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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摸索砂器 作者:松本清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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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今西和吉村二人在涩谷车站搭上井头线列车,途中又在下北泽站换乘开往小田原的车,到第六站下了车。 二人穿过站前短短的一条商业街,沿着公路往前走。这一带好象是新开辟的居民区,一幢幢住宅零散地座落在杂树林中间,金黄的稻田连成一片。稻田的对面也盖起了房厘,后面连着一片小树林,紧挨它的是一个盖满住宅的小山丘。象是到了郊区。 “就在这儿!”今西停住了脚步。根据吉村的要求,今西把他带到了宫田邦郎发病身亡的地点。 “唔,是这儿吗?”吉村看着今西手指的地方。这儿距国道五公尺左右,靠近一条小路,脚下长满了夏季茂密的绿草。 “公共汽车站正好在旁边呐。” 实际上,离他们站着的地方,不到一公尺处,停着一辆公共汽车,乘客们正在上上下下。 “假设宫田曾在这儿等过车,恐怕不算牵强附会吧?” “不,非常自然,哏,吉村君,”今西好象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去问问那辆公共汽车的乘务员,晚上八点钟左右,从这儿通过的公共汽车准确时间是什么时候?” 吉村跑了过去。车马上要开,他拖住正要上车的乘务员问了一气。当汽车开动吋,吉村也返回来了。 “弄明白了。”吉村说,“晚七四十分有辆车开往成城,八点有车开往吉祥寺。十分钟后又有一辆车开往成城。其后大约二十分钟,又 有一辆从千岁乌山开往成城的汽车打这儿通过。之后,上下行线都是间隔二十分钟。所以大约每隔十分钟就有一辆公共汽车通过这里。” 今西听罢自言自语地说:“车辆来往很频繁嘛!” “宫田邦郎死亡时间大约在晚上八点钟,”他继续喃喃地说:“假如他在这个汽车站附近等车,公共汽车通过这儿的间隔十分钟左右。当然也有不准时的,但,不管怎么说,他是用不着等很长时间的。如果恰好在这个间断时间里,他的心脏麻痹突然发作,那就只能怨他太不幸了。” 今西的自语,吉村并没有听到,因为这时他正在路旁的田地里走着。 “今西先生!”吉村在田地里弯腰喊道。 今西向吉村呼喊的方向走去。 “有这么一张东西。”吉村指着地上,草丛里有一张十公分见方的纸条,边沿已经破碎不堪了。 “是什么东西啊?”今西把纸条捡起来。纸条背面什么也看不到。反过来一看,上面写着字。 “哦,是一张表格呢!”吉村看着说。 纸片上记载有失业保险金发放总额…… “是失业保险金的金额吧!”吉村看后说。 当然,这张纸条只不过是撕成数片中的一片。 “这一带会有人对这种统计数字感兴趣吗?” “啊,也许有劳动省的官员住在这里呢。” 这是一份索然无味的统计表。纸条就落在距宫田邦郎摔倒地点不到十公尺的地方。 “你看是什么时候掉在这儿的呢?”吉村问道。 “纸张是道林纸,还不太脏。吉村君,哪一天下过雨啊?” “啊,我记得是好象是四、五天之前。” “这张薄薄的纸条显然是在这场雨后掉的,因为上面没有雨淋的痕迹。如果淋过雨,肯定还会更脏一些。” “宫田邦郎正是在三天前死的,是不是那个时候失落的呢?” “嗯。”今西陷入了沉思,“不过,这种东西和宫田之死不会有什么联系,因为宫田不可能带着这种东西。” “为了慎重起见,去问问前卫剧团的人怎么样?还说不定是戏里的一件小道具或者摘记的台词呢。” 今西接着吉村的话说: “是啊,这张纸也可以认为是被风刮到这儿来的。你有这种想法吧?” “是的。这种可能性也可以考虑在内。” “你有没有估计它是宫田以外的什么人带来的呢?” “不错。”吉村回答说。“也许有这么一个人,他是宫田的朋友,对工人的情况感兴趣才写了这张统计。” “你是说,这个人和宫田一起来到了这里,是吗?” “很有可能。也可以设想,是宮田要来了这张纸,放在衣袋或别的什么地方,病倒时掉在了地上,后来被风刮到这里的。” 今西笑着说:“这一点倒关系不大,因为宫田不会要来这种毫无兴趣的东西。要说另外有个人和宫田一起来到了这里,倒是很有意思的。” 今西又看了看那张纸条说,“这是什么呢?”他的手指转上面的数字,“你瞧,统计表是从昭和二十四年写起的。