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飞行过程平安无事。他们在飞机上一共待了八个半小时。波音777停稳后，一辆机场摆渡车来到飞机左侧的舱门前。上了车，克拉克没有坐，在飞机上他已经坐得腿都发麻了。他的孙子也一样，一脸兴奋地看着窗外家乡的景色。他是在英国出生的，但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棒球和第一副棒球手套。大约在六个月前他就开始玩软式垒球了，而且也开始像一个美国男孩那样吃真正的热狗了，还是带芥末的，也许还加了洋葱或调料。

“回家的感觉好吗，宝贝？”丁问帕齐。

“我喜欢那里，而且我很想念我的朋友，但家毕竟是家。”

尽管克拉克和查韦斯都要他们的妻子先乘飞机回家，但她们还是在希思罗机场下了飞机，不管别人怎么劝都没法改变她们的想法。“我们要一起回家。”桑迪说得很坚决，结束了争论。

的黎波里的行动非常顺利，八名恐怖分子被当场击毙，人质只受了点轻伤。在克拉克向马苏迪提出要求后不到五分钟，当地的救护车就来到了使馆救治人质，除了个别人以外，大部分人质的情况都是脱水。几分钟后，瑞典安全保卫局和刑事犯罪调查局的人到达现场并接管了使馆。两小时后，“彩虹”登上了来时乘坐的那架比亚乔P180阿凡蒂飞机，他们先往北飞往塔兰托，然后再转往伦敦。

晚些时候，有关方面会听取斯坦利、韦伯和其他人关于此次行动的汇报，一旦克拉克和查韦斯在美国安顿好之后，他们可能也会通过加密的网络视频参加情况汇报。听取他们的意见既是出于礼貌，也是必要的程序，可能前者的因素更大一点儿。他和丁已经正式离开了“彩虹”，而斯坦利全程参与了的黎波里的行动，除了每次任务后例行的“经验总结”，克拉克对正式的报告也提不出更多的意见。

“你感觉怎么样？”约翰·克拉克问自己的妻子。

“我要好好睡一觉。”向西飞行导致的时差反应总是比较容易克服，而相反方向导致的时差反应可就要命了。她伸了个懒腰。即便是英国航空公司头等舱的座椅也不够宽敞。乘飞机旅行是很方便，但很少让人感到舒适。“护照什么的都拿好了吗？”

“都在这儿呢，”丁拍了拍自己外套的口袋，让她放心。约翰尼一定是年龄最小的持有黑色外交护照的人之一。丁随身还带着零点四五口径贝瑞塔自动手枪，金色的徽章和美国联邦执法人员的证件，这些证件对于一个在国际机场携带武器的人来说真的很有用。他甚至还带着英国的持枪许可证——女王陛下很少签发此类证明。他们凭证件很快通过了海关检查。

过了海关之后，他们在公共接待区看见一个陌生人手里拿着一块硬纸板，上面写着“克拉克”，于是他们五个朝那人走去。

“旅途顺利吗？”很普通的问题。

“很好。”很普通的回答。

“车就停在外面，是一辆挂弗吉尼亚牌照的蓝色普利茅斯捷龙。已经在基桥万豪酒店的顶层给你们订好了两间套房。”不用说，房间一定被彻底检查过了，他心中暗想。万豪连锁酒店承接了许多政府的生意，特别是这家位于基桥，可以远眺华盛顿的万豪酒店。

“明天有什么安排？”约翰问道。

“八点一刻有人要见你们。”

“是谁？”克拉克问道。

那人耸了耸肩。“会见是在七楼。”

克拉克和查韦斯交换了一下眼神，哦，见鬼，尽管如此，这并不令人感到意外。他们俩都准备在晚上好好睡一觉，也许最迟明早五点半就起床，不过往常每日三英里的晨跑和健身操这次就免了。

“英国怎么样？”他们的车离开机场时，接待员兼司机问道。

“是个文明社会。有些事令人感到很刺激。”查韦斯说。但他马上想到这个官方接待员只是个初级外勤人员，对他们在英国做的事一无所知。也许这样也好。他看上去不像当过兵，但这也难说。

