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破镜谋杀案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1

“好啦,”奈特小姐把早餐托盘放在了马普尔小姐的床头桌上,“今天早上感觉怎么样?我发现窗帘已经被拉开了。”她又加了一句,口气中显得有丝不满。

“我很早就醒了。”马普尔小姐说,“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或许你也会这样的。”

“班特里夫人打过电话来,”奈特小姐说,“大概是半小时之前,她说要跟您说话,但是我告诉她最好等您用过早餐后再打过来。我可不想在那个时间点来打扰您,那时您茶都没喝,东西也没吃呢。”

“如果有朋友给我打电话,”马普尔小姐说,“我希望能被第一时间告知。”

“对不起,我肯定会告知您的,”奈特小姐说,“只是那么做在我看来有些不妥当。在您喝完茶、吃过煮鸡蛋和吐司加黄油后再说吧。”

“半小时前,”马普尔小姐若有所思地说,“那就是——让我想想——八点钟。”

“太早了。”奈特小姐重申道。

“我相信,要是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班特里夫人是不会在那个时间点打电话来的。”马普尔小姐边想边说,“她通常不会一大清早给我打电话。”

“哦,好了,亲爱的,别为这事儿烦恼了。”奈特小姐安慰道,“我想她很快就会再打过来的。或者,要我为您打过去吗?”

“不用,谢谢了。”马普尔小姐说,“我想还是先趁热把早饭给吃了吧。”

“希望我没忘记什么东西。”奈特小姐兴高采烈地说。

一样东西也没落下。茶用开水沏得刚刚好,鸡蛋正好煮了三分四十五秒,吐司也烤得十分均匀,黄油被精致得弄成一小团,旁边搁着一小罐蜂蜜。不可否认,在某些方面,奈特小姐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马普尔小姐非常享受地吃完了早餐。这时楼下的吸尘器开始嗡嗡作响,谢莉来了。

与吸尘器的嗡嗡声同时传来的,是一段清新优美的歌声,唱的是一首当下最流行的歌曲。奈特小姐进来取早餐盘时摇了摇头。

“我真希望这位年轻的女士不要在房子里到处唱歌,”她说,“我觉得这么做很不尊重他人。”

马普尔小姐微微笑了下。“谢莉的脑袋里永远不会想到毕恭毕敬,”她评论道,“她为什么要那样呢?”

奈特小姐嗤之以鼻道:“现在和过去相比真是大不一样了。”

“那是自然,”马普尔小姐说,“时代不同了,这是不得不接受的事实。”她又补充道,“或许你现在可以打电话给班特里夫人了,看看她有什么事。”

奈特小姐匆忙跑开了。一两分钟后,传来一阵轻快的敲门声,谢莉走了进来。她看起来活泼又兴奋,漂亮极了。一条随意地印着水手及海军徽章的塑料围裙系在她深蓝色的连衣裙上。

“你的头发看起来很漂亮。”马普尔小姐说。

“昨天才烫的,”谢莉说,“这会儿还有点硬,但很快就会变自然的。我上来看看您是不是已经听说了那件事。”

“什么事?”马普尔小姐问。

“关于昨天在戈辛顿庄园里发生的事。你知道的,在那里有个为圣约翰急救组织筹款的活动。”

马普尔小姐点了点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问。

“有人在聚会中死了。一个叫巴德科克太太的人。就住在我们家附近,我想您可能认识她。”

“巴德科克太太?”马普尔小姐警觉地说,“我好像认识她。我想——是的,就是这个名字——那天我摔倒了,她出门把我扶了起来。她是个好人。”

“哦,希瑟·巴德科克总是那么好心,”谢莉说,“一些人说她过分好心了,他们说那是多管闲事。嗯,不管怎么说,她死了。就是这样。”

“死了?!可是,怎么死的呢?”

“我可不知道,”谢莉说,“我想她能参加宴会是因为她之前是圣约翰急救队的秘书。她、镇长,还有其他很多人。我听说她喝了杯什么东西,五分钟后就觉得不对劲,一眨眼的工夫就死了。”

“多么可怕的遭遇!”马普尔小姐说,“她有心脏方面的疾病吗?”