可是,在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年上都划着黑线,数字栏却又空着。” “是那些数字无用呢?还是没有搞清呢?” “这些还好说。你看二十八年和二十九年之间,划了两条黑线,二十九年和三十年之间又划了三条。上面也没有标明类似前面那样的年度。这些空白栏又意味着什么呢?” “是啊!”吉村也扭过头来注意看着。“搞不清楚。说不定这中间还可能有别的数字。例如,参加保险的人数。领取保险金的人数等等。” “那样的话,上面应该列出这些项目,可是又没有。这可能是书写的人为了备忘用的。” “字体太拙劣啦。” “是很坏,简直象是出自中学生之手。不过,近来的大学毕业生,字写得也相当难看。” “这张纸条,怎么处理?” “也许会有参考价值,我把它收起来。” 今西把纸条夹进手册放到衣袋里。除此之外,在现场再也没有任何新的发现。 “特意把你拉到这儿来实在抱歉。”今西对吉村说。 “那儿的话,我也该来看看。能陪今西先生一趟倒很难得的。” 二人向公共汽车站走去。 今西返回警视厅,脑袋昏沉沉的。幸好今天没有其他侦查任务。同室的同事们也摆着围棋、象棋正在消遣。 今西忽然想起了什么,向宣传处走去。 “哎呀,侦查又遇到什么难题了吗?”宣传处长望着今西的面孔问道。 “我想了解一些有关具体音乐的情况。”今西严肃地说。 “什么?”处长愕然地望着今西。 “是一种音乐。” “音乐和你搞到一起可不大协调啊!” “我不是想搞音乐,看有没有合适的资料?” “好啊,前几天刚来问了方言,今天又找音乐。”处长说着站起身,取出一本事典查起来。“你来看这里,这上面也许有。” 今西翻开那本厚厚的事典,两眼紧盯着百科事典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铅字读起来。 今西合上了百科事典。一些难懂的词句,完全没有留在他的脑海里。虽说这可能是因为不懂音乐,但从解释中没有得出何谓具体音乐的答案。只是搞清了这种音乐相当难懂,而且与以往的任何音乐都毫无相似之处罢了。 “谢谢你。”今西把事典还回去。 “懂了吗?”处长扭过头来问道。 “不,不太懂。对我来说太难了。”今西苦笑着说。 “是吧,我就说音乐和你没有缘嘛!你怎么又对它产生兴趣了?” “啊,因为我想起了一件事情……”今西含糊其词地说着,走出了宣传处。 今西之所以要弄清具体音乐,是因为今晨在报上看到了“新群”中的关川评论同伙和贺音乐的文章。 当然,并不是认为“新群”一伙人与宫田邦郎的“表演”有什么关系,只是不知怎么,今西却希望弄清这具体音乐究竟是什么东西。正赶上没有急于要办的案件,时间有些空闲,便不由自主地翻阅起百科事典来。 尽管如此,关于宫田邦郎到那种地方去游逛的目的何在,仍然是他和吉村从世田谷返回途中一直议论的疑点。 傍晚时分,吉村打来电话。 “今西先生,刚才失陪了。”吉村兴奋地说,“咱们谈过宫田为什么要到龟田去吧?我总算有个推测了。” “哦,这我倒想听听。” “我查了查蒲田凶杀案发生当时的报纸,案件发生后三、四天左右,报纸上出现了不少有关卡梅达和东北方言的报道。报上说,凶手曾和被害者在站前一间廉价酒吧,操着类似东北方言的口音谈话,出现了卡梅达这个名宇,警视厅对此十分重视。” “嗯,不错。那又怎样呢?”今西紧张起来。 “我想正是报上的这些报道,引出了宫田的龟田之行。因为既然卡梅达和东北方言已经引起侦查总部注意,凶手一定会想到东北的卡梅达迟早会被侦查当局注意到。” “不错。”今西“嗯”了一声,“以前没有想到这一点。” “可不是,我也一样。”吉村的声音依然显得十分兴奋,“凶手估计,警视厅的注意力早晚有一天要转到东北方向,一定会在那里找到龟田这个地方,开展侦查。因此企图以此将我们的注意力吸引到那里去。” “想得好!”今西在电话里喊道,“对,很有可能。” “因此,”吉村受到称赞,声音越发提高了,“必然要在龟田留下一些痕迹。因为要将警察的注意力紧紧吸引到龟田,就得在那里搞出一些假象。我想犯人可能是这样打算的:让宫田扮成‘怪人’,然后传到当地警察的耳朵里去,这是犯人玩弄的把戏。” 今西点点头:“我没想到这方面,那么犯人……” “犯人不是东北人,是其他地区的。” “那么,宫田邦郎这个角色呢?” “不用说是受犯人指使的。他担任了这一角色,未必了解真情。” “这么说来,犯人是和宫田相识的罗?” “那当然。既然他肯受委派干那种事,想必关系非常密切。” “谢谢你。”今西禁不住向吉村致谢道,“好极了,你的发现很好。” “不、不,”吉村在电话里不好意思地说,“是我偶然想起的。