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破镜谋杀案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1

班特里夫人跪在地上。这是个锄草的好天气,泥土干燥松软。但不光要锄草,还要锄掉藓类及蒲公英。她精力旺盛地处理着这些有害植物。

她站起身来,有点气喘吁吁,但充满了胜利的喜悦。她朝树篱外的马路上望去,让她略感惊讶的是,她看见那位黑发秘书从对面公交站台旁边的公用电话亭里走出来,名字她一时想不起来了。

她叫什么呢?名字是字母B开头,还是R开头的?哦,都不是,她叫杰林斯基,就是这个名字。见她走过门房来到庄园车道上时,班特里夫人及时地想了起来。

“早上好,杰林斯基小姐。”她友好地向她打招呼。

埃拉·杰林斯基吓了一跳。确切地说,不只是吓了一跳,而是像一匹受到惊吓的马儿。班特里夫人感到非常惊讶。

“早上好,”埃拉说,并且很快补充道,“我过来用下电话,今天家里的电话线路有些问题。”

班特里夫人感到更为惊讶了。她在奇怪埃拉·杰林斯基为什么要费神解释自己的行为。她客气地回答道:“这多麻烦啊,您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到我这儿来打。”

“哦,太谢谢您了——”埃拉要说的话被一个喷嚏给打断了。

“您得了花粉热?”班特里夫人立马下了诊断,“您可以试试少量的小苏打加水。”

“哦,没关系。我在使用一种装在喷雾器里面的专利药品,效果还不错。但还是要谢谢您。”

她正准备走的时候又打了一个喷嚏,接着她迅速地走上了车道。

班特里夫人看着她的背影,接着又看看自己的花园。她颇为不满地看着它,里面一根杂草都没有。

“奥赛罗的事业就此断送了。[引用莎士比亚《奥赛罗》第三幕第三场的台词]”班特里夫人狐疑地喃喃自语道,“我敢说,我是一个好管闲事的老妇人,可我真的很想知道……”

片刻的犹豫后,班特里夫人向好奇心投了降。她就打算做一个好管闲事的老太婆,管他呢!她大步踏进屋子,来到电话机旁,拎起话筒就开始拨号。听筒里传来一个轻快的美国人的声音。

“戈辛顿庄园。”

“我是住在东边门房的班特里夫人。”

“哦,早上好,班特里夫人。我是黑利·普雷斯顿。那天的招待会上我见过您,您有什么事儿吗?”

“我是想……也许我能帮你们做点什么……要是你们的电话出了什么问题的话——”

对方惊诧地打断了她。

“我们的电话坏了?可电话一点问题都没有呀。您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我一定是弄错了,”班特里夫人说,“我的耳朵不太利索。”她毫不惊慌地解释道。

班特里夫人放下听筒,过了一会儿又拿起来拨了另一个号码。

“简?我是多莉。”

“哦,多莉。怎么了?”

“嗯,有件怪事儿。那位秘书小姐跑到路边的公用电话亭里打了个电话,还特意费神跟我解释这是因为戈辛顿庄园的电话坏了,她完全没必要这么做。之后我打过去,发现事情不是这样的……”

她停顿了一下,等待着智者的发言。

“确实,”马普尔小姐沉思道,“很有意思。”

“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呃,显然她不想被别人听见……”

“是。”

“至于原因,也许有很多。”

“是的。”

“有意思。”马普尔小姐又说了一遍。

2

没有人比唐纳德·麦克尼尔更乐意谈话的了。他是个友好的红发青年,愉快又好奇地迎接了德莫特·克拉多克。

“您的调查进行得怎么样了?”他欢快地问,“有什么花边新闻能告诉我吗?”

“目前还没有,以后也许会有。”

“就爱卖关子。你们总是这样,和蔼可亲却什么都不告诉别人。你们还没到邀请别人来‘协助调查’这一步吗?”

“这不找你来了吗?”德莫特·克拉多克咧着嘴说。

“这话里有讨厌的双关含义吗?您真觉得是我杀了希瑟·巴德科克吗?您认为我其实想要杀玛丽娜·格雷格,却不小心误杀了她,还是我就是想杀掉希瑟·巴德科克?”

