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竺磐寺

如碆灵供祭之物  作者:三津田信三


如碆灵供祭之物

“人鱼……”

刀城言耶呆怔在原地喃喃低语。

“老师?”

祖父江偲试着叫了他一声,没有反应。

“喂喂,喂!”

祖父江偲跑到他身边呼喊,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喂,刀城言耶!”

祖父江偲急得直呼其名,言耶这才终于回过神来。

“啊,不好意思。”

对上祖父江偲探寻的目光,言耶自己也是一副困惑的样子。

“太奇怪了,康沃尔突然又浮现在我脑海中。”

“那里是不是流传着人鱼传说?”

“嗯。塞纳亚村的教堂里,摆放着一把中世纪的椅子——美人鱼的椅子,肋板上雕刻着一个手拿梳子和镜子的美人鱼。”

“哎?什么故事?快说说。”

“很久以前,有段时期一到星期日,就有一个身穿黑衣的貌美女子来教堂参加礼拜,嗓音悦耳动听,只是唱完赞美诗马上就离开。村里的人陶醉在她那美妙的歌声中,没有人想着去查她的来历。”

“光用声音就征服了全村人啊。”

“可是,每当黑衣女子离开后,人们就发现她坐过的椅子总是湿漉漉的。”

“怪谈吗?”

“拥有动听嗓音的不只是黑衣女子,还有教堂管理人的儿子玛希。两个人情投意合,不久就陷入热恋。”

“好美的爱情。”

祖父江偲听得入了迷,完全忘记了自己此时就在一具饿死的尸体边上。

“然而,两人不久失踪了。”

“私奔了?”

言耶不理会祖父江偲的插嘴。

“几年后,村民们发现每到月光如水的夜晚,就会从海湾那里传来两人美妙的歌声。”

“也就是说,女的是美人鱼,男的跟着她走了?”

“此外,还有其他相关传说。话说有一次,一艘船在海湾下锚停航,不一会儿水下冒出一条美人鱼,跟船长说:‘您的船锚堵住了我们的出口,玛希和孩子们被堵在里面出不来了,请您换个位置吧!’”

“果然是两人在一起了嘛。”

“多年之谜终于真相大白。船长回来一讲,村里人都为他俩结婚生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而感到高兴。”

“好感人啊。”

言耶却意味深长地说:

“听上去的确如此,不过……”

祖父江偲疑惑地看着他。

“什么意思?”

“如果站在玛希父母的立场上,你会怎么想?怕是在他们眼里,黑衣女子就是一个抢走他们儿子的恶女吧。”

“哎?怎么能这么想呢?人家是自由恋爱啊。”

“可是,对方是一条鱼。作为父母,不可能心无芥蒂地送上祝福。”

“可是……”

“而且,美人鱼的传说不仅仅这一个版本,更多的是说男子被人鱼的歌声诱惑,迷失心智跳进大海,将美人鱼妖魔化了。实际上,在康沃尔另一个海湾中,有一处叫‘人鱼石’的地方,只要过往船只在这附近听到人鱼的低声吟唱,必定会遭遇海难。此外,受歌声诱惑跳入海中想游到那里去的年轻人,也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的。”

祖父江偲一脸的不解。

“可是,老师,这里供奉沉船遇难者亡魂的不是碆灵大神吗?”

“对,对,说得没错,祖父江小姐。”

言耶突然兴奋起来。

“因为这一带是岩礁地带,所以自古以来常常发生触礁沉船事故,供奉那些亡者的就是你说的碆灵大神。碆灵大神的‘碆’本就是岩礁的意思,‘灵’大概就是魂灵吧,顾名思义,单看名字也能知道是镇魂的意思。这个事实和解释,及位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他为何还要怀疑碆灵大神的真身是人鱼呢?太奇怪了。”

“另外一句‘一切皆相反?’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句话就该写在‘碆灵大神的真身——美人鱼?’后面才对。既然写在了前面,由此可以判断他是先意识到了这一点,然后才产生对人鱼的怀疑。”

“说的也是。这么说来,难道强罗地区也有人鱼传说?”

