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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水使龙玺怒发冲天如水魑沉没之物 作者:三津田信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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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老师!” 惊叫声刚从水使家中传出,刀城言耶便急跑过去,祖父江偲连阻拦的时间也没有。 “恕我失礼!” 言耶大声打着招呼,刚进正房玄关就脱掉鞋,往叫声传来的方向再度飞奔起来。 途中,有个年轻女佣翻起白眼,注视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男子。 “你知道惊叫声是从哪个屋子传来的吗?”言耶镇静地向她打听过后,冲向名叫鹤子的女子所居住的房间。 言耶转过廊角很快就到了那屋门洞开的隔扇前,那里有三个人,他们当即齐刷刷地看向言耶,同时吓了一跳。然而,大惊失色的却是言耶。 屋子中央,一个十八岁左右肤白如雪,楚楚动人地装着和服的少女侧身躺倒在地上。身旁有位老者叉腿站立,揪着她散乱的长发不放。此人年纪六十五岁左右,目光凌厉,身材虽然瘦削却给人一种赘肉尽消,受过历练的感觉。看这情形,老者正扯住少女的发髻拖着她在房里打转。 屋子的右角倒着一个年轻人,他与少女一般大小吧。从眼前的情形判断,恐怕是他想上前搭救,趁着老者对少女动手之际扑了过去,却被轻易撞开,无功而返。 进而,老者身后还有一位少女,像是少女的姐妹,以及十二岁左右的少年——貌似是她们的弟弟,两人相拥着倒在地上。由于老者的阻挡,最初并未看见他们。 眼前的一幕仿佛是戏剧里的场景,男女老少五人就像各自摆好姿势登台亮相一般。 “干、干、干什么,你?” 老者仍未从惊讶中恢复过来,但还是喝问了一声。 “初次见面,我是刀城言耶。不经指引就擅自闯入,实在抱歉。请恕我失礼,您是水使神社的龙玺宫司吗?” “啊……是啊。” “在事关重大的水魑大人的增仪前,还能得以谒见,当真是感激不尽。刚才,在拜访府上之前,我已细致入微地观赏了波美地区美妙的田园风光——啊,这样站着说话未免失礼,请随意。” 说着言耶跨入和室屈身坐下,龙玺“唔唔”低吟数声,终于放开了少女的发髻,随后条件反射式地原地落座。倒在地上的年轻人也慌忙起身,端坐于旁。那少女看在眼里,也不紧不慢地打理好凌乱的和服,重新坐正。另一名少女和少年也是如此。 “唔……对了——” 接下来该如何应付这一棘手事态呢?言耶的脑筋连轴转地活动起来。然而还没等他说出下一句话—— “喂!你们在看什么呢!” 龙玺冷不防怒喝了一声。言耶回头一看,廊下站着祖父江偲,世路和辰卅。他们身后跟着其他神社的宫司和相关人员,每个人都饶有兴味地窥视着屋内。 “你小子!喂,你小子!” 言耶回过头,才发现龙玺满脸怒容地瞪着自己。 “啊?是说我……我吗?” “不是你是谁!冷不防地差点被你混过去。我说,你小子是谁啊?” 言耶发动奇袭之际,听见惊叫声的这群人也趁机挤进走廊来了。龙玺见到之后瞬间恢复了常态。 “那个……唔——……我嘛……”言耶瞬间没词了。 “宫、宫司,这位是——”站在廊下的世路提心吊胆地介绍了刀城言耶和祖父江偲,还将两人到来的前因后果也做了说明。 “啊,是那个呀。”龙玺似乎终于明白了,但对言耶的态度丝毫没变。可见原本就没怎么把阿武隈川的申请当回事。看来阿武隈川老家神社的威势都对龙玺不起作用。 不过,龙玺倒是对祖父江偲很感兴趣。色眯眯的眼神飘忽不定,以至于祖父江偲顿时觉得颈后一冷。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 “我现在正忙着呢。” “但是宫司……两位是从东京——” “喂,世路,现在是你说这些事的时候吗。” “哎?” “你家小子闯的祸,打算怎么收拾?” 和室里的青年似乎是世路的儿子。只是有隔扇挡着,世路人在走廊,正巧看不见他吧。 “啊,这不是芥路吗。