“大家都说她身体好得没话说。”谢莉说,“当然了,这谁都不知道,对吗?我想要是您心脏有些问题,别人也不会知道。不管怎样,我可以告诉您,他们没把她抬回家。”

马普尔小姐显得有些茫然。“没把她抬回家是什么意思?”

“她的尸体,”谢莉的兴奋劲儿丝毫未减,“医生说要进行一次尸体解剖,或者叫验尸——随便你怎么说。他说之前从没给她看过病,并且看不出死亡原因。在我看来这有点古怪。”她补充道。

“你所说的古怪又是什么意思?”马普尔小姐问。

“呃,”谢莉想了想,“古怪,似乎这件事背后有什么秘密。”

“她丈夫非常悲伤吗?”

“他脸色煞白。可以说我从未见过哪位男士有那样一副备受打击的样子。”

马普尔小姐把耳朵竖得直直的,仔细倾听话语中细小微妙的差别。她的头微微倾向一边,就像一只好奇的小鸟。

“他对她非常专一吗?”

“她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完全臣服于她。”谢莉说,“但这也不能说明他专一,是吗?也许只是意味着他没有勇气坚持自己的原则。”

“你不喜欢她?”马普尔小姐问。

“事实上我都不怎么认识她,”谢莉说,“我的意思是,我并不了解她。我没有不喜欢她——我没有不喜欢生前的她。只是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罢了。她太爱插手管别人的事了。”

“你的意思是她爱打听别人的私事?”

“不,不是,”谢莉说,“我一点那个意思也没有。她是个非常善良的人,经常帮助他人。她总是很肯定地知道做事的最佳方式,别人心里怎么想都无关紧要。我有个阿姨就是这样。她很喜欢吃香饼[一种由芝麻籽或者香菜籽和柠檬放一起烘烤的甜饼。],于是就经常烤这种饼,然后送给大家吃。她从来没动脑筋想别人喜不喜欢吃这种香饼。有人会很不喜欢吃,因为他们受不了香菜的味道。呃,希瑟·巴德科克就有点这样的。”

“对,”马普尔小姐深思道,“是的,她是这样的。我也认识一个有点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她补充道,“活得很危险。尽管他们自己不知道。”

谢莉注视着她。“这种说法很有趣,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奈特小姐匆匆跑了进来。“班特里太太似乎出门了,”她说,“但是之前那通电话里她并没说要去哪里。”

“我能猜得出她要上哪儿,”马普尔小姐说,“她上这儿来了。我得起床了。”她补充道。

2

班特里夫人抵达时,马普尔小姐正坐在窗边她最爱的椅子上。

班特里夫人微微有些气喘。“我有很多事情要告诉你,简。”她说。

“关于那个宴会?”奈特小姐说,“您昨天去了宴会,是吗?下午的早些时候我也在那里待了一小会儿,茶棚里很拥挤,人多得惊人。不过,我没能瞧见玛丽娜·格雷格,这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她轻轻拂去桌上的灰尘,接着愉快地说:“我肯定你们俩要好好聊一会儿。”然后就走出了房间。

“她好像完全不知道那件事。”班特里夫人说,接着她机敏地看了朋友一眼,“简,我相信,你肯定已经知道了。”

“你是指昨天发生的死亡事件吗?”

“你总是什么都知道,”班特里夫人说,“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哦,亲爱的,”马普尔小姐说,“说实话,人们知晓事情的方式都一样。定期来我家做家务的女佣谢莉·贝克告诉我的。我想,过一会儿肉店的老板就会告诉奈特小姐。”

“就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班特里夫人问。

“我对什么的看法?”马普尔小姐问。

“不要动怒,简。你很清楚我的意思。有位女士——别管她叫什么——”

“希瑟·巴德科克。”马普尔小姐说。

“她来的时候精力十足,当时我已经到了。而一刻钟后她就跌坐在了椅子上,说自己不太舒服,喘了几口气后就死了。你对这个有什么看法?”

“人不可能一下子就得出结论来,”马普尔小姐说,“关键在于,当然了,医生怎么说?”

班特里夫人点了点头。“会有一番问讯,还会进行验尸。”她说,“到时候我们就能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了,对吗?”