“根据之前的调查,这里并没有人鱼相关的传说。假如有的话,说明大垣君对我有所隐瞒。”

“就算大垣君没说,昨天您跟宫司大人聊天时,他也会提到吧。”

祖父江偲不由得心有余悸地看向记事本。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人鱼……”

“一定别有深意。”

“比如?”

“我突然想起……”

就在这时,岩喜宫司突然从迷宫中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警察,接着秀继也出来了。

“刀城老师,这是由松警官。”

由松大约三十五六岁的样子,表面上看似客气,但掩饰不住周身的傲慢自大。

“我是巡查部长由松。”

打招呼时还特地提到了自己的职务。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随即转向言耶。

“你,不是什么侦探嘛,说说吧,这个男的到底怎么回事?”

非常傲慢无礼的语气。

“哎?不,我不是侦探。”

“不用隐瞒了!”

由松爆喝一声,言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祖父江偲不乐意了,马上对着秀继嚷嚷起来:

“怎么回事,大垣君?你到底是怎么介绍老师的。”

秀继老老实实地开始陈述:

“本职是作家,也是一位民俗学家,思维缜密,多次在民俗采访中完美侦破了各种事件……”

话未说完,就被祖父江偲打断了。

“废话,说这些有什么用!”

说着,猛地转向由松。

“巡查部长,我说几句吧。”

“什,什么?你是?”

由松似乎有点被祖父江偲的时尚靓丽扰乱了心神。

“我叫祖父江偲,是刀城老师的责任编辑,在民俗采访的旅程中还兼任他的秘书。”

言耶心说“哪有的事?”但表面上一语不发,因为他瞬间想到或许伶牙俐齿的祖父江偲能挫挫这个由松的傲气。

“巡查部长,你知道被誉为战前‘昭和名侦探’的东城牙城老师吗?”

“那个……我只听说过名字。”

“刀城言耶老师……”

“祖父江小姐!”

言耶想阻止她,但她选择无视,自顾说了出来:

“刀城言耶老师,就是东城牙城侦探的儿子。”

“啊?”

由松张口结舌。

几乎就在同时,言耶冷冷地说了一句。

“父亲的事和我无关。”

“可是,老师您明明有侦探能力……”

祖父江偲还想继续,但言耶冰冷的眼神像箭一样直直射来,吓得她心里一颤,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只要一提到父亲的事,言耶便会变得冷硬起来,是不是父子两人有什么矛盾?

纵然祖父江偲和言耶认识合作已久,但她对此还是一无所知。

战前,厌倦了豪门生活的刀城牙升(东城牙城是做侦探时的别名),毅然决然脱离了家族,拜师私立侦探大江田铎真,此后成为了昭和名侦探。这并不是什么秘密,连祖父江偲都知道。

与父亲一样,言耶也是离开家自立门户,但从未听他说过到底为什么与家族决裂。每个编辑都知道决不能在言耶面前提他父亲,但业界中并没有人清楚刀城父子到底怎么回事。

但是,所有人都选择尊重这个事实,没有谁恶意揣测和散播。

“这个男的说得没错,出了事,跟爹是谁没有任何关系。”

被祖父江偲的爆炸性发言堵得一时无话可说的由松,觉得言耶自身丝毫没有仰仗父亲之名的意思,气焰又嚣张起来了。

“你不会动尸体了吧?”

言耶似乎不在意由松的趾高气扬,反而像个邀功的孩子似的,喜不自禁地拿出了那个笹舟和记事本。

“看,发现了这些。”

“什么,这是?”

由松瞪大眼睛,斜睨着言耶。

“在哪里发现的?”

“笹舟是从衬衣口袋,记事本是从屁股口袋里掏出来的。对了,另外一个屁股口袋还没检查。”

言耶正要靠近尸体,由松大喝一声:

“不许动!”

“这两样东西交给本官就行了,你离尸体远点!”

祖父江偲看到由松对言耶颐指气使,顿时不愿意了。

“你,怎么回事?怎么能对老师‘你,你’的?”