你在这里干什么……”靠近隔扇前的世路瞧了一眼屋内,发出了惊诧的声音。 “芥路也在啊。” 这时,一位老者也走上前来,走廊的人群里属他岁数最大。于是,言耶借着给二人让位的机会,退回走廊。老者大概是世路的父亲,水内神社的宫司龙吉朗。 龙吉朗郑重地向言耶垂首致意后,正对龙玺端坐下来。只是他的脸却朝着坐在右手边的芥路。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龙吉朗先生,你家孙子啊,做事还真了得——” “不好意思,我是在问孩子。”措辞平和,但其中却有能令龙玺闭嘴的气势。 “好了,让我听听你的说辞吧。” 芥路望着外祖父的脸,时而又胆怯地看看龙玺,还向父亲投去求助的眼神。 “鹤、鹤子小姐……” 鹤子是那个被龙玺揪住头发的少女,这里是她的房间不会有错了。 “喔,鹤子小姐怎么了?” “我是来救、救、救她的……” “唔……” 龙吉朗一声沉吟,抬头看着屋顶。他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态,龙玺好像不耐烦了。 “你孙子抢我家鹤子来了。还故意赶在出嫁的前一天呢。” “真的吗,芥路?” 龙吉朗询问之下,年轻人摇头道:“不是的……我们要私奔。” “什么狗屁私奔!小毛孩子说得好听!你小子就是想把鹤子拐走!” “鹤子小姐,你怎么说?”不同于暴躁的龙玺,始终心平气和的龙吉朗打算听一听另一位当事人的话。然而,鹤子的模样就像丢了魂似的,她神情寡淡地坐在那里,根本没有答话的意思。 言耶观察了片刻,与其说是因为刚才的风波所带来的冲击,还不如说可能原本精神方面就有些许不成熟之处。 龙吉朗反复询问,比对待孙子的时候更有耐心。 “我想跟芥路一起……”鹤子这才终于低语了一句,接着满脸羞红,以双袖掩面。 “也就是说,他们两个约好了要私奔嘛。” 龙吉朗此言一出,龙玺当即反击道:“这种话,你觉得我会信吗?” “就是所谓的自由恋爱吧?”被龙吉朗冷不防地甩过来一句,言耶吃了一惊。从年过八旬的老人嘴中听到“自由恋爱”这种词也是他惊讶的原因之一。 “是……是呢……如果两方互相有意,就属于相亲相爱,所以……” “嗯嗯,原来如此。” “什么自由恋爱!明明是你家孙子想瞒过我把鹤子带走。” “好啦好啦,”龙吉朗劝解还在紧咬不放的龙玺,“私奔这种手段也许不值得赞赏。不过,鹤子是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小姐,其他的法子也行不通,不是吗。” 言耶心里“咦”了一声。因为他感觉龙吉朗说“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小姐”时的口吻中,含有某种耐人寻味的东西。而屋子里的少女和少年明确地表示肯定,也令言耶介怀。似乎别有隐情啊。 “龙玺先生,你生气是当然的。不过,年轻人血气方刚犯下的错误,这里就——” “那个臭小子都把鹤子给玷污了!” “又说得那么夸张……” “哪里夸张啦!鹤子都嫁不出去了!” 龙吉朗和世路似乎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和室与廊下顿时鸦雀无声,气氛尴尬之极。 看来龙玺震怒的原因多半在此。比起相亲相爱,比起企图私奔的事实,最不可原谅的就是鹤子被玷污了。诚然,倘若明天就是出嫁之日,也难怪他会这样。不过,鹤子本人是否认可这门亲事呢。不,如果认可的话,那么私奔之事也就不必谈了。对于这桩婚姻,言耶从开始就觉得很蹊跷。 而此时龙吉朗正好谈起了这件事。 “明天鹤子小姐就要出阁,我们也是昨天才知道。再怎么说也太急了吧?” “这事早在几年前就说定了,日子是亲家根据情况选的。” “所谓亲家,是哪里的神社,叫什么名字?” “这个不能告诉你。那个神社情况有点特殊。” “对我们水利合作社的人也不能说吗?” “啊,对不住啦。” 龙玺姑且摆出道歉的架式。其实几乎等同于爱搭不理。 “但是呢,过去怎样暂且不管,如今这个年代我们必须优先尊重本人的意愿,对不对?” “龙吉朗先生,你是想给你孙子的行为洗白吗?” “哪里哪里,甭管孩子做了什么,鹤子小姐答应私奔才是最重要的吧?换句话说,鹤子小姐不愿意明天出嫁。” “对我的收养之恩,你就是这么报答的!”