还没有考虑成熟就这样讲给了今西先生。说不定还讲错了。” “不,对我很有参考价值。” “你这么一说,我很高兴,几时见面再慢慢谈吧!” 电话挂断了。今西弯下腰从抽屉里,取出切成两半的香姻,装进古色古香的竹制烟嘴里,划火点燃。这支烟嘴还是三年前和妻子去江之岛时买的。 他吐着烟雾,思索着吉村在电话里所谈的情况。今西一边思考,一边在纸上记着要点。分作①②③④项。 他手扶额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写下的要点,打算深入探究,可最大的障碍,就是宫田之死。 宫田之死假若是他杀,可以追查凶手。可这又不是一起杀人案件,他的确是自己病死的,周围的人都知道宫田一向是心脏衰弱,而且经验丰富的法医也出了证明。 今西所以怀疑,只是因为这位演员之死,在时间上太巧合了,当然也可以说事出偶然,正如法医所说,心脏麻痹随时随地都可能发作。 另一个要点是凶手不是东北人,今西思绪万千,想到与东北方向完全相反的岛根县仁多的龟嵩。这地方的语言酷似东北方言。今年盛夏,今西长途跋涉曾经到过这个地方。可是这里有什么呢?没有查出可以认为犯罪根据的任何蛛丝马迹。 再一点是关于成濑理惠子的问题。她曾受犯人之托在中央线上撒过溅血的运动衫碎片。可见她同犯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宫田邦郎对此可能有所了解,肯定会讲出一些重要情况。 宫田的死对今西侦破很不利。他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一重要时刻死去呢?他的自然病死是无可置疑的,但是从时间上看,却又象是自然促成的“他杀”。 二 回到家里时,住在川口的妹妹来了,她正和嫂子在一起又说又笑。 “哥哥,晚安。” 今西脱下西装换上便服。 “今天怎么啦?”今西坐在妹妹面前饮起茶来。 “今天得到一张日本剧场的招待券,刚看完回来。” “怪不得脸色这么好!要是两口子吵了架,一眼就能看出来。” “哎呀,真讨厌!我才不那样呢。”妹妹仰望着今西的面孔笑着说。 “是吗?” “工作忙吗?” “还好。” “不过,今天回来够早的。”妻子在一旁说。 “年纪大了,容易疲劳。” “你不注意可不行啊!”妹妹刚看过戏,显得格外活泼。 今西心事重重,面带倦容。尽管妻子和妹妹谈笑风生,也没能吸引他。 他走进里面那个六铺席的房间,这里摆着一张简陋的桌子。书箱里装的全是侦察方面的图书,小说之类的书他是不常阅读的。 今西从抽屉里取出记事本,上面记着备查事项。他翻开了不久前去龟嵩的记载重读起来。 他所以要这样做,是因为发现了宫田邦郎曾到东北做过奇特的表演。倘如吉村所料,这是犯人导演的,那么犯人就不是东北人。 今西回忆起岛根县山村的情景。类似东北方言的乡音和“卡梅达”这个名字,无论如何必须在这块土地上查找,因为被害者曾经长期在这里当过巡警。 今西的目光落在了记事本上,上面记着在龟嵩听到的有关被害者三木谦一当巡警时的表现的种种美德…… 今西荣太郎读着记录要点,不禁想起了宫泽贤治一段诗句: “东家孩子生了病, 他忙跑去望一望; 西家妈妈太疲劳, 他忙跑去把稻扛; 南家有人病危急, 他忙劝说莫慌张; 北家吵架要告状, 他让人家从宽想; 天干旱,他把泪淌; 夏天低温他…… 三木谦一肯定就是这首诗中描写的人物。他身为山村巡警,比任何一位城市警察都高尚的多。同是警察的今西荣太郎,对三木谦一产生至高无上的敬意。 那么谋杀这一高尚人的凶手究竟是什么人呢? 今西荣太郎把记事本放在身旁,两手枕在头下,躺在席上,天棚被长年烟薰已经发黑了,隔壁房间里,妻子和妹妹还在谈笑风生,街上传来公共汽车的声响。 今西忽然象是想起了什么,一骨碌爬起来,走进隔壁房间。 妻子和妹妹还在聊个没完。 “哥哥您也坐不来一起聊聊不好吗?”妹妹劝他。 “不,我还有点事。”说着从挂在衣架上的西服口袋里取出那张小纸条。因为买不起衣柜,西服只好挂在衣架上,再罩上尼龙布套。 他又走回刚才的房间。 纸条是从宫田邦郎丧生的地点,世田谷的田野里捡来的。是一张失业保险金一览表。 还不知道它与宫田之死有没有关系,也许是谁偶然掉在那里的。 数字上没有什么奇怪的。从表上可以看出,我国失业保险金额在遂年上升,说明了社会的不景气。昭和二十七年正是朝鲜战争结束的第二年,特需高潮已过,因而中小企业相继倒闭。数字表明,失业者增加的原因就在于此。 若从这方面看,数字倒也很有意义,但与案情无关。 