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一三年七月十七日

两矿泉水瓶的五色沼的水，都浇在了他的脸上。

银发怪人像被人按了启动按钮一样醒了过来。这家伙还真的只是失去了意识而已啊，井之原悠和相叶时之再次吃了一惊，又对视了一眼。

虽然意识好像恢复了，但银发怪人没有表达任何想法，只是微微移动视线，也没有挣扎的举动。

“喂喂。”相叶时之把那个天然气瓶放到他面前，可他还是没有反应，只是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们。

“没有时间了。”桃泽瞳立刻对着手机说了起来，并通过语音翻译软件问道，“这个机器已经开始倒计时了，在计时结束前，把让它停止的方法告诉我们。”

还是没什么反应，就在他们这么想着的时候，银发怪人突然张开了嘴，且大到三人都能清晰地看见他嘴里的情况。

“啊，那个！”相叶时之慌慌张张地说，他口中的“那个”是指什么，井之原悠也明白。银发怪人左边的牙齿上，有一片智能药丸。

让三个人知道了智能药丸的存在后，银发怪人闭上了嘴，靠近桃泽瞳手中的手机。他说着英语，脸上带着令人害怕的坏笑。这还是银发怪人第一次露出笑容。

不过他的双眼完全没有焦点，姑且算作笑容的表情也很僵硬。三人感觉有些不对头，井之原悠终于察觉到情况好像跟表面所看到的不一样。

银发怪人并不是在笑，而是在咬药丸。

“啊，不好，快让他吐出来。”井之原悠终于明白他是准备服毒自杀，便大声叫了起来。可讽刺的是，这时结实的捆绑反倒阻碍了行动，让他们无计可施。

银发怪人全身微微地颤抖了起来。虽然因为被长绳和电线固定住了，有些不太明显，但不久后，痉挛带来的震动便越来越强烈，连马自达BIANTE的整个车身都抖动了起来。

井之原、桃泽、相叶，三个人说不出一句话来，都只能在一旁愣愣地注视着。

毒性扩散得很快，那副巨大的身躯一下子就瘫软了下去。痉挛渐渐平复后，银发怪人的白眼却翻不回去了。过了一会儿，从银发怪人口中吐出不少白沫，应该是已经完全断气了。

车里异常安静，语音翻译软件里响起了这样的声音。“你们真的能从村上病带来的悲惨结局中生还吗？”

“这算是他的遗言吗？别开玩笑了。”相叶时之愤怒地说道。接着，他扭过头，换了个声调说：“对了，他刚才是不是说了村上病？”

“嗯，说了。”井之原悠也听到了。

“什么啊，会从这个武器里冒出村上病来吗？”

“村上病不是不存在吗？”井之原悠说。

桃泽瞳睁大了眼睛，问道：“不存在是什么意思？”

啊，对了，她没听到赤木骏说的那些话呢。井之原悠注意到了这一点，不过此时并没有仔细说明的时间。

“不过，如果说那个是承载着村上病的武器的话……”相叶时之拼命抑制着激动的心情，“那不是该安心吗？大多数人都打过疫苗的。”

确实是这样。至于赤木骏所说的那句“村上病不存在”，到头来也不过是他自己的猜想。村上病果然还是存在的，接种疫苗也是有意义的。事实很有可能就是这样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算这个武器里的村上病向外蔓延，也没有必要过于恐慌。

不过，井之原悠的大脑又在其他方面运转了起来。

银发怪人在这里启动的武器，真的是那个日本全国都已经免疫了的“村上病”吗？这有可能吗？

这才是最大的疑问。

这个人是在说瞎话吗？他是想让我们觉得那是村上病，于是放松警惕吗？

相叶时之举起那个天然气瓶，把它从马自达BIANTE里拿了出来。

井之原悠在银发怪人尸体的脸上盖了块手帕，他的脑海中涌现出了巨大的疑问。

“村上病不存在，到底是什么意思？”桃泽瞳问。

“那个……”

“跟我爸爸说的那句话有关系吗？‘村上病既存在，又不存在’。”

“既存在，又不存在。”井之原悠品味着这句话，视线落在了一旁的银发怪人身上。村上病是存在的。从眼前的状况来说，它是存在的。如果现在正在倒计时的这个武器确实如银发怪人所说，承载着病毒，那村上病就是存在的。

桃泽瞳的父亲是预料到将来会发生这种情况了吗？

思索的同时，井之原悠也行动了起来。他在前排座位上努力寻找着，想看看会不会有生化武器说明书掉在哪里。结果，他在副驾驶席的座位下面发现了一挺自动步枪，便立刻拿了起来。

“如果那家伙用上了这个，那我们可就全完了。”

相叶时之看着有点像甲龙的自动步枪，干笑了几声，回答道：“该说我们很走运吗？干脆把这些麻烦的家伙都一起扔了吧。”

相叶时之把天然气瓶模样的装置放到了三菱皮卡的后座上。“如果不能阻止倒计时的话，就尽快远离市区内的小学，尽量把这个定时炸弹扔到远离人群的偏僻处。”他说这话的声音很响，整个校园都能听到，应该是为了敦促自己下定决心吧。相叶清晰地说完这句话后，就坐上驾驶席，发动了引擎。