龙玺恶狠狠地瞪了鹤子一眼。 “好啦,别说这样的话了,现在也听听他们本人的说法——” “还不止这些。本来鹤子出嫁前,要在明天的增仪上担任刈女。但现在已经做不成啦!” “就跟以前一样,拜托青柳家如何?” 根据阿武隈川的说明,青柳家原是五月夜村的村长,代代提供在水魑大人之仪上舞蹈的巫女。 “哼。我才不要那种冒牌巫女。” “这话又奇怪了。”龙吉朗的口吻再度起了变化,“青柳家的姑娘历来在水魑大人的仪式上担当刈女之职,可谓出身正统。说成冒牌——” “冒牌就是冒牌。那家的姑娘就没做过像样的巫女修行。” “噢,你的意思是鹤子小姐修行过?” “……” 龙玺哑口无言。看来鹤子也一样。这回,那少年和少女在摇头,像是想要作证。既然如此,鹤子为何比青柳家的姑娘更适合做巫女呢? “龙玺先生。”伴随着意味深长的语调,龙吉朗探了探身,“首先,鹤子小姐出阁的日子偏偏选在举行水魑大人之仪的当天,就算是以婆家的安排为准,也未免令人费解。而且,在出嫁前命她担任刈女,不也很奇怪吗。你希望鹤子小姐做的,不是新娘或刈女,而是别的什么任务吧?” 啊……言耶险些叫出声来。在水魑大人之仪方面,水使神社比其他三社更具优势。龙吉朗现在要说的话,不正与这根源相关吗? 这么说是一只眼仓…… 鹤子计划要在那座仓内承担某项重要任务。换言之,婚事是伪装。这项任务内容极为特殊,以至于不能托付给青柳家的姑娘。不可轻易替代,所以龙玺才勃然大怒。不过,也许是因为不能说出真正的理由,所以焦躁之气更盛,怎么也压不住火。 一只眼仓为何而存在,连水利合作社也不知其中的秘密。虽然隐约有所察觉,但对方可是水使神社的龙玺,难以追根问底吧。 然而,竟然让自己的女儿来…… 担负这项任务……想到这里,言耶推测龙玺和鹤子莫非不是亲生父女,而是更远一层的其他关系? “总之,这事没你们说话的份。”龙玺迅速恢复了气势,“由哪个神社承办仪式,决定权在水利合作社,后面的就是那家神社自己的事了。如何取悦水魑大人,想方设法搞出点创意来,难道不是波美地方神社的职责吗?” “话是这么说——” “别说努力创新了,最重要的宫司本人都不成器,还把重要的仪式搞砸了。这么想想,不断试验反复摸索倒是应该受到赞扬吧。” “我说龙玺先生——” 龙吉朗想说些什么,就听背后有人把牙咬得咯咯直响。回头一看,原来是水分辰卅正紧闭双唇,横眉竖眼地怒视着龙玺。 然而,龙玺本人却佯装不知。岂止如此,他还进一步出语伤人。 “仪式倒是顺利了,可又嚷嚷着说什么水魑大人的嘴里伸出只白手啦,湖里有膨物啦。像这样的,被人说是生手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廊下另有一位老者,年纪七十五左右,像是游魔的父亲水庭流虎。本以为他一定会生气,哪知反而羞愧似的低下了头。他与水分辰卅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背对这边的龙吉朗看不到两人的反应。此刻他不改悠然之色:“怎么说呢,不管到多大年纪,我们也是要继续修行下去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一辈子都是生手。” 龙吉朗正面回击龙玺的责难。他的语气忽然严肃起来:“不过呢,但也不是说为了让仪式成功就可以不择手段。” “各家神社自行判断就是了。” “不,某些情况下必须交由水利合作社磋商。” “觉得有必要大家商量,神社自会提交议题。” “做不到这一点,只顾自己任意妄为的话,合作社也不能坐视不理吧。” “这是干涉内政!”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之际,就听辰卅一声轻咳。 “死在仪式上的神男,并非只有我家的……” 龙吉朗与龙玺的对话中断了,众人一齐看向辰卅。 “据文献记载,过去的仪式里也有过在沈深湖失踪,或是仪式结束神男死亡的例子。”话至此处,辰卅再次瞪视龙玺,“最近的不就是您家龙一吗。” “少啰唆!那一次好端端地降下了雨。仪式是成功的!而你父亲却销声匿迹,仪式也失败了。哪是什么仪式中的一次事故,被吸进了水魑大人的嘴,其实只是害怕得逃跑了吧!” “你说什、什、什么……” 也许是怒火中烧,辰卅的身子开始簌簌发颤。