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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巫与医:体验治疗日常的深处 作者:王小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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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虑 我小时候特别讨厌去医院,去医院就可能要吊水,要不就打针。一闻到医院消毒水味就会很紧张。家母为了缓解我的恐惧,习惯性地在看完病后给我买一个猪蹄啃,她胃口一直很好,以己度人,觉得猪蹄算是个补偿。在打针和猪蹄的双重变奏下,我有一个非常不健康的心理,一遇到紧张的事情,就要通过吃猪蹄来缓解。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眼见自己滑向一个恶性循环。生病,吃肉,肉吃多了更容易生病,治病要吃更多的肉来补偿。正在我试图抵抗恶性循环的时候,情况发生了变化:三十五岁过后,一生病就吃不下饭。 医院是一项非常特殊的人造物,和学校一样,它经常令人沮丧。就医最直接的焦虑来自症状,它实际上和医院不大相关。但因为症状持续很久,除了疾病带来的不适感,还产生了很多不确定性,不知道这个症状是什么病导致的,严不严重。现代人基本丧失了对疾病的自我理解能力,一旦出现症状,疾病就变成了一个专业问题,要去找专家来解决。专家要凭借其各种艰深知识、多年积累的经验以及各种高精尖的设备才能够去了解疾病。对普通人来说,不仅是症状产生了很多苦闷,症状带来的不确定性,自己对症状的无知和无力,会让人尤其沮丧。这种情绪接下来会迁移给医院。 对疾病不确定性的焦虑在中国人身上表现得特别重,是因为我们通常特别重视人际关系,首先把自己看作一个孩子的父亲,一个父亲的孩子,一个妻子的丈夫,或者一个丈夫的妻子,甚至是一个单位的员工。生病了就意味着没法继续承担这些角色,因此还要怪罪自己。尤其是当病发生在特定的器官上,比如说肾和肺部,就会立刻检讨自己没有按照好习惯去生活。疾病不仅带来了身体上的痛苦,还带来了精神上的耻感,每种病都被当成了梅毒,最终指向一种个人品德的缺陷。相比自己对症状的焦虑,和医院直接相关的焦虑更富有思想性,大概有以下几种情况。 看病贵 经常上网,常感觉在许多网友眼中,中国是世界上看病最贵的地方,医院是“新三座大山”中的一座。参考欧美医疗,其实中国整体医疗成本并不是特别高,主要也是看有没有医保;加入新农合,也能显著提高个人的健康水平。尽管有些药效方面的争议,但一些慢性病药集采以后价格的确变得十分便宜,就算在网上买也不太贵。上大机器的费用也比较低,做个CT几百块钱,只要不是热门医院,还都能约得上,这是美国人无法想象的。我筛窦有毛病,坐长途飞机特别痛苦。一次下了飞机,耳膜几乎穿孔了。马上约了医生。这位荷兰家庭医生漫不经心地看着我,严词拒绝了去医院照核磁的要求。我其实挺愤懑的,也想把他往歧视中国人这方面靠,以便让他显得特别可耻。但后来耳朵也确实没啥问题,医生见过的人太多了,要不要去医院他/她有信心的。国内有些大夫早些年不是特别诚恳,有让人上机器挣钱的嫌疑。但现在三甲医院的大夫都争着劝人别折腾。倒是患者会要求主动上机器,主要是因为价格不太贵。 去医院看病的历史其实很短,而且贫富差距特别影响寻求医疗救治。美国穷人和非裔美国人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很少去医院。五六十年代生人,尤其是在乡下生活的中国人,很少看病,不少人一辈子没看过医生。众所周知,动物世界没有医生,可见人不是天生需要看病。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乡里有了赤脚医生,一个村里有时候不止一个。这些医生就是农民,忙时干活,闲时看病,或白天干活,晚上看病。当时也没有什么行医执照,就是经过简单的培训,就可以抓药了。 城里看病要挂号,几毛钱挂个大号,医生什么病都能看。直到1977年,北京市卫生局才开始分科室,分就诊对象挂号。现在看病挂号太细致,患者经常不知道挂什么科,每次看病都有受辱感。