“喂，井之原，快点过来。”他呼喊道。

“这部手机里好像没有类似的情报。连生化武器这几个字都没有。我试着拨了几个通话记录里的号码，可都没打通。”翻看着银发怪人的手机的桃泽瞳说道。

井之原悠点了点头。就像相叶时之所说的那样，只剩下最后这一个办法了。

那就是，把这个带走。

问题是，把它扔在哪里，才能让损害降低到最小呢？而且必须也能让自己得救。

这样的场所究竟在哪里呢？

这么思考着的时候，井之原悠突然有了个主意。

远离人群，谁也不会去的地方，不是正好有一个吗？就在几个小时前他们还刚刚去过，就在藏王的御釜，那个生化武器研究设施。

“喂，相叶，走吧。”想到这里，井之原悠便催促道。

“去哪里？”

“藏王。御釜的那个研究设施。”

相叶时之的表情似乎微微放松了一点。“原来如此，亏你能想到那儿呢。”

井之原悠突然又有了灵感。刚才他反复思索着“村上病”这几个字和之前赤木骏说过的话，以及他刚刚说出的御釜的研究设施，设施内部的残骸便又在脑中出现了。

“原来，村上病就是日本想要制造的生化武器吗？”

井之原悠的自言自语掷地有声，仿佛落在了地上。

这样的话，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由B29从设施里带出的情报，绕了一圈之后可能又由其他国家开发了。那应该就是银发怪人带来的东西吧，也就是“作为生化武器的村上病”。

战后，日本为了隐瞒曾经进行过生化武器开发的事实，将御釜周边设为禁区。那时，他们应该就捏造出了原本不存在的“作为传染病的村上病”。

桃泽瞳的父亲注意到了这件事。“村上病既存在，又不存在”的意思是指，作为生化武器的村上病存在，但作为传染病的村上病不存在，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喂，井之原！”相叶时之大声喊着，井之原悠停下思考，“别愣着了，现在不是开动脑筋的时候，先让脚动起来。”

确实如此，井之原悠挥去脑中的想法，向三菱皮卡跑去。

桃泽瞳也打开了后座的车门，想和庞塞一起坐进车里。这时，相叶时之说：“桃子，我有个请求。”

“不会是想让我留在这里吧？”

“你的直觉还真不赖。”相叶时之想要表达出诚恳的态度，便从驾驶席的车窗里探出了头，“我们这样开车离开，迟早会被警察抓到的。这样的话，桃子和庞塞可不可以就在这里等着警察，跟他们说清楚情况呢？要是在盘查时被拦住，再从头开始详细说明的话，病毒可能会轰隆一声爆炸，那可就不好办了啊。”

明白了相叶的想法后，井之原悠也从旁插嘴道：“这样吧，主要就说银发怪人的事情，让警察集中搜查这所小学，这样可能更好。能帮我们争取些时间的话，也会对我们的行动有利。”

“不管怎么说，能让警察把话听完的人，我们之中也就只有桃子了。”

桃泽瞳叹了口气，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她又抬起头，回答说“好吧”。

大概是想用手势表达“拜托了”的意思吧，相叶时之摆了个姿势，又说道：“对了，桃子，你刚刚说还有想去的地方吧？想去哪里呢？”

突然听到这个问题，桃泽瞳好像有点难为情，但她还是马上回答道：“嗯，是啊，想去看棒球比赛什么的吧。”接着她又补充道，“对了，我叫桃泽瞳，你给我记清楚了。那么，”她最后说道，“回头见。”

井之原悠检查了一下后排座位上那个天然气瓶模样的装置，把数码表上的数字和自己的手表对了一下，确认倒计归零时是几点几分。确认完之后，井之原悠回到副驾驶席上坐好，把手表上的闹钟调到了上午九点十一分。

“井之原，还剩下多长时间？”

“高兴点吧，只剩下一小时了。”

“还有这么多时间啊。”

相叶时之按了几下喇叭，发动了三菱皮卡。就像《霹雳炮》开头的画面，杰夫·布里吉斯驾着火鸟逃走，他们的皮卡在山形市立北小学的校园里扬起尘土，冲到了外面的马路上。

等到看不见学校里的桃泽瞳和庞塞后，井之原悠才将目光从外面移了回来。

“回头见……吗？”相叶时之小声嘀咕着，“如果能有机会再见就好了。”

“你在说什么啊？”

“桃子说想去看棒球比赛呢，去球场。”

“没问题的，谁都能去现场看棒球比赛的生活还会继续下去的。”井之原悠像是要打消身边相叶时之的不安般坚定地说。并在心里暗暗发誓：沙耶子、健刚，我一定会完成这件工作，回家去。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想要。他在家里的闹钟里留下了一句“相信爸爸”，就是这样，现在他只能相信自己。

