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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队长  作者:伊坂幸太郎

二〇一三年七月十七日

相叶时之的车开得还是很粗暴,不过井之原悠已经不担心了,大概是因为已经习惯了吧。

“这个时段没什么车,所以路上很暗啊。不过,这样应该可以赶上了吧?”

他们正朝着山形开去,没发生什么特殊情况的话,应该可以在五点赶到北小学。和银发怪人的约会时间——约会这个词总让人想苦笑——是六点,还有一些余地。

车子里的置瓶处放着灌满了五色沼池水的矿泉水瓶。“接下来只要把这个交给他就行了吧。”

“是啊,总算赶上了。”握着方向盘的相叶时之突然自嘲般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井之原悠从一旁看着相叶时之。他的胡子长长了,自打开着火鸟从山形逃出来以后,他就没机会剃胡子吧。井之原悠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同样是胡子拉碴的感觉。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这些水是不是真的能换成钱。”

“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井之原悠说,可他自己也同样不觉得这些水能卖出高价。

三菱皮卡在高低不平的路面上颠簸着。

他们在二六八号国道上左转,接着就一路往西开了。

“你累了就换我吧。”井之原悠说。

“不用。”相叶时之立刻回绝了,“什么都不干光是坐着才比较累呢,能踩着油门和刹车的感觉比较好。”

“你可别说什么‘人生可不是这样’之类的话啊。”

“我可不想变成那种拿什么都可以来比喻人生的人。”

“不过,要是因为开车的时候犯困出事了,可就连本带利都赔进去了。如果真的困了,就让我开吧。”

“你也很困吧?庞塞倒是在后面睡得香。”相叶时之看着后视镜。刚刚还在藏王的山路上活蹦乱跳的庞塞,现在已经在翻斗上睡着了。“总算不冲我叫了,这也算进步吧。”

路灯发出的光很昏暗,三菱皮卡的车灯能勉强驱散黑暗,好在早晨的天空已慢慢泛白。在他们向山形进发的过程中,光明也渐渐归来。

“对了,井之原。”快到山形时,相叶时之说,“村上病是国家捏造出来的,这真的有可能吗?”

在藏王时,井之原暂时停止了思考,但这个念头从未离开他的脑海。“国家捏造出一种传染病,我真的很难相信。”

“大家都还打了预防针呢,真是难以置信啊。”

不过,不管是疫苗接种还是身体检查,对于一般市民来说,在现实生活中都只能遵从国家的决定。健刚还是婴儿的时候,就接受了不计其数的婴幼儿疫苗接种。而且,有的疫苗要隔开一段时间打,有的疫苗不能和其他疫苗一起打,各种规则很多。而对于哪种疾病有怎样的风险,疫苗接种有什么优点和缺点,他们根本没有余力去考虑。身边倒是也有因为担心副作用而对疫苗接种提出异议的父母,可不管怎么说都还是少数。大多数人虽然心怀不安,但还是觉得“这是国家的决定,没办法”。当然这也未必就是错的,国家并不是国民的敌人。虽然也不能说完全是国民的伙伴,但肯定不是每一项政策都在欺骗国民。

国家做出某些错事并不是出于恶意,而是由于信息不对等和无知。想要把错误隐藏起来,就会牵涉到上层那些人的面子和权力斗争,从而变得麻烦起来。井之原悠茫然地思索着。

车内沉默了一会儿。接着,相叶说:“到了。”井之原悠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刚才竟迷糊过去了。他连忙望向外面,三菱皮卡已经开进山形市内了。天也亮了,虽然没看到太阳,但建筑物和道路的样子都清晰地出现在了眼前。

“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没关系,我也是。”

听到相叶时之开着玩笑,井之原悠又苦笑了起来。

小学校园好像比记忆中的颜色更暗,也更破旧。可能是因为才早上五点,也可能是因为建筑物年代久远,或者是当时的记忆在脑海中显得更鲜明吧。

虽然确实很令人怀念,可现在没有沉浸在怀旧氛围里的空闲。

“那个银发的转校生还没来吗?”相叶时之看了看时间,又开起了玩笑。

“是啊……”

二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把车直接开到校园里。他们先下车把门闩取下,打开大门,接着把车开了进去,在操场前停下了。

走下车,关上车门,翻斗上的庞塞有了反应,站起了身。大概是想去散步了吧,它睡眼惺忪地摇着尾巴。“没什么精神啊。”相叶时之想要抚摸它的时候,它却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事实上,小学校园跟井之原悠他们念书时没有太大的区别,建筑物也都没什么变化。

“一点都没变啊。”相叶时之嘀咕道,也许是想起了小学时的自己和当时的情景吧。

“当年的那些老师应该都不在了吧。”井之原悠面向教学楼感叹道,“很多人都退休了。”

“可能有人已经死了吧。”相叶时之略带苦涩地说道,或许“死”这个字让他感受到了恐惧。

学校操场就只有棒球场那么大,旁边竖起高高的网状栅栏,远处还堆放着一些做游戏时用的道具。

那个时候的自己,应该想象不到将来会因为这种事回到这里吧,井之原悠苦笑着想。还是小学生的时候都想象不到自己会有妻子,也想象不到会背上巨大的债务。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很自然地把视线落在了操场的正中央位置。因为担心银发怪人会突然出现,发起进攻,便下意识地想到视线较好的空旷处去。可他突然又想到,如果太空旷的话,就有可能被枪支或者其他武器攻击。

教学楼最高处的圆形时钟指向五点十分。井之原悠还记得那时曾跟同学谈论,到二十一世纪以后说不定会换成数码时钟。

“过了这么久,时钟却还是那个样子啊。”他自言自语道。

“井之原,武器用什么?”