“我可没在暗示什么。”克拉多克说。

“是的,是的,您确实没有,对吗?您说得很对。好了,我们开始吧。当时我在那儿,有机会那么做,但是我有动机吗?啊,这就是您想知道的。我的动机是什么?”

“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找到合理的动机。”克拉多克说。

“这真令人高兴,我感觉自己安全多了。”

“我只对那天你看到了什么感兴趣。”

“那些您都已经知道了,地方警察一到现场就知道了。这真是桩让人丢脸的事,我在谋杀现场,从理论上讲,我目睹了谋杀的实施,我一定看到了什么,却完全不知道是谁干的。我都不好意思承认。我只记得看到那位可怜的女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气,接着她就死了。这是一段非常好的目击者陈述。在我看来,这是一则不错的独家新闻,诸如此类的东西。但我得承认,我心底里感到有些羞愧,因为我并不知道更多的信息。而且您是唬不了我的,不用说那剂致命的毒药本来就是冲着希瑟·巴德科克去的。她人很好,尽管话多了点儿,但没人会因为这个惨遭杀害——当然了,除非他们泄露了别人的秘密。不过我觉得没人会把秘密告诉希瑟·巴德科克。她不是那种对别人的秘密很感兴趣的女人,就我看来,她是个总在谈论自己的人。”

“大家似乎都这么觉得。”克拉多克表示同意。

“所以,我们来谈谈著名的玛丽娜·格雷格吧。我敢肯定,谋杀玛丽娜的动机丰富又精彩。羡慕,嫉妒,爱的纠葛——包揽所有戏剧的好题材。我推测,是哪个脑子坏掉的人干的。对!这就是我提供给您的观点,这是您想要的吗?”

“不单单要这个。据我所知,你到那儿之后,又和牧师、镇长差不多时间上了楼。”

“确实如此。但那不是我第一次到楼上去,我之前已经去过了。”

“这点我还不知道。”

“是的。我是那种坐不住的人,您知道,要去这里看看、那里望望。我带了一个摄影师过去,先在楼下拍了几张镇长抵达时的照片,还有一些娱乐活动的照片,比如投环套物、寻觅宝藏之类的。接着我又上楼了,不是为了工作,而是为了拿几杯酒,那里的酒不错。”

“我明白了。那么,你现在能否记得上楼时楼梯平台上还有哪些人?”

“从伦敦来的玛格特·本斯带着她的相机站在那儿。”

“你跟她熟吗?”

“哦,只是经常能碰见而已。她是个非常聪明的姑娘,在她所在的领域里非常成功。她专拍时尚的东西——各种首映现场及宴会演出,专攻特殊角度拍摄。附庸风雅!她将相机稳稳地架在楼道的角落里,拍每一位上楼来的来宾,以及他们到达楼上时的寒暄场景。上楼时,萝拉·布鲁斯特就在我前面。刚开始我都没认出来她,她把头发染成新潮的铁锈红色,那种最时兴的斐济岛人式样。我上一次见到她时她的头发是长长的大波浪,将脸颊和下巴藏在红褐色的阴影中。一位身材高大、肤色黝黑的男士跟她一起,是个美国人。我不知道他是谁,但看上去是个挺重要的人物。”

“你上楼时,看到玛丽娜·格雷格了吗?”

“是的,我当然看到了。”

“她看起来有没有心烦意乱,或者吓了一跳的样子?”

“您这种说法很奇怪。我确实认为有那么一会儿她像是要昏过去了。”

“我明白了。”克拉多克沉思道,“谢谢。您没有什么别的事要告诉我了吗?”

麦克尼尔无辜地瞪大了眼睛。

“还能有什么事?”

“我不相信你。”克拉多克说。

“但是您似乎相当肯定这件事不是我干的。真教人失望。设想一下,最终人们发现我是她的第一任丈夫——没人知道他是谁,他太微不足道了,甚至名字都被人遗忘了。”

德莫特咧嘴笑了。

“她在预备学校[在英国,预备学校是指为十一或十三岁以下的儿童开办的私立学校。]里就结婚了吗?”他问道,“或者是穿着连体童装时就结了!我得赶紧走了,我还要去赶火车。”

3

一沓加了标签的文件整齐地放在伦敦警察厅克拉多克的书桌上。他草草地瞥了一眼,转头问道:“萝拉·布鲁斯特住在哪儿?”