相叶时之把车开得比从藏王回来的时候更粗野，不过方向控制得还不错。无视红灯闯过一个十字路口后，他笑嘻嘻地说：“喂，井之原，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说来听听。”

“开一下电视，看看早上的新闻会比较好吧。”

早间新闻时段，各家电视台清一色都在报道国际性恐怖袭击事件。从昨晚到今晨，事件的情况又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首先，日本时间昨晚十点半左右，发生在布鲁塞尔的欧洲议会大厦占领事件，由比利时联邦警察镇压。事件大约在一小时前结束。根据民营电视台的报道，武装团伙和警察之间发生了枪战，半数以上的人质不幸丧生。多国籍、多民族武装团伙被全部击毙，警察方面也有多名死伤者。

该武装团伙是由过激派国际环境保护团体的人员构成的，同时还在纽约和莫斯科进行了恐怖袭击。生还的人质称，该团伙的领导人现场对人质报出了团体的名字，还用自己的手机登录了该团伙的官方推特账号，并发布了消息。

据生还的人质叙述，占领欧洲议会大厦的恐怖分子并没有说出他们的真实目的，只是说了很多次一个谜一般的词——“悲剧的实现”。

同时，在占领事件发生约一小时后，在他们的官方推特上出现了“Catastrophes Realization”这个词。节目报道说，从实际情况来看，恐怖分子的目的是想在世界范围内引发大规模惨剧。

作为该说法的佐证，美国某新闻台对相关人员的采访视频也被播放了出来。据一位几个月前还在该团体纽约总部办公室工作的女性职员叙述，该团体从一年前开始陷入激烈的内部派系斗争。据证人所述，宣扬异端主义的新兴教派坚持不与主流派融合，而是走上了迅速扩张的道路，从而引发了团体内部的混战。

“从针对环境保护的抗议活动，转变为加速人类淘汰和适者生存的行动计划。”异端团体推行的这种理念，竟被领导阶层的大部分所接受。从今年开始，领导层人员不断发生更迭，团体内部也已经到了分裂的边缘——该女性前职员主要讲述了这样的情况。

这时节目进了广告，井之原悠便换到其他的民营电视台。即使只是几分钟，他也不想错过关于该事件的任何信息。

就在这时，三菱皮卡和几辆开得飞快的警车擦身而过。从他们赶往的方向和惊慌的状态来看，警方的搜查人员应该正赶往银发怪人长眠的北小学。相叶时之握紧了方向盘，他不但没有减速，还更用力地踩下了油门，冷笑着说：“看来桃子的报警有了效果啊。”

调好的频道，新闻主播正眼神迫切地望着镜头。主播的声音低沉，脸色严峻，向观众们报道着已经发生的严重事件。

“再重复一遍。美国白宫的新闻发言人在刚刚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表示，非常担忧近期会在远东地区发生新的恐怖袭击事件。根据美国调查局进行监听后得到的情报，犯罪团伙可能已经潜入此区域，包括我国在内，他们很可能会在东亚的人口密集区使用生化武器。这是常年向该犯罪团伙所属的环境保护组织提供资金的财经界相关人士和该团体领导层联络时获取的内部情报，美国政府认为可信度很高。”

井之原悠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并调高了音量。

“已获知，犯罪团伙使用的是扩散型病毒生化武器。是由在俄罗斯活动的武器贩卖组织暗中制造的，曾在黑市上流通过。二〇一〇年十月，维基揭秘曾在网上公布过美军的机密资料，其中就有从美国陆军传染病研究所流出的生化武器研究资料，这可能就是该武器的来源。根据该研究资料里的内容可知，武器贩卖组织是在中亚的前苏联研究设施中独立研发出该种病毒武器的，而上述犯罪团伙似乎已准备使用该武器。专家对公开的研究资料进行解读，发现人工合成的村上噬菌体和普通噬菌体一样，都能快速繁殖。而掺入被称为五色水的特殊天然水后，村上噬菌体会和水中所含的无害菌发生反应，繁殖能力呈几何级数增长，并在细菌基因内部组成病毒DNA。由此，村上噬菌体便可以和所有的有害细菌发生反应，一旦被人体吸收，就会使体内所有的细菌变异出强毒性。它还能诱发人体内的病毒，产生的毒素会将细菌的毒性进一步增大，由此对人体产生极高的破坏力。”

“井之原，这到底是在说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是说五色沼的水里含有一种细菌，这种细菌是无害的，或者说单独存在时并没有坏处，但如果把它掺到恐怖组织研制的病毒里的话……”

“混在一起的话，就会很危险吗？”

“而且一旦进入人体，就会促使人体内的细菌带有强毒性。相叶，你知道吗，人体内的细菌，光是肠道里大概就有七百五十兆。”

“七百五十兆？”

“如果全部都产生强毒性的话……”

“就连益生菌都会扩散毒素吗？”

这时节目又进了广告，井之原悠赶紧调回到原来的频道，这边的节目也在播报有关生化武器的消息。不管是哪个节目，主播的语气都很严肃，也许是因为不太有现实感吧，总让人觉得有些笨拙。现在大家都有麻烦了，要完蛋了！我能不能这样喊出来呢？主播们似乎都在心里这样自问自答着。