吉村发现了这张纸条,判断填写这张表格的人可能是与宫田邦郎在一起的,这也不无道理。纸条上没有雨淋的痕迹,而在宮田死前的两三天晚上,东京下过大雨。因此,估计这张纸与宫出邦郎有联系,也确是很好的见解。 但是,今西认为宫田去过的地方,肯定和他要吐露出来的那件重大事情有关。在那样地方,恐怕不会有注重这种统计数字或社会学的人。 总之,不管有没有用处,先把这张纸保存起来再说。他把纸条叠起来,夹在了记载三木谦一情况的手册里。 妻子招呼他,说晚饭准备好了。今西便同妻子和妹妹共进晚餐。 “吃过饭就走,真不好意思。不过,天不早了,我该回家了。出来看戏,整整一天了。”妹妹心中不安地说。 “走,送送你,权当散散步。” “不,不必了,常来常往的。” “不,我也正想走一走。” 实际上,他是由于郁闷,也想去傍晚的街上散散心。 妻子也要去,于是三人便向附近的车站走去。 走到途中的公寓前,妻子向妹妹谈起最近这所公寓有一名年轻女子自杀的事情。 “出现这种人,可真麻烦。”妹妹站在公寓经营者的立场上说。“我那里也住着一个年轻女子,不会出事吧!”妹妹自言自语地说。 “啊,是最近搬去的那个人吗?”妻子问道。 “是啊,嫂子。” “听你说,不是酒吧的侍女吗?” “是的。每天回来得很晚,不过,还比较本分。” “有没有客人送她回来的时候?” “啊呀,这我可不知道。不过,进门的时候总是她一个人。也许她个人约束很严,即使有时喝醉了酒,也总是规规矩矩的。” “难得呀!” “嗯。不过,她干这一行,要是惹出乱子来就糟了。” “这个人还可以放心吧?” “我也是这么想!可是,刚才听你这一说,我倒担起心来了。” 他们从明亮的路灯下走过去。 “不过,嫂子,那个侍女可也真叫人佩服。”妹妹说,“她读的全是些难懂的书。” “都是些什么书?” “好象是些理论书。前些天,我有点事,去她房里,她正在那里剪贴报纸呢。我看了看,是有关音乐评论的。” “她对音乐有兴趣吗?” “不,她说对音乐一窍不通。” “咦?那为什么又要剪贴那种东西呢?” “说是上面的评论有意思。我拿起来一看,莫名其妙,一点也看不懂。” 她这些话传到了今西耳里。 “喂。”他招呼妹妹:“那篇评论是不是谈具体音乐的?” “啊,对,对。哥哥,您知道的可真多!”妹妹吃了一惊。 “嗯,略知一点。怎么,那个姑娘明明说自己对音乐没有兴趣,还在读那种文章吗?” “是的。她说文章作者是个聪敏、了不起的人。” “是叫关川重雄吧?” “真了不起啊!哥哥,没有您不知道的!”今西没有开口。难道当今的青年人竟如此崇拜关川重雄吗? “那难懂的书,都是些什么书呢?” “我也搞不清楚。不过,那个叫关川的人写的书,倒有两三本呢!” “那个侍女经常读这种难懂的书吗?” “并不全是这样,好象也读一些大众杂志。” “她叫什么名字?” “三浦惠美子。” “喂,”今西说,“有空我到你家去串门,你要装作无事似地领我见见她。” 三 次日今西荣太郎便来到了住在川口的妹妹家。 走进门廊,楼梯在右侧。楼下中间一条走廊,房间在两侧。妹妹住在一进门的右侧房间里。 “哎呀,哥哥您来的好快啊!”妹妹看到他来惊讶地说。 “啊,正好到赤羽有点事……” “哎呀,对,昨晚打扰您啦!” “阿庄去公司啦?”他问的是妹夫。 “是的。……,我这就去沏茶。” “我买了包这个,你尝一尝。”今西把装糕点的纸包取出来。 “谢谢!” “你等一等!” “怎么啦?” “昨晚,你讲过的嘛,啊,就是住在你这儿的那个侍女,你能不能很自然地引我见见,啊?” “你可真热心啊,是不是为了什么案件?” “嗯。不,没有什么。我只想随便见一见。你没讲过哥哥当警察吧?” “这种事,我能讲吗!要讲出哥哥是警探,房客会厌恶的,该搬走了。” “喂,别那么说。哥哥可是个好人啊!” “这倒是。不过,不了解的人,一听哥哥的职业就会怵得慌。” “好啦,反正你想法把那个侍女叫到这里来吧。就说茶沏好了请她来喝,她会来的。她还在家吧?” “嗯,现在两点钟,可能正在洗做什么。她去银座上班是五点左右。” “好,我替你照看水壶。” 在今西的催促下,妹妹走出房间。 这期间,今西坐立不安,连续变换了两次坐的位置。 不一会,走廊里响起两个人的脚步声。 “哥哥,来了。”妹妹身后跟着一位身穿乳白色毛衣的年轻女子。 “啊,请进!”今西极力和颜悦色打招呼。 “这是我哥哥,好久没来了,正好刚沏上茶……” “打扰了!” 年轻女子温顺地走进房间,一面客气地说:“总来麻烦您们。” “啊,请坐。我妹妹多蒙你的照顾!”今西含笑端详着侍女的面庞。 “工作很忙吗?”今西笑着问妹妹的房客。 “不,不忙。”