“武器?”

“你觉得我们空手就能战胜他吗?”

听到他的话,井之原悠突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想过去和银发怪人搏斗。当然,提防之心他还是有的,只不过心里想着的是把瓶子交给他,他再把桃泽瞳交还回来,这样最好了。正因如此,他并没想去拿什么武器。

“那家伙来了之后还不知道会怎样呢。而且,不能确定这些水究竟是不是他想要的。把水交给他的时候,他可能会动刀子把我们和桃子都杀了,一切就此终结。这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吧?”

“这个……确实啊。”看起来确实需要武器,井之原悠点点头,在脑海中搜索十多年前的记忆,同时用眼睛确认着方位。

“你要去哪里?”

“体育仓库。虽然可能只有躲避球或橡胶球之类的东西。”

“不过,”相叶时之握紧双拳,叠在一起,同时扭动腰部挥舞手臂,试图表现出挥棒时的动作,“要是有球棒的话,就可以拿来当武器了。”

“姿势不错啊,都感觉不到多年不练了呢。”井之原悠说。

相叶时之好像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不过井之原悠是真心的。

“小时候拼命地练了那么久,对我现在的人生却没有什么帮助啊。”

井之原悠也被这句话触动了。看清球、向后引棒、垫步、膝盖收紧、挥棒、腰部打开,这些话就像咒语一样印入他的脑海。想起年少时反复练习的自己,他突然有种羞愧的感觉。当时明明训练得那么辛苦,长大后却在为钱所困,还被卷进很可怕的事情里。

“对了,那个……”

“你可别求我去棒球练习场里工作哦。”

井之原悠摇了摇头,说:“不是,那个,教练不是经常说吗?”

“什么?”

“棒球赛是会有逆转的。”

“井之原,那个啊……”

“嗯,我知道。”他点了点头。

棒球赛是会有逆转的,可我们所生存的社会里,却几乎没有。

体育仓库的门上虽然有锁,但差不多只是个装饰品而已,相叶时之踹了一脚就坏了。和藏王山里的那个挂锁比起来,这个简直太小儿科了。“不好意思了,学弟学妹们。”他道歉道。

仓库里并不怎么宽阔。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帐篷支架,接着是五颜六色的躲避球和呼啦圈。

“可别说什么现在的小学生都不打棒球了啊。”相叶时之感叹道,又往里走了几步,发现了几根金属球棒。他拿起一根,交给了井之原悠,说:“拜托了,轮到你上场了啊。”

“嗯。”接过球棒的井之原悠认真地收起了下巴,就像小学时真的轮到自己打击时那样。相叶时之也生出一股怀念之情。

那个银发怪人之前一直挥着日本刀,在日落剧场的时候还用过射钉枪。“要是只有那个,可能还能对付。”相叶时之有些自暴自弃地说。

“相叶。”过了一会儿,井之原悠喊道。

“怎么了?”

“那个不能用吗?”

“你说哪个?”相叶时之追随着井之原悠的视线,看着像山一样堆在那里的体操器具,是平时锻炼用的跳箱。“那里不是只有跳箱吗?”他问道。

“就是那个,跳箱不能用吗,飞毛腿?”

“飞毛腿不是你吗?我是霹雳炮。”相叶时之重复起他们曾说过的话,“跳箱能怎么用?银发怪人来的时候你从跳箱上飞过去,压在他身上吗?”

“这样倒也不错。”不过井之原悠马上又说,“不是啦,把跳箱搬到外面,然后我们可以藏在里面。”

相叶时之皱起了眉头。“你是说真的吗?”

“不行吗?”

“那个,早上六点,操场上有只跳箱,这本身就很奇怪了吧?而且藏在里面又能怎么样呢?”

“拿着这个的话,就能突然从里面跳出来攻击他了。”井之原悠拿起了金属球棒。

“太危险了吧……”

“是相叶你刚刚说的,早上六点在操场上有只跳箱很奇怪,这只是对我们来说而已。”

“什么意思?”

“那个银发怪人可是外国人。所以,他可能只会想,原来日本的小学里会放跳箱啊。”

相叶时之的脸上浮现出略带痉挛的笑容。“会这么顺利吗?”

“有可能。”如果用水换桃泽瞳的交易能顺利进行的话,倒也没问题。可一旦银发怪人没有遵守约定,准备把水抢走后就离开,或者用某些武器来进行攻击的话,就必须做好反击的准备。所以,他们两个不应该并排站在一起,还是一个人躲在附近会比较好,即使是在跳箱里面也可以。

井之原悠说:“我藏在里面吧。”

这个计划是否明智,相叶时之很难判断。“如果要干的话,就让我来干。”他反对道,“藏在跳箱里面,可就意味着无处可逃了。如果那家伙起了疑,那马上就会被干掉。他可能会把日本刀直接扎进跳箱里,这样的话,还是让我来吧。”

“谁来不都一样吗?”