在美国看病,你打电话和医生预约一下,按时到地方,稍微等待一会儿就能看上。没那么多人,也就不用站在那儿排队。这个医生再决定你要不要去看专家。专家就不是一般的doctor了,他/她有专门的称呼。眼科的是ophthalmologist,耳科的是otologist,足病方面的是podiatrist……现代医学把人拆散了,分得特别细,显得十分强迫。 相比之下,七八十年代,中国农村开药是很粗线条的,基本上就是给大量的抗生素,比如说常用的土霉素、四环素,再拿一个小纸片给你包起来,上面画上一天吃几次,一次吃几片。这些抗生素,当时就已经能够解决掉大部分的问题了,尤其对于农村高发的一些肠道类型的疾病效果出奇地好。真遇到糖尿病、癌症这种病,可能试试挂水,剩下的交给命运。彼时人的自我觉知不高,比较能接受死亡。严格讲,当时只有治疗,没有诊断,病看起来种类很少,甚至让人产生很少有癌症的幻觉。 用现在的标准来衡量,赤脚医生行医实在太粗糙了,但这些人其实有点像西方的家庭医生,他能帮助直接解决掉大部分问题。韩启德先生时常提起他当“赤脚医生”的经历,讲怎么用一味药悬壶济世,谈吐间颇为怀念过去的岁月。想必那时候也不是纯粹的瞎忙活,的确在帮助群众解决问题,并因此有获得感。那时候医患关系和现在差别很大,大夫和患者通常都比较熟悉,大夫自觉不自觉地根据这种熟悉性去理解病患的症状,然后抓药先试试看,不好再调调看,聊聊看。一来二去很多次,看病深得实用主义哲学精髓。 现在没有赤脚医生,不舒服就要去看专家,过度检查就不算便宜了。不过,真正贵的部分主要集中在临终观护阶段。医疗化死亡是很贵的。海德·瓦莱奇在《现代死亡》一书中系统地讨论了现代死亡作为一种医疗体验是怎么发生的。他指出,二十世纪的前25年,在家中死亡仍然是首选方案。1912年,虽然波士顿的医院数量位居全美第一,但大概2/3的市民依然选择在家中离世。现在情况变化很大,美国当下经济条件较好的人在家里和疗养院过世的比较多,反倒是贫困的人才会死在医院里。贫困人口平时很少关注健康,都是被紧急拉到医院的。条件好的人很早就开始管理健康,死亡是迂缓的,他们在家人和鲜花环簇中闭眼。 相反的是,中国农村的老人,不少还是死在自己的家里,不是在医院,干部——再不济也得是个城镇职工——才有死在医院的机会。去医疗化的死亡是很便宜的,大部分都能承受。农村老头经常生前就打好了棺材,停在堂屋里。逢人谈论棺材的木料,夸夸孝子贤孙。兴致特别高的,还会自己跳进去试试尺寸。这几年网络发达,还能看到老人坐棺材里演习葬礼的情况。这种态度对年轻人来说可能特别陌生,觉得很不可思议,一想到自己的爷爷的死亡,都感觉痛心疾首。用年轻的身体去想象死亡,肯定会生出依恋和不舍。但好在苍天仁厚,通过衰老的身体去想象死亡,通常可能是一世安眠。 随着医疗系统的发展,现在越来越多的人把临终老人送到医院,耗资甚巨,造成了用钱续命的感觉。国家的医疗体系/制度造成这样一种误解,起码是不适当的。说这是误解,主要是因为临终救治在发达国家也贵得离谱。不过有些人想得开,干脆就不治了,把生活质量提高一点,做做临终关怀。有些老外对死亡这件事看得不重。一次我在莱顿访友,途中被教堂歌声吸引,放的是海莉·韦斯特娜的《绝不说再见》。进去一看,里面停满了花花绿绿的棺材,上面涂的全是印象派的画,其中有一樽画着梵高的《星夜》的棺材,看着立刻就想躺进去。临终关怀在国内还面临不少挑战,没有全面做起来。面对绝症,需要的不见得是治疗,而是慰藉。 人民大学搞过一次暑期学校,去了北京松年堂。这算是全国最早的临终关怀医院了。有一幕让我很触动。当时有位匈牙利的女学员,正弹着钢琴。院长领着一位96岁的老大爷款款起舞。旁边的老人坐在轮椅上,歪着脖子看得挺认真,死神就在旁边静候着。这些人不少到了临终期。临终期指的是从不可逆的丧失身体机能到去世的这个阶段,据说是二百八十几天,碰巧和十月怀胎的时间相等,也算是一个命数了。人生就和班车一样,来去时间差不多。 排队维修 医疗的糟糕体验不只贵,还有排队。看赤脚医生和去乡里的卫生所都不用排队,你去找大夫就行。现在几乎每次看病都要排队。人生病了就容易特别脆弱,他/她需要注意力。治病长期以来是一个照料和关护的内容。在巫医时代,巫术和医学是不分的,一个人生病了,要给他放到神庙里,巫师要对他/她进行仪式化的处理,要去总结这个人是不是有不虔敬的地方,或者是打扰了什么精灵。疾病是一个人综合生活的提示,治疗通常需要病患在巫师的引导下接通神明,主动进行一次精神洗礼,身体的康复被当作这一活动成功的自然结果。