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预的障碍

女孩们的地下战争  作者:蕾切尔·西蒙斯

对女孩及其家长来说,发生在教室里里外外的另类攻击行为变幻莫测,难以追究,对教师而言也是如此。教师面对着家长和监管者的各种要求,在反霸凌政策模糊不清或压根不存在的情况下进行教学,还要努力满足极高的要求和锐减的预算,每日筋疲力尽,回报甚微,此时他们往往倾向于忽略隐性违纪行为。公立学校中一个班塞满35名学生并不少见。正如佩姬·奥伦斯坦在《中小学女生》中指出的那样,教室中难得有秩序井然的时刻,有的话也都归功于女孩。一直以来,女孩都是班上的捣蛋男孩身旁的配角;根据美国大学女性联合会记录,中小学女孩的声音被更喧闹的男孩压了下去。正是女孩讲文明懂礼貌的名声为她们的隐性攻击提供了完美的保护伞,让她们在探测雷达之下自由自在地活动。

更为复杂的是,女孩之间的争斗并不像男孩之间那样划有清晰的界限。女孩的冲突常常深入地下,盘根错节。对此类行为缺乏认识令许多成年人在面对女孩间的关系冲突时更加焦虑不安。“女孩的关系让我紧张,”一位资深教师吐露道,“提供心理辅导建议我还不够格。”

许多教师本乐意伸出援手干涉,但苦于没有纪律规定或描述女孩行为的通用语言,只好望而却步。执教小学20多年的玛丽莲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怎么能告诉家长‘你孩子是屡教不改的撒谎精’呢?他们不想听到这种话!”学校社区需要一套不具有污蔑性的新的话语体系来报告孩子的行为。家长可以把诸如谣言、结盟或非语言表态等描述成关系攻击、间接攻击或社交攻击行为,如此一来,教师在联系家长时也不至于那么害怕了。

让教师们立场如此不坚定的原因之一是女孩攻击行为的隐性特质。许多教师不愿处理自己没看清的行为。玛丽莲解释道:“阻止肢体攻击很容易,因为你可以看见,如果遇到打架,如果看到一个孩子伸出腿、打人或把同学椅子抽走,质问起来都很容易,因为显而易见。而谣言或冷落——你必须在场看到,必须立刻捕捉才能确认。”

即便教室中装有摄像头,教师也不能随时回放小动作,那些不确定的行为依然令人难以判断。“如果我理由充分,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质问学生。但如果你不确定发生了什么,就不想冒险。”玛丽莲说道。随后她补充道:“家长一直在看着老师,他们既可以成为你最好的盟友,也可以成为你最可怕的敌人。”

的确,哪怕是看到收件箱有一条家长的留言都足以让老师恐慌。一位小学老师描述了自己因学生的问题而和家长对峙时感到极其焦虑:“收到一条留言,我回家就(很紧张),然后整夜睡不着,只好和老公聊天。老师们走出教学楼就会为这种事情放声大哭。”玛丽莲总结道,向父母告知孩子的不良行为一般无效。“毫无理智可言,这不是大脑反应,而是母狮子护小狮子的本能。当老师的,”她说道,“可不想碰这个问题。虽然我不是家长的敌人,”她指出,“但从某种程度来说,那时候你只想退步,不想管它。”

如今教师都在埋头苦干,让学生在高要求的课业中保持进度。一位执教于顶级公立学校的老师解释道:“女孩之间的霸凌是我们最不想插手的事情。对不起,但我真的不会留心这种事。它不会发生在课堂上的50分钟内,我不会注意到,我也不会刻意留心,我忙着上课,我没时间管那些。”

“没人训练我们去管那些事情,”她补充道,“教师培训是为了让我们确保孩子完成学业。”教师应该注意学生的肢体语言,这个想法让她情绪激动,“一直观察他们太难了。你需要掌控一切,会被各种事情轰炸。现在,你在掌控一切的同时还要留意他们的各种状况,留意肢体语言——所有肢体语言!”

在学校,教师们往往会误读问题,这并不奇怪。同为有着20年教龄的资深教师玛丽安告诉我,有时女孩会“误解”其他女孩。“两个女孩可能有她们的小秘密,”她向我解释道,“有好秘密,也有坏秘密,她们就是不想告诉别人。”她给我讲了一个三年级女孩的故事,每次她一走近,她的两个最好的朋友就会停止交谈,这让她“歇斯底里”。她悲痛欲绝,认为最好的朋友孤立她了。

“我不知道她们到底该怎么通过不伤害她感情的方式解释(排斥她的必要),哪怕她们说‘你看这是我们之间的隐私’,她还是会感到被排斥。”玛丽安把三位女孩带出去,向被排斥的女孩解释,别人也希望有自己的秘密。

我追问玛丽安她为什么允许女孩们这么做,她承认她不知道秘密是什么,所以认为女孩们有权保密。“她们说是私事。”她解释道。然而,两人之间私下保密和炫耀两人之间有秘密是两码事,区分此类问题对理解女孩之间微妙的攻击至关重要。

教师和学生之间还有一层更黑暗的误解有待探讨。教师找不到描述女孩攻击的中性语言,许多人也尚未意识到压抑愤怒会产生的社交和心理影响。这将导致教师更倾向于憎恨女孩的行为,将其归入残忍的刻板印象。一位曾教过我的老师单纯地总结道:“我宁愿和男性打交道,他们更直白、更诚实。和男性一起的时候,两人关系怎样你拿得准。”这一评论我听到了很多次。这种态度对教师课堂工作造成的影响仍是未知数。

上述一切并非旨在说明教师倾向于忽视女孩的攻击行为。三年级阿比击溃我的时候,我曾对学校辅导员林恩哭诉,此时我又给她打了电话,她非常激动。她身材纤弱,有一头棕色卷发,脸上长着雀斑,在我眼中她就是有力的中锋。她拥抱了我,询问我兄弟最近怎样(他是办公室的常客),然后坐回椅子。“我遇到的最大麻烦,工作中最大的困难,就是女孩彼此之间做的这些可怕的事情,”她交叉双腿皱起眉头,说道,“我等了25年,希望有人能给我解释一下。”

尽管这个话题被沉默遮掩着,但一些教师还是会和林恩一样,选择对抗另类攻击行为。让安布尔采取行动的是她自己受欺负的经历。她在密西西比任小学教师,一天,我们坐在她的教室中,她对我说了这段经历:“我当时很矮,一口龅牙,戴着眼镜。我知道这种感觉,而且这种感觉不会消失,20多年了,从来没消失过。我是全世界最没有安全感的人,但我们班没有人知道这一点,因为我总是告诉大家,我们什么都可以做到。要知道,我现在还能听到当时那些孩子骂我的声音,因为我的长相、我的外貌,他们不接受我。”

安布尔在班级中强硬禁止残酷言论。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互相辱骂后,安布尔把他们带到走廊,直白地告诉他们自己的经历。“很伤人,不是吗?”她说道,“我经历过,我以前是龅牙,也许现在不是了,但(取笑我的话)还是很伤人。”她把女孩带出去时,通常也会给她们时间,说自己的经历。

在肢体暴力很常见的学校,心理攻击也许很容易被忽视。学校教师需要根据轻重缓急处理学生的争斗,他们会更关注那些最暴力的争斗。很遗憾,这就像等房子完全被大火吞噬后再给消防部门打电话一样。正如我在第八章提及的,女孩的打斗也总是源于那些躲过探测雷达的小事件,她们采取的是关系攻击、说闲话或消极肢体语言等等形式。也许看到推推搡搡就能明确是攻击行为了,但攻击绝非从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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