“好啦,好啦,祖父江小姐。”

言耶赶紧出言相劝。

在这之前,由松已经走向了岩喜宫司,看来是不想与祖父江偲正面交锋。

由松听宫司讲述了发现尸体时的情况后,留下了两名村青年团成员看守现场,他们之前就在竹林宫外面待机。随后自己返回了派出所,说是要向县警察局汇报。

按照由松的安排,言耶四人在笹女神社待命。

由松刚一离开,言耶就问宫司:

“县里的警官什么时候能来到?”

“再怎么快,也得中午吧。”

“那我……”

“老师,您要去哪?”

面对祖父江偲的问询,言耶装糊涂。

“我在村里转转。”

“别糊弄人啦,您肯定是要去竺磐寺。”

言耶没说话,但他那吃了一惊的表情就是最好的回答。

“呀,不是,说不定走着走着,顺路去一趟。”

“为了破案吧。”

“不,不是。”

“那我陪您一块儿。”

祖父江偲理所当然地要同行,言耶赶紧阻止。

“不用,不用。”

“刚才不是都跟警官说了嘛,民俗采访时我就是您的秘书。”

“不让你跟着,是为了方便圆谎。”

“撒谎?什么意思?”

言耶认真地看着祖父江偲,郑重其事地说:

“你看,如果由松警官来神社发现我不在,那不就麻烦了,所以到时候需要你帮我打掩护。这种事情我只能拜托你了,除了你我还能靠谁?”

“哎?是,是啊。”

祖父江偲被捧得有点不好意思,脸上洋溢着喜悦和满足。

“那,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言耶向岩喜宫司鞠躬告别,然后对秀继摆了摆手,转身步下石阶。

他的目的地当然是竺磐寺。

行走在村道上,言耶思绪万千。

及位廉也怎么会饿死在竹林宫中?目前一点头绪没有,但是有一点是可以预见的,那就是他的死必将会引起村里的骚动。为了探明真相,首先要去他一直逗留的竺磐寺看看。

“但是,这算不上探案。”

就像是让自己坚信这种想法似的,言耶在心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了一遍。

如果及位的死亡是咎由自取,那么他肯定是先加害于人才成了被害者,而被他加害的当然就是村民了。假如说那个人就是杀害他的嫌犯,那么自己一定要搞清楚,这也是自己的责任,因为就像及位廉也一样,自己也是来进行民俗采访的。

如果纯粹只是一场意外事故……

那么,虽然对及位廉也来说是不幸的,但起码可以放下心了。

言耶突然感觉到一种异样,明明与昨天一样行走在村中,感觉却大不相同。不过就隔了一晚上,村中的氛围好像一下子变了。

“怎么回事?”

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走着,走着,他突然发现究竟哪里不同了。

今天,路上碰到的村民看都不看他。

昨天,村民有点无礼地盯着他和祖父江偲看,等秀继介绍后大家七嘴八舌地上来搭话,问这问那,全是关于他和祖父江偲的问题,弄得他们都无暇回答。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村民们当时没有任何恶意,态度友好。

而此时的态度则非常冷淡,甚至可以说唯恐避之不及,像是碰上了什么忌讳的东西,就怕沾染上霉运一样。

“难道是竹林宫中的事故已经传开?”

言耶思量了一阵,确信就是这样。消息不会是由松散布出来的,但负责看守现场的是村青年团的人,那两个人守候在竹林宫外面,很有可能碰到其他成员,于是……

而且,死者是饿死的,简直就是“竹林之魔”的真实演绎。更巧的是,死者是外来人,发现者也是两个外来人。

古语曰“不招惹鬼神就不会有是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难怪村民们会是这样的反应。

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言耶太过显眼,为了避免给村民带来不必要的恐慌,他屏息疾步快走,结果刚走了几米就觉得憋得不行,然而他没有丝毫停顿,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前走。

终于到了竺磐寺的石阶下,他忍不住长舒一口气。

沿着石阶慢慢往上走,脑海中浮现出昨天刚到达竺磐寺附近时俯瞰到的风景。走到台阶一半的位置,他转身回头想看看早晨的犊幽村。

却在刹那间僵立在原地,背上一阵发凉,没有失足跌落已是万幸。

从村子的各个方向,投来一道道视线。

但在他转身的一瞬间,那一道道视线全都迅速收回了。待在家中的撤回了身子,走在路上的再次迈起了步子,船上的将脸转向了海面……

糟糕!