“不,这次是我把你卷进来的,所以危险的事要让我来做。”

“相叶,你听好了,要躲起来的话,还是我来比较好。”井之原悠坚定地说,“那家伙最早认识的人是相叶你,而我只是陪着你的人。如果你没有出现,他一定会怀疑的。”

“总有办法蒙混过去的吧。”

“不,还是我躲起来。没有争论下去的时间了,总之先把跳箱运出去吧。”井之原悠说。

说完,他们把六段的跳箱分成两半,分别抱着一半走到了操场上。途中,相叶时之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变回正准备进行早锻炼的棒球队少年。

庞塞正在操场上刨土。他们还以为它找到什么东西了,于是走了过去,结果发现它只是呜呜地叫着,无奈地看着井之原悠。

“什么也没有,也许它只是想挖一挖而已。”

“可别随便撒尿啊。”相叶时之说完,庞塞立刻叫了起来:“才不会呢!”

搬完跳箱之后,他们俩又回到了体育仓库。“还有一个,也搬过去吗?”相叶时之说。

“相叶,你也要躲起来吗?”

“我是觉得要是有两个跳箱的话,可能更不容易被发现。”

这时庞塞慢慢地晃了过来。也许是因为体育馆里有石灰的味道,它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它从他们身边跑过,跑到了仓库深处。

“喂,你也来帮忙搬啊。”相叶时之冲庞塞喊道。庞塞像是没听到一样,在仓库里寻找着自己的目标。过了一会儿,它在一个地方停住,又像汽笛那样短促地叫了几声。

“好像是在叫我们挖那边啊。”

天已经完全亮了,引擎的声音划破空气,听起来有点像小动物的鼾声。过了一会儿,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且越来越接近他们。相叶时之看了一眼手表,比约定的早上六点超过了四十分钟。“迟到太多了吧。”相叶时之刚把某样东西埋进土地,正擦拭着弄脏的手。在他身旁,庞塞缩成一团。但它并没有睡着,只是很无聊似的闭起了眼睛。

银发怪人开着车直接冲破后门,进入学校。是辆黑色马自达BIANTE。车头的装饰物看起来像是动物戴的鼻环,大概是撞过好多次,明显有些歪。他平时一定开车开得很粗野。车子散发出愤怒的气息,在校园里扬起一阵尘土。

马自达BIANTE没有开进操场,而是在前面停下了。听到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庞塞睁开眼睛站了起来。这辆车没有车牌,很明显是从经销商那儿直接抢来的。

银发怪人从车上走了下来。他穿着看起来很高级的西装三件套,胸部绷得很紧,快把衣服撑破了。他迟到的理由也许是去抢夺车子和衣服了吧,也可能是要避开警察的搜查网,因此费了些工夫。银发怪人环视了一下周边的情况,便冷漠地走了过来。

相叶时之强行控制住自己的视线,没有去看已经躲起来的井之原悠。

“你这家伙,这套西装是在哪儿买的啊?看起来很合适啊。”相叶时之先开了口。慢慢接近的大个子对手让他有些胆怯,所以故意用很轻松的语气说着:“昨天那套被泼了汽油,有送到洗衣店去吗?”

“水拿来了吗?”大个子男人举起手机,语音翻译软件发出机械音。这是国外贩售的机型吗,还是经过改造了?手机传出的声音很大。

“拿来了。那个啊,大半夜的去藏王的御釜打水,真是像练铁人三项一样。还要两组密码,不是我们的话,是绝对完不成的。你应该庆幸,委托的是我们。”

相叶时之滔滔不绝地说着,语音翻译软件可能有些对付不了了吧,银发怪人一脸困惑。之后,他举起手机,表达道:“把水给我。”

“把女人给我,我们交换。”

“你是一个人吗?”语音软件说。

昨天在加油站相遇的时候,相叶时之身边有井之原悠,还有赤木骏。银发怪人还记得那一幕。

“那两个人都逃走了。”相叶时之摊开了手,“因为害怕,回去了。只有狗还在。”他说完朝右边看了看。距离银发怪人和相叶时之十多米远的地方有一个跳箱,为什么宽阔的操场上会有个跳箱,银发怪人表情严峻地看了看那边。

不过,正如井之原悠所想的那样,对于有个跳箱孤零零地出现在操场上这件事,银发怪人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关心或怀疑。

“那个女人在哪里?”相叶时之的语气变强了。

没有看见桃泽瞳,应该还在车里吧。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传来了机械的回答声:“在车里。”

“把她带来。只有确认了她的平安,我才会和你交易。”

“水在哪里?”银发怪人用手机问道,并慢慢向前走了过来。

“喂,等一下。”相叶时之把手伸了出去,“你太危险了,不要过来,至少先把武器什么的放下。”

一眼看去,银发怪人似乎并没有携带日本刀或手枪什么的,不过这样反而让人觉得他应该藏着些什么。“No weapon,No weapon。(没武器)”相叶时之胡乱地说着英语,并举起双手,扯着自己的衣服,想借此表达自己没有携带武器,“No weapon,No more war。(没武器,别再打了)”

银发怪人可能是理解了相叶时之的意思吧,他敞开自己的外套,似乎是让对方确认内侧的情况,接着又把裤子口袋掏了出来。最后,他从腰带上取下一把折叠小刀,放到了地上。

“你肯定还带了其他的东西吧,把那些也拿出来。Another weapon。(其他武器)”相叶时之凭直觉说道。银发怪人听罢,把已经偷偷拿在手里的一支粗大的圆珠笔放到了折叠式小刀旁边。相叶时之以前在进口商品店里看到过类似的东西,那玩意儿不只是写字用的圆珠笔,更是一种被称为酷棍或战术防身笔的防身武器。

“果然有啊。”

“水在哪里?”