“不一定,”马普尔小姐说,“任何人都有可能觉得不舒服,然后突然死亡,他们验尸只是为了查明死因。”

“这次可远远不止这些。”班特里夫人说。

“你怎么知道?”马普尔小姐问。

“桑福德医生回家后给警察局打了电话。”

“是谁告诉你的?”马普尔小姐饶有兴趣地问。

“老布里格斯。”班特里夫人说,“不过,不是他本人告诉我的。你知道,他总会在傍晚下班后去照料桑福德医生家的花园。当时他正巧在离书房很近的地方修剪什么东西,听到医生在给马奇贝纳姆警局打电话。布里格斯把这件事告诉了他女儿,他女儿告诉了女邮递员,而女邮递员又告诉了我。”班特里夫人说。

马普尔小姐会心地笑了。“我明白了,”她说,“如今的圣玛丽米德和过去相比也没有改变多少。”

“消息传播的途径几乎是一样的。”班特里夫人赞同道,“嗯,那么,简,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吗?”

“显然,大家都会想到她的丈夫,”马普尔小姐沉思了一会儿说,“他当时在场吗?”

“是的,他也在那儿。你觉得没有自杀的可能?”班特里夫人说。

“当然不是自杀,”马普尔小姐肯定地说,“她不是那种会自杀的人。”

“你是怎么偶遇她的,简?”

“那天我散步去开发区,在她家附近摔倒了。她简直是热心的代名词,真是位非常善良的人。”

“你见到她丈夫了没?他看起来是那种会毒死妻子的人吗?”

“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当马普尔小姐有点要反驳的迹象时,班特里夫人赶忙继续说道,“他有没有让你联想到梅杰·史密斯或者伯蒂·琼斯?或是以前毒死过,哪怕是试图毒死妻子的人?”

“没有,”马普尔小姐说,“他没让我想起任何一个认识的人。”她补充道,“但是她不一样。”

“谁?巴德科克太太?”

“是的,”马普尔小姐说,“她让我想起一个叫艾莉森·怀尔德的人。”

“这位艾莉森·怀尔德是个怎样的人呢?”

“她完全不知道,”马普尔小姐缓缓说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她也不知道人是什么样的。她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这些。所以,你看,她压根没办法防范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我想我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班特里夫人说。

“这很难解释清楚,”马普尔小姐抱歉地说,“这些来源于自我中心,但又不是自私自利。”她接着补充道,“你可以很善良、无私,甚至体贴周到,但就像艾莉森·怀尔德那样,你也许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因此,你也无法预期会有什么事发生在自己头上。”

“你能把话说得更清楚点儿吗?”班特里夫人说。

“好吧,我想我可以给你打个比方。这不是真实的事情,而是我虚构的。”

“接着说下去。”班特里夫人说。

“嗯,假设你走进一家商店,比方说,你知道店主有个儿子,是个年少无知的小混混。他听见你在跟他妈妈说,你家里有点钱或是银器或是一件珠宝。这是件令你为之兴奋和高兴的事情,因此你很想和别人说说。接着,你很有可能会提到有一个傍晚你要外出,你甚至会提到自己从来不锁门。当时你的大脑被这些东西占据了,为自己跟她讲的事情而兴致勃勃。接着,比方说,那天傍晚你因为忘带了某样东西而折回家去取,发现这个十恶不赦的男孩就在你家,被你抓了个现形。然而,他转过身来就给了你一棒子。”

“如今这种事几乎会发生在任何人身上。”班特里夫人说。

“不完全是这样,”马普尔小姐说,“大部分人都有自我保护的意识。他们会意识到有时说某事或者做某事是不明智的,因为有人会注意到你,而且你无法确定听者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就像我之前说的,艾莉森·怀尔德从来不会在意他人,她只专注于自己——像她这样的人,会告诉你他们做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感受到了什么,以及听说了什么。他们从来不会提及别人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他们的生活就像条单行线,只有他们在上面经过,别人对他们而言就像——就像是房间里的墙纸。”她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说,“我认为希瑟·巴德科克就是这种人。”

班特里夫人说:“你认为她是那种介入了某件事,自己却全然不知的人吗?”

