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杰克关上电脑，离开了办公室，朝停车场里自己那辆黄色悍马H2走去，这辆车给他的生活带来快乐的同时，也让他感到有点儿内疚。考虑到汽油价格和整体经济形势，每次他发动引擎的时候，就会有一种负罪感。他不是个环保人士，这一点很肯定，但也许是该考虑一下削减开支了。见鬼，他那烦人的具有环保意识的小妹妹潜移默化地把他给影响了。他听说卡迪拉克新出了款很棒的混合动力车，也许值得到经销商那里去看一看。

他很少和父母一起吃晚饭，不过今晚已经说好了。萨莉也会来，可能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医学院的事。她该考虑选择专业的问题了，她一定会为了这事在妈妈耳边说个不停。凯蒂永远都是那么可爱，她非常喜欢和他这个哥哥玩，这有时会让人感到头疼，不过对于一个小妹妹来说，耍点小孩子脾气没什么大不了的。典型的家庭之夜，一定会有牛排和菠菜沙拉，烤土豆和煮玉米棒，因为这是他父亲最喜欢的晚餐。也许还有一杯葡萄酒，现在他早已到了可以喝酒的年龄了。

杰克很早以前就知道，作为总统的儿子，生活中会有很多不便。谢天谢地，现在对他采取的安保措施已经取消了，不过他并不能完全肯定他们没有在暗中对他进行保护。关于这一点他问过安德烈娅，她说已经不再派特工跟着他了，但谁能保证她说的完全是实话呢？

他把车停在自己公寓门口的大街上，回家后换上了休闲裤和法兰绒衬衫，然后又出了门。不久他就驾车上了九十七号州际公路驶往安纳波利斯，再从那里前往游隼崖。

他的父母在担任公职之前就盖了座相当大的房子，结果现在人人都知道它坐落在哪里。时常有一些在狭窄的乡间公路上行驶的人会停下来打量着这所房子，他们不知道其实每辆车的车牌都会被隐蔽的摄像机拍摄下来，特勤局会将它们与电脑里的资料相对比。不知他们能否猜到，在离房子不到七十码的地方还有一个隐蔽的建筑，里面至少有六名全副武装的特工严阵以待，以防有人试图驾车穿过大门，沿着车道冲过来。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对这些难以忍受。现在甚至连到本地的“巨人”食品店买个面包和牛奶都要如临大敌。

金色牢笼里的囚徒，杰克心想。

“我是‘游击手’，到门口了。”他对着门柱上的通话器说。在大门打开前他们会通过摄像头确认他的身份。特勤局不喜欢他那辆车。嫩黄色的悍马实在是太显眼了。

他停好车，然后下车朝屋里走去，在门口碰见了安德烈娅。

“那件事之后还没机会和你说上几句，”她对他说，“杰克，你干得棒极了，如果不是你发现了那人……”

“那你开枪的距离也不过是远了一点儿而已。”

“也许。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没问题。关于那个家伙我们现在知道些什么？听传闻说，他可能是URC派来的。”

安德烈娅考虑了一下。“我不能肯定也不能否认。”她笑着说，在说道肯定的时候她特别加重了语气。

这么说埃米尔想要除掉爸爸，杰克心想。真他妈的难以置信。他真想马上回到“校园”的电脑前，但他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埃米尔还在逍遥法外，但迟早他会没有藏身之地的。不过遗憾的是，到了那时，杰克也许不能亲手捉住他。

“动机呢？”

“我们认为是为了造成心理上的冲击，你爸爸虽然是前任总统，但他还是很受欢迎。此外，从可操作性上考虑，刺杀一个退休的总统肯定要比对付现任的容易一些。”

“也许容易一些，但并不意味轻而易举。你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是我们证明了这一点。”安德烈娅笑着说，“你那里还要人吗？”

杰克笑了。“有机会我会和你聊聊金融交易是怎么回事的。谢谢，安德烈娅。”他进了门，大声说道：“嗨，我回家了！”

“嗨，杰克。”小杰克的妈妈说，她从厨房出来，拥抱并亲吻了儿子。“你看上去很不错。”

“你也一样，外科教授女士。爸爸在哪儿？”

她向他右边指了指。“在书房里，和阿尼在一起。”

杰克朝那里走去，上了几级台阶，然后左拐，走进了爸爸的工作室。爸爸坐在他那把转椅上，阿尼·范·达姆懒洋洋地坐在旁边一个单人沙发里。“你们在密谋策划些什么？”他一边走进房间，一边问道。