而此时,龙玺则愈加发狠地说道:“拜你家所赐,害得咱村里人大热天的,整整一个星期都得戴着斗笠和面巾,还要穿上灯心草的蓑衣一起求雨。也不知道我们为啥要祭祀水魑大人呢。” “就因为失败了这么一,一次……” “行啦,作为波美地区的神社,你们那边本来就——” “你们两个还不给我打住——” 龙吉朗刚一介入,龙玺的矛头就瞬时指向了老人。 “开头可是在说芥路。看起来是小毛孩,干的勾当倒跟大人似的。对了,龙吉朗先生,府上是不是有一条对咱家闺女下手的祖传家训啊?” “说、说什么蠢话呢……” 出言否认的龙吉朗脸上也挂不住了。身旁的世路则是面色一变。这么说来,芥路的父亲世路年轻时也曾跟水使家的姑娘坠入爱河,考虑过私奔?鹤子竟是龙玺步入晚年后生下的女儿? 言耶预感自己会愈来愈深陷于眼前的风波,不知如何是好。似乎增仪不成功的话,村民们就要穿戴斗笠、面巾和草蓑祈雨。言耶知道后颇感兴趣,只是这气氛叫人怎么也没法讨问详情。必须想方设法制止争吵的局面。 抓到一根稻草也是好的,言耶抱着这样的念头向四周环视了一圈,眼睛停在了一个四十出头的男子身上。游魔正以讥讽的目光注视和室里的众人,而那男子就在游魔身边。 这是龙三先生吧…… 相关人员中还没见过面的只有他了。仅从年纪来看,此人是水使龙三的可能性很大。 可是,为什么呢? 言耶感觉他的表情相当古怪。脸上隐隐含笑。虽然不知他如何看待这场骚动,但是应该没有什么引人发笑的场面。然而,不知为何他却开心似的微笑着。 这时,那位可能是龙三的男子背后,闪出一个老妇的身影。说是水使家的族人吧,倒更像是佣人。恐怕是找人有事,比如龙玺。 尽管那难解其意的笑容令人介怀,但言耶思忖如今当以收拾局面为先,于是故作大声向那妇人招呼道:“怎么了?找哪位有事吗?” 众人一齐转目向走廊后方看去,顿时惊得那妇人哆嗦一下,不过她很快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用没有起伏的语调道:“老爷,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这一句话使得围绕着鹤子发生的风波暂时落下了帷幕。后来才知道那妇人是女佣领班留子。 在言耶看来,龙玺的怒火并未完全平息,但他也不想让人探究“一只眼仓”,所以才顺着留子的话,姑且让事情告一段落。 “嗯,好吧,吃饭去了。” 尽管龙玺简慢无礼,但在他的催促下众人还是移步去了大厅。途中,龙玺在走廊里和那个先前一直在笑的男子说了什么。根据两人的神态,言耶再次确信男子就是龙玺的次子龙三。 由世路指引,言耶和祖父江偲在大厅的中段落座。很快手捧豪华套餐的妇人们便一个接一个地出现了。她们熟练地在众人面前摆上饭菜,转眼就备好了宴席,不过居于上座的龙玺身边却是空的。正想着那是不是夫人坐的,就听下座传来嘈杂之声。 当时,大厅的上座坐着各神社的宫司水使龙玺、水内龙吉朗、水庭流虎、水分辰卅四人,接着是刀城言耶和祖父江偲二人,随后是世路当场引见的水使龙三——那个在走廊里笑个不停的男子、水内世路、水庭游魔三个晚辈,而和室里的那对少男少女,以及鹤子与芥路的身影则出现在最后面。人声嘈杂的原因是正要给鹤子和芥路安排座位。 见此情景言耶顿时恍然大悟。龙玺身侧原本是鹤子的座位。换言之,他对这位鹤子姑娘曾经是如此看重。 转而看向龙玺,只见他一动不动地观望着下座的情况。眼神锐利,直让人提心吊胆他是否就要发怒。然而不可思议的是,龙玺只是在静观。不,并非默默注视,投向鹤子等人的目光中似乎藏有什么企图。 言耶不露声色地观察着,坐在旁边的祖父江偲轻声道:“那个叫龙玺的人,盯得人家直打寒战。” “刚才的风波不会就这么完了。” “还会再起冲突吗?” “不,看来不会……” 否则龙玺早该乱骂一通了。 下座终于设好了两个新座位,由世路带头举杯,言耶与祖父江偲的欢迎会开场了。只是,完全没有气氛的宴会还真是少见。只有世路和言耶会扯点话题聊聊,余下能说几句的也就是龙吉朗和祖父江偲。换言之,差不多所有的交谈都是在水内神社的父子与言耶和祖父江偲之间展开的。 不过,众人的模样各不相同。水使龙玺绷着脸,但又时不时地瞥上几眼鹤子等人的方位。这举动让言耶感到了极大的不安。不瞧下座的时候,他常常目不转睛地盯着祖父江偲。