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家的构思与营造

日常的深处  作者:王小伟

“买房了吗?”

中国这些年来的变化真是翻天覆地。在GDP(国内生产总值)世界第二、直奔第一,全国人口负增长,直奔老龄化社会之外,我感到近年中国的巨变还体现在人际问候上。很长一段时间,中国人见面要问“您吃了吗”。据说直到现在,知名汉学家安乐哲(Roger Ames)先生在北大见人还问“吃了吗”,友好地保持了这一亲切传统。

安乐哲问得自然,但被问候的人反倒会不太适应,觉得有点老土。现在“80后”“90后”见面,肯定都不问“吃了吗”,要问“买房了吗”,以此来刺探对方实力。“00后”羽翼单薄,还不配使用这种交互方式,但买房的压力已经给到了父母,负责任的父母每天心里都在想砸锅卖铁这件事。

我身边有位“80后”导演朋友,刚在后沙峪置办了一套合院别墅。这种合院别墅近来在北京挺热,上三下二,形同炮楼,且密度极高,从小区高层往下看,有种看集成电路板的感觉。合院别墅大火,可能是因为它解决了购房人想要假装富人的心理刚需。该小区东大门正对另外一个合院别墅小区的西大门,两群想当富人的人住在一起,互不相让,导致两个小区大门的高度、风格几乎完全一致。这和农村盖房前后一般高是一个道理,谁也别看低了谁。后沙峪这么洋的地方,归根结底还是嵌入了乡土文化的基因。

后来我打听到,艺术家内心本来应该是高傲的,导演朋友本来常年租在大兴,坚持房住不买的原则。但家里老人的脸上毕竟挂不住,觉得不在北京置业,原则上还要归为北漂。老同事聚会的时候,是“嚣张”不起来的,都没法带头提杯酒。人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动物,分别心特别严重。这导致了严重的内卷。据说高净值人士的父母见面要问彼此菜地的长势。这绝不是利奥波德式的自然主义倾向,它的企图在于探究别墅院子的尺寸。

我印象中,“80后”小时候,房子还没有成为一个话题。一是当时还小,话题集中在斗兽棋和变形金刚上,不太关注住房。不过耳听大人们聊天,也很少聊房子,顶多谈谈乔迁之喜。乔迁的话题性在于工作调动所带来的人际关系重组,人情远重于房子本身。现在想起来,房子之所以不成话题,是因为它作为一种必需品通常是得到保障的。二战后社会主义阵营将此列为经济福利权,与英美重视的政治自由权相对照。

对一代中国人来讲,房子实际上超出了私人的谋划。单位里的人天然都有房子住,就像蜗牛有个壳一样。另外,房子的差别一般也不太大,按照一套缜密的原则来分配。比方说单身分多大,两口子分多大,有孩子的分多大,等等,按家庭的人口进行调配。公共资源的分配,在有些地区通常需要疏通,要走走关系。不过,即使存在猫腻,使得有些圆滑人士分到大一点的房子或提前分到房子,也绝非普遍情况。只要单位还行,工龄够长,家庭人口够多,总归能有一个地方住。加之当时缺乏公共话语空间,房子没有成为一个重要的日常话题。

在单位之外的广阔的农村,起房子虽然是件大事,但似乎也不太折磨人。地产商王石在一次采访中坦言,中国人往上数三代都是农民,这句话差不多是正确的。中国人从地产商手里买房的历史不过几十年。农民盖房不买房,家家都有块宅基地,商品房对他们来说是一件挺陌生的事。一般家里男孩比较多,长辈有责任盖起几间房。盖好房子,就可以娶媳妇,家就算支棱起来了。

农民盖房不是全靠钱。因为生产资料和劳动力都特别缺乏,资源要高效配置,宗族内部总是要互相帮忙。建房采取了一种众筹模式。地方上比较有经验的长者,和村里的男人们一起把房子盖起来。东家一般也不付工资,杀猪宰羊请客吃饭就行。在这种众筹的营造活动当中,透过身体性的投入操劳,生成了一种共同存在感。人和人被联系起来。人们透过客套和仪式,把人情固化下来,存储下来,流通起来。人情货币构成了社会资本。