如果村民有抵触,那将无法进行民俗采访,尤其是那些相对闭锁的村庄,以前言耶不止一次遇到过这种情况。虽说言耶不是轻易服输之人,但此时也觉得这次实在有点棘手。

仔细想想,也不难理解村民心中的疑惑和恐慌。异端民俗学者及位廉也打着民俗采访的旗号,本来是以閖扬村的和平公寓为大本营在调查什么,为什么出现在了犊幽村?没过多久,一个带着同样目的的作家和一个美女编辑也来到这里,同行的是閖扬村的大垣秀继,听说他爷爷和笹女神社的宫司笼室岩喜关系不好,这个秀继自身也有问题,为了宫司的孙女笼室筱悬,与竹屋的龟兹将结下了梁子……哎呀,千万别出什么事端才好,可是正当村民担心之际,又传来及位廉也横死竹林宫的消息,而且是饿死的,怎么就偏偏饿死在竹林宫了呢?他到底遭遇了什么?

言耶将视线转向牛头湾,又望向奥埋岛,深感必须搞明白竹林宫死亡事件才能展开后续工作。自己不是侦探,但是为了早日探明真相,如果有必要,他甘愿承担这个任务。

登上最后的几级台阶,他正要跨过山门,差一点迎头撞上一个男人,身穿西服,大概四十五六岁的样子。

“啊,不好意思。”

对方礼貌地颔首致歉。

言耶马上想到了这是谁。

“呀,是我不好,突然走了进来,抱歉。您是日升纺织的久留米先生吧。”

“是的,我叫久留米三琅,您怎么……”

久留米一脸困惑。

言耶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后问道:

“及位廉也先生的事情,您已经知道了吧?”

听到这单刀直入的问话,久留米不由得皱起眉头。

“嗯,刚听真海住持说起。”

看来是有村民来寺院报告了。

“听说是笹女神社的宫司大人,还有外来的作家老师发现的。”

久留米的话中带有明显的试探意味。

“对,就是我,不过谈不上是什么老师。除了我和宫司大人,还有一男一女两名编辑。”

“嗯,我知道男编辑是閖扬村大垣秀寿老人的孙子。”

“您认识大垣秀继君?”

“不认识,不过常听秀寿先生提起。”

大垣秀寿是閖扬村最大的地主,久留米作为外来的日升纺织的职员,应该不会不知道他孙子的事。

“老师,您和及位先生一样,也是从事民俗学的吧。”

言耶没有直接否定久留米自以为是的理解,因此也没再继续纠缠“老师”的称呼。但他不愿明着撒谎,于是委婉地含糊说道:

“怎么说呢,虽然没有直接关系吧,但在本就不大的学问圈里总归是有各种牵扯的。”

“是的,不管哪个行业大抵都是如此。”

听了久留米的回应,言耶松了一口气。

“大垣秀继先生作为一名编辑,也跟老师您的工作有联系,对吧?”

久留米又误解了。

不过这次言耶将错就错。

“是的。我来这里呢,主要是想问问住持大人,及位先生到底在进行什么样的民俗调查,虽然这个时候探讨刚刚意外身亡者的事有点不合适。”

“不,您别这么说,我非常理解您的工作,就算担当者突然出了意外,工作还是要继续的。”

听了久留米诚恳的话,言耶心里不免有点愧疚对他的利用,不过最终还是假装无意地问。

“久留米先生,您听及位先生说起过他在这里的工作吗?”

