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肢体冲突

女孩们的地下战争  作者:蕾切尔·西蒙斯

2000年元旦后不久,我收到了这封邮件。“我是一名白人女性,以前常和非裔、墨西哥裔美籍女性发生肢体冲突。我不是攻击者。我只是保护自己,两个姐姐也会帮我。我们绝不容忍被人欺负,会狠狠揍那些欺负我们的女孩。但是请别误会,我绝不找事,绝不想打架。”

28岁的邦尼在中西部一所大学攻读社会工作硕士学位。“我打了许多架,”她在邮件中写道,“我被县里所有学区都开除了,高中教育彻底完了。1989年,我终于从就业训练团(Job Corps)[美国劳工部于1964年启动的计划,为16—24岁青年提供免费教育和就业培训。——编者注]拿到普通高中同等学力证书。”她在南加州乡村长大,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她是最小的。哥哥过世后没多久,他们举家迁至圣何塞一个工薪阶级社区,“我们住在市区,”她指出,“但是对我来说不像(市区)。”

邦尼的母亲养家糊口,她曾遭受多名男性的家庭暴力,其中一任丈夫会打邦尼和她的姐姐们。邦尼高一那年,两个姐姐已经是高年级学生了,她们对邦尼来说就是一切。如果说在这段暴风雨一般的阶段邦尼有真正的精神支柱,那就是神圣的姐妹情谊。“如果出现什么危机了,”她解释道,“我们都会告诉对方,随时准备互相帮助……不管我们多么生气,总会配合得很好。”她回忆道一位姐姐是守护天使:“我遇到麻烦的那些奇怪时刻,她总是会出现。”

邦尼的新学校奇怪地融合了美国20世纪80年代典型的小团体文化和狂热的音乐亚文化。非裔美籍学生热爱嘻哈文化,而邦尼则是沉迷于利塔·福特(Lita Ford)式的摇滚文化。照片中,邦尼一头金发向后蓬起,身上的李维斯(Levi's)牛仔裤紧紧包着腿。第一年她过得很艰难,一月份,她几乎全科不及格,逃学时间比上学时间还长。

邦尼常常和非裔美籍同龄人发生冲突。她们在走廊里使不怀好意的眼色,互相辱骂对方的衣服和风格。回忆起敌对故事,邦尼对自己在冲突中扮演的角色毫无悔意,拒绝承认是自己招惹别人的。“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欺负者,”她坚持认为,“也不是骚扰或侮辱别人的家伙,但如果有人欺负我,我会保护自己,维护我的尊严。”

邦尼承认自己的社交技巧不怎么样,但她也迅速指出自己持友谊至上的态度。“有件事情我们都会很骄傲——交朋友。被人接受,”她说道,“我明白要怎样对待别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一天,在学校南边,摇滚重金属小圈子在街区聚集,那是他们的地盘。邦尼的一个熟人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她拒绝了一个喜欢她的非裔美籍男生,这让某位喜欢该男生的非裔美籍女孩特别生气。

20分钟后,女孩们就看见一群非裔美籍女孩从榆树街走来。“白色垃圾!”那些女孩喊道。其中一名女孩离邦尼很近,特别危险。她告诉我记不清谁先抓住对方的,“我记得是我们——我们抓住她,把她推到地上,然后跳到她身上。”接着混战开始了,邦尼抬头看到她的一位姐姐被三个女孩围在一起,有一个已经开始挥拳。

这次她同样不记得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我脑子一片空白,我一定是疯了,”她告诉我,“我朋友说我把那些女孩推到篱笆上,疯狂地揍她们。”

邦尼被开除了,去了另一所高中。如果她半年不打架,就能返回原来的学校。在新学校,她下定决心要回到姐姐们身边,所以没有打架。但她因为青春期惹事又转学了,用邦尼的话就是:“又惹了一堆破事儿。”邦尼更生气了,逃了更多课。

卡特两年来都是邦尼最好的朋友,她好斗、粗暴,总是喜欢违反规矩,屡教不改,常常引发周围人的怀疑。邦尼也不例外,尤其是当她终于第一次认真谈恋爱的时候。“我说:‘你可以为所欲为,你可以和任何人在一起,但是不要惹我,别抢我男友……‘听着,如果你敢和我男友睡,我会狠狠揍你,我会的。’”

当邦尼得知卡特和她男友厮混时,她在学校走廊里走向卡特。“我不想那样的,”邦尼告诉我,“但大家知道我说过那话,我得说话算话。我不得不那样。我别无选择,只能揍她。我说:‘你他妈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我不想揍你的,但现在不得不揍你。’”邦尼把她带出学校,以免再次受到违纪处分。

“我知道如果我不揍她,别人就不会尊重我了,”她说道,“那样我就会遭到更多威胁和不尊重。我反反复复告诉她‘别这么做,不然后果严重’。”她补充道,也许是便于我理解,“我想我是在欺负人,但我只是在告诉她这么做的后果。”

邦尼知道,如果不和卡特打架,就会辱没姐姐们的名声,这是她绝对无法忍受的。“我们真的声名在外,绝不能忍受被欺负,”她解释道,“如果我退缩了,大家都会随意走过来揍我们。”邦尼面对卡特,最后重复了一遍条件,卡特违规了。邦尼抓住卡特,向她胸口塞了一拳,卡特没有还手。邦尼又对着她的胳膊肚子打了四五拳,卡特软绵绵地倒在那儿,一声不吭,不愿还手。

“你没听懂吗?”邦尼吼道,“你这么做,后果就是这样。我告诉过你了。”

卡特不回答。

“我不想伤害她,”邦尼说道,“但我可能下手太重了。”

许多白人中产阶级女孩会通过隐秘的方式来伸张正义,但邦尼描述了一个愤怒和复仇深深根植于校园文化的环境。在这里,攻击没有被忽视或避开,而是成了获取或维持社交地位的工具。更重要的是,对邦尼和姐姐们来说,冲突是维护尊严的基本手段。

生活的艰难让邦尼习惯了采用肢体攻击,其中包括不停目睹家庭暴力的童年。她对女性社交规则的蔑视并非有意识、上纲上线的对抗。她凶猛的性情被谨慎、甚至有时避免社交的个性中和了。她告诉我:“没人帮你的时候很不好过,不需要任何人也不好过。我很独立,很坚强。什么都想自己动手。我不想对人做自我介绍,不想让别人了解我,也不想真诚相待……我看人很清楚,之所以那样看待别人,是因为我受生活条件限制,我生活在充满敌意的环境中,我得看清潜在的威胁。”

许多工薪阶层和有色人种女孩都表现出邦尼这种自愿承受的孤立,尤其是那些视流露感情或脆弱为懦弱标志的女孩。“即便是那些更自由地表达愤怒和对权力或性爱的兴趣的人,”吉尔·麦克莱恩·泰勒(Jill McLean Taylor)和她的同事们写道,“他们的主导动机依然是‘保持自我’‘别和任何人说话’‘把感情藏起来’或‘什么都别跟人说’。”而长期的孤立状态会阻碍认知和感情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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