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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剖开您是我的荣幸 作者:皆川博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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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躺在长椅上。” 治安法官约翰·菲尔丁一边用晚餐一边听取安·夏莉·摩尔的报告。安也同样坐在餐桌旁用餐。 “脖子上紧缠着白色丝绸领巾,应该是勒毙。为了我们的食欲,很幸运不是砍杀。” 法官听见安的牛排刀碰撞盘子的声音。 法官官邸雇用了一个在巴黎历练过厨艺的厨子,他调制出来的酱料,可以让法国人也无法嘲笑英国人吃的都是鹦鹉饲料。 可此时连这酱料也显得有些乏味,他发现这是自己鼻塞的缘故。明明是夏天,自己却感冒了吗?他用力擤鼻子,也没通气。 “应该是他自己的领巾。”安还在继续说着。 “室内没有看到罗伯特的身影是吗?” “是的,只有一具被勒死的尸体。” “房间里是否有可供躲藏的地点?请描述一下当时房间里的状况。” “门从室内锁住,钥匙插进锁孔里,所以艾伯特把门踹破了。从入口望进去,房间中央有一张桌子,左侧贴墙放着长椅,右侧是两把扶手椅,还有一把椅子放在入口对面的窗边,椅子上绑着长布条,垂到窗外。” “也就是说罗伯特从窗户逃出去了?” “应该是。我们把布拉起来检查了一下,是对折使用的,只有两码长。要是用布当作绳索滑下去,人会吊在距离地面七码的半空中。如果罗伯特真的跳下去了,虽然也不是不可能,但相当危险,他的脚很可能会受伤。窗户下面是一条无人通行的狭窄小巷,我们还没有查到是否有目击者。要是想再进一步描述室内的情景,右墙上有个凹洞,里面有供情事用的有盖床,床边的帘子是拉着的。我们当然打开看了,看起来没有使用过的痕迹,是空的。” “有可供躲藏的地方吗?” “没有。虽然有个装饰用的架子,但藏不了人。桌上放着葡萄酒瓶和杯子。酒瓶是开了的,玻璃杯有人使用过。盘子上有一串葡萄,被人吃掉了三颗。老板说,葡萄酒是埃文斯交代准备的一个整瓶。葡萄也是老板放的,埃文斯是贵宾,所以老板通常会准备一些他喜欢的餐饮,这些钱都包括在房间租金里。我已经附上委托检验的信件,请奥斯本医生查验葡萄酒瓶里是否有毒药、剩余的葡萄里是否注入了毒药。 “据汤姆·奎因酒吧的老板说,死者名叫约翰·史密斯。老板并不知道盖伊·埃文斯和罗伯特·巴顿的真名。约翰·史密斯大概半年前与老板签下合约,每周一和周三的五点到八点,包下那个房间。我和艾伯特都不认识埃文斯,从前后的状况看,应该不是别人。他应该是用假名租下了房间,我想是用来商谈一些在‘乔纳森’也没法公开谈论的事情。老板虽然没有听过罗伯特·巴顿这个名字,但是他认识一个经常与史密斯使用那个房间的客人。我猜测埃文斯还租了几个这样的密会地点。因为如果只用一个地点的话,会引人注目。我命令店里的人买了最便宜的棺材,附着委托验尸的信件,雇了出租马车把尸体送到奥斯本医生那里了。 “接着我让艾伯特去埃文斯的住处,如果真的是罗伯特杀害了埃文斯,那他首先应该回去销毁埃文斯手中的借据。我又派了几名回到法官官邸的治安队员去协助逮捕,另外几名去罗伯特家,只要他一回家就逮捕他。还派人去坦普尔银行找休姆先生,请他去奥斯本医生那里认尸,确定死者是否为埃文斯。请原谅我在向您报告之前就擅自做了安排,我认为事情相当紧急。” “安,你的处置很妥当。