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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煞风景的早间首班车 作者:青崎有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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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煤木户同学 恭喜你顺利毕业。很开心跟你做了一年同学。 说实话,或许是因为你,我才能考上大学。 暑假时,学校开暑期补习班。我和你都选了数学课。你还记得课间休息时,我们曾说过几句话吗? 那时我模拟考试分数一直上不去,备考也很疲惫,许多事情都想放弃。可你的一句话让我重新有了干劲儿。我非常感谢你。你总能看穿事物的本质,我觉得这样的你很酷,让我欣赏。 今后也要开心健康啊。 ---草间 写完重新读了一遍,觉得非常生疏客套。感觉根本就不是给同学写的。一开始的“很开心”和后边“很酷”那句或许就是多余。可是用签字笔写完已经没法再改了。 煤木户早就写完了。我们把相册换了回来。不知道她写了什么,我有点紧张地翻开相册。 “今天我才发现草间同学你是个挺有趣的人。煤木户” 煤木户的赠言仅此而已。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啊…… “暑期班的课间休息?”煤木户也读了我的赠言,好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我当时说的什么?” “咦,你不记得了?” 我不禁无语。不过其实我也一样,直到刚刚才想起来。 我记得那是盛夏。午后。空调不太冷,窗外蝉鸣阵阵。邻座碰巧是煤木户,没有其他人可以聊天。我一边吃着从便利店买来的饭团,一边说了一些作为考生来讲最不痛不痒的话——学习很无聊之类的。 ——这么学习到底是为什么?日常生活中明明也用不上。 就像全国每个高中生一边背诵古文单词和数学公式一边会抱怨的那种话,真的是特别常见的牢骚。可是煤木户却没有表示同意,也没有配合一笑。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参考书上,这么说道。 ——我觉得学习就像在修炼武功。并不是为了日常生活而学,而是为了以防万一,比如和坏人们战斗守护自己和家人的时候。所以啊,日常生活中当然用不到啊。 ——坏人们? ——伪科学、传销、政治家的谎言之类的。没知识的话就会被骗吧? 聊天就到这里。煤木户翻开参考书,我只回答“嗯”。可是心里却感觉像一块石头落了地。 之后在下午的课上,我觉得自己变成了动作片里的主人公。 “啊,或许是说过。” 她好像终于想起来了,不好意思地挠了一下脸。 “那其实不是我说的,是跟姐姐现学现卖的。姐姐也是从大学教授那里听来的。所以我只是照搬过来。” “这样啊。可是从你口中说出来就很有说服力。” “你真是高看我了。” 煤木户的目光落在我的赠言上,又加了一句“我也不酷”。她好像是那种每次被人夸奖都不会太高兴的那类人。 纤细的手指翻过崭新的相册。干燥的液体胶剥落的唰啦唰啦声在房间回响。 “毕业典礼如何?” “如何……就也一般。” 听她再次问我“如何”,我也只能这么回答。 领证书,听致辞,唱校歌,拍合影,收到学弟学妹送的花束,大家互相写了赠言,但也没什么特别的。我连眼泪都没流。 “一般吗?” “啊,但也不是无聊。我觉得能参加挺好的。”我赶快补充道,“上了三年学,却没参加毕业典礼,这就像……就像吃光了布丁却把空杯子胡乱丢掉,我是这么觉得的。” “这是谁说的呢?” “我、我的原创。” “草间同学,真的很有趣。” “是吗?” “一般形容毕业,不是会说振翅高飞的鸟、一扇新的大门之类的吗?把毕业比喻成空的布丁杯的人也就只有草间同学你了。” 煤木户的视线移向窗帘紧闭的窗子。 “可我觉得这个比喻很好,比鸟什么的贴切得多。” 我想起进屋之前看天空的情景。灰色的天空中一只飞翔的鸟都没有。 “草间同学,你毕业会感觉寂寞吗?” “……煤木户同学不会觉得寂寞吗?” “不知道。或许我能稍稍松一口气。” 她合上相册。 “就像从窒息的痛苦中解脱,从密室里逃脱出来那样。就是那种感觉。” “高中不开心吗?” “与其说开不开心,怎么说呢——倒不如说很尴尬。三年里一直都很尴尬。” 像是很喜欢这个形容,煤木户重复了一次。 “有许多关系不好也不坏,只知道长相和姓氏的同学。这三年一直都在勉强和那些人说话。拘束不自在,很尴尬。青春一定就是一间用尴尬编织成的密室。狭窄又无处可逃的密室。” 确实,高中生活中有许多尴尬的瞬间。同桌换成一个从没说过话的同学时,电车里突然碰到一个隔壁班学生时,跟朋友意见相左气氛变得奇怪时。把这一切汇总起来,比起开心时刻,尴尬的时刻反倒更多。我如今不也是吗?在这个房间里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跟我在一起也尴尬吗?” 听我这么问,煤木户自嘲般地微笑。 “是啊。我现在很尴尬。” 她是发自内心的还是在开玩笑,我真不知道。 咳咳。 煤木户又开始咳嗽了。她瞥了一眼闹钟,从托盘上拿起一板药,挤出一粒。把那片药放入口中,就着水吞了下去。 “啊。” 我目瞪口呆。 她把药吃了。健康的人吃药或许会有副作用。是为了让我看吗?不,我已经快走了。现如今没必要特意证实自己得病。这么说来—— “煤木户,你真的感冒啦?” “什么真的,难道你一直以为我装病?” “我看你不太想参加毕业典礼啊。” “要是没感冒就去了啊。我性格是不好,但也不至于到那种程度。空布丁杯我不是会好好扔掉嘛?” 煤木户指着垃圾桶说。我在感觉无力的同时洋溢出笑容。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一直在说谎……对不起,我疑神疑鬼的,真傻。” “嗯……没关系啦。” 煤木户把毕业相册和证书放在枕边,滑进被窝里。 “差不多就行了。我也有点困了。” “啊,好的。” 是让我回去的意思吧。我马上起身,背起包,抱起花束,说了句“那我告辞啦”便走向房门。煤木户看都没看我,跟刚才一样刷着手机。 完全没有依依惜别的样子。 可我却不知为何,心中有些许不舍。 打开房门之前,我回头看向煤木户的房间。收拾整齐的桌子。塞满没听过名字的书的书架。藏着成熟内衣的那堆衣物。我和煤木户可能不会再见面了,但很开心能和她度过这段短暂时光。再见,我们会无声地告别吧。可当然没能如我所愿,煤木户还是在盯着手机。 手机—— 我的手离开门,转过身。 又一次仔细观察室内。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未到十秒我已经确认,又花了五秒得出了结论。我怎么没有早点注意到呢?线索明明就摆在那儿。 “煤木户同学——你说谎了吧。” 煤木户看向我。 我回到了房间正中间。像是要和小孩子理论一般柔和地微笑,然后询问。 “这,是谁的房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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