别人的衣服，我也在场。我坐在那儿听，是因为我觉得这些人是我的朋友，但真的很烦。她们这样说别人，那也会这样说我吧？”

没人作声，她们都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