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剖开您是我的荣幸  作者:皆川博子

蒂尼斯·艾伯特先走一步,因为安需要些时间更换更适合女性的装扮。虽然男装更敏捷,但她显然是个女性,男装打扮在街上反倒会引人注意。

等到安出门时,罗伯特和艾伯特都不见了踪影。但她并不担心会跟丢,在每个十字路口站岗的孩子会帮她指路。这些孩子在路旁帮忙推火车或者马车,以赚取一点小费。弓街侦探平日会给他们一些零钱和食物笼络他们。艾伯特在经过的各个地方都对他们下了指示。

从与泰晤士河平行的河岸街向东行了二十几分钟后,一个卖花女站在皇家教育所与康希尔街对面的建筑物间的小巷角落,指着巷子里边。那是条叫作交易巷的小路。艾伯特手拿几朵紫罗兰等在左手的建筑物旁。他把枯萎的紫罗兰向安的胸前一插,若无其事地指向一家店的招牌。

招牌上书“乔纳森”,正是休姆先生所说的股票经纪人用来谈生意的店。

安和艾伯特假装成一对交谈中的情侣,望向窗户。

罗伯特的桌子上只有他自己。他正焦虑不安地喝着咖啡。

“罗伯特一进店里就写了封信交给侍者。侍者把信交给跑腿的小厮。他现在应该正在等回音。”艾伯特说。

十几分钟后,一个衣着破烂的孩子跑过来敲店门,告诉应门的侍者一些话。侍者点点头,把还在等小费的孩子推出去,关上了店门。

安拦住那个咂着嘴走过来的孩子,从路边摊贩那边买了个鳗鱼派,又给他几个零钱,询问满脸笑容的孩子刚刚被派去做什么了。

“去埃文斯先生那里。”

“回复是什么?”

“公鸡。”

“公鸡?”

“嗯。”

安看到艾伯特又塞了几个硬币给那孩子,低语了几句话。孩子就跑向康希尔街,跳上路过的出租马车后面。

安一边盯着“乔纳森”的大门,一边想着给那孩子太多小费不好。

不一会儿,罗伯特走了出来。安向艾伯特使了个眼色,混在人潮中跟了上去。

沿着河岸街向西走了二十几分钟后,他们来到了柯本花园。

本以为罗伯特会回家,没想到他折进反方向的左手边,钻进查令十字街复杂的巷子里去了。

从店门上伸出来的招牌图样,就能看出来汤姆·奎因酒吧是个相当——不,是极其淫秽的店了。一只女人艳丽的手做着招揽动作,暗示店内提供除饮食以外的服务。

这家店的店主是个从陆军退役的下士,顾客中有贵族中的纨绔子弟、富裕的商人、烟囱清扫工的老大、扒手头子,从上流社会到下流阶级,鱼龙混杂。他们在这里或与妓女嬉戏,或沉湎赌博。贵族们用眼罩面具半遮住脸,算作微服出行。不光贵族,其他的客人也爱用神秘感十足的眼罩面具。汤姆·奎因酒吧就算不是玫瑰酒吧那样的男色专门店,也有相当多的这种客人,因此也和玫瑰酒吧一样有着专用的化妆间。化着令人作呕浓妆的女装男子们打情骂俏,娇笑声非常刺耳。

入口附近的长桌上摆着药壶、眼镜、眼罩面具、烟斗等以备出售。左右两侧的墙上装饰着佩剑、掷弹兵用的刺刀、弹药箱等物。正面里侧的墙上则装饰着绘有修女的淫秽图画。

这里是约翰法官所担心的“危险场所”,但安并没有放在心上,与艾伯特一起买了眼罩面具。

通往二楼的楼梯几近垂直,一条绳子用钉子固定在墙上充当扶手。绳子被手垢摸得泛黑。

罗伯特从楼梯下一个推倒女人的男人身上跨过,钉子松动,绳子摇摇晃晃十分危险。但罗伯特的步伐看起来颇为熟悉这环境,他直接上了二楼。一个化着浓妆的女人正好走下来,错身而过时,罗伯特一脚踏空,手扶在墙上撑住自己时被钉子头刺到了手掌。

罗伯特破口大骂:“浑蛋!给我小心点!臭婆娘!”