“女人呢?”为了强调自己寸步不让的态度,相叶时之立即回应道。

银发怪人回了一下头,通过手机回答道:“在车里。”紧接着又问,“水在哪里?”

相叶时之注意着和对方的距离,慢慢地移动脚步,向车子的方向靠近。

“水在这里。”相叶时之用右手抓住系在牛仔裤腰带上的矿泉水瓶,“This is御釜water。”

银发怪人机械性地点了点头,盯住了相叶时之手里的瓶子。

相叶时之忍不住看了一眼跳箱的方向。

井之原悠是否掌握了现在的情况呢?他既担忧又期待。前路还真是艰险呢,他在心里暗暗想道。

“好吧,那么我把瓶子放在这边,你慢慢过来拿。而我会去把车子里的女人带走。”相叶时之提出了自己的方案。

大概是通过翻译软件理解了他的意思吧,银发怪人通过手机回答:“我们两个都慢慢地走。”接着行动了起来。

相叶时之也迈开步子。庞塞不知什么时候也站起了身,一点都不紧张地跑了起来,好像知道目标是那辆马自达BIANTE一样。

相叶时之隔开一段距离和银发怪人擦肩而过。

两人的行动都很缓慢,像在互相牵制对方。

还差几米就走到那辆车跟前时,相叶时之回头看了一眼,银发怪人正捡起地上的瓶子。

相叶时之忍不住撒开腿跑了起来,赶到了车子旁边。马自达BIANTE的移动式车门敞开着,他就这么扑了进去。

桃泽瞳躺在座位上。她的嘴上贴着胶带,双手在身前,也被胶带捆在了一起。“喂!”他喊了一声,但没能让桃泽瞳清醒过来。于是他慌忙撕下她嘴上的胶带,动作很粗暴,应该会很疼,可桃泽瞳依旧闭着眼睛。不会吧,相叶时之心里一惊,连忙把耳朵凑到她嘴边。虽然很微弱,但有呼吸。“你可别吓我啊。”相叶时之喃喃道。

接着,相叶时之把她背到了车外,暂且放在地上,撕下了她手上的胶带。

银发怪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近了马自达BIANTE。

相叶时之觉得应该先离开这里,于是拖着桃泽瞳向后退,同时注意着地上的印记。

“我把女人带过来了。她还有呼吸,不过还没恢复意识。”相叶时之冲着保龄球衫胸前口袋里的手机嘀咕道。他和井之原悠约定好用手机当对讲机,偷偷地保持联络。

相叶时之抬起头,看见刚刚坐进马自达BIANTE的银发怪人又从车上走了下来。他害怕对方会来攻击自己,身体有些发抖,动弹不了。可银发怪人只是挥了挥手里的矿泉水瓶,并把瓶子高高地举到与头部平齐。

在相叶时之的位置看得不太清晰,不过水里好像有淡淡的颜色,应该是放进什么试剂了吧。

银发怪人举着手机对他说:“你带来了五色沼的水,谢谢你们,是这个水没错。”

“当然了,我可是拼了命才把水打来的。如果这时你的手机说什么‘感谢你们带来了六甲山天然饮用水’,我可接受不了啊。”

银发怪人不知什么时候从车里取出一个中型天然气钢瓶那样的东西,把它竖在了地面上。瓶子高度大概到他的膝盖上方,像一支巨型铅笔或是巨大的牛奶瓶,颜色看起来在白色和灰色之间。也会有人觉得像是巨大的弹头吧。他打开上面的盖子,把瓶子里的水倒了进去。

“喂喂,那是什么啊?炸弹吗?水就倒在那里面了吗?”那家伙在摆弄的东西好像很可怕,相叶时之慌张起来,“喂,等一下啊。暂停。先听我说。是件很重要的事。你不想要纯度百分之百的水吗?纯度百分之百的五色沼的水?!不好意思,刚才给你的水里掺了自来水,纯度不是很高,所以效果肯定也要减半。”他尽量大声说着,不知道井之原悠通过胸前口袋里的手机听到了多少。

银发怪人好像通过翻译软件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把脸转了过来,还是没有任何表情。应该是自己的话起了效果吧,相叶时之继续听天由命般地说了起来。

“本来想把掺了自来水的水给你,把纯度百分之百的水卖掉的。不过看到你这个大型武器之类的玩意儿,还是有点害怕啊。我们也想保证自身的安全嘛,所以,重新进行一次交易吧。New交易,OK?这次我会把纯度百分之百的pure water交给你。”

即使加了自来水也没关系。银发怪人会这么说的可能性并不是零,但也说不定他会因为这个花招而勃然大怒。

对这个人来说,可以因为五色沼的水引发巨大的骚乱,那么,在他眼里,那些水一定是非常珍贵的。即使他恼怒地想要发起攻击,也会先把“纯度百分之百”的水弄到手。相叶时之在一瞬间想清楚了这一点,虽然不知道此方案是否明智,但此时他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了。

银发怪人直勾勾地盯着他,问:“纯水在哪里?”