“她甚至不知道这么做会很危险。”马普尔小姐说。继而又补充道:“这是我所能想到的她会被谋杀的唯一原因。当然啦,”她说,“假定谋杀成立的话。”

“你确定她没有敲诈某个人?”班特里夫人提出了她的想法。

“哦,不会,”马普尔小姐向她保证,“她是个善良的大好人,她绝对不会做那种事情的。”她显得有些伤脑筋,又加了一句,“整件事情在我看来不太可能那样。我想应该不会是……”

“嗯?”班特里夫人催促道。

“我只是怀疑这次会不会是误杀。”马普尔小姐沉思道。

这时门被打开了,海多克医生像阵风一样走了进来,奈特小姐叽叽喳喳地跟在后面。

“啊哈,你们已经开始聊天了。”海多克医生看着两位女士,说道,“我过来看看你的身体怎么样了,”他对马普尔小姐说,“不过,想必我都不用问,我知道你已经在用我给你的建议进行治疗了。”

“什么治疗方法,医生?”

海多克医生用手指了指放在身边桌子上的针线活儿。“拆了它,”他说,“我没说错吧?”

马普尔小姐用惯常的、不易被人察觉的方式微微眨了眨眼。

“你是在开玩笑吧,海多克医生?”她说。

“你骗不过我的眼睛,我亲爱的女士,这么多年来,我太了解你了。戈辛顿庄园里的猝死事件发生后,圣玛丽米德就开始闲言碎语满天飞了,不是吗?验尸报告还没出来,人们就认定这是桩谋杀案了。”

“什么时候开始验尸?”马普尔小姐问。

“后天。”海多克医生说,“届时,”他说,“我想,你们两位女士能将整个事件理一遍,根据验尸报告,综合其他观点做出一个判断。嗯……”他补充道,“我不该在这儿浪费时间了,完全没必要在一个不需要我服务的病人身上浪费时间。你面色红润、目光有神,一副享受目前生活的样子。没有什么能和有趣的生活相提并论。我得走了。”他迈着重重的步伐出去了。

“哪天我也要请他给我看病,不要桑福德医生了。”班特里夫人说。

“我也会这么做的。”马普尔小姐说,“他还是个很好的朋友。”她又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想他来是为了暗示我继续下去。”

“那么,也就是说,这确实是桩谋杀案喽?”班特里夫人说。她们俩对视了一下。“不管怎样,看来医生是这么认为的。”

奈特小姐送来了咖啡,这种形式的打岔让她们俩极为不耐烦。奈特小姐一走,马普尔小姐立刻说道:“那么,多莉,当时你也在场?”

“实际上,我算是目睹了整个事件的发生。”班特里夫人说道,口气中带有一些得意。

“太棒了,”马普尔小姐说,“我是说——呃,你知道我的意思。那么,你就可以精准地告诉我,自她到达后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我被带进那幢房子,”班特里太太说,“作为一个平民。”

“谁领你进去的?”

“哦,是一位苗条的年轻男子。我想他是玛丽娜·格雷格的秘书,或是做类似工作的人。他把我带了进去,还上了楼。在楼梯的尽头,他们设置了一个这次重聚宴会的接待处。”

“在楼梯平台上?”马普尔小姐惊讶地问道。

“嗯,不过他们全部修整过了。他们把化妆间和卧室都拆了,于是形成了一间凹室,实际上也能算作一个房间了。看起来迷人极了。”

“我明白了。那么,都有些什么人在呢?”

“玛丽娜·格雷格,她看起来很自然,但魅力四射。穿着灰绿色的裙子,显得婀娜多姿,十分美丽。还有她的丈夫,这是当然的了。以及那位我跟你说过的埃拉·杰林斯基,她是他们的公关秘书。然后还有……嗯,我想还有八到十个人吧。有些人我认识,有些则不认识。那些我不认识的,可能是电影制片厂里的人。牧师和桑福德医生的妻子也在。医生一开始不在,是后来才到的。科里特林上校及夫人、郡长、一个像是报社里的人,还有一个举着大相机照相的年轻女子。”

马普尔小姐点点头。

“请接着说。”