“你在那儿的时候玩过英式橄榄球吗？”他们的陪同人员问道。

“玩过几次。由于不戴护具，所以打起来很吃力，”克拉克说，“不过他们的打法有点特别。”

“也许他们比我们更强壮。”

由于还没到晚上的交通高峰时间，而且他们也不进城，因此在驶往华盛顿的途中没遇上堵车。即便对这些经常旅行的人来说，时差反应也让他们感到疲惫不堪，到了酒店之后，幸亏有行李员过来帮他们提行李。进了酒店不到五分钟他们就来到了顶层相邻的两间套房。约翰尼一进门就看见了给他一个人睡的特大号的床，帕齐用同样的目光看着浴缸——虽然它比英国人用的那种奇大无比的浴缸要小，但这里还有坐的地方，而且水龙头里还有源源不断的热水。丁拉过一把椅子，拿起遥控器，他要重新熟悉一下美国的电视节目。

在隔壁的房间，约翰·克拉克让桑迪去收拾行李，自己则来到小酒吧，看看那里有没有小瓶装的杰克丹尼老七号威士忌。英国人喝不惯波本威士忌或是田纳西产的杰克丹尼威士忌。这种酒只要喝一口，哪怕不加冰，就会令人感到无比的惬意。

“明天有事吗？”桑迪问道。

“在七楼有个会议。”

“是和谁开会？”

“他没说。可能是一个负责特别行动的助理副局长。我对兰利现在的人事安排不大熟悉。不管是谁，他肯定会向我介绍他们给我安排的伟大的退休计划。桑迪，我认为现在是退下来的时候了。”

他不好对桑迪说自己从没想过能活这么长。难道是他的好运还没有完全耗尽？这可真是不同寻常。他要去买一台笔记本电脑，认真地开始写回忆录了。但目前还是站起来，伸个懒腰，在桑迪又开始骂他是个懒汉之前，捡起自己的外套，把它挂在壁橱里吧。衣服的翻领上别着一枚荣誉勋章，带有天蓝色绶带和五颗白星。这是杰克·瑞安看了他的海军服役记录和现已去世的杜奇·马克斯韦尔海军中将的长篇报告后授予他的。马克斯韦尔一九八三年退役的时候，他也离开了海军，去了伊朗。他跑遍了伊朗各地，去查看美国的一个间谍网是否已被伊朗安全机构完全破获。情报网已开始遭到破坏，但他设法通过阿联酋营救出了五名间谍和他们的家人。桑尼·马克斯韦尔还在开飞机，他是达美航空公司的一位资深机长，是四个孩子的父亲。这枚勋章就是为了表彰他从越南救出了桑尼而颁发的。现在看起来这似乎已经是冰河时代末期发生的事了。但这枚小小的勋章证明它曾经发生过，这就够了。他还收藏着水手常穿的燕尾服和黑皮鞋，以及海豹突击队的金色百威徽章。有了这个徽章，在大多数海军士官俱乐部里，他都用不着自己买啤酒喝。哦，上帝，今天的海军士官看起来是那么的年轻，而过去的士官看上去都是老气横秋的。

不过好在他还没有死，而且还可以光荣地退休，也许还可以写写回忆录，如果兰利允许它出版的话，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他知道许多不该被外界知道的事，而且他还做过一两件也许不应该做的事，不过当时他也是身不由己。那种事对于总部大楼里那些坐在办公桌旁的人来说，不见得总能理解。对那些人而言，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找一个好的停车位，或是去弄清楚自助餐厅的甜点里有没有香草蛋糕。

透过窗户他可以看见华盛顿特区，国会大厦、林肯纪念堂、华盛顿纪念碑的大理石尖顶尽收眼底，除此以外，还可以看到政府部门那些奇丑无比的办公楼。

对于约翰·特伦斯·克拉克来说，这个城市里到处都是令人厌恶的政府官僚，在他们眼里现实就是一个文件夹，里面装着各种应该正确填写完毕的表格文件，他们对在外面浴血奋战的人漠不关心。这种人成千上万，他们大多数都有妻子或者丈夫，还有孩子，但即便这样也不能阻止他对他们的厌恶，有时甚至是极度的憎恨。不过他们和他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他们的生活圈子可能会有重叠，但他们绝不会碰面。