“我会告诉你的。作为交换,你得让我们平安离开这里。”

“我会的。”

对方回答得太轻巧,让相叶时之有些沮丧。是因为不准备遵守约定才会这么轻易地答应吧。“真的可以吗?”

“在哪里?”

关键的时刻到了。

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地把对方引过去。相叶时之感觉到血管里的血液正在沸腾,他看到自己的手指有些颤抖,于是苦笑着把手伸了出去。“在那里。那个跳箱里面。那里有没有掺杂自来水的纯水,有两升。”

银发怪人提起身边那个天然气瓶状的容器,上面好像还配有搬运用的皮带。他把瓶子背到肩上,慢慢地向跳箱走去。

相叶时之回过头,看见躺在身后的桃泽瞳正因为庞塞不停地舔着她的脸而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好像还晕乎乎的,双眼还没找到焦点,但勉强支起了身子。

“你醒了吗?”相叶时之询问着桃泽瞳,视线又落回到银发怪人那边,“现在正是紧要关头,想要亲吻的话,再等一会儿吧。”

“怎么了?”桃泽瞳擦了擦眼睛和手腕,像在确认自己头痛的程度。接着她站了起来,蹒跚地走了几步,相叶时之赶忙上前架住她。她身上还残留着汽油的味道。

“五色沼的水怎么样了?”

“拿来了。很厉害吧。”相叶时之毫无感情地说道,“不过都被那家伙倒进那个天然气瓶模样的东西里了。”

“不会吧,已经发动了吗?喂,他真的把水倒进去了吗?”桃泽瞳好像还没从梦境中清醒过来,仿佛不太愿意接受眼前的真实状况。这时,她看到了那个银发怪人。

“嗯,倒了一矿泉水瓶那么多。”

“把水倒进去,莫非是在培养噬菌体吗?”

“谁啊,那是谁?”

“不是谁。晚上我听到那个人在打电话,提到了噬菌体这个词。他不断地说到村上菌噬菌体,所以我想,应该和五色沼的水有关。”

“那个什么噬菌体,是很可怕的东西吗?”

“是感染某种细菌后会成倍繁殖的病毒。噬菌体有很多种,有的能被用来治疗疾病。全世界有很多地方在进行相关研究,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那不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吗?”相叶时之说道。但他看到了桃泽瞳铁青的脸色,马上明白并不是那么简单。

桃泽瞳这时又说出银发怪人打电话时说到过的词——“风向”和“启动点”。

“根据这些词,能联想到的东西不多啊。”

“是什么啊?”

“应该是……生化武器。”

“生化武器?”听到这个词,相叶时之立刻觉得慢慢走近跳箱的银发怪人背着的东西是导弹的弹头,感觉双脚像被冻住了一样。

“也许是要发挥噬菌体的特性吧。掺进五色沼的水之后,繁殖力和传染能力都会成倍增长,接着就会变成带有剧毒的可扩散、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也就是说,是因为这个,他们才想要五色沼的水吗?”相叶时之说,“可恶,被他们骗了!那家伙还说什么五色沼的水能净化身体什么的。”他不停咒骂着。

“啊!”桃泽瞳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是想到什么对策了吗?”相叶时之期盼地问。可她接下来的话让现场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了。

“电话里的那个男人好像说,有五个小时就能覆盖首都圈了,还说能让首都圈的百分之五十什么什么的。”

“意思不会是有五个小时就能蔓延到首都圈那边了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如果蔓延到人口稠密的地区,就会是很严重的情况了。”

“百分之五十又是在说什么?”

“能传染给首都圈内百分之五十的人,或者……”

“或者?”

“首都圈内百分之五十的人会死。”桃泽瞳也激动起来,“如果,”她连声音都变大了,语速也快了起来,“如果是接触性传染或飞沫传染性病毒的话,只要有一两天就能传遍全国。不,还不只是这样,如果有感染者乘坐飞机的话,可能会在全世界蔓延开!”

“喂喂,那会怎么样啊?”

“会成为世界性传染病,没有人可以阻止。”桃泽瞳好像无法控制自己的音量,只得用手捂住嘴,强行停下话头。

“不会下星期世界就毁灭了吧……”

相叶时之想起了新闻报道,那几桩发生在纽约、莫斯科和布鲁塞尔的恐怖袭击事件。“原来如此,这个男人也是其中的一分子啊。”

“一分子?什么意思?”

“演出还会继续下去啊。”

“演出?”