罗伯特发现你和艾伯特在跟踪他了吗?” “我觉得他应该没有发现。” “那他应该直接从门走出来,就不用从窗户逃跑了。” “也是……或许他发现了。或许是他不想让门口围观斗鸡的观众看到自己气急败坏的样子?” “罗伯特为什么要杀害埃文斯?” “他被您诘问,知道自己被怀疑了,想要堵住埃文斯的嘴?” “埃文斯在那种状况下横死,首先就会怀疑他。” “也许那两人在商谈的过程中,演变成了如果埃文斯活着,罗伯特就会很危险的情况……” 安强调,除了罗伯特以外,没人进入那个房间。 “有没有可能是罗伯特进房间时,埃文斯已经死了?” “也有这个可能……但那种情况下,表示凶手没有锁门就走了。因为罗伯特进门时似乎没有开锁,他敲门后没有等到回应就进房了。虽然必须确认是否有人在罗伯特之前曾离开过那个房间,但是在场者当时看斗鸡看得起劲儿,很有可能没人注意到这件事。罗伯特走进房间,发现埃文斯死在里面,因为这意想不到的情况惊慌失措,害怕自己会被怀疑,于是锁上门,从窗户逃脱……” “他用来逃跑的布是从哪里弄来的,不可能是事先准备好的?” “我忘了查这个了。” “把正在放假的队员叫过来,派他们去汤姆·奎因酒吧,调查一下布的来源。安,你跟我一起出门。” 法官与安一起乘马车去拜访奥斯本医生。 休姆先生已经先行到达。“就是盖伊·埃文斯本人。”他用兴奋的声音说,“他的死状很凄惨,只看第一眼我没认出来,鼓起勇气再端详了一会儿,错不了,就是埃文斯。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谁……” “麻烦您跑一趟,现在您可以请回了。” “不能跟我讲讲吗?” “一定会通知您的。”安安抚他,“我们现在要展开各种调查,这件事还请您先不要声张。” 送走了一脸不满的休姆先生,奥斯本医生请法官和安来到诊疗室。“遗体安置在病患专用的床上。”安说明。 “这就是盖伊·埃文斯吗?” 法官伸手触摸死者的脸。虽然体温已经开始降低,但还没有到让人心底发凉的程度。 周围似乎有蜡烛,法官感受到火焰的热度。 “死因就是勒毙。”奥斯本医生断言,把法官的手引到死者的脖颈上,“之前这里紧紧地绑着领巾。” 奥斯本医生的说法与安的报告相同。 “死者未曾抵抗吗?” “没有看到抵抗过的痕迹。凶手应该是让死者失去意识之后再行凶的。与棺材一起送来的葡萄酒里有鸦片酊。” “一般人会随身携带鸦片酊吗?” “如果有人身患伴随疼痛的宿疾,也许会随身携带具有镇痛作用的鸦片酊吧,像是牙痛或者胃痛患者。” “如果是医生呢,即使没有这样的宿疾,也会随身携带些鸦片酊吗?奥斯本医生,您怎么样?” “如果出诊的话,我一定会携带。但外出办私事时……嗯,不会带。幸而我没有牙痛的毛病。还有,葡萄没问题。尸体上看不出被下过毒的迹象。我还吃了几颗剩下的葡萄,就是不太新鲜。” “能准确推断出死亡时间吗?” “没办法很准确。”奥斯本医生立刻回答,“尸僵还没有扩散到全身,死后应该还不到半天,只能看到这种程度了。” 安没确认罗伯特进入密谈室的时间。她下决心开门的时间是下午七点十三分,当时看了手表。她说从进房间到那时大概过了一个小时,但这只是感觉。然后到她命令老板开门,又过了几分钟。 “也没办法推测出是六点前还是六点后吗?” “很困难。” 奥斯本医生的声音听起来不怎么高兴。 但这总比为了保住医生的颜面而随便回答要好。 法官与奥斯本医生相识已久。在法官失明以前,奥斯本医生就是菲尔丁家的主治医生了。他虽然也懂外科,但还是以内科医生的身份执业。负责治疗法官妻子的也是他。从以前开始,他就是个说话直来直去的人,法官记得他黑发浓密的样子,但据安说,现在奥斯本医生已经是个稀疏的白发间透出头皮的老人了。 “死因是勒毙,死亡时间不明。就是这样吧?” “没错。”奥斯本医生严肃地说。 “解剖的话能看出死亡时间吗?” “即使解剖也没法看出时间。死因很明确,用不着解剖。”奥斯本医生断定,接着说道,“约翰阁下,您应该没有必要亲自参加每一宗命案的调查吧?查明死因及确认死亡时间这样的事就交给手下人,您只要在最后做出综合性的判断就可以了。一发现尸体,您甚至会跟着一起验尸,这样您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我很感激您的忠告,但这案子与单纯的强盗杀人或无赖之间的斗殴案不一样,麻烦叫仆人们把这具尸体装进我们带来的棺材里,放到门口的马车上。然后再叫一部马车来。” 法官和安乘坐的马车搭载着棺材前往柯本花园。 法官触摸着从死者脖颈上取下来的领巾。那是一种丝滑的触感,但保有用力拉扯过的皱褶痕迹,有些地方摸起来硬硬的。 可能是注意到了法官的手指动作,安说:“那是血迹。死者流了一些鼻血,可能是溅上去的,或者凶手可能受了伤?” “死者没有抵抗的痕迹,凶手应该没有受伤吧。安,把这条领巾系到我的脖子上。” “这可是死者脖子上的领巾呢,约翰阁下。” “没关系。” 法官抚摸着系到脖子上的领巾下垂的两端。 然后他又解下领巾,摊在自己的膝盖上,仔细地抚摸。 几个弓街侦探在面向莱斯特广场的罗伯特·巴顿宅邸大门旁监视着。“人没在房子里。还没有看到他出现。” “派几个人去位于马洛的夫人娘家查看一下。罗伯特说从七月三日到八日他一直待在马洛,但为了杀害哈灵顿,他应该回过伦敦一次。重点查查他离开马洛的情况。马洛教区的治安法官与夫人家应该关系很好,而一般来说教区内的上流阶层的关系都会很紧密。不要让他们察觉到罗伯特有杀人嫌疑,外人去容易引起警惕。我来给马洛的治安法官写封信吧,要是有人怀疑并要逮捕你们,你们就出示这封信。还有,派个人跟我的车来。” 马车又来到卡斯尔大街,停在丹尼尔家的大门前。法官把队员留在棺材旁,自己来到门房告知来意。 “约翰阁下,欢迎光临。”丹尼尔迎出来和法官握手。 安轻笑了一下。 “怎么了?” “我可以说出来吗,丹尼尔医生?” “什么?”丹尼尔用诧异的声音回答,“怎么了?” “看来医生正在用餐,脖子上还挂着餐巾,上面沾着肉汁。丹尼尔医生,请您原谅,我作为约翰爵士的眼睛,有责任将我所见到的情景描述出来。约翰阁下,现在丹尼尔医生正匆忙解下餐巾,顺便擦拭了嘴巴周围。” “听说埃文斯被杀了?” “你已经知道了?” “刚刚休姆先生来访,他还在这里。” “我听到脚步声了。” 休姆先生尴尬的声音响起:“虽然您吩咐了不要声张,但我想丹尼尔医生是这案子的当事人,告诉他也无妨。” “我就不追究了吧。但是接下来可以请你回避吗?” “我会的,我正准备告辞。那再见了。” “休姆先生回去了。”安说。 “约翰阁下,请进来吧。” “安,叫队员和车夫把棺材搬下来。医生,我想把棺材搬到能‘增殖’尸体的那个有壁炉的房间。” “棺材里装的是埃文斯吗?可以让我们来验尸吗?”丹尼尔满怀期待地说,“埃文斯是什么时候、被谁杀死的?” “我可以回答出来在什么地方。至于时间嘛,我希望你能检验出来。等结果出来,才能知道他是被谁所杀。” 安牵着法官走进房子。 “应该要花些时间,还是等医生用餐结束再开始吧。” “我差不多吃完了。我可以进行解剖了吗?” “如果解剖能够查明正确的时间,就请你解剖吧。不,应该说是拜托你解剖吧。” “托比!”丹尼尔叫来看门人,“把我的弟子们都叫过来。” 棺材被搬到丹尼尔的私人解剖室,里面的尸体被仰放到解剖台上,棺材则搬回马车。 “这就是盖伊·埃文斯吗?” “丹尼尔医生正一手拿着烛台仔细地观察着尸体。房间里有很多烛台,蜡烛都被点燃了。” “摩尔小姐,你真不愧是弓街侦探的一员、约翰阁下的助手。”丹尼尔的声音里听不出嘲讽,他似乎是打心眼里儿佩服安,“一般来说,妇女们只要看一眼被勒死的尸体,就会吓得当场晕倒。” “和面部被捣得稀烂的哈灵顿相比,这个好多了。”安回答。 “涅莉,去二楼把奈杰尔叫下来,让他带上素描工具。”丹尼尔吩咐道。“好的。”涅莉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厨房里有楼梯可以直通二楼到阁楼。”丹尼尔说明,“梯子很陡,除了涅莉几乎没人走那里。” 一股酒味飘过来。 虽说法官的鼻子因为鼻塞迟钝了些,但还是闻出来了,看样子那味道浓烈得其他人也都一清二楚。“你在喝酒?”丹尼尔问。 “没喝着。”奈杰尔回答,“我想把架子上的酒瓶拿下来,但没拿好,酒瓶碎了,人没喝到酒,衣服却喝到了。” “哈特先生的衬衫、马裤和袜子都被红葡萄酒淋湿了。”安说明,“还有头发,简直像洗过葡萄酒浴一样。” “你们房间里有这么高的架子吗?”丹尼尔讶异道,“难道是摆在衣柜顶上……不对啊,衣柜上面和天花板之间放不下酒瓶子了。” 奈杰尔闪烁其词:“爱德发了脾气……”他小声说,“因为烧一直没退,他很不舒服,我想一个人喝点葡萄酒,结果惹怒了他……他抢走酒瓶子要扔向我,酒瓶子碎了……这都是因为发烧的关系,爱德平时不是这样的。请恕我问候迟了,约翰爵士。” 法官坐在椅子上伸出手去。“塔纳先生还没有恢复吗?” “光是伤口并不严重,可是因为化脓而恶化了。” “这房子必须要再清洁一些才行。”丹尼尔自责地喃喃道,“奈杰尔,麻烦你来画素描。这就是咱们的话题人物盖伊·埃文斯。”他接着说,“等亚伯他们到了再开始解剖,你先把外观仔细地画下来吧。” “哈特先生,你看得出这具尸体的死因吗?” “不解剖不能准确判断,但从外观来看是窒息死亡。死者眼球凸出,舌尖外露,面部重度瘀血,皮肤、眼皮、眼球结膜、口腔黏膜都有出血点。鼻孔里也残留有鼻出血的痕迹。有人把血擦掉了吗?” “哦,是奥斯本医生……”安说到一半,法官抬手制止了她。 “虽然没有缢沟、勒沟,但颈部有一条苍白带,几乎呈水平状。显示索状物是一条宽幅柔软之物。因为还没有解剖,这还只是根据观察的猜测,不过甲状软骨似乎断了。也就是说,死者是遭勒颈而死。被勒颈与自缢不同,非常难以自行实施,十有八九是他杀。如果抵抗的话,死者的指甲里会有皮屑残留,这具尸体看不出有这样的痕迹。应该是杀人凶手事先使被害人丧失了意识,再加以勒毙。没有殴打的痕迹。在未经对方同意的情况下,挥发性乙醚之类的,很难让对方嗅入。如果对方孱弱的话倒是有可能强迫对方嗅入,但是要想强迫这具尸体这样的成年男性嗅入则很难。所以可以推测,是在饮料中掺入鸦片酊一类的药物使其服下。” “太精彩了。”法官缓慢地鼓掌。 “我的弟子都很优秀。” “丹尼尔医生在非常高兴地轻拍哈特先生的肩膀。” “哈特先生,你一向内向寡言,原来一个人的时候也能这么侃侃而谈啊。你的思路清晰敏捷,丝毫不逊于塔纳先生。” “您过奖了。”奈杰尔说,声音又变得同过去一样的谨小慎微。 “这不禁让我想要验证一下你的观察力和推理能力了。你看看这个。” 法官递出领巾。 “这上面沾了血。” “血迹似乎是鼻血。这是勒死埃文斯的凶器。” “上面有明显的横向褶皱,就是这个原因吗?” “没错。你还注意到了其他的什么吗?” “没有……” “连我都能靠触觉发现了,你能看得一清二楚,不可能注意不到的。” “这上面有些痕迹和横向褶皱不一样。看起来似乎是用力握住的痕迹。一边距离边缘十英寸左右,另一边距离边缘三英寸左右。