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德尔心想，世界上将近四分之一的重型起重机都在眺望着远处的拉希德港。全世界十二万五千台起重机中的三万台聚集在一个地方，目的只有一个——将迪拜建设成为地球上的明珠，建设成为这个城市最富有的居民们的天堂。

从他站的地方可以看到海岸远处的棕榈岛和世界岛，这是世界上最大的人工群岛。棕榈岛排列成树的形状，而世界岛则像一幅世界地图。此外还可以看到阿拉伯塔酒店，它有一千多英尺高，是一座巨型帆船形状的建筑。

在陆地上，这座城市遍布摩天大楼和纵横交错的公路，还有大量的建筑施工设备。在未来的五年里，这片土地上会涌现出更多的景点：迪拜滨水城，这是一个新月形滨水湾，向大海中延伸了五十英里；迪拜海底酒店；迪拜体育城和室内滑雪场；太空科学世界。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迪拜从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海滨小城，成为了世界顶级的度假胜地，一个超级富豪的游乐场。巴德尔认为，不久以后，迪拜拥有的娱乐设施和景点将超过拉斯维加斯。但也许不会，巴德尔提醒自己。阿联酋也受到了全球经济危机的冲击。仍然耸立在城市各处的起重机，实际上是许多已停工的建设项目留下来的。这种颓废堕落出现在一个阿拉伯国家是不可思议的。

“非常宏伟壮观，对吗？”巴德尔听见背后有人说话，他转过了身。

“非常抱歉，我迟到了。”房地产经纪人说道，“您可能已经注意到了，大规模的建设可能会带来一些不方便。您是阿尔马西先生吗？”

巴德尔点点头。当然，这不是他的真名，经纪人可能也怀疑这一点，但迪拜的众多优点之一就是这里的银行家、经纪人和代理人普遍都非常谨慎，不去打听别人的隐私。生意就是生意，金钱就是金钱，这二者比那些反复多变和完全主观的行为准则更受尊重。

“是的，”巴德尔回答，“谢谢你来接我。”

“别客气，请跟我来。”

经纪人走向停在一旁的电动高尔夫球车。巴德尔上了车，然后他们沿着码头向前开去。

“您可能已经注意到码头不是用混凝土修筑的。”经纪人说。

“是的。”的确，码头的表面带有一点红褐色。

“别人告诉我说，这是一种类似于人工合成的复合材料，但更加坚固耐用，而且永不褪色。设计者们认为这比普通的灰色混凝土更加引人注目。”

他们在码头最远端的一个仓库前停了下来并下了车。“您提到过需要一些隐私，”经纪人说，“这里怎么样？”

“我觉得不错。”

“正如您所看到的，这是一个位于角落里的仓库，前面和旁边的一侧都靠海，可以停靠两艘三百英尺长的货船。当然，如果您需要的话，还可以租用码头的塔式起重机。”

其实，巴德尔除了仓库的大小、布局和租期以外，他对于客户的其他要求知之甚少。他被告知，通道和保密是最重要的。

“我可以进去看看吗？”他问道。

“当然可以。”

经纪人拿出一张门卡在门旁的读卡器上划了一下，读卡器发出嘟嘟的轻响。经纪人把自己的拇指按在读卡器旁的一块垫板上，片刻之后，门咔嗒一声打开了。

“门卡和指纹识别器可以由承租人通过编程来控制，只有您自己可以决定谁有权进入仓库。”

“怎么才能实现这一点？”

“通过我们的安全网站。一旦你开通了账号，就可以登录上去，修改门卡的设置，然后扫描指纹信息。所有的数据都是用传输层安全协议TSL和数字证书加密。”

“非常好。那么警方的情况呢？”

“在过去十年里，警方申请搜查令检查我们仓库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除了一次以外，其他的申请都被法庭驳回了。我们为能给客户提供安全和保密的服务而感到骄傲，当然这都是在阿联酋法律允许的范围之内。”

他们走进了仓库，里面是空的，面积有两千平方英尺。墙壁和天花板用的是和码头相同的复合材料，不过涂成了米白色。没有窗户，这一点是他的客户所希望的，虽然不是必需的，但无疑是个加分项。里面很凉快，他判断应该在华氏七十度多一点。

“很舒服，是吗？”经纪人问道。

巴德尔点点头。“防火和防盗系统呢？”

“都有。监控中心离这里不到一英里。如果失火的话，灭火系统会自动启动。如果有人非法闯入，我们会立即联络承租人，听取进一步的指示。”

“不通知警察？”

“只有在承租人同意的情况下才会通知。”

“那你们公司呢？你们肯定可以进入——”

“不。如果一个承租人在到期后七天仍没有支付租金，我们会尽一切可能联系他。到了十四天，如果还是没有联系上，读卡器、指纹识别器以及整个门锁系统都会被拆除，这样做费用很高而且很费时间，当然我们会把拆卸费用和重新安装系统的费用都计入承租人的账号。同样，仓库里的所有货物都会被没收。”