“啊,原来如此。”相叶时之突然想起来了,“他所谓的净化是指这个啊,把人类全部消灭,让世界得到净化,原来是这个意思啊。”他啧了一声。

“你在说什么啊?”桃泽瞳的语气愈发焦急了。

“那个生化武器什么的,应该还没被启动吧。”如果启动了的话,身在此处的自己估计已经被感染了,相叶时之在心里感叹道。

现在想来,刚才那家伙在倒五色沼的水的时候,是有机会的。那个时候自己要是没有呆呆地看着,而是扑过去阻止就好了。或者,真的混进一些自来水就好了。现在想起来有些后悔,可不管怎么样,都很难阻止那个怪物。

事态十分严重。加进了五色沼的水,生化武器应该已经处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状态,危急程度可谓千钧一发。

这时银发怪人通过电话和某人联络了一下,接着又重新往前迈步。

双眼盯着那边的桃泽瞳突然提出了疑问:“那里为什么会有个跳箱?”她好像很奇怪为什么银发怪人正向跳箱走去。

“因为我跟他说,那里面藏着纯度百分之百的水,如果想要的话就自己去拿吧。看来他是真的很想要那些水啊。”相叶时之调整了一下胸前口袋里的手机,不知井之原悠听到了没有。不过他更不想让银发怪人此时起疑。

“难道说……”桃泽瞳扭头看着相叶时之。

银发怪人又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一般,突然停下了脚步。离跳箱只剩几米远了,他把肩上的东西放到了地上,小心地摆弄着天然气瓶模样的容器,让它稳稳地立着。那东西距离相叶他们所在的位置大概有四十米吧。这真的是武器吗?相叶时之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的举动。

“那个跳箱里,不会藏着井之原吧?”

“如果是的话,会很糟糕吗?”

“这个……”

“这是我们的秘密作战计划。眼下这种情况,只能把那家伙干掉了吧。”相叶时之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把这一切都告诉井之原悠。

“藏在那里面,怎么作战啊?”

相叶时之用运动鞋的鞋尖拨弄了一下脚边的土。这是他在马自达BIANTE到来前挖掘过的地方,脚边马上出现了一根金属球棒。庞塞,多谢你帮忙一起挖啊,他心里这么想着。可寻回犬只是没什么兴趣似的在他身后徘徊着。

“我们可是准备好了作战方案的。”

就在这时,银发怪人一只手伸到背后,取出了一件东西。他的动作很娴熟,也很迅速。

他手里握着的东西看起来像是手杖,其实应该是藏了刀的武器。好像是伸缩式的,前端突然有东西弹了出来,形状细长。

手杖前端是锥形的,看起来什么东西都能刺穿一样。

“不是约好No weapon了吗?!你是机器猫吗?”相叶时之苦笑着说,双手握紧了那根沾满沙子的金属球棒。

“用那种球棒,”桃泽瞳的声音很尖,“你觉得能战胜他吗?”

这时,银发怪人突然弯下腰,拿着那根手杖冲向跳箱,并狠狠地刺了进去。相叶时之也突然冲了过去。

跳箱倒了下去,后方响起桃泽瞳的惨叫声。

相叶时之的手机从口袋里掉了出来,落在了地上。

那根手杖似乎是用相当坚硬的材料制成的,只捅了一两下,跳箱便被完全破坏了。眼看着跳箱变成一块块碎片,木片四散裂开,最上层的垫子也飞到了空中,相叶时之拼命向前奔跑,右手抓着球棒,向银发怪人冲去。

快点快点,再快点,别放松,相叶时之斥责着自己。这也是少年时期那位斯巴达棒球教练常对他们喊的话。

他全力奔跑着,想把脑中的一切都抛在身后。现在这一系列荒诞的行动、车子和债务,还有妈妈那栋充满记忆的房子,这些令人难以忍受的现实他全都想抛在脑后,于是全力向前奔跑着。

虽然他没有发出声音,却在心中不停地吼叫着。

银发怪人破坏完跳箱后,把手杖拔了出来。他转过头,朝着向自己跑来的相叶时之看去。

果然,他的脸上充满自信。但相叶时之没有停下脚步,他还在向前跑着,准备用自己的身体去撞击对方。

井之原,拜托了,拜托了。

银发怪人慢条斯理地举起了手杖,像要用鱼叉攻击小河里的小鱼一样。他仿佛正在计算着时机,准备刺向相叶时之。

来吧,来吧,相叶时之默默念道。

突然,银发怪人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

原来他是被从身后飞来的球击中了。相叶时之察觉到了。这家伙果然很自负,周身洋溢着压倒性的强者的傲慢。

银发怪人瞪大双眼,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也许是突然遭到预料之外的攻击,需要一点时间从混乱中恢复过来吧。他把头往后扭去,这时身体又颤抖了一下,应该是又被击中了。

相叶时之在心里捏紧了拳头,他调整好步子,舒展全身,双手紧紧地握住了球棒。

“我们教练的直觉才好呢。”他一边喊着,一边冲着身体失去平衡的银发怪人的面部用尽全力挥起球棒。向后引棒、垫步、收紧膝盖、挥棒、腰部打开……

棒子狠狠地击中了银发怪人的头部,手上传来坚实的触感。但由于用力过猛,相叶时之也失去平衡,摔倒在了地上。

怎么样了?他朝着银发怪人的方向望去。

尽管头部吃了一记金属球棒的重击,银发怪人却还站在原地,甚至没有要摔倒的样子。也许是在被击中前像拳击手那样做出了头部躲闪的动作,降低了受到的冲击吧,不知他的意识是否还清醒。想要把他击倒,可能还得再来几下。