在这种情境下,中华传统里就没有“啃老”一说,通常叫“蒙祖先荫庇”,光明正大地啃。可见,儿孙并没有把自己同长辈割裂,还没有把自己看成自治的基础经济单元。老人也没把自己和孩子看成各自独立的个体,反倒都是香火中的一缕。直到现在,传统一点的父母都还觉得给子女买房子、带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这种事不管,是讲不过去的。香火的事放一边,就从赤裸裸的生存角度看,父母和子女只有拧在一起,几代人一同出力,才能真正面对现代社会的激烈竞争,其底色还是一种互助。子女晚年是否会孝敬老人,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老人是否资助买房,帮忙带娃。

城里的房子

虽然房子一度不用买,但中国人的住房一直不大宽裕。《中国统计年鉴》显示,1978年,中国城镇和农村人均住房面积分别为6.7和8.1平方米。常听学界前辈讲,当年刚到某大(京城某知名985大学)时候,一家人挤在十几平方米的筒子楼里,厨房和厕所都在外面。现在青年教师一来就住70平方米的两居室,太宽敞了,根本住不完。名牌大学那时都是这种情况,普通市民的情况常常更窘迫。一度有很多影视作品反映住房紧张问题,其中《背对背,脸对脸》《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都是杰作。

大概从1998年开始,为了缓解住房紧张,中国进行了轰轰烈烈的房地产改革,逐渐终止了住房分配制度,实行住房商品化和社会化。经多年改革,2019年城镇居民人均住房建筑面积已达39.8平方米,农村居民人均住房建筑面积达到48.9平方米。房子整体上是宽敞了。虽然不少人抱怨北京的房子小,但就北京摊大饼似的城市规划而言,小高层比香港市民的住所要宽阔多了。

住房面积的改善带来不少新现象。房地产的货币化与市场化使得盖房子逐渐工程化,住房日趋金融化。盖房子现今当然是高度专业化的工作,民间手工艺者的营造活动被“淘汰”了。房子的建筑过程全面量化。多层砌体住宅的钢筋是30kg/m2,多层架构是38~42kg/m2,小高层11层和12层是50~52kg/m2……水泥怎么用,窗子开在哪儿,燃气怎么布,水管怎么排等,都有严格规定和说明,违此没法验收。按照现代标准去看农村住房,很多质量都不合格。高度工程化是规模造房的必经之路,但也并非全是优点。

建筑师王澍谈过一个例子,让人印象深刻。王澍费心做了个作品,效果要严丝合缝。经计算,作品要通过预制组装的方式来完成。但工人看了方案之后,坚持要现场上手做。预制组装是为了精确,防止出现误差。工人上手去做,免不了不齐整。但工人很倔,非要动手做,结果做完之后发现有大概一米的误差。但工人们不气馁,鼓捣着把这个误差矫正了。传统的营造活动,虽然也要打样,但不需要特别精确。匠人心里大概有个样子,随着手里的物性来做,不成就调一调。边做边商量,边权衡,边取舍。现代工程要通过计算机把房子打散,肢解成配件,要求物严丝合缝地按照图纸配装。这种建造方式对精确有强迫性的要求,要把一切对象高度数学化、力学化、运筹化,强调无孔不入的控制。

活生生的工人,肯定不愿这么干活。这种活就不是活,就剩下卖苦力,一点都不好玩,特别乏味。工人喜欢亲自动手,施工时候有些自己的空间,干活能调动起全身心来。这样做活不容易累,也没有工作和休息的截然区分。你仔细观察老木匠老石匠做事,没见着说是按钟表来出力的,干活就渗透着休息,这种活能养人。据我所知,维特根斯坦休息时候爱干园艺,木匠出身的齐白石还成了画家。但你很难想象一个当代哲学家要去工地搬砖来放松,而做全屋定制的师傅能成杰出艺术家。后两种都是典型的现代活,干起来累人不养人。