久留米凝眉思索了一阵。

“很遗憾,没听他提过,不过即便他说过什么,我也不懂也记不住那些学问上的事。”

不过,他随即又添了一句,好像只是顺嘴一说的样子。

“可能跟民俗学没什么关联,我倒是听他说起过强罗地区五个村子合并的事,对此他持反对意见。”

一个着实令人意外的信息,言耶有点震惊。

“为什么?”

“说是这样一来,这个地区的自然和传统就被破坏了。”

言耶心中赫然一动,这可不像及位廉也能说出的话。

久留米又开了口,一副坦诚相待的态度和语气。

“其实,我正在从事日升纺织业务以外的其他工作。我们在开发拓展旅游业,等到贯通五个村子的道路修好后,计划整合强罗地区的各沿海区域,建立海水浴场。”

“呀,这么重要的事,您告诉了我……”

“没事,没事。这是我们公司最近刚决定的旅游规划,不过我已经向笹女神社的宫司大人等强罗五人众汇报过了。”

久留米微笑着毫不在意地说,言耶索性也不客气地问。

“宫司大人什么反应?”

“我给他详细介绍了公司的计划,不仅是建海水浴场,还有其他诸多方案,比如可以建立从牛头湾到绝海洞的海上观光线路等等,但是宫司大人好像有顾虑。”

言耶心想有道理。

久留米接下来的话让他再次意识到强罗地区的严峻现实。

“不过,宫司大人,大垣先生,以及五人众的其他三名成员,考虑到毕竟对村子的发展有利,最终还是都同意了。反过来直言不讳地说,只要不推行这项旅游开发计划,就算五个村子合并了,除閖扬村外,其他四个村子的发展前景也不会光明。”

明明不是当事人,不知为何,言耶心里有点不愿直面这个现实。

“久留米先生待在竺磐寺,就是为了推动这个旅游规划吗?”

“唔,有这方面的原因吧……”

言耶很奇怪他为什么说得含糊不清。

“其实,其实我是接到了及位先生的电话,说有事跟我商量。”

言耶震惊地欺身向前。

“什,什么事?”

“我来了,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让我在这里稍等,说他跟真海住持讲好了让我在寺院待一阵子。可是,他出去后再也没回来。”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及位先生二十日到的竺磐寺,我是二十二日来的,二十三日早晨他出去后再也没回来。”

今天是二十八日,也就是说及位廉也离开竺磐寺已经五天了。一个人不吃不喝,五天足以饿死了。

“不好意思,我问一下,您与及位先生是在哪里?怎么认识的?”

“在閖扬村的和平公寓,我们集团的很多年轻员工都住在那里。”

久留米的话证明了“蛇道之怪”中饭岛胜利的描述。言耶顺势将对话自然引到了那则怪谈上。

久留米心情沉重地说:

“饭岛君,很可怜啊。”

“久留米先生,您遇到过那种诡异现象吗?”

“没有。”

从语气中能听出他对那种事的否定,不是否定至少也是怀疑。

言耶像是猛然反应过来似的,向久留米致歉。

“啊,对不起,拉着您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耽误您外出了,实在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我只是想去竹屋了解一下及位先生的事情,没想到在这里碰到刀城老师,省得我跑一趟了。”

言耶闻言心中一动,表面却装得若无其事。

“您说的竹屋,是龟兹将先生家的屋号?”

“您连这都知道?”

“听大垣君说起过。”

“哦,怪不得呢。”

听话音,久留米好像清楚秀继、龟兹将、筱悬三人之间的纠葛,言耶正想着要不要拐到这个话题上。

“关于及位先生的事……”

听着这委婉地催促,言耶不得不讲讲在竹林宫的发现了,毕竟听人家讲了这么多,自己也不好什么也不透露。

听了言耶的讲述后,久留米无比震惊。

“哎?怎么会饿死呢?”

“冒昧地问一下……”

言耶借此问了问他是否知道及位有无知觉障碍。

“怎么说呢,自从我和他熟识以来没发现过这种情况。至于有没有,我还真说不上来。”

“说的也是。谢谢啦!”