也许是因为明天就是仪式,龙玺没有喝自己酷爱的酒,但他那投向祖父江偲的恍惚眼神,却始终是好色猥琐的感觉。以至于祖父江偲也明显流露了嫌恶之色。 水庭流虎和水分辰卅几乎不开口,但流虎还会注意倾听言耶等人说话,要紧的地方附和几声,相比之下辰卅的态度就是漠不关心。同样的寡言少语,却也是相映成趣。 要说对照鲜明,龙三与游魔也是如此。两人都不作声,但龙三是耷拉着脑袋陷入了自我世界,而游魔则是跟父亲一起听别人说话,不同的是他只是冷眼旁观,完全不会参与交谈。 龙三先生到底怎么了? 直到刚才为止,他脸上还挂着笑容。现在却像血气衰败一般脸色发青,全然感觉不到生机。也不怎么动筷子,耷拉着头。这急剧的变化到底是出于什么理由?他的样子为什么会突然大变呢? 此时,言耶忽然忆起阿武隈川曾提过龙一在仪式前的状态,于是想到了一种可能。 明天主持增仪的不是龙玺,而是其子龙三吧。 话说刚才离开鹤子的房间,前往大厅的途中,龙玺还对龙三讲了什么。如果他是在交付执行仪式的重任…… 所以龙三也像龙一似的,在害怕着什么…… 前后对上了。这关键的“什么”是不是水魑大人尚不清楚,但可以解释龙三的突变。只是,他在走廊里露出的笑容有何深意,仍是未解之谜。 下座那边,芥路不停地找鹤子攀谈。就像在唱独角戏。不过,鹤子的妹妹——少女小夜子正替姐姐代为应答。那名少年叫正一,是三人中的弟弟。鹤子二十岁,小夜子十七岁,正一十三岁。鹤子显得比实际年纪幼小,毕竟她有那么一点异于常人之处吧。也许是强迫自己坚强起来,才能弥补长姐的缺失,小夜子倒是一副大人的模样。 姐弟三人的母亲叫左雾,似已故去。她算是龙一和龙三的姐姐,不过据说是养女,所以没有血缘关系。只有在谈到她的时候,世路会略显痛苦之色。听说战前左雾和京都的男子宫木结婚去了满洲,莫非她与世路有过恋爱关系?从龙玺的话和世路的态度,能够做出以上想象。换言之,对龙玺来说鹤子等人虽然不是血亲,但也算是他的外孙和外孙女。 如此还要让鹤子进一只眼仓吗…… 母亲左雾的情况令言耶挂心。为了继承神社,收男孩为养子还好理解。可龙玺却招来了一个女孩。这究竟是为什么?总觉得这个秘密一旦揭晓,鹤子和一只眼仓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宴会期间,言耶不露声色地观察了所有的人,其间与正一对视过好几次。言耶起初是想也许是乡下很少能看到外地人,而且作家这类人又不常见,而且还穿着牛仔裤,所以对方才会注视自己。然而,没多久他就注意到少年的目光里蕴含着一种奇妙的期待。怎么看都像是有事相求的样子。 什么事呢?为什么要向素不相识的人求助? 言耶踏入波美之地不过数小时,各种疑问、疑惑、疑惧却早已在脑中团团打转。 这一晚,水使家给言耶和祖父江偲在别栋各安排了一个房间,乃是建于正房南侧的那三幢别栋的中间那一幢。龙玺显然不欢迎他们,但也不愿把东京来的稀客让给其他神社。这点小肚鸡肠一眼就能看透。 名不副实的欢迎晚宴结束,等到龙吉朗一行人告退,龙玺和龙三就没了踪影。鹤子等人也走了,这让打算找正一寻求对话机会的言耶略有失望。如果少年有什么为难之事,自己是很想帮他的。 洗过澡,言耶出门纳凉,顺便进了庭院。入浴对于恢复长途跋涉后的疲惫身躯效果最好,只是刚从浴盆出来,汗就止不住地往外冒。据说在干旱的梅雨时节,此地会接连出现高温闷热的天气。眼下夜夜难眠的情况将持续一段时间。 “啊,有夜风。呼……泡完澡出来散个步真是舒服啊。” 蹬上女佣领班留子拿来的草屐,言耶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悠闲地在别栋和正房之间溜达。嘴上说的倒不是假话,听起来有那么一点辩解的味道,实则是为了借此化解被人发现时的尴尬,装腔作势罢了。因为他别有目的。 一只眼仓…… 只是不太清楚在哪里。抵达水使家时言耶就已看出,正房背后即西面有成群的仓。不过,一只眼仓名为仓,却不是普通的储物仓,而是极为特殊的建筑。不可能跟其他仓挤在一起。既然能像神社一样从深通川引水,那么建在神社与正房之间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但是,这么一来会很显眼吧。 