“希瑟·巴德科克和她丈夫就在我之后到的。玛丽娜·格雷格跟我寒暄了几句后,就去跟另外一个人说话了,哦,对,是那位牧师。接着,希瑟·巴德科克和她的丈夫到了。你知道的,她是圣约翰急救队的秘书。有人介绍说她工作时十分勤奋,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于是玛丽娜也说了不少好话。接着,这位巴德科克太太——简,我不得不说这让我极为震惊,她真是个令人生厌的女人——开始大讲特讲多年前在某个地方见过玛丽娜·格雷格。她说话一点也不委婉,因为她精确地说出了那是几年前,其他的事情也交代得清清楚楚。我敢肯定这些女演员、影视明星,甚至是普通人,都不喜欢旁人来提醒自己确切的年龄。不过,我想她似乎没想过这些。”

“确实,”马普尔说,“她不是那种会思考这种问题的人。然后呢?”

“然后,就没什么特别的了,只是有那么一小会儿,玛丽娜·格雷格显得有些反常。”

“你是指她有点恼火了?”

“不,不,我不是指这个。实际上,我敢肯定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的眼神直愣愣的,你知道,越过巴德科克太太的肩膀。巴德科克太太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如何克服病痛,偷偷溜出去见玛丽娜,并得到她亲笔签名的愚蠢故事。等她讲完后,有那么一段气氛诡异的沉默,于是我看了看她的脸。”

“谁的脸?巴德科克太太的?”

“不,是玛丽娜·格雷格的。巴德科克太太的话她似乎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的目光越过她的肩头,直勾勾地停在了对面的墙上。带着某种……我没法儿跟你解释清楚。”

“但是你得试试,多莉,”马普尔小姐说,“因为我觉得这一点可能极为重要。”

“她的表情似乎僵住了,”班特里太太在努力地挑选词语,“似乎看见了什么东西。哦,天哪,描绘起来真是太难了。你还记得《夏洛特女郎》这首诗吗?‘镜子开始四分五裂;夏洛特女郎惊呼:“厄运降临到了我身上。”’嗯,这就是她看起来的样子。如今人们都在嘲笑丁尼生,可我年轻时读《夏洛特女郎》时总害怕地发抖,现在也还是这样。”

“她的表情僵住了……”马普尔小姐若有所思地重复道,“她的目光越过巴德科克太太的肩头停在了对面的墙上。墙上有什么东西吗?”

“哦!我想是一幅画吧,”班特里夫人说,“你知道的,那种意大利名画。我想是贝利尼《圣母像》的复制品,我也不确定,是圣母抱着一个开怀大笑的婴儿。”

马普尔小姐皱了一下眉:“我不明白,一幅画怎么会让她有那样的表情。”

“尤其还是幅她每天都能看到的画。”班特里夫人表示同意。

“我想,那时还不断有人顺着楼梯上来吧?”

“嗯,是的,有人。”

“是谁,你还记得吗?”

“你的意思是,她有可能看到了某个从楼梯上来的人?”

“嗯,有这个可能,不是吗?”马普尔小姐说。

“是的……确实……那么,让我想想。精心打扮、戴着项链和各种配饰的镇长先生及夫人;一位相当年轻的小伙子,蓄着长发、留着时下流行的可笑胡子;一个扛着照相机的女孩,站在楼梯边的某处,为上楼的来宾及他们和玛丽娜握手的场景拍照。还有……让我想想,还有两位我不认识,我想应该是电影制片厂里的人;还有来自洛厄农场的格莱斯一家。可能还有其他人,但现在我只能想起这么多了。”

“听起来似乎没什么头绪,”马普尔小姐说,“之后发生了些什么?”

“我想贾森·拉德用胳膊肘轻推了她一下还是怎么的,她突然又恢复了神志,开始对着巴德科克太太微笑,并像往常那样与她攀谈。你知道的,甜美、大方、自然、充满魅力,都是她惯用的技巧。”

“然后呢?”

“然后贾森·拉德给了她们两杯喝的。”

“什么喝的?”

“我想是代基里酒,他说这是玛丽娜的最爱。接着他把一杯给了妻子,另一杯给了巴德科克太太。”

“非常有意思,”马普尔小姐说,“确实非常有意思。接着又发生了什么?”

“然后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领着一群聒噪的女人去参观卫生间了。接下来我所知道的事,就是那个女秘书匆匆跑过来说有人觉得不太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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