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昏迷了多久？

内森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举着蜡烛走来的，是爱德华和奈杰尔。

“真是千钧一发。”

两人的身上有一些酒味，还掺杂了一丝脂粉味道。

爱德华告诉他，他们夜游回来，听见学生解剖教室里有声音。

“放心吧，这是我们的房间。”

内森感到左手腕上一阵疼痛，看过去，手腕上缠着厚厚的一层绷带。

“没事了。”爱德华的声音听起来很可靠，“没伤到动脉，只伤到了静脉。要是动脉被割断，一分钟之内就会死。但我们在那之前赶到了，所以那家伙溜走了。”

“这东西掉在地上。”

奈杰尔取出一把剃刀。

“这是我的……不，本来是哈灵顿先生的，后来被埃文斯没收了，怎么会……”

“可能和解剖刀的手感不同，所以才没造成致命伤。”

“而且还被我们打断了。”

“我们已经立刻帮你止血缝合，现在血已经止住了。”

罗伯特为什么要杀你——对两个人的问题，内森无法回答。

“罗伯特是谁？”

“之前在‘马修斯’旁的喷水池，不是有个家伙被淋成了落汤鸡吗？”

“那个人为什么要杀我？要杀我的是埃文斯，埃文斯是……”

被囚禁的经过、在之前被打入大牢的经历、伪造古诗的事、剃刀的事，一切的一切，内森全部讲给两个朋友听。

“盖伊·埃文斯，我听说过这个人。”爱德华说，“是银行家休姆先生说过的。罗伯特被埃文斯制得死死的，本应在埃文斯手里的剃刀在罗伯特手里，这应该是两个人勾结的证据。埃文斯以为这把剃刀是你的，所以让罗伯特用这把刀杀死你，好让我们以为你是自杀的。”

“可是，罗伯特怎么会知道内森的行踪？”

奈杰尔提出疑问。

“这么说来……”

内森说出一路上一直有只狗跟着他一道走的事。“它一直跟我进了这个房子。”

“是贝丝。”爱德华高声说，“罗伯特夫人两三天前一直在嚷嚷贝丝不见了。”

“夫人讨厌我们的解剖教室，不愿进来找。”

“即使有人控告罗伯特和埃文斯，他们也不会被判死刑吧。”

“因为是杀人未遂，至于囚禁，想怎么洗白都行。”

“如果不除掉他们，内森以后再也没有安生日子过了。”爱德华说。内森蹙眉问：“除掉？”

“除了这个，还有些理由让我们不得不除掉他们。我来想办法，你暂时藏在这里吧。”

内森听从了二人的建议。

女仆涅莉答应了爱德华的请求，提供了协助。涅莉阁楼的房间成了内森的藏身之所。房间虽小，但比巴雷特家的阁楼还强些。涅莉很同情内森的遭遇，对他很好。

第三天的七月九日深夜。

爱德华和奈杰尔告诉内森，他们弄到了一具尸体，能替代他。他们拜托了相熟的盗墓人，如果有与内森年纪相仿的少年尸体，就让他们送过来。爱德为了支付买尸体的钱，把怀表拿去当了。丹尼尔用来购买尸体的钱，都由亚伯记账管理，不能随意动用。

哥布林送来的，是一具死于营养不良的穷苦孤儿的尸体。

他们两人在尸体前为他祈祷后，在左手腕上割下了深深的伤痕。内森的脚踝处有脚镣的伤痕，尸体的脚上却无法模拟出相同的痕迹，因此不能让法官看到完整的脚。如果只切断尸体的脚又会惹人生疑，所以他们又切断了双手。先把双手保存起来，以便事后让法官检验左手腕的伤口。他们在尸体上泼上墨水，做好手脚准备告发罗伯特是杀人凶手。再将尸体用布包裹起来，用滑轮吊在壁炉上方，藏在炉门口的三角空间里。

一大早，一具意料之外的尸体被送来，是伊莲小姐的尸体。这是给丹尼尔用在解剖课上的尸体。

为了早点让少年的尸体被发现，爱德华塞了些小费给路口站岗的孩子，送了匿名信给治安法官。

弟子们正齐聚一堂准备解剖伊莲小姐时，弓街探员黑尔斯和布雷上门来搜查。“快藏起来！”但钩子上已经吊着内森的替身尸体了。爱德华和奈杰尔假装把伊莲的尸体吊在钩子上，实际上藏在壁炉下，当时他们还不知道那里已经藏有一具哈灵顿的尸体了。罗伯特也用上了壁炉。