去神社也好,到正房办事也好,中间有那么一座仓,来访者即使不想看也会看到吧。选址再怎么深僻也无区别。 这么说是在反方向? 言耶掉头,踏步向别栋后方,南面的山疾行。如此一来,他想趁正房里的人看到自己之前,快点躲入别栋的阴影。 路过自己的房间,顿时就没了灯光。要说幸运,那就是今晚月明当空,所以不用畏惧黑暗。不过原本就有阴天的话,也用不着举行水魑大人之仪。得蒙月光惠顾,可谓顺理成章。 言耶转至第三幢别栋的背后,苍翠的茂密竹林便出现了。刹那间他的心里有一种被拒之门外的感觉。事实上,此处也散发出“前方禁止入内”的气息。即便是喜好怪异的言耶,若只是散步的话也许已经打道回府了。然而,不管怎么说,眼前的景象都透着诡异。他强烈地想去里头调查一番。 他注意着脚下步入竹林。视野顿时阴暗下来。他伫足片刻等着眼睛适应环境,随后向深处行进。然而,无论过了多久也没能从另一侧穿出。以为终于出来了,却是原先的第三幢别栋的背后。不知为何回到了出发地。 奇怪……有什么机关的吧。 此地恐怕设下了结界一样的东西。虽然这么判断,但言耶没有驱除它的能力。如果知道结界的种类或手法,还能想想对策,但这不是能轻易辨别出来的。 “这可如何是好……” 好不容易找到了可疑的地方……第三次回到别栋背后的时候,言耶深感遗憾。虽然要耗些时间,但也只好改日找到设置的机关奥秘,找出破解之法了。 他心下沮丧,没精打采地返回别栋,途中好几次回头看那竹林。如此三步一回头的期间,言耶想起了一件东西。他不禁“啊”了一声。急忙回房打开包,取出阿武隈川在京都站交给自己的竹筒。 竹筒一侧的断面上有孔,塞着木片栓。里面有液体,看起来就像陈年的水壶。他预感到这东西能派上用场。 言耶端着竹筒再次赶赴竹林,第四次发起了挑战。结果,竟然顺利地来到了对面。 筒里果然—— 是沈深湖的水。毫无疑问,要么就是封装着流升之瀑或更上游的源流之水吧。 言耶想得出神,但也只在片刻之间。他刚穿过竹林,一座老旧的仓便出现在眼前。 这就是一只眼仓…… 或许是心里在这么想,他慢慢地觉得被关上的二楼窗户的对开门恍若一只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建在距离神社、正房都如此之远的地方,是因为筑造伊始就有什么可怕的目的吗?或是将原先另有用途的仓改造成了这样的咒术装置? 水从何而来? 如果阿武隈川的话没错,那么水是从深通川引至一只眼仓的。仓差不多位于南面的山侧,离河相当得远。环顾地面,目之所及没有发现像是管道一样的东西。 可能是埋在地下了。 艰难的工程,不过考虑到仓的秘密,可以说也是理所当然。况且神社与村子隔着一条河,所以这么一点小动作肯定能做到隐密行事。 慢慢靠近一只眼仓的言耶忽然有个想法,里面没有人吧……他怀疑龙玺曾经打算把鹤子关进去配合明天的增仪,那么现在仓里想必无人。然而,“求求你放我出来……”的吼声,“咚咚咚”敲打土门的闷响,“咯吱咯吱”抓挠墙壁的杂音,似乎就要从仓里传出来了。 在月光的照射下,妖异无比,浮掠出微污白壁的仓被难以言喻的惊悚气息缠绕。乌黑沉郁的某物在仓内日积月累,一点一点地侵入墙中向外渗漏,不知不觉中已绽满整个外壁——给人这样一种不祥之感。 他走到土门前,就见那里插着硕大的铁闩,铁环上悬着坚固的挂锁。他耳朵贴住门扉凝神静听,身子一动也不动,片刻后隐隐地能听到“哗啦哗啦”的流水声了。 不,不是…… 水声太过微弱,以至于言耶难以做出判断。只是觉得有水声。可能是幻听吧。他知道从深通川引水一事,也许是先入为主的观念所致,才让脑中擅自回响起了水流的声音吧。 他继续竖起耳朵极力倾听,有别的声音传来。喀沙……喳喳……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动。 仓里有人! 他的上臂激起一阵鸡皮疙瘩。不是没有人吗?要说里面有什么,只可能是水魑大人啊! 哪有这么荒唐的…… 明明是自己的想象,却又没法一下子相信。但身体已做出不同的反应,眼看就要转身逃跑。 耳朵不由自主地离开了土门,不过还是驻留在了当场。 好想瞧一瞧里面的情况…… 他喜好怪异的癖性涌了上来。不能就这样逃走。这么想的时候,他觉察到一个奇妙的现象。仓内仍在作响,他耳朵明明没贴着门,却听得真真切切,而且还来自背后的竹林,喀沙……喳喳……声音越来越近。 