是缠绕在脖子上,双手握住边缘……不,不对。一边——三英寸那边的皱褶比握住形成的皱褶范围更大更复杂。如果是用双手握住,应该会形成几乎相同的皱褶才对。” 奈杰尔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想这应该是一端绑在某个地方……比如说椅子的把手或桌子上造成的打结痕迹。然后利用绑住的东西,一手握住绑带的另一端,使劲儿地拉。” 法官用力点头:“我也这么认为。真想雇你做我的助手。安,请别生气,我并没有低估你的能力。” “我看到的时候,领巾的两端都没有绑在任何东西上。” “当然是凶手在逃走之前解下来了。” “为什么要特地解下来呢?”安提出疑问。 “哈特先生,你怎么看?” “让我想想。”奈杰尔停顿了几秒后小声说:“会不会是因为,如果留下绑着的领巾,可能会被人推断出凶手的身份……比如说凶手是力气小的人……或者是女性……” “啊!”安倒吸了口气,“罗伯特·巴顿右手受伤了。” “罗伯特!”这声惊叫属于丹尼尔。“难道家兄连埃文斯都给……不,他想杀掉埃文斯也是理所当然的……” “罗伯特的右手受伤了吗?报告中没有提到。” “因为是件小事,所以我忘了。汤姆·奎因酒吧里从一楼到二楼的楼梯非常陡,有一根用钉子钉在墙上的绳子当作扶手。罗伯特上楼梯的时候,差点撞上一个正在下楼的妓女。他伸手撑在墙上,右手掌被钉子刺伤了。因为无法完全用力,所以……” “约翰阁下,家兄真的连埃文斯都杀了吗?”丹尼尔又插嘴问道,“这不是不可能的事……”他的声音很消沉,“如果埃文斯用将欠款一笔勾销作为条件,逼家兄杀害了两名碍事者的话……然后家兄杀了两个人,埃文斯却不守信用,不肯销毁借据……” 呜啊呼——这怪声应该是叹息吧。 “爵士叫罗伯特去往法官官邸,询问了一些问题。”安对丹尼尔解释,“罗伯特离开后,艾伯特和我跟踪他。他在一家叫作‘乔纳森’的咖啡馆里写了一封信,派人送给埃文斯。然后罗伯特又接到埃文斯的回复,前往一家叫作‘汤姆·奎因’的酒吧。罗伯特进入酒吧二楼的一个房间,我和艾伯特在门外守着,但过了大概一个小时,依然没有任何动静,于是我们闯进门去,发现房间里只有埃文斯的尸体。从现场看,凶手是从窗户逃跑的。”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在罗伯特进入房间的时候,埃文斯已经死了。正如我刚刚说的那样,我想知道准确的死亡时间。” “目前还没有准确观测尸体死后变化的记录。根据气候、死亡地点等条件,尸体的腐烂情况也会不同。因此我们需要更多的……” 丹尼尔又要开始铺陈他的观点,法官举手制止他:“能做到目前可以知道的程度就好。” “丹尼尔医生在触摸死者的全身。” “摩尔小姐,你进入房间发现尸体时,尸体僵硬的状况如何?”丹尼尔问,“尤其是颚关节。” “死者脖子上缠着领巾,不是很清楚。我想在尸检开始前最好不要乱动……” “真遗憾,尸体在死后两小时左右,在颚关节会最早出现尸僵。” “大约两小时左右吗?那么人可能是在罗伯特进房间相当久之前就被杀了。这的确是一个判断的依据。”法官叹息。 安没有回应,法官感觉她可能是在懊恼。 不过说到安与艾伯特发现尸体的两个小时之前,那时候埃文斯应该还没有接到罗伯特的联系。 “丹尼尔医生正在指挥哈特先生检查尸体。”安报告的声音很冷漠。 “现在尸僵已经蔓延到上肢,应该是死后经过了三至五个小时。僵硬还未扩散到全身……”奈杰尔的声音继续说着,到最后一句时语尾变得含混了。 “奈杰尔!” “哈特先生!” “对不起,我有点头晕。” “撑住啊!奈杰尔,我还得靠你来画尸体的解剖素描呢!