侍女长着一副讨人喜爱的容颜,看上去有二十四、五岁,两颊上还残留一些稚气。 “很辛苦吧,现在就要去上班吗?” “不,还得一会儿。” “夜里回来晚,很不方便吧?” “是的。不过,已经习惯了。” “搬来这之前,住在什么地方?” “这个……”惠美子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想了想恐慌地说:“这个……换了不少地方。” “原来是这样。可能是为了去银座上班?来这儿以前,住的地方方便吗?” “啊……是在麻布那里。” “是麻布啊,那一带不错,离银座又近……” “可是,公寓出了点事,卖给别人了。因此我就搬到这儿来了。其实从这里坐电车也不费多少时间,比原来预料的还方便呢!” “这是真的。”妹妹在一旁插嘴说,“川口这地方,东京人都觉得远,其实比东京郊区倒方便多了!坐电车到市中心,只需要三十分钟。” “不过,”今西若无其事地饮着茶接下去说,“有时也赶不上末班电车吧?” “这种情况很少。女主人知道我住在这儿,尽量照顾我早下班,好赶上末班车。” “是吗。要是有时遇上喝醉酒的客人纠缠不休,可不好办吧?” “那倒是有的。不过,这时朋友们会自然替我解围的。” “是吗,近来酒吧间的客人怎么样啊?” “我们店的客人都挺老实,省了不少麻烦。” “我没去过那种地方,也没有那些钱,不太了解情况,”今西苦笑地说:“听说最近不论酒吧,还是夜总会,不是花公款请客的人不受欢迎,是吗?” “不,那不会的。不过,有条件用公款的人,有保证,店主人当然欢迎;一般人挂帐的多,帐很难讨。由经手的侍女负责。” “原来如此啊。陪客人喝酒,谈些有趣的话题,不大容易答对吧?”今西转换了话题:“你怎么样?爱好音乐吗?” “音乐?”惠美子听今西这一问,怔了怔神,“不,谈不上爱好,我听不懂。要说喜欢,也不过是爵士乐之类的。” 惠美子所以显得惊愕,是没想到今西这种人会突然谈起音乐来。 “是吗,我对音乐也是一窍不通。不过,最近听说出现了不少新型音乐。有个具体音乐你知道吗?” “名字听说过。”惠美子脱口而出,两眼顿时闪起亮来。 “是一种什么音乐呢?” “也不太清楚。”惠美子有些尴尬,“我只知道名字。” “噢,是这样啊。说起来,我也和你一样。我是昨天偶尔翻翻报纸,才碰上这个名词的。象我们这样年龄的人,接二连三遇上不懂的‘片假名’(日语字母的一种,外来语都用片假名标记),真有些不知所措。当时我正好有空,为了弄清具体音乐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读了一下,可是,太难懂了。那是一篇评论,文章写得很费解,内容似乎也太深奥了。” “噢,那是关川先生写的。”惠美子突然活跃地放高声音,“那篇文章,我也读过呢!” “唔,你也读过?”今西故作惊讶地说,“真想不到你能理解那么难懂的文章。” “不,我也觉得难,读不懂。不过,关川先生的文章,我总是要读一遍的。” “哦,是因为个人之间熟识吗?” 惠美子显得为难起来,沉吟了一会,才回答说:“不,他偶尔也到我们店里来,因此知道的。” “是吗……,说来,我也认识关川先生呢。” “真的?”惠美子吃惊地问,“怎么认识的?” “不,个人之间完全没有关系,也没谈过话,他也不认识我。有一次,我到秋田县去,在同一个车站上,偶尔遇到了关川先生。当时,不只关川先生一个人,他们不少朋友在一起。在旅途中遇到的人,不知为什么,日后总感到特别亲切。” 惠美子的眼神,立刻对今西露出了好感。 “年轻人可真好。”今西象是在回忆当时的情景,“当时,四五个人在车站上,听说是参观了什么火箭回来,个个都是生气勃勃的。” “是吗!”惠美子眼里放出光彩,有兴趣地听着。 “关川先生就在里面。不,我不认识他,是同行的朋友告诉我的。后来,经常在报纸上看到他的照片,每次都感到很亲切。由于这个原因,报上那篇文章,虽然读不懂,我也读了一遍。” “有这么回事吗?”惠美子轻轻地舒了口气。 “关川先生为人怎么样?听说他常到你们店里去。” “人很老实”惠美子深情地说,“他和别的客人不同,举动很文雅,讲出话来对我们也很有帮助。” “你们店真有好客人呐。”今西说:“你和关川先生很熟吗?” “不,不太熟。”这时惠美子的神色很不自然,“只知道他是我们店里的客人。” “是吗。我们都不大了解。那样的艺术家的日常生活,是不是一天到晚总是看书和思考呢?” “可能是吧。因为干那种工作,学习是主要的。” “是啊。我是门外汉,毫无知识。要当个批评家,恐怕不光是音乐,别的方面也都很熟悉吧?” “知识可广呢!