“这才是真正的村上病吗？”井之原悠脱口而出。

“你在说什么啊？”相叶时之反问道。

“村上病既不存在，又存在。”

“啊？又是这句话吗？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父亲应该是为了这一刻，才认为必须准备疫苗的吧。”

“什么？”

“眼下的事完成以后我再跟你解释。”

“又是之后吗？”相叶时之苦笑着说，“喂，刚才我没听清楚，这玩意儿的传染能力有多厉害？”

“后座上的那个玩意儿，如果在东京都市中心炸裂开的话，只要几天就能蔓延到全国，接着就会传播到整个世界。要想阻止扩散是非常困难的，或者说是近乎不可能的。”

“就跟桃子说的一样吗？不过，既然FBI什么的早就掌握了相关情报，那为什么不能在事情发生前就把银发怪人那帮人抓起来啊？还让他们都跑到了这里！”

“这个嘛，刚刚也说了，好几个人在大楼的爆炸中牺牲了，那边的人应该也尽力了吧。”

新闻节目中有关生化武器的报道突然中断了，好像是有了最新的消息。主播念起了刚刚拿到的新闻稿。

“负责之前那起警车爆炸事件的仙台中央警署刚刚接到情报，得知犯罪团伙的部分成员依然在远东地区活动。他们公开声明，情况非常紧急。目前警方正在尽全力搜捕罪犯，并查清情况。由于可能会有生化武器，宫城、山形两县的警方要求各学校和公共设施临时关闭，另外派出广播车巡逻播报，要求居民们尽量不要外出。”

这时又进了一条广告，但井之原悠没有换频道，因为他意识到此时要优先考虑的事是阻止手边的炸弹。清楚了这一点后，他便决定让接受了过多信息的大脑暂时休息一下，顺便整理整理思路。

警方没有发布发现银发怪人尸体的消息，也许是因为他们觉得搜查还在继续，随意发布死亡消息可能会让情况变得更复杂。日本警方到底对事态掌握到什么程度了呢？

井之原悠将视线从导航系统上移开，但他的思绪并没有停止，依旧纷繁复杂。车子正向着藏王回声公路开去，速度又提了起来。随着他们越来越接近藏王，他内心的疑问也越来越强烈，把生化武器扔到御釜去真的好吗？

那里确实远离人群，是个谁也不会进入的理想场所。可那里也并不能完全封锁住病毒，同样具有向外蔓延的危险性。把那个恍若仙境、瀑布流淌的五色沼弄成遍布病毒的污染地，这样做真的好吗？

他越是考虑，越觉得答案离自己很远。井之原悠把脑袋靠在了椅背上，叹了口气。既是感叹病毒的恐惧，也是想借此释放内心的苦闷。

相叶时之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聚精会神地开着车。三菱皮卡已经来到了藏王回声公路的入口处。

井之原悠看了一眼手表，剩下的时间还有不到五十分钟。

也许来得及赶到研究设施，但又有多少时间离开那里呢？

倒计时还在继续，选择的空间越来越少了，他的脑袋也开始迷糊起来。时间，停一下，暂停，暂停，等一等！

导航系统正在播放仙台市内信用金库的广告。

将钞票和金条拟人化的吉祥物们和扮演成《一千零一夜》里的阿里巴巴的银行职员一起接待着客人。接下去是动画的场景，信用金库所在的建筑物里跑出了灯神，他将四十名盗贼一下子都变成了宝石。

“别放弃啊，井之原。”身边突然传来这样的喊声。井之原悠看到相叶时之那充血的双眼正直直地盯着前方，好像在说，如果不能正视自己所面对的状况，就一切都结束了。

“相叶也是，别放弃啊。”井之原悠应道。他动了一下双脚，脚尖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是一件早已忘却的东西，躺在座位下方。那是银发怪人的自动步枪，准备一会儿顺便一起扔掉的。

这时，井之原悠的脑海里猛地闪过一个念头。

适合埋藏金银财宝的地方，不只有远古时代波斯的洞穴。现在，盗贼们都会把钞票和金子存到某家银行的金库里。如果面对的是那群家伙，可能只要说一句“芝麻开门”这样的密码就行了。

井之原悠带着自暴自弃的想法转向了驾驶席，开口道：“对了，相叶，要不要去见识见识巨款？”

相叶时之依然盯着前方。“喂，什么意思啊？”他发出了惊讶的声音，“你不会是想去抢银行吧？”

“你的反应还真快啊。”

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没办法像今天这样开车了吧。把别人的车当成越野车狂飙，还平安地开了差不多八十公里的路程，真是完全进入状态了。

带着这种不可思议的感觉，相叶时之关闭了引擎。他叹了口气，匆忙跑到车外。

三菱皮卡在藏王回声公路的入口前做了个紧急调头，然后继续无视法定限速和红绿灯，向山形开去。车子在机动车道上全速飞驰着，越过了笹谷隧道，经过村田枢纽后开进了东北自动车道。接着从仙台宫城高速公路出入口下到四十八号国道，又丝毫不减速地向仙台市内冲去。在晚翠大道左转后向前猛冲了七百米左右，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他们到达的终点，是仙台法务局门前。