这种照料让人理解自己为什么生病,并且感觉到受重视。 当医疗现代化以后,看医生就变成了纯粹被动的治疗。看病的逻辑变得很干瘪,医院就是一个超市,里面提供各种控制症状和维持健康的产品,你可以置换关节、控制血压、管理血糖,甚至调节情绪。医疗就是卖药,所有的大夫原则上都是药店售货员。他/她的诊断和导购本质上是类似的。他/她既不负责制药,也不负责确定药量,甚至也无法确定特定症状的病因,只交给机器来鉴别。即使是比较复杂的手术,他/她也高度依赖进口的工具,手术在高度精细复杂的工具的加持下变得越来越自动化。总之,整个过程既不需要病患主动走入什么精神之旅,也不需要有杰出美德的大夫的操作。医疗就是简单的健康商品买卖。 这种干瘪的消费逻辑让排队变得特别难以忍受,这就和在超市特价活动中排队的老太太一样,要维持良好的心态和体面的尊严感会变得很不容易。一走到医院,就发现得病无法把自己从人群中区分出来,人们总是乌泱乌泱地病。他们有些和我一样痛苦,努力维持表面的平静。有些已经明显忍不住,表情狰狞。有些看起来就比我可怜一万倍。比如一个孑然一身、满身臭味的老太太,如果不是在医院排队的时候看见她,通常会对她抱有一种天然的同情,甚至于想要去给她点补偿,尽管她的不幸并不是由我造成的。但在医院就不同了,排队的时候,这位老太太会变得非常讨厌。她糊里糊涂的,在缴费机旁边一站就是半天,找不到插卡的地方。她还有意无意地插队,用完全听不懂的方言问路。我站在她身后,正在承受筛窦炎导致的剧烈前额疼痛。既然看病就是消费,大家都是来买健康的,为什么她不能快一点呢?排队就是这么败坏人的德性。 在医院里,一群坏了的人还要排队竞争维修。日常生活中的没完没了的高调都在讲生命的神圣和珍贵,金钱、荣誉、权力一旦遭遇生命,都变得不如粪土。但当人的生命岌岌可危的时候,走进医院,他/她立刻看到所有人都有同等“珍贵”的生命,因此陷入排队中去,把彼此的生命当成最直接的竞争对手。而有些人则通过各种渠道,直接加了个号。这让病人迅速完成了从憎恶疾病,到憎恶他人、憎恶特权,再到憎恶自己的无能的情绪流转。这种层次丰富的情绪体验令不少中年人逐渐获得了一种深沉感,他们对这个世界陡然丧失了表达欲,集体从朋友圈消失了。 核磁共振仪 除了排队,另外一种痛苦来自各种检查。现代医疗是一种技术性的治疗,不再需要咒语以及草药,更不需要一套整全的哲学形而上学或者神话叙事来理解疾病。医生和患者之间隔着复杂的设备和装置。比方说核磁共振仪,它长得就像个棺材。人进去之后,感官就被极大地剥夺了,只能听见单调的仪器噪声。医生也不陪着你,只有一个操作员在外面。曾有位姑娘被忘在检查仓,愣是在里面待了三个小时。检查得这么细,估计疾病已经深入到原子结构里面去了!芒福德曾说,“矿坑是人类造成的第一个全无生命的环境”。这句话不准确,矿坑只能算是遭遇,毕竟矿藏早就在那里亿万年,不是人造的。人类制造的全无生命的环境是核磁共振仪。在其中不仅看不到、听不到生命,而且它还消灭了检查对象的生命感。躺在里面,一个活人感觉自己像头死猪。 核磁共振仪的设计简直丧尽天良。小朋友三四岁的时候,手指头上长了一块倒欠皮,都不让大人看,自己要找块创可贴裹着。人对身体的异常有一种天然的耻感,想要掩盖。这种情况在鱼中特别常见,一条迷你鹦鹉鱼如果有了皮肤病,其他的鱼都会来咬。如果它们是在湖里,撕咬会将病鱼驱离,进而防止传染。人类可能也继承了一种本能,要把病征掩盖起来,否则可能遭到排挤。但核磁共振仪直接给你固定上,全方位三百六十度地侦察、暴露你的身体,让人看不到一丝的体贴和在乎。病患在检查过程中非常被动,仪器给出的图像犹如天书,还要交给专门的医生去阐释和解读,自己显得像个傻子。在整个仪器化的就医体验中,患者时常感到被轻视,被侵入,被侮辱。 在没有那么多仪器之前,你去找大夫看病,大夫直接用眼睛检查,拿手摸,唯一的仪器通常是挂在脖子上的听诊器,化验通常是看一下尿的颜色,主要看起不起沫,像检查啤酒质量似的。这种方式谈不上精准,和现代仪器没法比。但是它用最直接的知觉器官来侦察症状,患者始终感觉在和人打交道。大夫看见的病人也能看见,病人和医生能够保持智力上的交流。最关键的是,治疗的核心不是对疾病的精确描述,而是对症状的管理。一个高血压患者在这种语境下就不是任何疾病的患者,他/她只需要少吃盐、多减重,血压能大体控制住,不产生进一步的症状,这个人就是一个健康的人,不是一个慢性病患者。 