井之原,再来一下。

就像在呼应他的心思一样,银发怪人的后脑勺又被全速飞来的棒球击中了。几秒后,硬质棒球掉落在了操场的地面上。

相叶时之看向教学楼的方向,看到从藏在树丛中的棒球机里又吐出一个棒球,以一百五十公里的时速划过空气飞了过来。虽然看不太清楚,但应该是井之原悠在操作。

这一球,结结实实地击中了银发怪人的脖子。

相叶时之握紧球棒,再次向银发怪人挥去。再来一次,收紧腰部,和之前那次一样。他瞄准对方的太阳穴,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挥舞球棒。这次挥棒绝对具有场外本垒打的威力,手上的感觉让他明白,球棒切实击中了对方的头部。

银发怪人倒在了校园里,教学楼那边传来拍手般的巨响。

相叶时之用球棒轻轻地捅了捅银发怪人,确认着他的状态。对方一动不动,相叶时之终于放下了心,可一瞬间后他又担忧地想到“不会是死了吧”。他定下神看了看,发现对方的胸部还在上下起伏着。

“这不还活着吗,吓死我了。”

接连被球棒和棒球击中头部,却没见出血,难道只是晕过去了吗?银发怪人没有死,让相叶时之松了口气,但也涌现出巨大的恐惧。所面对的对手竟然如此强大,此时后怕的感觉才清楚地袭来。

井之原悠跑了过来,他好像还不太相信已经把银发怪人制伏了,肩膀上下起伏着,有些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说道:“成功了呢。”好像接受了眼前的现实。

“你投的球真不错啊。”

“新型棒球练习机很容易操控啊。”

是庞塞在体育仓库里发现这个机器的。它当时自顾自地在仓库里走着,在觉得不错的地方汪汪地叫了起来,像在叫他们来看这里。二人不知道它找到了什么,走过去之后才发现是一台新型棒球机。是给少年棒球联盟用的吗?看到里面装着硬球,相叶时之想起小学的时候,曾一度冲动地想用棒球袭击讨厌的教练。井之原悠笑着说:“如果当时用的是这种设备的话,教练可能都死了吧。”就在这一刻,两人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新的想法。

“这家伙挨了这么多下,也只是晕过去了啊。”

“是啊。”井之原悠也皱起了眉头。到底该给这个银发怪人的脑袋几下啊,如果不小心把他弄死了怎么办?他们还是有些不安。

“好吧,接下来就像我们计划的那样,把他捆起来,然后塞到那辆马自达BIANTE里,再等着警察来就行了。没问题吧,井之原?”

庞塞像是明白了他们的计划一样,从树丛里叼来一条跳大绳用的绳子,向这边跑来。

“用这个把他捆起来,应该就没问题了吧?啊,不过,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井之原悠的语调突然有了些变化。

相叶时之也有些不好意思,回答道:“那个,真是多亏了你。”他突然感觉到井之原悠的视线投向了自己的身后,也就是说,刚才那话其实是在对朝他们走来的桃泽瞳说的。相叶时之一下子不太高兴。

“你不是在跳箱里面吗?”桃泽瞳蹲了下来。

“原来是那么计划的。”井之原悠盯着被毁坏的跳箱说,“但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危险了啊。”他叹了口气。

相叶时之先一步用跳绳在银发怪人的身上绕了起来,并催促道:“喂,快点!不赶紧把这家伙绑起来的话,他再突然复活可就糟了。”

“他还没死吧?”桃泽瞳还有些颤颤巍巍,观察着银发怪人。

“到底是吃了什么,才能长得这么结实啊……”

“对了。”桃泽瞳说,“你刚才说要等一会儿再亲吻吧?现在可以试试了,说不定他会醒过来。”

“亲……这家伙?”相叶时之皱起了眉头,“饶了我吧。”

他们三个一起把银发怪人捆了起来,塞进了马自达BIANTE的后座里,还用电线把他固定好。

“被这样五花大绑,就算是活人,大概也快断气了吧。”相叶时之苦笑着说。

“刚才那个机器呢?”桃泽瞳小声问道。于是他们又回到了操场上。

相叶时之环顾周围,寻找着那个看起来像是天然气瓶的生化武器装置。一开始他没找到,还在着急地想到底去哪儿了。过了一会儿,桃泽瞳指着那个被毁坏的跳箱,说被最上层的那块碎片给盖住了。

他们走近跳箱,把碎片拿开后发现瓶子确实就躺在那里。相叶时之把它小心地扶了起来。虽然有点重量,但还是能用一只手拿起来的。接着他把地面踏平,让它竖立着。“井之原,我们拯救了这个世界,或者至少拯救了这个国家吧?”