车子停在路肩，井之原悠取出东西，背对着法务局，眺望着马路对面。

“就是那里。”井之原悠所指的，是一栋有了些年头、看上去很庄严的建筑。

建筑物门口竖着一块招牌，写着“仙台中央银行”的字样。

“好像已经开了啊。”相叶时之看到已有人出入，便小声对井之原说道。从正面大门那里确实传来了些许嘈杂的气息。

“离营业时间还有三分钟，大概是提早了吧。”井之原悠看过手表后抬起了头，他抱紧那把自动步枪藏到外套里。接着他环视左右，确认是否有车辆接近。

离营业时间还有三分钟，现在是八点五十七分。也就是说，离倒计时的最终时限还有十四分钟。

“相叶，准备好了吗？”“完美无缺。”“那么，走吧。”“冲吧！冲吧！”

两人轻轻地点了点头。井之原悠快步穿过单向二车道的晚翠大道。相叶时之晚了一两步，他背着天然气瓶模样的生化武器，跟在井之原悠身后。

幸运的是，这附近都是办公楼，因此道路上的行人不多。也可能是警方劝告大家不要外出的举动产生了效果。

来到正门前，他们感觉到氛围比刚才更嘈杂。也许是因为刚刚开门吧，透过玻璃门，能看到里面有几个职员模样的人正在忙碌着。

相叶时之觉得自己的心脏就要跳出来了，而身边的井之原悠毫不犹豫地从外套里掏出了自动步枪。他们没有说话，也没有互相使眼色，就同时踏出了步子。二人走进正门，深吸了几口气。

大厅里有好多人，一群身穿深色西服的男女分成两方，正在为什么事争执着。嘈杂的源头就是这个吧。井之原悠迅速摆出射击的姿势，并用力地喊了一声，让大厅里的所有人都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全都不许动！安静点！如果不想死的话就按我们的指示做！”

井之原悠喊出这句老套的台词，他端着自动步枪的姿势明显是从电影里学来的，但意外地还不错。没有人误解，现场马上有了明显的效果。大厅里的人，窗口柜台里的职员，都像被冻住了一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全部望向这边。

“这可不是简单的威胁，现在对我们来说，已经一秒都不能浪费了。所以，所有人都不许说话，听我们的指示做。我们不会回答任何问题，必须在五分钟内办完。”

在井之原悠发出指令的这段时间里，相叶时之仔细地观察四周，监视所有人的动向。

所有人都看着他们，时间好像静止了一样。幸运的是，厅内只有一个保安，站在角落里的另一个出入口前，愣愣地有些不知所措。

按他们在车内商量好的计划，井之原悠继续下达着指令。“银行的负责人留下来，其他人全都出去。所有人。快一点！如果不想死的话就别磨蹭！”

也许是意识到并没有生命危险，大家都稍微放松了一些吧。感觉静止的画面启动了，开始移动。不过众人都只是面面相觑而已，没有一个人离开。

“快一点！不是说了除了银行负责人以外全都出去吗！你们是想死吗？！”

然而情况还是没有变化。现在恐怕只有放一两枪威吓一下才行了。相叶时之小声地对井之原悠耳语道：“没关系，对着天花板开一枪吧。”

这时，一位穿着和服的老先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毫无顾忌地来到他们面前。老人丝毫没有胆怯的样子，好像那把枪在他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

“你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他提问的语气很平静，就像在和老朋友交谈，“我姓筒井，叫筒井宪政，是这里的顾客。”他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从这位老人给人的感觉来看，应该不是个简单的上班族。处乱不惊的状态很明显地表达出他的身份，应该是个在黑道上很有势力的人。但也不能就这样被他吓住了。相叶时之上前一步，把天然气瓶模样的生化武器高高举起，大声向周围喊道：“都看好了！这就是早上新闻里所说的生化武器，而且还有不到十分钟就要爆炸了。你们还不准备离开这里吗！”

银行里的空气一下子紧张了，现场骤然嘈杂了起来，但还是没有一个人离开。筒井宪政又开口说道：“喂，回答我的问题。你们为什么要让大家离开？你们到这里来又是干什么的？快说！”

他的声音比刚才更有力，重复问题时带有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压力。他想做什么，在拖延时间吗？再仔细向他望去，井之原悠这才发现，有五六个身穿深色西装的大汉护在老人两边。筒井宪政的气势更加威严了，再这样下去，恐怕会被他所震慑住。

相叶时之有些厌烦，并没有回答。井之原悠便从一旁走上前来，对老人说道：“我们要做什么跟你没有关系，我们想去地下金库，存放了很多东西的出租金库。”

筒井宪政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喂，你这家伙。”他用下巴示意了一下相叶时之，“病毒武器的事我在新闻里听说了，你说你拿的就是那件生化武器，有什么证据？”