“阴谋已经不好使了。”他的父亲疲倦地说。在他任总统期间有许多这样的议论，他对此深恶痛绝。有一次他把总统的直升机编队都涂成了黑色，目的只是为了戏弄一下那些认为地球上发生的一切事情背后都有阴谋的白痴。不过这对老约翰·帕特里克·瑞安来说并没有产生什么帮助，身兼富人和前中情局特工这两重身份，不管是否真有其事，总会让人产生有关阴谋的联想。

“这真是太不幸了，爸爸。”杰克边说边过来和他爸爸拥抱了一下。“萨莉在干什么？”

“开着你妈妈的车去商店买做色拉的原料了。有什么新鲜事吗？”

“我正在学习货币套利，很刺激。”

“你亲自试过了吗？”

“哦，不，还没真正尝试过，不过我给别人提供建议。”

“只是从理论上分析？”

“是，我上星期通过模拟交易赚了五十万美元。”他说。

“这些虚拟的钱你可没办法花，杰克。”

“我知道，但凡事总得有个开始吧？阿尼，你打算劝我爸爸再次参选？”他问道。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范·达姆反问道。

也许还在酝酿之中，杰克心想。他的眉毛稍稍上挑，但没继续问下去。如此一来，这个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一些其他两人不知道的事情。阿尼不知道“校园”的事，也不知道他父亲在建立它的过程中所起的作用，他不知道空白赦免书的事，也不知道他父亲所授权的那些事。爸爸不知道自己的儿子现在就在那儿工作。而阿尼对于自肯尼迪政府以来的政治秘密比任何人知道得都多，大部分内容他都守口如瓶，甚至对在位的总统他都没有透露过。

“华盛顿现在是一团糟。”杰克说道，他猜这个话题也许可以摆脱目前的尴尬气氛。

但范·达姆没有买账：“通常如此。”

“让人好奇一九一四年人们都在想些什么，那时整个国家的形势都糟透了，但现在人们对那段历史都没有印象了。是因为有人把问题都解决了，还是因为当时那些问题都不重要？”

“在威尔逊的第一个任期，”阿尼回答，“欧洲爆发了战争，但没有人预料到它的后果。一年之后，当人们认识到情况不妙时已经晚了，没人可以指明一条出路。亨利·福特曾尝试过，但得到的只是别人的嘲笑。”

“是因为问题太复杂，还是因为人们太肤浅、太愚蠢？”杰克问道。

“他们没有看到形势的发展，”老杰克说道，“他们过于关注眼前的事物，而忽略了大的历史趋势。”

“就像所有的政客那样？”

“是的，职业政客总喜欢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些小事而不是大事上。”阿尼同意他的说法。“他们试图保持一种连续性，因为这便于使火车行驶在一条轨道上。但麻烦在于，如果铁轨在下一个弯道瓦解了，你该怎么办？所以，即使是对聪明人来说这也是一个艰巨的工作。”

“也没有人预计到恐怖主义的降临。”

“是的，杰克，我们没有预计到，起码没有完全看清。”前总统承认。“有一些人还是看到了。该死的，如果情报工作更出色一些，我们本可以防患于未然的，但这个错误三十年前就犯下了，没人去纠正它。”

“情报工作应该是什么样？”杰克问道，“和现在的有什么不同？”这是个非常一般化的问题，应该可以得到一个如实的回答。

“我们可能仍然很擅长搜集通信情报，但它无法取代‘人工情报’，这才是真正的情报工作，与真人交谈，发现他们的真实想法。”

“而且还要杀人？”杰克问道，他只是想看看他父亲对这个问题的反应。

“那种事并不常见，”他父亲回答，“至少不像好莱坞电影里演的那样。”

“报纸上有过这样的报道。”

“报纸上还说最近有人看见猫王了呢。”阿尼回答道。

“该死的，如果真有詹姆斯·邦德其人就好了，可惜不是真的。”前总统评论道。可能是从那个叫奥斯瓦尔德的白痴刺杀肯尼迪开始，再加上007小说的流行，人们开始把政治、情报和暗杀联系在一起。难道历史上的那些转折点都是由突发事件、暗杀和坏运气决定的吗？也许精心策划的阴谋可以得逞于一时，但仅仅是一时。现在有太多的律师、记者和博客作者，还有无数的数码摄像机和数码相机，时时刻刻都在盯着你。