医与巫 前面提到,古代社会医巫不分。很多“80后”还有过类似的神秘体验。农村小朋友高烧,父母要拿一碗水竖筷子,嘴里不停地祝祷。小孩失了魂,找个神婆过来跳大神,画个符烧干了混水喝。这些都是很典型的萨满巫医实践。不必假设巫师都是掠人钱财的骗子,严肃的巫师自己也是个工具,在癫狂状态中人格解体,讲话做事都成了“神谕”。这种“治疗”和现代技术治疗差距很大。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巫术实际上是治疗活动的诠释部分。人为什么需要治疗,治疗为什么成功,为什么失败,我们应该以什么样的心态去接受疗效,实际上都是需要解释的。这个解释是整全性的,要把症状嵌入人的全部生活世界中进行理解。 现在医学就不同了,它似乎不关心人的全部生活世界,认为这和疾病是无关的。它把那些仪器可以刻画、药物可以直接作用的症状才当成疾病。从头到尾,现代医学的兴趣似乎在疾病本身。有些大夫因为发现一种罕见病激动不已,这和棺材铺老板喜欢瘟年差不多。即使是治疗,大夫的兴趣也时常集中在药物和手术工具的效用性自身,而因此带来的患者的痊愈反倒成了枝节性的。 “现代医学的本质是救死扶伤”是存疑的。虽然医学院学生还要去读古希腊的希波克拉底誓词(这个简短誓词的核心是医生当以为病人谋幸福为唯一目的),但学生们大都遗失了这个誓言的语境,常把它当作一种粗浅的常识,或者伦理高调来背诵。尽管希波克拉底首次将疾病和神的惩罚分开,试图找到疾病发生的自然原因,但是他绝不可能是一个无神论者,更不具备现代生化学家的心灵。希波克拉底誓言的第一句是: “我以医神阿波罗和手术之神埃斯库拉庇斯为证,也以健康女神海吉亚和万灵草为证,并召唤诸神作为见证,我将全力以赴并按照自己的判断遵守这份誓言。” 可见对希波克拉底而言,这段话是“誓言”,不是高调。誓言是诸神见证的,说了不算是要有报应的。对现代的医学生来说,无论是阿波罗还是海吉亚都是不存在的,这段话干脆就从很多书里删掉了。 阅读医学史,我时常感到西方医学泰斗的科学兴趣要大过救人的热忱。比如被称为“医圣”的盖仑,他的作品《论解剖过程》《论身体各部器官功能》都表现出对人体强迫性的兴趣。他解剖了不少无尾猴,因为太像人,后来转而解剖猪。他很想解剖人,但却没有许可,但应该也还是解剖了。他还鼓励自己的学生多了解角斗士的尸体。他这种对身体本身而非疾病的兴趣反映在其作品的题目中。他有篇文章叫“That the Best Physician Is Also a Philosopher”(《好医生就是好哲人》)。在这篇小文中,盖仑指出,要追随希波克拉底做一名合格的医生,需先学天文学和几何学,这是学医的先修课。天文、几何与学医看似毫不相关,这两门学问都是典型的哲学模版,事关永恒超越的知识。盖仑也把医学看成这样一种普遍性知识。医生本应对治疗具体的病症感兴趣,哲人才对普遍的知识感兴趣。这两种身份在盖仑那里却是统一的。 作为盖仑的同时代人,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就大异其趣。张仲景的写法是上来讲点阴阳大论,然后就标识病症,做疾病分类。围绕病症给出一个整全的阐释,进而辨证施治,细致到怎么煎药,怎么催泄。汗、吐、下、和、温、清、消、补等八法具备,趣味始终在治病救人上。张的阴阳五行理论,显得牵强附会。对一个现代人来说,阴阳大论堪比相声贯口,听起来一套一套的。在实践中,不少老龄朋友特别爱听这种医学贯口。只要听进去了,就能帮助解释病痛的原因,这使得病人获得了一种效能感,认为通过调节生活习惯,使之匹配宇宙节律,就能因此痊愈,据此增加了信心,实现了自我管理。治病的道理是假的,但相信了假道理,却有真疗效,足证医学本身超出了科学的范畴。 中医背景下的积极病患和现代医学下的被动病患差别显著,再加上中医的视角相较于西医,的确更加关注治病救人而非科学兴趣,因此时常让人感到医疗的温暖、医生的可亲。如果现代医生的全部兴趣都是知识兴趣,侧重搞清治病的科学道理而忽视了关怀与照料,遇到难沟通的病患,还要奢望她有科学素养,并因此将没有的人当作笨蛋来呵斥,这位医生可能是看不起自己的大夫身份,非要去冒充生化学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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