证据，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呢？相叶时之突然有些茫然。他把手伸进屁股后面的口袋，像是在寻找有没有类似的东西。可摸出来的只有那张“平成年代首次开放”的小钢珠店的宣传单。

井之原悠凑到他的身旁，对他说：“相叶，让他看看那个倒计时钟。”

原来如此，相叶时之把宣传单夹在手指中间，将那个天然气瓶模样的武器倒了过来。他瞪着筒井宪政，把下方的数码表露了出来，让对方能够看到。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这是定时炸弹的倒计时。还有八分钟。新闻里都播了，还会有人特意拿着假货跑到银行里来吗？我们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希望不要有人受害，想利落地处理掉。没有时间了！要是明白了的话，就快让负责人出来跟我们说话。你这种家伙，应该是办不到的吧！”

这时，银行里终于骚动起来，有几位坐在沙发上的顾客模样的人从保安所在的出入口跑出去了。相叶时之的声音里充满了焦躁之情。筒井宪政没有针对倒计时钟发出疑问，也许他也察觉到现场的气氛不一般吧。

“喂，负责人到哪里去了？！不会是想让客人面对强盗，自己遮着脸逃跑了吧！”井之原悠呼喊着。

筒井宪政挥手制止了他，说：“我就是这里的负责人。”

“什么？”

“你这家伙，”筒井宪政又对相叶时之说道，“那张纸让我看一下。”

还没等对方回答，筒井宪政就把相叶时之手里的那张小钢珠店宣传单抢了过去。他把宣传单举起后摊开，盯着它看了起来。

“喂，你是在哪里捡到这个的？”

“啊？藏王，藏王的山里。”

看着老人自顾自地摆弄着宣传单，相叶的心情更加急躁了。他看了一眼倒计时钟上的数字，凑近井之原悠小声问道：“只有五分钟了，怎么办？”

“只有动手了。”井之原悠拉了一下自动步枪侧面的把手，解开了保险。

“喂，等一下。”筒井宪政短促地说道，目光离开宣传单，脸上露出了微笑。接着，他做出了令人意外的举动。他伸出右手，食指在空中画了个圈，对手下命令道：“让所有人都到外面去。”

手下们立刻转过身，迅速地忙碌了起来，大声地催促大家往外走。人们的反应分为两种，一种是飞快地跑出去，另一种是还想留在银行里。仙台中央银行的职员都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唯独剩下一个，大惊失色地向筒井宪政跑了过去。

“喂，筒井先生，请不要擅自行动啊，你现在应该没有这个权力吧？事后我们可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跑到他身前的是个穿西装的纤瘦男人，看起来是个冷酷的帅哥。他仿佛想牵制筒井宪政的行动，正挥舞着手里的文件，气势汹汹地声讨着。

筒井宪政大笑起来，对那个冷酷的帅哥说道：“喂，岛田，你是觉得我和他们是一伙的吗？我看你再动动脑子吧。如果你想带着部下全部离开的话，我倒是不会阻止。”

那个被称作岛田的帅哥“咦”了一声，皱起了眉头。

“这些家伙是国税局的。”筒井宪政对相叶时之和井之原悠解释道，“那个叫岛田的笨蛋是他们的头，一早开始就在这里到处乱翻，正在对我的财产进行强制调查呢。想要去地下的出租金库的，不只有你们呢。”

听到他的话，井之原悠又焦急地伸出手表看了看。“没时间说这些了，只剩三分钟了。”

筒井宪政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还是面无惧色地说：“这个给我。”然后把井之原悠手里的自动步枪抢了过去。看到对方就像施了魔法一样，轻而易举就把自己手里的东西夺走了，井之原悠有些吃惊。接着急急忙忙的想把东西夺回来，可筒井宪政接下来的举动却让他停了下来。

因为太过突然，在场的所有人都哆嗦了一下。筒井宪政举起自动步枪，朝着天花板开了几枪。

接着，筒井将枪口对准了以岛田为首的国税局检察官，如同狮子般愤怒地吼道：“喂，快给我出去！”之后他回过头，对自己的手下指示道，“让我看一下监控录像。”

手下们迅速地行动着，几秒钟后就把平板电脑举到了他的面前，并播放着监控。好像是某家汽车经销店里设置的监控摄像头拍摄到的。可能是因为并非处于营业时间吧，店里没有店员，只有一个大个子，背着个天然气瓶在店内徘徊。

“啊！”相叶时之和井之原悠同时惊叫了起来。这个家伙他们绝对不会认错，是银发怪人。他背着生化武器非法侵入店内的样子被拍了下来，他抢了一辆马自达BIANTE，向北小学开去了。

“昨天，集团下面的一家店被人抢了。匪徒行为粗暴，毁了好几辆车。我们看了监控录像，发现是这个大个子的外国人。这家伙背着的，就是这个东西吧？”

在场的所有人都注视着这边，视线全都集中在天然气瓶上。相叶时之又把数码表露了出来，而井之原悠脸上的焦虑之情已到极点，并宣告出非常残酷的事实。

“离病毒扩散，只剩下一分半了。”