特别是关川先生,本来是搞文学评论的。可是,他有多方面的才能,不光文学,对绘画、音乐以至社会问题都进行评论。怎么说好呢,学问非常大呀。” “原来如此。年轻轻的,真有功夫啊!”今西表示钦佩地说。 “没什么好招待的。”妹妹端来初上市的蜜桔。 “哎呀,太感谢啦!”惠美子慌忙看看手表,“不早啦,我也该准备上班了。” “来,尝一个!” “好吧。”惠美子没有再推辞,拿了一个桔子。 “这桔子真好。”她边吃边称赞。 在这期间,谈话一直继续着,但是再也没有涉及关川。 “谢谢啦!”惠美子郑重地道谢后站起身来。 今西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喂,”今西招呼妹妹说:“是一个很好的女子呀!” “我说的没错吧!”妹妹坐到今西身旁,“这女孩子很老实,简直看不出是银座的侍女来。” “可不是吗,不过,她对关川这个人很有好感呢!” “是的。我也感觉到了。” “她说是经常来店的客人,我看不仅如此。” “唔,是吗?” “你还没看出来吗?” “什么?” “她怀孕了。” “啊?”妹妹愕然地望着哥哥。 “我有这个感觉,不对吗?” 妹妹没有马上开口,只是呆然地望着哥哥。 “哥哥,”妹妹轻轻地舒口气说,“您是个男人家,对这个也挺明白!” “果然是吧?” “她本人倒什么也没讲过。不过,说实话,我也看出象是那么回事。” “是吗?” “哥哥,您怎么看出来的?” “我总有这个感觉。开始看她的表情。感到有些呆板,平常这个人大概更是温柔。再看那么酸的桔子,我都没法吃,可她全吃下去了。” “可不是吗,桔子还一点甜味也没有呢!” “你以前也有所觉察吗?” “不能说没有。有一次她在房间里呕吐,当时我以为是吃东西中了毒,后来看那样子又觉得有些奇怪。” “是吗?” “哥哥,这孩子是谁的呢?她在酒吧当招待,或许是客人的吧?” “嗯。”今西吸着烟沉想。 “那个名叫关川的人是不是可疑啊?”妹妹说。 “这事我怎么会知道!”哥哥带着斥责的口吻,“别瞎说!” “那当然,我这是背地里讲的嘛!” 不一会,听到有人在门前轻轻的敲门。被议论的惠美子换好了外出衣服,站在走廊里,双手搭在膝上在躬身施礼。 “我去上班了,失礼啦!”她向今西告辞。 “你辛苦!”今西欠身说。 “路上留神!”妹妹补充道。 妹妹目送着美惠子走后,回头望着哥哥说,“也许是先入观念的作用,看她果然象怀孕了。” 四 和贺英良的住宅座落在田园调布,是一座战前的建筑物,不太宽敞。当然,内部已由他修缮改造了。这是他两年前买下来的,从外表看来很破旧,同附近那些壮丽的住宅相比,显得很逊色。 身穿白色西装的田所佐知子按了按大门的电铃,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女佣人走了出来。 “啊呀,欢迎您!”中年妇女恭敬地弯腰施礼。 “午安。”佐知子轻轻点点头,“英良在吗?” “在家,请进吧。” 她进了古老的正门,沿着紧紧相连的回廊走向新增建的另一栋房子。可是这栋房子面积不足五坪,外墙抹着混凝土,开着个小窗。 还没等女佣人走近,便打开装在那里的自动对讲机开关。 “田所小姐来了。” “请她到这儿来。”一个声音回答说。 走廊尽头便是那另一栋房子的门,女佣人轻轻叩门后,把门拉开,自己闪到佐知子身旁没有进去,说了声“请进!” 佐知子走进里面。 这儿是和贺英良的工作间。里面摆的桌子和书架倒很普通,所不同的是,房间被间隔开了。里边的一半放着机器,简直象电台播音室的调节室,其中杂乱地摆着各式各样的工具。和贺英良正背着那些机器,摆弄着磁带录音机。 “你好!”和贺停下手中的活儿站起来。翻出毛衣领外的方格时髦衬衫,是前几天佐知子买来送给他的。 “午安!” 三、四把别致的椅子摆在形同调节室的隔壁。那里还放着一张简便的桌子,有些类似播音室的谈话室。 “在忙工作吧?” “不,没关系。”和贺走近佐知子,搂住她的肩。佐知子仰起脸来,长时间地让未婚夫亲吻。 这个房间一点也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因为这是和贺制造音响的特别工作间,所有的墙壁都装上了隔音设备。 “影响你工作,这多不合适啊。” 亲吻后,她从提包里取出手帕,一边擦着沾在男子唇上的口红,一边说。 “不,我也正要休息一下呢。来,请坐。” 椅子和桌子的造型都很别致。房子的外观虽然简陋,内部的装饰却十分豪华。 佐知子取支香烟叼到嘴里,和贺赶紧打着了打火机。 “如果你工作放得开,我们一起外出好吗?” “唔,那好啊。有什么事吗?” “爸爸到霁风园去了,说是会见客人。