两人在山门前告别。

言耶在杂役的带领下见到了竺磐寺的住持真海,但两个人只是站在门口聊了一会儿就结束了会面,因为真海住持对及位廉也的事也是一无所知。

住持利落地说:

“我只是给他提供食宿。”

言耶觉得奇怪便问道:

“寺院的史册,您给及位先生看了吧?”

“啊,那种东西,随便他看。”

听上去绝对不是糊涂行事,而是真正的放任。

“跟笹女神社没法比啊,我们寺院的藏宝阁里没什么宝物。”

“神社里有?”

真海住持笑了。

“他们藏宝阁里的东西,虽算不上真正的宝物,但在民俗学家眼中可都是宝贝啊。”

“哦,是吗?”

言耶心想,他说的应该是岩喜宫司曾经提到的历代宫司记录下来的日志吧。

“对了,听说及位先生五天前离开这里一直没回来。”

“是这样。”

“您没注意到他一直没回来吗?”

“我倒是听厨房的人说起过他这几天没来吃饭,不过我只管收房租,其他一概不问。我们还想着他是不是回和平公寓了。”

这位住持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

突然,又问了一句:

“你住在笹女神社?”

话题转换得太快,言耶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机械地回答:

“是的。”

“搬到我这里来,怎么样?与同行的美女编辑一起过来,我给你们便宜点。”

真是荒唐!

“不是还有大垣家的秀继?他住我这边更自在吧。”

言耶感觉他话中有话,好像在含沙射影地嘲笑笼室岩喜和大垣秀寿,或者可以说是暗指笼室家和大垣家的不和,也有可能在影射秀继、龟兹将、筱悬三人之间的关系。

“感谢您的好意,不过秀继君已经介绍我们在笹女神社住下了,不好意思再搬到这里来。”

“哦?这个秀继……”

真海住持一脸怀疑,好像在说“这个大垣秀继一定有所企图”。

“住持大人,我想问一下,您的一件僧衣是不是不见了?”

“我的?僧衣?为什么这么问?”

“其实……”

言耶刚一开口,住持就着急地催促。

“有什么话,直接说。”

于是言耶又把刚刚给久留米讲过的话重复了一遍,详细描述了当时在竹林宫发现及位廉也的尸体的情况。

“怎么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

住持神情一敛,突然正经起来,一改不拘小节、圆滑的形象。

“尸体穿着僧衣,这事您怎么看?”

听到言耶的问话,住持突然又恢复到原来的神情。

“他肯定是擅自拿走了我的一件旧僧衣。”

“您觉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定是想偷偷潜入笹女神社。”

言耶闻言大吃一惊。

“我听说那位学者在神社过于随便惹恼了宫司,被禁止入内了。”

“好像是这样的。”

“不过,他可不是那种因此就善罢甘休的家伙。”

在不长时间的交谈中,言耶感觉到这位真海住持的确像岩喜宫司说的那样有点不守清规,但同时也觉得他看人的眼光还是挺准的。

“穿着我的僧衣,嗯,一定是,是那个……”

“乔装?”

“对,对。寺院和神社允许自由出入,说不好听点,人人都像进自己家一样随便。但是,如果被禁止入内的人在那里转来转去,一定会被盘问了。”

“所以,他就假扮成您?”

“唔,怎么说呢,与其说是假扮成我,倒不如说是那个学者不想让人认出来吧。你想,他再怎么假扮我,要是撞上宫司、筱悬,还是会穿帮的嘛,所以他还是为了让人认出来而做的准备,穿着僧衣的话,远远看过去还是能误导下吧。”

“一种隐身手段?”

“总结得很到位。”

“及位先生到底在调查什么呢?”

“笹女神社的秘密。”

“有,有这种事?”

面对言耶的惊疑,真海住持嗤笑一声说道。

“所以,被戳破秘密的宫司就指使竹林宫中的妖怪饿死了那个学者。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哎?”

“换到我这里住吧。”

住持说着放声大笑起来。

言耶却敏锐地注意到他根本笑不达眼,不禁后背一阵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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