这时，所有人的动作才迅速起来。

“暂时撤退。”岛田指挥官下达了命令，国税检察官们都从正门跑了出去。刚刚躲在柜台隐蔽处的几名银行职员也冲向另一个出入口，那位保安正在那里拉着门等待着。

“老爷子！出租金库！”相叶时之喊道。

筒井宪政的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不要慌！”他把平板电脑交给一位手下，问道，“怎么样了？”

“已经解除锁定了，接着只要手动打开就行。”

“好。”筒井宪政说，“里面的门用这个开。”他将一把金色的钥匙扔了过来。井之原悠接住钥匙后，他又用手指了一下正门附近的方向，“从那里的电梯可以到地下二层，快！”

相叶时之背着天然气瓶模样的生化武器全速冲刺。

拿回了自动步枪的井之原悠晚了几步，也跑到电梯门前。

乘坐电梯可能是个错误的选择。在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后悔感便袭来了，相叶时之咬紧了牙关。

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到一分钟了，可他们还得待在这个封闭的地方，确实难以忍受。而且这里让人窒息，感觉不到冷或热。相叶时之冲着满头大汗的同伴喊道：“井之原，你觉得出租金库真的只用这把钥匙就能打开了吗？”

“能打开，现在再多想也没什么用了。”

只能听见他们俩的呼吸声。

“只能由我们两个去干了。”

“什么意思？”

“桃子和庞塞都不在，霹雳红也不在。接下去都得由我们俩去干了，没错吧？”

“比一个人好多了。”

“我们是两个人。”

电梯门打开了。

相叶时之看了一眼天然气瓶上的数码表，井之原悠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然后两人一起冲了出去。通道两旁闪闪发亮，就像是最近科幻电影里出现的迷宫，装修的感觉和一楼完全不一样。

“还有二十秒。”相叶时之简单地宣告。

心跳越来越快，好像只要一松劲儿就会瘫倒在地。他们跑到一扇门前，门上装有认证装置，但无须输入任何密码，锁开着。

出租金库的门就在几米前了。

虽然是最新型的出租金库，外面却有一扇老式的圆形大门，而且真的很大。根据井之原悠之前查的资料显示，这扇门直径超过两米半，厚度近七十厘米。不管怎么看，都无法想象能徒手打开这扇门。

他们俩把天然气瓶和自动步枪都放在了地上，然后一起站在圆形大门前，拼命拉起那根金属制的把手。

说不出话来了，连呼吸都仿佛要停止。

虽然看起来很厚重，圆形大门却很顺滑地被拉开了。等门开到两个人都能进去的宽度的时候，相叶时之和井之原悠一起从地上捡起了刚刚放下的东西。

“十秒。”井之原悠发出了声音，脑海里同时响起最后十秒的倒数。

完蛋了，二人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但还在拼命坚持着。

打开圆形大门后，眼前又出现了一扇门。这次是不锈钢的，有种冰冷的感觉，是一扇格子拉门。井之原悠把金色的钥匙插了进去，转动了一下。还剩六秒。井之原急忙拉开了门。

门里边展现出异次元模样的光景，面前是个异常宽阔的空间，天花板和地面都闪烁着白光，看起来非常炫目。两侧的墙边摆放了无数个银色保险箱，排列得非常整齐，就像无菌实验室一样。

还有五秒，相叶时之本能地从同伴手里夺过自动步枪，全速冲刺了起来。他想要尽可能地把生化武器和自动步枪放到房间深处。

背后传来“三”的声音，相叶时之把自动步枪和生化武器放在地上，开始往回跑。

井之原悠手拿着金色的钥匙，在格子门前等着他。相叶时之全力奔跑着。

剩下的时间不知道还有没有一秒钟，但两个人互相配合着，完成了所有的工作。

在相叶时之冲出来的同时，井之原悠锁上了那扇格子门。

井之原悠翻了个身，就像把自己扔出去一样从金库里跳了出来。

相叶时之用尽全身力气，一口气把圆形大门关上，然后将舵轮模样的把手转到了底。

传来“咔嗒”一声响亮的机械音。

出租金库的圆形大门应该已经被锁上了，那声“咔嗒”声听起来就像扣动扳机的声音。两人都耗尽了力气，互相依靠着，瘫在了地上。

两人背靠着那扇圆形大门，无力地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呼吸难以平复，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们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儿。

肩膀在剧烈地起伏着，体内仿佛正向外喷蒸汽。

他们听到了哔哔的电子音，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响？井之原悠这才注意到是自己手表的闹钟。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伸出手腕。数码手表上显示着“9：11”。倒计时结束了。

两人就继续这样剧烈地喘息着，等待着体内的器官和血流恢复平静。

过了一会儿，相叶时之终于发出了声音。“真不尽兴，没有现实感啊。”

“至少在关那扇格子门的时候，武器还没有什么变化。”

“病毒没有喷射出来吗？”

“应该没有。”

“那个，还真多亏了你的灵感啊，你还真了解这里。”