“这个就是……武器吗?”井之原悠好像有些害怕,没有靠近。

“好像是生化武器。对了,去委托JAF的话,会派拖车来把银发怪人开的那辆马自达BIANTE拖走的吧。”相叶时之用下巴指了一下停在操场边的那辆车。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JAF不是说什么情况都能处理吗?警察来的话会比较麻烦,所以让JAF来搞定不是更好吗?”相叶时之发现自己的话多了起来。像是要排解紧张情绪一样,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各种各样的古怪想法,情绪也慢慢地兴奋了起来。“不过,这个家伙,就只能交给警察了吧。”他看着高度差不多到自己大腿的天然气瓶模样的装置。这玩意儿实在不像武器,看起来就只是个导弹外形的空气净化器而已。

“没爆炸真是太好了。”相叶时之蹲了下来,看着装置的侧面。上面有个圆形的盖子,看上去很像弹头。表面基本是灰色的,很光滑,没有按钮之类的东西。只是侧面有几处凹陷的地方,还有几个钥匙孔模样的缝隙,以及手动的把手。“握着这个,大概就能打开开关了。”

“好可怕,你别弄了。”

“我没有弄啊,要是真弄出来就完了。”相叶时之发现装置下方有个像时钟或计量表一样的数码显示器。以装置整体来看,这个数码显示器很小,不仔细看很难看到。“这东西,很难换成钱吧。”

“什么意思?”井之原悠好像还不准备接近这个装置,只是在一旁问道。

“虽然像数码表似的数字都在发光,但看上去太单调了。若是在进行倒计时,这么小也看不太清楚啊。”相叶时之很随意地说道。他说这话并没有什么深意,只是自言自语而已。说着,他又把脸凑近了那个数字。

“喂,相叶。”

“嗯?”

“倒计时是什么意思?”井之原悠在一旁追问。

相叶时之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但他立刻否定了这一想法。对,不能去思考数字正在倒数的意义。

“没什么,只是数字在减少而已。”

“减少?是在倒计时吗?”

“不知道是不是倒计时,只是数字在减少而已。”

“这个是说还剩七十五分钟吗?”

身旁出现了桃泽瞳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她也走了过来。

相叶时之站了起来,有些按捺不住。他和皱着眉头、目光锐利的桃泽瞳对视了一眼,心中的焦躁感立刻放大了。

“相叶,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问我啊!”相叶时之也无法说明现在是什么状况,他拼命回忆着刚才的情况,“是因为刚才的冲撞使得数字开始动起来的吗?不对,是那个时候。那家伙把这东西放到地上的时候,在下面摆弄了好几下,应该是他让数字动起来的。”那个来回摆弄的动作应该是往钥匙孔里插进了钥匙,解除了计时器的锁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即使如今银发怪人掉进了他们所设的陷阱,他也算完成自己的使命了。被他抢了个先,这家伙还真是个怪物。

“只要让它停下就行了吧?”井之原悠的语气有些愤怒,但他并不是在责怪谁。

相叶时之很理解他,可他也无法保持冷静,嘴里感叹地说着:“啊啊,可恶!”

“总之,得想个办法。”桃泽瞳坚定地说道。

相叶时之则有些胆怯的样子,他悲观地问:“这个,如果倒数结束,时间变成零,会怎么样呢?”

井之原悠沉默地摇了摇头。他的沉默并非意味着不知道答案,而是不愿意去面对那个答案吧。

相叶时之脸色铁青,肩膀也垮了下去。井之原悠愣愣地站在他身边,脸上浮现出绝望的神色。

“喂!”桃泽瞳突然响亮地呼喊了起来,“你们不会就这样放弃了吧?刚才你们说什么了?还一脸自豪地说什么拯救了世界,结果就要这样半途而废了?好不容易都走到这一步了,你们要在最后关头放弃吗?你们喜欢的霹雳战队里的英雄们,这种时候会惊慌失措吗?看到你们现在这副样子,孩子们会喜欢吗?别开玩笑了。我可受不了这样。”

在说完这段话之前,桃泽瞳先蹲了下来,从各个角度观察那个天然气瓶模样的装置,寻找让倒计时停下来的方法。虽然眼前的东西很可怕,但她却没有一丝胆怯的样子。

听到她的吼声,站着不动的相叶时之和井之原悠像是突然醒悟过来了。

“什么世界终结,我从来都没想过。我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有很多想吃的东西,很多想去的地方。”桃泽瞳这么说着,能从她蹲着的背影里看到决不放弃的坚强意志。看着她的样子,另两个人的眼神也变回到原来的样子了。

相叶时之和井之原悠互相看了一眼对方,一起点了点头。他们做了一次深呼吸,分别走到桃泽瞳的两边,蹲了下来。

“好慢啊,都过了五十秒了。”桃泽瞳的目光注视着不断减少的数字。

两人也看着那个数码显示区,数字正以十分之一秒为单位减少着,红色的光消失又出现,让人觉得有些眼花缭乱。

感觉上蹲在那里发了一年的愁,可实际只过了不到一分钟。而看着数字不停地变小,他们知道,没有再等下去的时间了。

“桃子,我明白了。让一下,这个是无法解除的。”相叶时之气沉丹田,用力地把那个天然气瓶模样的装置抱了起来。

井之原悠也站了起来,不只是眼中的光芒,声音里的活力好像也复活了。

“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我们会好好做个了结的。”

桃泽瞳眼中带着信赖的目光,交替看着这两个人。

“我还正觉得不够我发挥的呢。”相叶时之用力地吐了口气,“这家伙还真是的,可能连JAF都对付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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