“我们怎么纠正它呢？”

听到这话，老杰克抬起头，他的儿子觉得他的表情有些悲伤。“我试过一次，还记得吗？”

“那么阿尼在这里干什么？”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奇了？”

“我的工作就是观察事物，找出原因。”

“家族的遗传。”范·达姆说道。

这时萨莉走了进来。“哦，看看是谁来了。”

“你已经解剖完尸体了？”小杰克问道。

“最困难的是把它重新放回去，还能让它站起来转身走出大门，”奥利维亚·芭芭拉·瑞安回击道，“这比赚钱可要难多了，钱是肮脏的东西，都是病菌。”

“现在都是用电脑来赚钱，很干净。”

“我的好女儿，有什么事吗？”前总统问道。

“我买了莴苣。这是我唯一能买到的有机蔬菜。妈妈让我告诉你，该去烤牛排了。”

萨莉不赞成吃牛排，但这是她父亲除了汉堡之外唯一会做的菜。现在不是夏天，因此他没办法在室外用炭火烤牛排，只能到厨房用煤气灶做。萨莉和她父亲站起身到厨房去了，将小杰克和阿尼留在了书房里。

“那么，范·达姆先生，他打算那么做吗？”

“我想他不得不那么做，不管他是否主动接受。这个国家需要他。而我的工作是说服他，杰克。”

杰克叹了口气。“对这种家务事我没有兴趣，它带来的伤心之处太多了。”

“也许是这样，但你怎么能对你的国家说不呢？”

“从来没有人问过我类似的问题，”杰克回答，他没有完全说实话。

“这种问题来自你的内心。你的父亲现在听到了。他该怎么做？见鬼，你是他的儿子。你比我更了解他。”

“最令爸爸放心不下的是我们——妈妈和他的孩子们。我认为在他心目中排在第一位的是我们。”

“应当如此。告诉我：你在生活中遇上喜欢的女孩子了吗？”范·达姆问道。

“还没有。”

这不完全是实话。他和布伦达曾经交往过一个月左右，她很特别，但杰克不能确定她真的特别到可以带回家介绍给自己的父母。

“她就在人海之中，等着你去发现。好消息是，现在她也正在寻找你。”

“我相信你这句话。问题是，等我们找到对方的时候，会不会已经老了？”

“你很着急吗？”

“不是特别急。”

萨莉出现在门口。“吃晚饭了。这些无害的、无恶意的动物可能是在奥马哈[Omaha，美国内布拉斯加州最大的城市，有美国最大的牲畜交易市场，肉类加工业发达。]被杀害的，现在他们的肉体还要被人吞食。”

“至少他度过了自己有意义的一生。”杰克说道。

阿尼插话道：“哦，是的，他们赋予了他当食物的权利，他和他同龄的许多朋友们，不用再长途跋涉，不用担心狼群的袭击，他们给他提供良好的医疗条件，以免他染上疾病……”

萨莉领着他们走下台阶。“这么做只是为了一件事，”她反击道，“他们逼着他爬上一个陡峭的斜坡，钻进一个小笼子，然后用一把空气锤击穿他的头骨。”

“你曾经想过没有，年轻的女士，当你切断莴苣头的躯干时，它可能也会尖叫？”

“很难听见它们的叫声，”杰克插话道，“它们的声带太细了。萨莉，我们是食肉动物。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的牙齿上只有少量的珐琅质。”

“出现那种情况，是因为我们不适应。胆固醇在我们过了生育年龄之后就开始危害我们的健康了。”

“天哪，萨莉，难道你想光着身子拿着把石刀在丛林里东奔西跑吗？你那辆福特探险家又是怎么回事？”杰克问道，“我们晚餐吃的那头牛，你的名牌皮鞋就是用它的皮做的。你那些稀奇古怪的环保意识过头了，知道吗？”

“这已经成为一种信仰了，杰克，”阿尼提醒他，“你无法和一个人辩论信仰问题。”

“这种意识到处存在，并不都是用语言表达的。”

“是的，”阿尼让步了，“那我们也没有必要在这个问题上多费口舌了。”

“好了，就这样吧。萨莉，给我们谈谈臭氧层空洞的事吧。”杰克建议。他在这个问题上有优势。萨莉非常喜欢把皮肤晒得黝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