“住在萨沃伊,先生。一八〇〇套房。她正在等您。”

“阿德威克·芬恩呢?”

“他住在多切斯特,二楼,一九〇套房。”

克拉多克拿起几份电报,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接着塞进了裤子口袋里。看到最后一份时他笑了笑,低声咕哝着:“别以为我没认真做功课,简姑姑。”

他出发去了萨沃伊。

在套房里,萝拉·布鲁斯特热情洋溢地欢迎了他。根据之前看过的报告,克拉多克开始仔细研究她。真是美丽啊,他心想,可以说华美,或许会有人觉得装饰得有点过了头,但你还是会喜欢打扮成这个样子的女人。当然了,她和玛丽娜·格雷格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礼节性的寒暄过后,萝拉将她斐济岛风格的头发向后推了推,略带挑逗地撅起浓艳的嘴巴,扑扇着棕色的大眼睛——眼睑精心地涂成蓝色——说:“您是来询问我更多可怕的问题的吗?就像之前那位地方警探一样。”

“我希望这些问题不会太可怕,布鲁斯特小姐。”

“哦,但我肯定它们会很恐怖,我很肯定整桩事情就是个可怕的错误。”

“您真这么认为?”

“是的,外面传的都是在胡扯。您真以为有人想毒死玛丽娜吗?究竟谁会去毒死玛丽娜?您要知道,她绝对是个善良可爱的人。每个人都很喜欢她。”

“包括您自己在内?”

“我一直是玛丽娜的影迷。”

“哦,得了吧,布鲁斯特小姐,难道十一二年前,你们之间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吗?”

“哦,那个,”萝拉挥了挥手,“当时我非常神经质,几乎要神经错乱了。我和罗布一直吵得很厉害,当时我们俩都不正常。玛丽娜恰在此时疯狂地爱上了他,弄得他不知所措,可怜的宝贝儿。”

“而您对此非常介意?”

“嗯,我想我当时确实很介意,探长先生。当然,现在看来,那是发生在我身上的最好的事情之一。您要知道,我当时非常担心孩子,害怕拆散整个家庭。不过我也已经意识到我跟罗布不可能再在一起了。我想您应该知道,离婚后我立马跟埃迪·格罗夫斯结了婚。我想我真的爱了罗布很久,为了孩子,我当然不想结束那段婚姻。孩子们需要有个家,这很重要,不是吗?”

“不过人们都说您当时十分沮丧。”

“哦,人们总是说这说那的。”她含糊其辞道。

“您当时说了不少话,不是吗,布鲁斯特小姐?您威胁说要一枪打死玛丽娜·格雷格,还是说我是这么理解的。”

“我已经跟您说了,人们总是爱说这说那的。他们会那样说,但我当然不会真的开枪打死任何人。”

“除了几年后胡乱开枪,射死了埃迪·格罗夫斯?”

“哦,那是因为我们在吵架,”萝拉说,“我失去了理智。”

“萝拉小姐,我有非常可靠的根据,您曾说过——这些都是您的原话,或者说是别人这么跟我说的。”他掏出笔记本念了出来——“‘那个贱货,别以为能逃得了惩罚,如果我现在不杀她,那也一定会找时机用别的方法弄死她。我不在乎要等多久,但我终究要跟她扯平!’”

“哦,我敢肯定自己从没说过那样的话。”萝拉大笑起来。

“我也很肯定,布鲁斯特小姐,您说过。”

“是人们把事情夸大成这样的。”她的脸上绽开了一个迷人的微笑,“您要知道,当时我只是很愤怒,”她低声嘀咕道,“一个人在生气的时候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但您不会真的以为,我等了十四年,然后专门到英国来看望玛丽娜,并在见到她三分钟后将某种致命的毒药投进她的鸡尾酒杯里吧?”