现代建造活动就是按照强控制逻辑进行的,人在其中就是个要素。凭此批量、大规模精确地生产空间。盖房子变成了一项房地产活动。在房地产开发商眼里,房子达到了某些标准后即可成为一个准入市场的商品,用来赚取利润。房地产商脑子里的房子是一组盈利的空间安排,绝不会装着具体的家庭。而对于购房者来说,他/她的一生都要在此停留,以此为家。我不想在此建议回到前现代的造房方式。现代城市建筑不引入质量标准是不可思议的,这里不是要批评科学施工。我们要问的是,除了把房屋建造全部工程化,由专业的人士来垄断实施,还有什么样的建造方式可以滋养人生。在有关建造的问题面前,想象力不应被抑制。随着乡村振兴的深入,不少年轻人回村重寻工匠手艺,自己动手来造房子。这在主流购房逻辑之外,保留下了另一种可能性。

另外,住房改革进展到今天,人们的居住空间突然附着了一个新的属性,房子成了“资产”。作为一种资产的房子特别抽象,人们对它的看法是高度数字化的。买房子并不是要住,首先考虑的是能够通过房子发财。很多毛坯房放在那儿空着,变成空间垃圾。一个完全金融化的房子是非常无聊的。链家网站上的购房计算器,反映了房子作为一种资产的一切乏味特征。你要考虑贷款利率、契税、增值税、房屋原值、产权属性等等一系列和居家毫无关系的琐事,才能买卖房屋。所以当房子的金融特征处于优位时,居家就变得特别困难了。

作为资产的房子主要是为了变现。这使房子获得了高度变动的性质,对于强调恒常的家来说是破坏性的。短视频上到处都是资产配置专家,都在告诉你房子最多就住十五年,之后就没什么价值了;老房子不批贷款,流动性变差,不是很刚的学区房,趁早抛掉。这种看法从资产保值增值的角度看其实挺中肯的,但常常让人不寒而栗。

家是什么?家是一个锚点,需要钉在一个地方,几世人住过,房子就像核桃一样盘出来了,开始焕发光泽。几年换一个地方,很难像个家。将房子首先看作资产的人很难投入居住。无论是在装修上,私人物品摆放乃至于整体的情感投入上,他/她都将自己看成一个过客。农村老人把生命看成大树,在季节年岁中变化,在风雨天光下起伏,但是它抓地不动,才能投入生长。城里人老换房子,生命形象不似大树似浮萍,这是老人家没法接受的。

居家是一种治疗

房子与家的关系是什么,是一件值得琢磨的事儿。首先,房子肯定有实用功能。想起房子,第一印象通常是个遮风挡雨的盒子。这种看法是很粗糙的。窝棚、房子和家不应该是一回事。把房子当成一个遮风挡雨的盒子,就是把房子当窝棚。窝棚和鸟窝、兔洞、狐窟没有太大区别。人的家是大大不同的,人会装饰自己的家。在约一万年前,平图拉斯河手洞里,智人已经学会了用手掌装饰自己岩洞。照现代理解,那应该算是人类首次打造背景墙。

那时候,人类已经试图把洞窟打造成家园。恰恰是这些艺术和宗教活动使得人不是“建造”而是“营造”栖身之所。建造应该算是个技术活动,就是要把空间从自然中切割出来。营造则是一种仪式活动,它通过技术和艺术将一种“居家”气氛招引出来,居家感觉要持续地发生,不是一蹴而就的。居家的“居”肯定不是只处于某种空间的内部,而类似点墨如水,是慢慢化开的一种趋势。

人在一个地方待久了,住惯了,房屋就不再是物理空间,它被化成生存领域。人究竟是怎么生活在该领域中的呢?他/她通常按照“居家”的方式生活。那什么是居家呢?如果我们不断追问,势必将这一日常现象深入成哲学提问。柏拉图讲知识即回忆。人人都洞悉哲理,只是忘了而已,世界上只有好记性和坏记性的哲学家。就像是走路这件事,不是教会的,而是本来就会,只是小时候忘了,大了就想起来了。