三十分钟以后,请我们去吃饭。” “这太难得啦!”和贺微笑着说,“只要有人请客,不论那儿我都去。” “那太好啦!” “不过,现在几点了?” “四点了,有什么约会吗?” “不,我在想吃过饭以后怎样安排,好久没跳舞了,去跳跳好吗!” “真是好多日子了。” “请你稍等一下,等我把工作搞出一个段落来。”和贺又回到磁带录音机旁。 “是什么?” “正在放刚刚合成的东西,只是一部分,你想不想听?” “好,一定听。这次的主题是什么?” “我想表现人的生命观。为此,我把音响具有的能量全都集结起来。譬如,在上下班的高潮时,人们争先恐后拥挤电车的喧闹声、狂风的呼啸声等等。而工厂的轰鸣,则不是直接来自机器的声音,是把麦克风深深插进工厂厂房旁边的地下,连地下的震动一并录制下来。不知道能否成功,请你听听看。” 和贺播放磁带。响起一种特别的声音,又象金属声,又象胀饱的腹鸣。作曲家和贺英良主张,不使用管弦乐器这些原有的媒介而创造出一种新的音乐。但是,一般人听起来却听不出任何旋律和美感,只有一片杂乱无章的响声,随着机械的操作发出时缓、时快、时强、时弱、时长、时短种种变化的声浪,在这里,不会有人陶醉于音乐。只有无秩序的晦涩的音响,象有意似地刺激着聆听者的感官。 “怎么样?”和贺英良背靠着那些宛如工程师的研究室似的并列着的机器,望着佐知子问道。 她仿佛听入了神,称赞说: “太美了!一定会成为杰作!” 和贺英良换上合体的灰色西服,同佐知子并肩来到大门口。他身高肩宽,穿上的西服显得很笔挺。佐知子的轿车正等侯在大门口。 “你回去吧!”她向自己的司机说,“我坐英良的车子去。” 司机鞠一躬,车子从她面前开过去。 和贺英良走进车库,开出一辆中型轿车,停在佐知子面前,他谦恭地打开后面的车门,说了声“请”。 “让我坐在你旁边吧。”和贺英良马上又把助手席旁边的车门打开。 街道在二人眼前闪闪流过。 “英良,下次我们一起去野游好不好?” “好啊,天气这么好,我也正想去呢!”和贺紧握方向盘,目视着前方说。 “听说奥多摩那地方美极啦、不过,英良你很忙吧?” “不,我会安排时间的。下次我安排好了就来邀你。” “那我太高兴啦!” 车子到达目的地,用了一个多小时。近来东京交通简直陷于麻痹状态了。交通信号特别多,一个小小的交叉路口,不等着变换四次信号就无法通过。货车、公共汽车、三轮摩托、出租汽车等等,五花八门的车辆,排成长长的队列拥挤在狭窄的公路上。 和贺的轿车好容易驶进了霁风园的大门。这座原属于公爵的公馆,如今成了政府指定的迎宾馆。宽阔、幽静的肚园,使人想不到它就存在于闹市东京的中心区。 汽车在门口停下来。门厅里摆着好几个“XX团体联谊会”的牌子,桌上铺着白色的台布,负责接待的人坐在那里。佐知子一走下汽车,男人们的目光便一齐向她投来。 “欢迎光临,”脖领上系着蝴蝶结的侍者走过来,向他们躬身行礼。 “我父亲在哪儿?” “在湘南亭。” “那么远!” “是的。很对不起。”侍者认识佐知子,“我来给您做向导吧!” “不必了,我知道地方。” “那就失礼啦。” 穿过主楼中庭,经过几处起伏的坡路,来到了一个斜坡的高处。举目四望,山丘、森林、灌木丛、清泉、古老的五重塔等等尽收眼底。 “英良,”佐知子挽起和贺的手臂。 二人沿着清幽的小径走下去。 在园中漫步的客人遇到他们都禁不住回过头来,凝眸注视装束别致的佐知子。渐渐夜幕开始降临了。 湘南亭位于广阔庭园中的山岗坡道上。走到那里需要相当一段路程。途中要经过水池和古塔等。外国客人来来往往在园中散步。时近黄昏,银白的照明灯已经亮起来。照得宽阔草坪绚丽生辉。 湘南亭是一座茶室建筑。来到一个小门前,佐知子说,“你在这儿等一下,我去禀报爸爸。” 佐知子进去不一会,便笑容满面地跑出来。 “客人恰好刚走,爸爸等着我们呢!” “是吗。”和贺跟在佐知子后面,顺着石甬路往里走。在一间四铺半席的客厅里,那位老绅士正由两名侍女陪着饮酒。前大臣田所重喜现在是两家公司的经理兼无数家公司的董事。 田所重喜满头银发,端庄的脸上戴着一付很相称的无边眼镜。他的面容常常出现在报章杂志上,本人看起来要比照片胖一些,气色也比想象的好。 “爸爸!”佐知子在院子里就喊起来,“我们俩人一起来了。” 田所重喜的视线射向女儿背后的和贺英良。 “噢,到这边来。” “您好,打扰了。”和贺英良鞠了一躬。 二人一起脱掉鞋子,侍女马上弯下腰把鞋子整理好。 “用点什么呢?”侍女问田所重喜。 “你们想吃点什么啊?我已经用过了。” “我早就饿了,什么都行啊,英良,你呢?” “我也一样。” 