“我向你保证，我们之间不会发生这种问题。”巴德尔回答。

“对此我深信不疑。我们的合同期限最少是一年，除此之外，还可以追加六个月。”

“一年就够了。”其实据他所知，一个月就够了。一个月之后，仓库将会空空如也，租用仓库的目的——不管它是什么——就已经达到了。事实上，在他的客户离开几天之后，有关当局能找到的就只有一些与租赁有关的金融花招，即便是这些信息，也只能追查到一些已经关闭的银行账户和挂名公司。美国情报机构虽然很擅长追踪“资金转移渠道”，但对此也会无计可施。

“如果您有货物需要卸载，我们还可以帮助您简化海关通关手续，”经纪人说道，“不过您需要提供出口许可证。”

“我知道。”巴德尔笑着回答。他觉得自己的客户最不用担心的问题就是出口许可证。他最后又四处看了看，然后转身对经纪人说：“你最快什么时候能起草好租赁合同？”

阿德南并不知道此次任务的另一组人已经登上了一艘相对舒适的租船——尽管这只是一艘经过改装的俄式登陆艇——正在向他们的目的地前进。

阿德南和他的人接连几天沿着喀拉海的海岸公路向前行驶，穿过小渔村和废弃的定居点，还有白茫茫、荒无人烟的大地。一路上他们只偶尔碰上过几辆汽车，而且没有一辆和他们驶往同一个方向，阿德南尽量不把这种情况看成是一种不祥之兆。他很难想象会有人自愿生活在这里。在沙漠，你至少可以为沐浴在阳光下而欢呼。在这里，天空似乎永远都是阴云密布。

不出他所料，为过夜找一个容身之处并不困难，但问题是能找到的都是一些破旧不堪的窝棚。第一个晚上他们很幸运，找到了一个废弃的屋式帐篷，里面还有一个可以使用的柴炉，虽然帆布墙壁都已经变形而且失去了防水功能，但立柱还很牢固，支架也还结实，所以尽管外面的狂风吹起的冰雪如同弹片砸在帆布外墙上，仿佛海浪在咆哮着拍打岸边的岩石，但他们在里面还算舒服。第二天晚上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不得不躺在睡袋里，在卡车的后部挤作一团，透风的帆布车篷被风吹得像波浪一样起伏不定。他们开始还想睡觉，但过了几个小时就放弃了，在余下的时间里他们一边喝着用手提式炉子加热过的茶，一边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现在经过三天的跋涉，从地图上看，他们离目的地还有大约一天或一天半的路程，这一点阿德南已经小心地向别人咨询过了，并用他的手持式GPS设备仔细地再次核对了地图上的标记和测量值。不过，目的地不是个很合适的词，对吗？也许叫中转站更准确。假如他们租来的那艘船的船长言而有信，而且希望得到他余下的报酬的话，那么他们离目标就又近了一步，想到这里阿德南心里不免产生了不小的恐惧。据他有限的了解，相对于他们要去的地方，他们目前所处的这种寒冷刺骨的环境已经算是相当舒适的了。更何况那里还有可能染上疾病。他们专门带了药，但提供药的医生对疗效也没有把握。阿德南被告知，它们会有帮助，但不能保证药效。最佳的保护措施是速度和谨慎。他们在那儿待的时间越长，危险就越大。最糟糕的是，没人知道许多年以后，他们是否能平安无恙，不知道是否会有无形杀手在他们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一点一点地侵蚀着他们的身体。没关系，他告诉自己。死亡并不可怕，那只是通往天国的桥梁，他手下的人对此和他一样清楚。

尽管严寒刺骨，缺乏给养，但他们全都毫无怨言。他们都是好人，对事业无比忠诚，当然，这二者是统一的。当他最终向他们宣布此行的目的时，他们仍然会毫不动摇，对此他有相当的信心，但他知道自己还是不能放松警惕。埃米尔亲自选择了他来执行这次任务，他们的工作太重要了，不能让恐惧毁了他们的行动。

但关于此次任务本身呢？阿德南问自己。给他的指示详尽而清楚，有几十页，就装在他随身的背包里，但如果有突发的情况怎么办？如果他们的工具不能胜任这项工作怎么办？如果他们操作失误，或是绞车无法承受更大的重量怎么办？如果在他们收集到情报以后，安全措施发生了改变怎么办？

够了，他暗自命令自己。和恐惧一样，自我怀疑也是一种愚蠢的心理状态，要通过对埃米尔的信任来克服这一弱点。埃米尔是一个聪明的人，一个伟大的人，他向阿德南保证，前方会有战利品等着他们。他们会找到它，采取一切必要的行动得到它，然后返回。

还有三天就可以完成任务，返程则需要五天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