“碰巧而已。”之前获得的情报里写着“可以防御禽流感”，这句话被井之原悠记住了。

突然放松下来之后，相叶时之感觉自己再也无法站起来了。靠在墙上的身体还在一起一伏地抖动着。太好了，成功了，他觉得应该和井之原悠一起庆祝一下，却没有这样的力气。

“相叶。”过了好一会儿，井之原悠才呼喊道。

“怎么了？”

“我有件事还没告诉你。”

“可别是什么爱的表白啊，我现在可没有拥抱你的力气了。”

“那就算了吧。”

“别算了啊。”

“是骨折的事，就是高中时那次。”

现在要说这个吗？相叶时之不禁苦笑了出来。“那次怎么了？”

井之原悠换了个姿势，好像正望向远方。“那天晚上，我骨折了。”

“都是因为我。”

“然后有个同学和我一起去了医院，然后我们的关系便亲密了起来。说实话，其实我一直对她有点意思，而我们的距离就是从那时开始突然缩短了的。”

“是你的单恋对象吗？”

“是我现在的妻子。”

相叶时之被这句未曾想到的话彻底惊呆了。过了一会儿，他才从腹中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虽然很想开开玩笑，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能说出口的，只剩下他的真实想法。“真是松了一口气啊。”

井之原悠的肩膀还在剧烈地起伏着，他默默地笑了。相叶时之也眯起了眼睛。倒计时结束后又过去几分钟了呢？他们无法确定。真的用尽全力了，想站起来恐怕还需要一些时间。

过了一会儿，相叶时之说：“喂，井之原。”

“怎么了？”

“我能叫你小井吗？”

“不行。”

“你们干得真不错啊。”二人听到了一个有力的声音。

他们抬起头，看到筒井宪政和他的手下在几米远处。两人像没发生什么事一样，一脸平静地匆匆向他们走来。

走到他们身前后，筒井宪政低头看着他们，说：“喂，看这个。”手下便把平板电脑放到了他们面前。

这次，是监控录像拍下的刚刚发生的事。几分钟前两人的行动在视频里再现了出来，出租金库里的几架监控摄像机拍下了刚才这里发生的一切。

“这是你们出来并关上门之后。”筒井宪政解说道，切换到由对准地上的病毒武器和自动步枪的摄像机拍下的画面。

突然，天然气瓶模样的装置像香槟的软木塞一样砰地飞了出去。打开的盖子处出现了一个类似喷水装置的东西，向外喷洒出白色的雾状液体。

“就是这个吗？”相叶时之凑近了画面，仔细看着，“这就是病毒吗？”

“真正的村上病。”井之原悠默默念道。对于他所说的“真正的”这个词，相叶时之虽然有些在意，但也没说什么。

“真是千钧一发啊，差点儿来不及。”筒井宪政说。他的手下收起了平板电脑，关闭了视频。

井之原悠接着问筒井宪政：“你明知道那是生化武器，为什么还同意让我们把它扔到出租金库里啊？”井之原很在意这件事，“里面放着的东西，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拿出来了。”

“这样才正好啊。”筒井宪政扬起嘴角。

“这样才正好？”

“国税局的那帮家伙就没法调查这里了，这样能争取到不少时间。病毒的寿命大概有多久？”

“这个嘛，差不多一个星期？也可能因为是作为武器开发的，能生存得更久。”

“要赌的话，我更倾向于赌能生存更久那边。”

“不管怎么说，金库里面的东西就都报废了吧。针对这次的事件，银行应该也得不到什么补偿。”

“也许吧。”筒井宪政语调轻快地说，“不过，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发展，还真让人愉快呢。不管花多少钱都买不到这种感觉。”

“嗯？”

“从做这个生意开始就一直这样。我就算闭上眼睛，也能清楚地知道所有的事情。就算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世界还是会继续运行下去。还真是无聊啊。”

筒井宪政慢悠悠地掏出那张小钢珠店的传单，举到了眼前。

“这个小钢珠店，是我开创的第一份事业。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这种场合，能见到这张宣传单，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它让我想起了很多事，我应该谢谢你们。”

“您这样也太客气了，老爷爷。”相叶时之笑着回答。被人道谢，他还没习惯。

筒井宪政没有再客气下去，他轻快地挥了挥右手，带着手下一起离开了。相叶时之和井之原悠一直默默地看着他们，直到二人坐着电梯离开了。

“好了，我们也走吧，飞毛腿。”相叶时之说着站了起来。他终于觉得肉体又可以受自己控制了。

“我都说了，飞毛腿是你啊。”

“哎呀，无所谓啦。”说完，相叶时之认真地看着井之原，伸出了右手，“这一切，都多亏了你。”

他感觉到来自背后的视线，那是不应该存在于这里的人——是少年时代打着棒球的他们。看着现在的我们，他们会怎么想呢？相叶时之思索着。该不会让我们勇敢地挺起胸膛吧。

“不对，不是这样的。”井之原悠接受了握手之后，否定了相叶时之的话，“多亏了小时候的记忆。那时候的所见所闻，所体会到的一切，现在都汇聚在此，守护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