田所重喜笑着说:“随便点菜吧!” “烤肉怎么样?英良!” “好的。” “那么,来烤肉。饮料嘛!英良喜欢苏格兰威士忌,我来鸡尾酒。” “记下了。”侍女退了出去。 “很早就想看望您。”和贺英良双手伏在席子上,向田所重喜伏首致意。 “哪里,哪里。”田所重喜细眯着眼镜后面的一双眼睛,“早想见见你,总是有人来,脱不开身,今天正好,来,这边坐。” 田所重喜眼里已经透出端详女婿的神情。 “爸爸,今天的客人是哪一位?” “唔,今天吗?也是一位政治家。” “又是政治家!搞政治是费钱的,真无聊。还不如省下钱来给我们盖新房呢!”佐知子一边直率地说,一边和父亲撒娇。 “饭菜准备好啦。”侍女跪在隔扇边说。 “来,端到那边去!”田所逭喜说。 “爸爸,您不是用过了吗?” “唔,饭我不吃了,和你们在一起饮上一杯。可别从现在起,就拿我当多余的人啊!” “哎呀,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佐知子耸耸肩,望着和贺英良。 三人走出客厅,隔壁是一个宽大的土间(在日本式房间里,没铺地板,地面为土地的地方)。中间有一个地炉,炭火在熊熊燃烧,火上烤着成串的牛肉和猪肉。两位侍女在一旁忙活着。烟气腾腾,直冲天棚。 “好香啊!”三人围着地炉坐下。 “和贺君!” “是!” “干杯吧!” 三人举起杯子。田所重喜杯中盛的是日本酒。 “和贺君!” “是!” “怎么样,工作有进展吗?” “正在一步步地进行。” “爸爸,”佐知子在一旁插嘴说:“英良可发奋啦,我去邀他时,他正在工作呢。” “哪里,我正在实验一个新曲子。” “电子音乐这玩艺儿,我不太明白:以后让我去参观一下你的工作间吧。” “欢迎您光临。” “爸爸完全是个音盲、邀他去听音乐会,他一次也不去。即使听了电子音乐,也一定是莫名其妙的。” “要说莫名其妙,前几天报纸上登出了评论你音乐的文章,我读了一下,那才真是莫名其妙呢。” “那是关川写的。”佐知子解释说。“关川和英良成立了个‘新群’组织,全是些青年人,要开展新文艺运动。” “是吗。那篇评论,到底是褒还是贬呢?” “好象是在贬吧。”和贺一边嚼着串在签子上的烤肉,一边答道,“关川是位辛辣的年轻评论家,近来,成长很快。不过,要我来说纯系表演。暂露头角便不管是不是前辈一概不顾情面地一贬到底,因而颇受舆论界的重视。这次那篇评论,我看也是关川的表演。就是说,有意给人看看自己对朋友也笔下无情。” 田所重喜笑容可掬地听着。 “嗯,是这样。”他点点头,“政界里也有类似情况。各行各业大同小异呀。” “毕竟都是人嘛!不过,我总觉得艺术家可能更突出一些。” “艺术家的事,我不太清楚,恐怕也是各有千秋吧。”前大臣表示宽宏大度。 “和贺君,”田所重喜把圆胖的脸转向音乐家,“你去美国的事,大体有眉目了吧?” “啊,基本上有了眉目了。” “十一月份能动身吗?” “好象没有问题。” “事情很多,会忙起来的。” “是的。因为总要做些准备。美国有个人名叫乔治·麦克雷,他和我一样,同各国的音乐家保持着联系。从这个意义上说,他在美国是个中心人物。” “原来如此!” “我和他已经联系上了。那边所谓的音乐会是在纽约用扁拍板搭起的舞台上举行的。我的独奏会已经决定在那里举行,至少也要创作十首曲子。现在,我正在竭尽全力准备。” “如果在那边得到赏识,会怎样呢?” “当然会在那边的唱片公司录音。如果能在美国有名的剧场举行独奏会,会得到一流评论家的器重。顺利的话,还会博得世界性的评价。” “好,加劲干吧。”田所重喜鼓励未来的佳婿说,“我会尽量帮助你的。” “爸爸,我也要拜托您。”佐知子恳求道。 “好吧,我还要去参加一个会,”田所重喜看看手表说,“我就失陪了。” “真的吗?”两个年轻人起身送老人到亭子门口。“请多保重。” “今天你们还要到别处去吗?” “是的,我们有不少安排呢。” “是吗,要很晚吗?”眼里露出慈祥的神色。 “不,十点左右就回家……” ——出了霁风园二人径自向赤坂奔去。 夜总会里客人还不太多。正好在举行演唱会。有三个菲律宾人站在麦克风前,一边唱着歌,一边在打着拍子跳。 之后,大厅里灯火通明,乐队奏起舞曲。 和贺把手伸给佐知子,走进大厅。曲子是快旋律的伦巴舞曲。他们手拉着手,翩翩起舞。佐知子笑望着和贺。当两人的身子紧贴在一起时,她附在和贺耳边低声说: “我是多么幸福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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