德莫特·克拉多克的确不这么认为。对他而言,这似乎不太现实。但他只是说:“我只是向您指出,布鲁斯特小姐,曾被恐吓过的玛丽娜·格雷格那天看见了某个人,然后着实吓了一跳,并感到非常害怕。很自然,人们会觉得那个人就是您。”

“但是亲爱的玛丽娜见到我很高兴啊!她亲了我,还大声告诉我这是多么美妙。哦,说真的,探长先生,我觉得您真是非常、非常地愚蠢。”

“事实上,你们是快乐的一家人喽?”

“呃,这比您所想的那些都要真实。”

“那么,您没有任何能帮到我们的地方了?完全不知道会是谁杀了他?”

“我已经跟您说了,没人会想杀玛丽娜。不管怎么说,她是个傻乎乎的女人,总对自己的健康状况大惊小怪,还老爱变主意。想要这个,想要那个,还想要别的,可当她得到之后又觉得不满足了!我无法理解人们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她。贾森一直狂热地迷恋着她。那个男人得忍受她多少地方啊!但情况就是这样,每个人都能容忍玛丽娜,并为她伤神。接着,她给他们一个伤感而甜蜜的微笑,并谢谢他们的好意。显然,那让他们觉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我实在不明白她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您最好把有人想杀她这个念头赶出您的大脑。”

“我很乐意这么做,”德莫特·克拉多克说,“但不幸的是,我无法将它挥之脑后,因为,您瞧,它确实发生了。”

“您说‘它确实发生了’是什么意思?没人杀了玛丽娜,不是吗?”

“是的,但这个企图已经相当明显了。”

“我完全无法相信!我一直觉得,不管是谁,想杀的是另外一位女士——那位已经死了的女士。我想,她死了有人能继承她的财产吧?”

“她没什么钱,布鲁斯特小姐。”

“呃,那也许还有什么别的原因。不管怎么说,如果我是您,就不会这么担心玛丽娜。玛丽娜一向很平安。”

“是吗?在我看来,她不是一位快乐的女士。”

“哦,那是因为她对所有事情都有点大惊小怪。比如不愉快的恋爱啦,不能生小孩啦。”

“她收养过几个孩子,是吗?”德莫特清楚地记得马普尔小姐急迫的声音。

“我想她确实收养过,但我认为那行不通。她经常会一时冲动做些事,之后又希望自己没那么做。”

“她收养的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事后他们好像突然消失了似的,她厌倦了他们,我想,就跟其他所有东西一样。”

“我知道了。”德莫特·克拉多克说。

4

下一个——多切斯特,一九〇套房。

“嗯,总探长先生……”阿德威克·芬恩低头看着手中的名片。

“克拉多克。”

“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吗?”

“我希望您不介意我问您几个问题。”

“一点儿也不。是马奇贝纳姆的事情吧?不,实际上的名字叫什么,圣玛丽米德?”

“是的,对。戈辛顿庄园。”

“真是难以想象,贾森·拉德买下那个地方是为了什么?英国有那么多乔治时代的房子——甚至安妮女王时代的。戈辛顿庄园是幢纯粹的维多利亚时代建筑,我真不明白,那里面有什么可吸引他的?”

“哦,对某些人来说,维多利亚式的坚固就是魅力所在。”

“坚固?嗯,也许。我想是玛丽娜想要这种坚固的感觉吧?这想来是她所缺少的东西,可怜的姑娘,我想这就是她一直渴求它的原因吧。也许这个地方能让她满足上一阵子。”

“您很了解她吗,芬恩先生?”

“很了解?我不觉得。我跟她认识好多年了,确切地说,算是知道点她的事情吧。”

克拉多克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他。他皮肤黝黑,体格健壮,厚厚的镜片后面是一双锐利的眼睛,面颊和下巴都很饱满。阿德威克·芬恩继续说道:“我从报纸上得知,那位不知道叫什么的太太是被误杀的。药是冲着玛丽娜去的,对吗?”