咦?不是一只眼仓里的声音啊。 他的注意力似乎过分集中在仓内,引发了错觉。这么一来,从背后走来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颈后寒毛直竖。无论关在仓里的是什么都还安全。但要是从背后的竹林靠过来的,却是无处可逃啊。 他战战兢兢回头一看,那玩意儿就在竹子之间的阴影处。朦朦胧胧,白乎乎的某物突兀地伫立着,一动不动地窥视这边。最初以为是幽灵,他吓得一哆嗦。不一会儿,就见影子“嘶啦嘶啦”地从竹林现形,他不禁战栗起来,莫非是从墓地里爬出来的尸人?很快,那东西的全身沐浴在了月光底下,言耶终于认出好像是位老婆婆。话虽如此,却还是放不下心。因为她明显异于常人,头发蓬松不堪,衣衫不整杂乱无章,甚至还赤着脚,而那双目中蕴含的暗光,可以说正是证明她是疯女的最大凭据。 言耶凝视着一步步逼上前来的老婆子,心想她是不是龙玺的母亲呢。说是吧,觉得稍显年轻。也可能是妻子,但又未免上了点年纪。无论是哪种身份,此时……出现在这种地方……言耶都不想跟她打交道,而且还是两人独处。 “晚、晚上好……” 姑且问候一句。幸好,老婆子马上就停下了脚步。 “你……是什么人?” “我、我么……” “在山里迷路了?”老婆子认定言耶是从南面的山里出来的。大概误以为他是一个迷路至此的旅客。 现在的言耶倒也像是行路的客人。 也不知做上一番自我介绍,她到底能不能听明白。还是顺水推舟这么回应更好些呢。他正自犹豫该如何回答,老婆子“蹭”地一声突然逼近。 “逃啊!” “啊……” “我不会害你的。快从这里逃走。” “为……为什么?” 事出莫名不免有些恐惧,但言耶对理由更加介意。 “因为你会被吃掉。被吃得一干二净。” “是……是说被水魑大人吗?” 老婆子圆睁的双目顿时眯成了一条缝。 “你怎么会知道水魑大人的名字?” 眸中的暗光里,射出了一抹锐利的光芒。 “哎……” “不是一般的外乡人啊。你……是什么人?” 他觉着对方是疯女人,完全放松了警惕,发现不妙时已经晚了。 “不,不,是这样的,水魑大人在这里可是非常有名的。”即便如此,言耶仍出语掩饰,只见老婆子满腹狐疑的眼神略有动摇。 “当真?” “是的。我还听说由水使神社主持的水魑大人的增仪尤其灵验无比。” “可不是吗,可不是吗!” 老婆子开怀一笑,突然当场跳起舞来。甚至还用鼻子哼曲伴奏。以郁郁葱葱的竹林为背景,在月光的掩映下翩翩起舞的疯女,这一幕着实诡异。如此阴森恐怖,足可称之为恶梦中的一幅场景。然而,目睹了眼前光景的言耶不禁陡然清醒。 这女人难道曾经以刈女的身份参加过仪式? “对、对不起。” 言耶慌忙向舞得兴起的老婆子招呼一声。假如此人原为刈女,因这层缘份嫁入了水使家,那么她也许会知道什么,比如……瞒着其他神社的秘密。 “怎么了?” 况且,从她那惺忪双目中透出的混浊,也能明白她的状态有异。老婆子很可能会泄漏原本绝不会说出口的秘事,虽然这么做不够光明正大。 “您说不逃离此地就会被水魑大人吃掉,是吗?” “哦……是这样吗?” “是的。您是这么忠告我的。” “不对,我说的是御仓大人。” “啊……” 所谓御仓大人,是指这个一只眼仓吗?不过,说出“一只眼仓”到底行不行呢?言耶很是困惑,担心又会打草惊蛇。对话还是稳妥地进行下去比较好。 “跟水魑大人不一样?” “什么一样不一样的,水魑大人吃的是……一只——” 喀沙、喀沙……从竹林那边传来了新的动静。有人在林间行走,而且那声音正渐渐往这里靠近。 “嘘……”言耶急忙向老婆子做了个在唇前竖起食指的动作,示意她别出声——同时也有另一层意思,即不要说出自己的事。随后他敏捷地躲进了一只眼仓的左侧。那里照不到月光,不在竹林中来人的视线范围内。 脚步声径直到了老婆子面前。 “又溜出来了,下次我要把你关进禁闭室!” 言耶听到了龙玺那半是焦躁半是认命的声音。棘手之时,偏偏来的又是棘手之人。倘若被他发现,一定会被赶出水使家吧。 “而且我都说了不许来这里!” “刚才……有一个行路的年轻人。” “什么?” 老婆子干脆说出了口,言耶的愿望落空了。 “那是一个好得很的男人……” 言耶一阵心惊肉跳。要是问起具体长相,龙玺肯定会想到自己,然后搜查四周。绝对会去查看仓的侧面和背面。这么一来,就要藏不住了。只能往山里走,但身着浴衣的自己又能逃到哪去呢?