那女人脸上的脂粉像墙灰一样厚,戴着眼罩面具,脸上贴满假痣,口红和腮红都抹得鲜红。她一把撩起绣满珠宝与蕾丝的裙子和衬裙,盖住想要追上罗伯特的艾伯特的头,发出粗俗的大笑声。

安从她身旁钻过,先上了楼。

据说把斗鸡引入大不列颠的,是在基督诞生四十年后入侵、征服这座边境之岛,在后来的三百多年间都将这里作为属地统治的罗马人。

一千几百年后,在法国、荷兰、德国等欧洲大陆的其他国家,斗鸡已经绝迹,却还在英格兰流行不息,广受欢迎。

十八世纪时,斗鸡也和斗牛、斗熊、捕鼠等并列为伦敦市民热爱的流行娱乐之一。斗牛与斗熊正如文字描述的那样,是将牛或熊用长绳拴住,唆使数头猛犬攻击,让观众欣赏这虐待兽类的表演。顺带一提,大约两百年前,那位伊丽莎白女王最爱的娱乐项目之一就是欣赏斗熊。她的情人莱斯特伯爵邀请女王去他壮丽的庄园时,就是以斗熊作为招待节目的。从此之后,女王就沉迷斗熊,还派人建造了王室专用的斗熊场。

这项娱乐活动着实由来已久。

捕鼠则是下赌注看一只狗能否在规定时间内咬死全部老鼠的赌博。

斗鸡也是一种赌博,有淘汰制的“争霸赛”和“大乱战”两种。

汤姆·奎因酒吧二楼设立的斗鸡场里,举办的是“大乱战”。

比观众席低一层的圆形赛场中,带着银色铁钩的公鸡们正在鲜血淋漓地厮杀。已经有十几只鸡濒死或早已气绝。疯狂的观众们嘶吼着:“冲啊!”“撕裂它!”这可是关系到赌金是翻好几倍还是化为泡影的生死关头。有人下注的鸡已经死了,但仍恋恋不舍地不肯离席。

安明白了,“公鸡”指的是常设斗鸡场的汤姆·奎因酒吧。

罗伯特从拥挤不堪的人群中挤进去,打开里面并排的两扇门中的一扇走了进去。

安贴在门上偷听,艾伯特跟在她旁边,他在这里也假装情侣紧挨着安,以免其他男人对她动手动脚。

观众们的吼声、骂声、因财产化为泡影的哭喊声、每只鸡倒下时涌起的欢呼声,还有兴奋过度的公鸡跳出斗鸡场外攻击观众造成的尖叫声和哄笑声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室内的声音完全听不见。

安悄悄转动把手,但门从内上了锁,转不动。

“原来如此,这个房间再适合密谈不过了。”

能从“公鸡”这词立刻想到这里,再看罗伯特熟稔的程度,他和埃文斯可能经常利用这里进行密谈。

安弯腰把眼睛凑近锁孔,但房间里侧似乎插着钥匙,眼前一片漆黑。

她回忆罗伯特进门前,似乎是轻轻敲门后立即转开门把手。虽然听不见屋里是否有人回应,但当时门似乎没锁。应该是罗伯特进门之后锁上了门。

安发现这房间与另一个门里的房间之间的墙壁应该比较薄,如果把耳朵贴在墙上,或许能听到一些动静。

她催促艾伯特打开另一个房间的门把手,却被一个看起来像是店员的男人制止了:“请不要随便进房间。”

“要多少钱?”

两人付了比对方要价略高些的金额,那店员匆匆把钱塞进暗袋。“现在前一组客人还在用,等空下来了我会通知两位。”

这似乎是客人带妓女进去的房间。

斗鸡场中一片凄惨,一只变得虚弱的鸡被好几只鸡用铁爪活活撕裂,变成一团血肉及羽毛。“站起来!”“不要就这么倒了!”“干掉它!”观众们身上沾着飞溅的鸡毛和血滴,叫喊声愈加狂热。

他们到底要在里面谈多久?安不耐烦了,她看看怀表,现在已经七点十三分了,他们进房间将近一个小时了。

“我进去看看。”艾伯特说。

约翰阁下的指示是让他们跟踪。但是既然无法听到谈话内容,继续守望也不会有任何收获。

“罗伯特说他不认识埃文斯。只要能抓到他们在一起密谈的现场,就能证明他撒了谎。”

“好的。”

艾伯特用力敲门。

“吵死了!”艾伯特的敲门声甚至惹来了斗鸡观众的怒吼,房中却无人回应。

安叫来老板。

“我奉治安法官之命,命令你打开这扇门。”

“客人把钥匙带进去了。”

“有备用钥匙吗?”

“即使是有治安法官大人的命令,我们也不能随意开门。你真的是治安法官大人的手下吗?”

“我是弓街探员。”

“怎么会有女人做探员?别扯了。”

“那么我要以治安法官的权限勒令你们店歇业。”

比起安的恐吓,艾伯特强壮的下巴更能让老板畏缩。

“客人,对不起,我要开门了。”老板冲房内喊,从钥匙串中取出一把,想要插进锁孔。

“房间里插着钥匙,从这边插不进去啊。”

艾伯特踹门,没有反应。

“请不要破坏物品啊!”

观看斗鸡的人们注意到这边的骚动,也围拢过来。但艾伯特的怒喝把他们吓退了。

“你们要赔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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