不过你还是先上二楼去休息一下吧。” “请允许我这么做。” “你一个人能上楼梯吗?” “可以的。” 法官听到脚步声消失在楼梯上。 “太可惜了。他的体力远不及他的才能。”丹尼尔叹息着说。 “死后三到五小时,这范围太大了。” “没办法,我也只能做出相同的推测。”丹尼尔正回应法官的问话时,房间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原来是三个弟子到了。 “这是怎么了?”这格外清晰的声音属于话匣子克拉伦斯,“歪鼻子只跟我们说老师叫我们集合。幸好已经吃过晚饭了。约翰阁下也在这里,看样子是跟犯罪有关系啦?” “是被人勒死的。”亚伯的声音说。 “从外观来看显然如此,但还要检查是否有其他外伤。” “我刚才还在钦佩哈特先生的优秀,看起来阿尔伯特·伍德先生,你也不遑多让嘛。” “约翰阁下,您的听力才更叫人惊叹呢。”亚伯回应,“我们只是交谈过几次而已,您却已经记住我的声音了。” “我能一一分辨出你们的声音。” “那么这具尸体是谁?” “是盖伊·埃文斯。”丹尼尔的回答引来好几声咻咻的口哨声。 “凶手呢?” “还在追查。” “开始进行解剖,快准备。” 丹尼尔指示,接着是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 “解剖工具已经备齐。” 安为法官讲解着。 金属碰撞声里还掺杂着哼唱,是克拉伦斯的声音。 A是Artey(动脉)注入蜡 B是Beldam(丑老太婆)懒得解剖 本的声音加入进来,他歌喉出众,如果接受正规训练,几乎能登台表演了。 C是Cartilage(软骨)柔软却有力 D是Diaphragm(横膈膜)偶尔痉挛会锁紧都啦啦啦啦 “不好意思,这是解剖歌。”丹尼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惶恐。“是我的学生们一起编的,他们一喝醉就会唱。” 看来以尸体形态出现的埃文斯,给三名年轻人带来了酩酊般的兴奋。 “好像已经编到Y了。”丹尼尔苦笑着说,“‘Y是You all(你们大家)献上我的爱’什么的,好像还没有编到Z。” “狗在一边显示出焦躁不安的样子。”安说,“它是察觉到什么异状吗?” “它总是这样,请别管它。”克拉伦斯说,继续唱下去。 …… G是Gaieties(狂欢)尽情地喝吧 H是Head-ache(头疼)老师喝多啦 连稳重的亚伯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合唱起来,他的说话声音听起来比较普通,但唱歌时五音不全,本人也颇有些自知之明,才会在醉意驱使下引吭高歌。 …… M是Muscle(肌肉)硬又冷 N是Nerve(神经)纠缠不清 “准备完毕!”克拉伦斯嘶哑着嗓子叫道。 “等等,奈杰尔还没有下来。克拉伦斯,你去看看。他刚才头晕倒下了。” “好的,老师。” O是Opium(鸦片)傻子才会碰——他哼唱着跑上楼梯,然后唱着“P是Profane(渎神)查理和小铁桶都啦啦啦啦”的声音逐渐变小,最终消失。 “可以先画上切开线吗,老师?”亚伯问。 “是啊,开始画吧。”丹尼尔同意了,“等奈杰尔来了再动刀。” 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冲下楼梯的喧嚣与脚步声。 “老师,爱德他!”克拉伦斯嚷着。 “爱德怎么了?” “爱德发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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