当安与艾伯特、治安法官到来时，情况混乱不堪。但躲在阁楼上的内森并不清楚状况。他的体力渐渐恢复后，就从不怎么被人看得到的后面楼梯下来找涅莉要东西吃，结果碰上一个胖胖的年轻人走进来问涅莉：“有没有老鼠？”涅莉用下巴指指捕鼠笼，让他自己去看。

“约翰阁下叫涅莉过去。”

“法官大人叫我有什么事？”涅莉很害怕，内森也浑身颤抖。治安法官！把罪犯和嫌疑人送进新门监狱的人！伪造古诗……

“没做亏心事就不用害怕啦。”那年轻人优哉游哉地安慰涅莉。

年轻人提着装老鼠的笼子离开厨房，涅莉也跟着他走了。

内森竖耳倾听解剖室那边传过来的声音。

“老师，涅莉不光养老鼠，还养了个小乞丐。”那年轻人告状。

“我可没有养老鼠。是老鼠自己变多的。我根本来不及捉老鼠。那个小孩是来厨房门口要饭的，他饿着肚子眼看就要倒地不起了，我就拿些肉汤和剩面包给他，让他休息一下罢了。”

“那孩子已经很衰弱了吗？”奈杰尔的声音。

掩饰得很高明。

“他们都是靠乞讨和捞水沟里的破烂过活的嘛。啊，对了，法官大人，请别因为他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就把他关进牢里啊。让他稍微休息，吃些有营养的东西，很快就会恢复健康，能干一份正经的差事了。请您大发慈悲放过他吧。”

“请放心，涅莉。我并非铁石心肠之人。”

“是的，法官大人。约翰阁下总是会帮助弱小，同时锄奸斩恶。大家都这么说，约翰阁下的审判绝对可以信赖。”

涅莉巧妙地蒙混过关，回来了。

后来涅莉说：“那位法官大人是出了名的能用声音辨别真话假话的人，真是把我吓得不轻。可能当时不是正式询问，法官大人没有留心去听吧。啊，真是吓死我了。”

次日一早，爱德华把内森带了出去。“有一处安全的藏身之所。”

他带内森见了住在坦普尔银行三楼的休姆夫妇，说明原委，请他们保护内森。

“这个忙我当然会帮，爱德。”

“穿成这个样子的话，就算被人看到也不用担心了。”休姆夫人把女佣的衣服借给内森，然后剪下两束卷发，缝在帽子边缘，让内森戴上。“这么看就像个女孩子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保姆玛丽了。”

夫人撩起脑后的头发，灵巧地梳起来，隐藏好长短不齐的卷发。因为脖子露了出来，使得她看起来清瘦了些。

“我恳求你们，这件事请一定要保密。即使对法官阁下也一样，当然，对丹尼尔老师也请保密。他是绝对藏不住秘密的。”

“我不擅长隐瞒，但会尽全力保密的。”

爱德华亲吻了沉睡中的婴儿的小脸蛋，之后便离开了。内森很不安，但休姆夫妇对他很好，小婴儿也很亲近他，在这里待得很舒服。

一天深夜，奈杰尔来了，他额头上有块瘀伤，说是走夜路不小心撞到了招牌还是什么东西。

“半夜出门太危险了。”休姆先生皱着眉说。

“内森，请把你跟我们讲的事情写成一封信吧。”奈杰尔说，“我们决定对好说辞，就说爱德和我是因为在你的衣服暗袋里找到了写给我们的信，才得知很多关于你的事情的。我们得把信拿去给约翰阁下过目。”

“其实在逃脱之前，我的确写过一封信。但当时想着那信没办法交给你们，就又撕碎了。”

“你再写一次，写得详细些。做你替身的尸体死于营养不良，遍体鳞伤，又干又瘦，所以你就在信里写你受到了埃文斯的虐待，连饭也吃不到。”

内森照着奈杰尔的要求写了。

“还得沾上一些墨水的痕迹。外套盖在沾了墨水的胸口上，所以暗袋附近也有污渍。如果信是从那里拿出来的，不沾上污渍就说不过去了。”

事后内森才知道，爱德华在那天谎称自己被埃文斯的人袭击，雇了人来伤害了自己。这是为了更进一步证明内森所说的，埃文斯想要把内森伪造的古诗当作真迹公之于世，谋取暴利。爱德华本来只想受点皮外伤，伤口却因化脓而恶化，这也是在一切结束后内森才得知的。

他在休姆夫妇的身边过了一段安稳日子。休姆夫妇不断告诉他，爱德华与丹尼尔医生如何果断处置，救了小丹尼尔的事。

到了审判的前一天，奈杰尔联络了休姆先生。“明天请到老贝利的旁听席来，带上内森，请他打扮成‘玛丽’过来。”

在法庭上，内森与母亲重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