人人原来都会居家,只是为了搞钱,忘了而已。为了帮助回忆,不妨来一起做一个思想实验。现在你来想象一个房屋。这个房屋可能造型各异,大小不一。先不做特别的规定,我们来排除几种限制。首先,你要试着摆脱牛顿物理学对你的影响。牛顿物理学预设一种特殊的时空形而上学。空间被认为是处处均匀分布的。驻马店的一立方米和休斯敦的一立方米的大小完全一致。空间是按照体积的方式呈现,体积则透过长宽高的乘积来量化。其实,这种看法是非常另类的,普通人在日常生活中从不这样体验空间,很少有人会把家理解成一道物理习题。

另外,你也不要想象这个房子是你买的。一旦买房子,你就进入消费领域。房子在此显现为商品。你考虑的无非就是房子的居住面积、公摊面积,房子周围的配套设施,以及未来增值空间等。以上这两种态度都要求你把自己抽离出去来评价房子,恰恰丢失了具体的生活体验。排除这两种态度,剩下的部分才和居家有关。试考虑以下场景:

你被闹钟叫醒,起床洗漱。老人已做好饭菜,叫孩子起床吃饭。房子不大,孩子尚小,夫妻、孩子同居一室,另一间作孝亲房。虽然房子离地铁远,但你喜欢骑车。下班后接孩子发现当日是冬至,给老太太打了通电话,顺便在家附近的超市里买了饺子馅儿,回家一起包饺子。老太太说隔壁张大婶的老伴儿刚刚去世,一家人唏嘘不已。饭后陪着孩子做作业,和丈夫拌了几句嘴。约晚九点,老人打扫卫生洗漱。你睡前给孩子讲故事,熄灯睡觉。你没来得及总结今天的生活,不总结生活通常是好生活的一部分。偶尔你睡不着觉,试着总结生活,并凭空制造出很多问题,总结生活通常是坏生活的一部分。

在刚刚所述的桥段中,虽然一切都围绕房子发生,但从没出现有关面积和区位的议论。牛顿的物理空间变得完全透明了,房子的墙体仿佛消失了。一连串的事件无缝拼接。此时房子从物理空间变成了居所,是亲密事件和活动发生的场所。在作为生存空间的居所中,人们根据事件寻找生活坐标,锚定生存位置感,显然不是按照几何学中x、y、z轴来定位。现代生活当中,生存空间和物理空间常常不重合。有些中年男人忙了一天,宁可在地下车库抽半小时烟,也不愿早点回家,他不想面对家里的面孔。可见,不管他的房子有多大,都谈不上是居所,房子的大小和折磨的大小有时候成正比。

居家的房子不是外在于我们的空间,房子和人融为一体。哲学家安迪·克拉克(Andy Clark)在采访中谈到一个例子,就特别能说明人与空间的互相成就。他注意到患有阿尔茨海默病的人通常在自己家中能正常生活。家中物品的摆放、空间的布置等一系列要素都被患者当成了记忆的一部分,自己的心灵被延展了。有好事者看老人可怜,把他们从家里带去医院,反倒加重了他们的病情。一旦脱离了自己的居室,这些人的认知功能会大大减退。以至于哲学家丹尼尔·丹尼特认为,伤害了这些人的环境几乎等同于伤害了这个人。健康人其实也一样,他/她的心灵,包括情感和认知的整体,都糅入家的物质性之中。

我个人的体验是,家对每个人来说,常常是一种治疗。这种治疗不需要医生,不需要仪器,它的工作原理更像是充电站。当你精疲力竭时,只要在家中某个角落的躺椅上待一会儿,有时候就能满血复活。人的在世像一只蜗牛,胆敢赤身裸体地奋斗,是因为正将家园背在身上。