最关键的是,就算策划了这样一起逃亡,只要查下别栋就全完了。 “所以呢,我就想怎么也要留住他。” 老婆子的话和实际情况相反。莫非已经忘了自己所说的话,还是因为当着龙玺的面要做一番掩饰呢? “男人不行。这个你也……” 应该知道……龙玺说了一半就住了口。也许是认为现在的老婆子理解不了。 “好了,那男的怎么了?” “我想留住他。请他到我们家来,等到什么时候——” “话说那个男的是从哪里来的?” “……从御山。” 听着两人的对话,言耶轻手轻脚往后退,他打算姑且移到一只眼仓的背后。如果龙玺搜查仓的左侧,自己就能趁机从右侧逃进竹林。不过无法预测老婆子那时的行动和反应,所以着实没有把握。但总比什么也不做要好。 “从山里?在这时候?” “旅客嘛,在翻山的路上迷了路。” “去哪了?” “仓的对面。” 听见老婆子微弱的回答声时,言耶正好来到仓的拐角。只能不管不顾地绕过仓的背面,冲进竹林了。 就在躲进仓背面的同时,龙玺像是瞥了一眼左侧。 “那家伙是什么装束?” “啊……和服。” “和服?” “像浴衣一样的……睡衣一样的……” “哪个傻瓜会穿着浴衣进山!” 龙玺似乎至此才断定不过是疯女人的胡言乱语。老婆子还想说些什么,龙玺时而劝解,时而发火,好说歹说劝她回了正房。 “呼……好险!” 言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从仓背后窥视了一会儿竹林。这是为了以防万一,龙玺没准会独自折返。有点警惕心还是好的。 言耶判断没有风险后,急步赶回别栋。由于距离主屋有段距离,言耶没被任何人发现回了房间。刚刚安下心来,还没等他开灯,隔壁的门就“刷”地一声被打开,一条人影冲了进来。 见鬼!被人抢先了一步! 钦佩对方技高一筹的同时,言耶拼命思索着该怎么搪塞过去。就在此时—— “搞什么嘛!你到哪里去了?”是祖父江偲的声音,“洗完澡回来,就发现屋子里空空的。” “是祖……祖父江小姐?” 背对着灯光浮掠出的人影,的确是女子的形态。言耶慌忙打开房灯,就看到了祖父江偲担心而又恼怒的脸庞。 “不是我还有谁?还是说有人约好入夜以后就会摸进这里来啊?” “怎、怎、怎么可能嘛!” “哼。但是《猎奇人》里不是说你有过好多这样的事吗?” “我说你……说那个报道不可信的人不就是你吗?” “人家当然是相信老师的。” “呃,这可多谢你了……不,不是这个事,其实……” 言耶讲述了夜探一只眼仓的经历,祖父江偲抱怨了一通为什么不叫上自己后,告诉他那老婆子是龙玺的妻子汩子。祖父江偲说是她在宴会后帮忙收拾的时候,从水使家的女佣和村里来打下手的媳妇们那里打探来的消息。汩子是原村长青柳家的女儿,果然做过刈女。 “传言当时龙玺说她会成为超越刈女的存在,最后把她娶进了门。” “感觉她有点痴呆……” “好像很久以前就开始啦。所以不是岁数的关系,而是因为在这个神社长期操劳的缘故吧。” “多半是的。作为过去的刈女,龙玺的妻子,多半是知道了不少秘密。” “嫁入了一个可怕的家啊。”祖父江偲打从心底这么想着,只见她继续说道,“听说最近她的痴呆情况很严重,一直被关在仓里什么的。” 说起来,龙玺好像是威胁过下次要把汩子关进禁闭室。言耶道出此事后,祖父江偲更加在意起那座仓。 “那么,难道是一只眼仓里……” “不,我觉得里面没人。只是……从汩子夫人的言行举止推测,那仓里藏着惊人的秘密是不会错的。” “明天的仪式……没问题吗?” 祖父江偲不是担心仪式成功与否,而是如同预感般的有另一种恐惧——也许会发生什么不祥之事的恐惧。 祖父江偲软磨硬泡,说一个人睡害怕。言耶好不容易把她打发回隔壁的屋子,立刻钻进了被窝。然而,睡意迟迟没能到来。每隔五分钟隔壁就会传出祖父江偲的声音“老师你还在吧?”,但即便没有这一因素,他也是辗转难眠。 不久,祖父江偲问话的间隔变长了,直到彻底变为“老师,稿子呢?”“老师,你好过分!”之类的梦呓,言耶仍然神智清醒。 并非因为邻屋的吵闹。而是他自己也有预感——明日水魑大人的增仪怕是不会风平浪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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