“是的,确实如此。药放在玛丽娜·格雷格的鸡尾酒里,巴德科克太太弄洒了她的酒,玛丽娜就把自己的酒杯给了她。”

“这么看来,那几乎是毋庸置疑的。尽管我实在无法想象会有谁想毒死玛丽娜,尤其是丽奈特·布朗又不在场。”

“丽奈特·布朗?”克拉多克看起来有点茫然。

阿德威克笑了。“如果玛丽娜违反了这次的合同,放弃她的角色,丽奈特就会得到这个角色。而这个角色对她而言非常重要。但尽管这样,我依旧不觉得她会派个密使过来下毒,这未免太夸张了点。”

“似乎有点牵强。”德莫特不动声色地说。

“啊,当女人野心勃勃的时候,往往能做出让你咋舌的事情来。”阿德威克·芬恩说,“听着,也许这次行动本身并不是要置她于死地,而是要吓唬吓唬她,足以击垮她,但还不必结果她。”

克拉多克摇摇头。“那可不是一个边缘剂量。”他说。

“人们总吃不准剂量,往往会估算得很离谱。”

“这是您的推论吗?”

“哦,不,不是的。这只是一种假设,不算什么推论。我只是一名无辜的旁观者罢了。”

“玛丽娜·格雷格见到您十分吃惊吗?”

“是的,完完全全出乎她的意料。”德莫特开心地大笑起来,“看见我上楼时,她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得说,她非常热情地欢迎了我。”

“您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她了?”

“我看有四五年了。”

“我想,在此之前的一段时间里,您跟她是相当好的密友吧?”

“您说这话是在暗示什么吗,克拉多克探长?”

他的声音有了一点点变化,多了些之前没有的东西。那是一种强硬的、带有一丝威胁的暗示。德莫特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将会是个非常冷酷无情的对手。

“我想,您也很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阿德威克·芬恩说。

“我确实是有备而来的,芬恩先生。我必须调查那天在场的每一个人跟玛丽娜的关系。我听到了一则传闻,说您曾一度疯狂地爱着玛丽娜·格雷格。”

阿德威克·芬恩耸了耸肩。

“人总会有醉心痴迷的时候,总探长。幸运的是,都过去了。”

“据说是她先鼓励您追求她,但后来又拒绝了你,您对此颇为愤恨。”

“据说——据说!我猜您是看了什么机密文件吧?”

“这些都是由消息灵通、颇有见地的人告诉我的。”

阿德威克·芬恩向后甩了甩头,露出他公牛般粗壮的脖子。

“我确实曾有段时间很迷恋她,是的。”他承认道,“她是个美丽又迷人的女人,现在还是。但要说我威胁她未免太过分了。我不喜欢别人碍我的事,总探长先生,那些曾经妨碍过我的人最终都因为所作所为而后悔不已。但这是我工作时的原则。”

“我相信,您确实利用自己的影响力让她退出了当时正在拍摄的电影,对吗?”

阿德威克·芬恩又耸了耸肩。

“她不适合那个角色。她和导演起了冲突,我在那部片子上投了钱,可不想血本无归。我向您保证,那纯粹是桩商业行为。”

“可玛丽娜·格雷格也许不这么想?”

“哦,她自然不会这么想。她总认为这样的事情都是个人行为。”

“我想她确实跟几个朋友说过很怕您?”

“是吗?多幼稚啊!我还以为她会享受那种轰动一时的感觉呢。”“您觉得她完全没必要害怕您?”

“当然。不管遇到多么令人失望的事,我都会很快地将其抛在脑后。我总是信奉这样的原则:只要是跟女人有关的,天涯何处无芳草。”

“很好的生活哲理,芬恩先生。”

“是的,我也觉得。”

“您对电影界很了解吗?”

“我只在经济上对它感兴趣。”

“因此,您不免知道很多事情?”

“也许吧。”

“您的判断值得一听。您能否告诉我,有谁跟玛丽娜·格雷格结怨很深,甚至想干掉她?”

“可能有一打人。”阿德威克·芬恩说,“如果说不必亲自动手,像按下墙上的按钮这么简单的话,我敢说会有更多只手指乐意那么做。”

“那天您也在场,您见到了她,还跟她说了话。您觉得在您周围的人中,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也就是从您上楼,到希瑟·巴德科克死去的这段时间内——就您猜测,听着,我只是在让您猜测,有没有谁有可能给玛丽娜·格雷格下毒?”

“我不想说。”阿德威克·芬恩说。

“这说明您有某种想法了?”

“这说明就这个问题我没什么好说的。而且,克拉多克总探长,就其他问题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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