空间与人格

德国富有争议的哲学家彼得·斯洛特戴克(Peter Sloterdijk)最近有关“领域”(sphere)的讨论,对理解空间与居家也很有启发性。在他看来,空间的发明和现代人格的成长是一体的。现代人的空间观从根本上和古代欧洲人的空间观差别非常大。古代欧洲人是把世界看成家园,人不是以占据物理空间的方式在世界之中,人实际上栖息在世界里,所有人都是居民。一言以蔽之,世界即家园。

这种归宿观背后似乎垫靠着基督教神学宇宙论,人从神那里继承了一个整全的家园。启蒙以后这种整体而统一的世界家园就不存在了,被肢解了,每个人有自己独立的小泡泡。这个思路似乎也能刻画中国人的居住领域变迁。中国人原先抱有“天地人”三才观。三才中人居于天地之间,凭借一点灵明,与天地有所感应。我们也常把天比作被,地比作床,枕石漱流是文化人的风雅。不过今天的中国人首先是个现代人,随着西方科学的传入,中国的现代化令三才观不再能影响人们营造空间领域。和西方现代人一样,现代中国人的房子也不“通天”了,都丧失了超越性的维度。恰恰因为这样,房子退化成物理和实用物的空间,里面才能装起一个现代的,把自己看成有自由意志的人的个体。

斯洛特戴克的另一个观察结论也很犀利的。他总结说人总是在对各种各样的“里面”(interior)表现出浓厚的兴趣。照这种说法,整个人类的历史就是在创造不同的“里面”。这种倾向,我认为可能是心灵的一种结构。认知考古学家马拉福睿斯(Lambros Malafouris)认为人的基本认知遵循容器图式(container schema)。住房是身体的盛器(容器),肉体是灵魂的盛器。人分你我,政分内外。里外之分,是心灵的基本结构。照此看,穴居人在石头上开洞,就是要营造一个“里面”。这体现了人想要把自己同外在的环境区别开的冲动。和其他动物比,人非常异常,总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总想开一个洞,透过对“里面”的营造,得以从庞大而确定的自然中逃出去。在相当长时间里,对“里面”的营造反映了人的自由性。

近几十年来,情况又发生了变化。人不仅要造一个和外面不同的“里面”,还要把原来外面的东西统统“里面化”,这可以叫作“里面的霸权”。我们要造一个很大的综合商业体,在其中你可以吃饭,可以购物,商业体内还要横亘一条河流,耸一座桥。最典型的是澳门葡京酒店,它是一个巨大的“里面”,天空都是画上去的。我不觉得这个很酷,反倒感觉很强迫、很占有、很嚣张。造家的冲动在此被异化了,变成了商品要素,发展到了令人肉麻的程度。通常和家毫不沾边的地方,都试图营造和复制居家氛围。比方说宾馆常宣称宾至如归,机场和咖啡厅都试图复制家园,里面摆上沙发,放上茶几,让人感觉假惺惺的。

不过这种尝试本身也有进步性,起码不再认为“堂皇富丽”才是居所的最佳标准。迟至2000年前后,说一个宾馆像家通常还是表达一种不满。长期以来,理想居所的特征是尽量不像家。土豪的常见思路是把房子装成路易十四的镜厅。直到现在,居家感的大泛滥对广大群众来说还是可疑的。在南方农村你会看到很多房屋有着高大的爱奥尼亚柱、多立克柱,开阔的北欧风格落地窗,甚至还要搞一个三角形的大门楣。这些房屋长期不见人,只有过年有灯火。它变成了家的某种化石。这些房子的外立面,恰恰是更加根本性的“里面”,你稍加凝视,就能从中发现中国农民内心深处想要逃离贫困的顽强冲动。

以上种种议论,大概都是常识,不必做偏执的理解。不是说房子不能有金融属性,不能够数学工程化,更不是说房子的大小无所谓。我无非想要在此之外保留一些想象空间,期待不要把“家”的意象搞得过于贫瘠与荒芜。思想活动和存款的尾数一样,多多益善。在余额后面添个零,于总额来说总是显著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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