“对于回来你感到高兴吗，约翰？”桑迪问道。

“是的，还可以吧。”改变是困难的，但又是不可避免的。至于从今往后他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只有时间才知道。

第二天上午，克拉克驾车在华盛顿公园大道上往右拐，然后又往左绕了个圈，来到了中情局总部的警卫室前，一名武装哨兵在他的“允许访问”名单上做了个记号，然后让他通过了。约翰把车停在访客区一个大车棚的左前方。

“约翰，你说再过多久他们就会通知我们另谋生路？”多明戈问道。

“我觉得大概再过四十分钟。可以肯定他们会很有礼貌地提出这一点的。”

带着这种猜测，他们下了租来的雪佛兰轿车，朝正门走去，在门口他们碰上了一位陌生的安保官员。

“克拉克先生，查韦斯先生。我是皮特·西蒙斯。欢迎回来。”

“回来的感觉真不错，”约翰回答道，“您是……？”

“我是个安保官员，正在等待分配任务。我是两个月前离开‘农场’的。”

“谁是你们的教官？”

“马克斯·杜邦。”

“马克斯还没退休吗？他是个好人。”

“是个好教官。他给我们讲了许多关于二位的故事，我们还看了你们〇二级拍摄的训练影片。”

“那个我记得，”查韦斯说道，“摇匀，不要搅拌。”他笑了笑。

“我不喝马提尼，多明戈，记得吗？”

“而且也没有肖恩·康纳利长得帅。西蒙斯，你从影片里学到了什么？”

“给自己留有余地，不要走在路中央。”对于一名间谍来说，这是两条很重要的经验。

“那么，我们要和谁会面？”克拉克问道。

“助理副局长查尔斯·萨姆纳·奥尔登。”

“政治任命的官员？”

“对。他是从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毕业的。他为人很亲切，但我猜他对我们所做的事有所保留。”

“埃德·福利和玛丽·帕特目前在干什么？”

“埃德退休了，”西蒙斯对他说，“我听说他正在写书。玛丽·帕特在国家反恐中心。她精力充沛，反应又快。”

“她是我所遇到的最有间谍直觉的人，”克拉克说，“她说的话绝对可靠。”

“很奇怪为什么吉尔提总统不把她和埃德留下来。”查韦斯说道。

真是一团糟，一团糟，克拉克心想。“士气怎么样？”克拉克在通过带刷卡器的安全门时问道。西蒙斯一边为他们打开门，一边对门线尽头的武装警卫挥了挥手。

“士气一般。许多人都忙得团团转，中情局处在超负荷运转中。但我们这届刚从‘农场’毕业不久，都还没有分配任务。”

“你过去是干什么的？”

“我原来是波士顿警察局的警察，是通过‘蓝色计划’招募进来的。我是波士顿大学毕业的，不是哈佛。学语言的。”

“什么语？”

“塞尔维亚语，还懂一些阿拉伯语，普什图语也会几句。我本来要到蒙特利的国防语言学院去进修的，但没有去成。”

“后两种语言你会用得着的，”约翰建议道，“而且要跑跑步，锻炼一下身体。我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去过阿富汗，那里的地形连山羊都会被累垮。”

“有那么糟吗？”

“那里的人打起仗来跟玩儿似的，而且他们都不是什么善茬。我个人感觉当初有点儿对不住俄国人。阿富汗人很顽强，我想这是那里的环境造成的，这种部落文化可以追溯到三千多年以前，而宗教只不过是表面上的因素。”

“多谢你的建议。我会把它从我的志愿中划掉的。”西蒙斯说，这时电梯已经到了七楼。

他把他们领到秘书台前就离开了。办公室门口簇新的长绒地毯说明里面是个大人物。克拉克拿起一本杂志翻了起来，而多明戈只是平静地盯着墙壁，过去的军人生涯让他学会了忍受枯燥和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