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中间人安排这种事并不常见，不过梅琳达对此没有感到大惊小怪。通常这种顾客都是已婚人士，可能还是个地位显赫的名人，相应地这种人付起钱来也更大方，就像现在这位顾客一样。这个中间人看上去像是来自地中海沿岸的某个国家，名叫保罗，双手有烧伤留下的疤痕。他们谈好的价钱是三千美元，他预先支付了一半，还给了一个地址，让她在街道的拐角处等人来接她，这和她通常接客的方式也不一样，不过能给钱就行，而且这次比她平常挣的要多得多。

对她来说，最可能遇到的危险是某些嫖客会提出一些她无法接受的稀奇古怪的要求。关键在于如何既能挣到钱，又能把对方糊弄过去。大多数男人都比较好打发，但偶尔也会碰上个别固执的家伙，坚持要做一些变态的行为。这种事她碰上过两回，她觉得万一发生这种情况还是谨慎为好，应该婉言谢绝，然后赶紧离开。

一般来说，碰上连环杀手的可能性并不大，不过从伦敦白教堂一带的“开膛手杰克”[Jack the Ripper，是于1888年8月7日到11月9日期间，在伦敦东区的白教堂一带，以残忍手法连续杀害至少五名妓女的凶手]算起，连环杀手的目标差不多一半都是妓女。夜晚出来接客的女人们，带着嫖客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办事，用十九世纪英国的委婉说法，叫“抖腿”，在这种地方要杀死一个人比在热闹的大街上容易得多。因此为了安全，她和一些姐妹们组成了一个互助会，互相分享客人的具体信息。

这次是一辆林肯“城市”轿车，车窗是有色玻璃的。它开过来停在马路边，梅琳达听见后车门的锁打开了，但车窗没有放下。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上了车。

“为什么车窗是有色玻璃的？”她用尽可能随便的语气问司机。

“为了遮挡阳光。”他回答。

很合情合理，梅琳达心想。她把手靠近自己的手提袋，里面有一把很旧的零点二五口径柯尔特袖珍自动手枪，只有将近十三盎司重。这把枪她几乎还没用过，不过它已经装满了子弹，一共七发，保险也已打开。虽然它不是那种零点四四口径的大家伙，但也不是吃素的。

她看了看手表，他们出城已经三十分钟了。这既好也不好。一个完全私密的空间是杀死一个妓女并毁尸灭迹的好地方。但她并不怎么担心，她的手提袋离右手只有一英寸，小巧的柯尔特手枪就在里面……

汽车来了个左转弯，开进了一条小巷，然后又左拐来到一座公寓的停车库。这是个私人车库，不是公用的，这意味着一定有一个单独的入口通往公寓的房间。至少这不是个拖车停车场。住在那种地方的人让她感到害怕，虽然她没有接待过那些人。梅琳达每次收费一千到两千美元，过夜的话是四千五，令她感到骄傲的是许多人愿意出这个价。她的正式工作是拉斯维加斯公立学校管理办公室的接待员，这份兼职给她带来数目可观的额外收入。那个男人下了车，替她打开车门，并伸出手扶她下车。

“欢迎。”一个成年人的声音说。她朝那个声音走去，看见起居室里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脸上带着亲切的微笑，梅琳达对这种笑容很熟悉。“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道。他的声音很好听，音调优美。

“梅琳达。”她边回答边扭动着臀部向他走去。

“你想来一杯吗？梅琳达。”

“谢谢。”她回答。他递给她一个装着酒的漂亮的水晶玻璃杯。保罗不见了，她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但这里的气氛让她放松了警惕。不管他是谁，反正是个有钱人，她应付这种人有丰富的经验。现在可以放松一下了。梅琳达很善于观察男人——别忘了她是吃这碗饭的——眼前这个家伙没有任何威胁。他只是想满足一下下半身的需要，而这是她的工作。她收费很高，因为她很擅长这种活；男人们不介意付钱，因为她值这个价。在这里，这一行是有名的完全自由放任的市场经济，尽管梅琳达这辈子从没给共和党投过票。

“这酒非常好。”她尝了一口，说道。

“谢谢。作为主人我尽量使客人满意。”他很有礼貌地招呼梅琳达在一张皮沙发上坐了下来，她把手提袋放在自己左边，上面的拉链拉开了。

“你想现在就拿到余下的钱吗？”

“是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当然不介意。”他从自己裤子后面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了过去。二十张面值一百元的钞票，这就是今晚提供服务的报酬。如果他对她的服务特别满意的话，可能还会给小费。

“我能问一下你的名字吗？”梅琳达问道。

“你一定会笑的。很凑巧，我的名字叫约翰[约翰（John）在英语里有“嫖客”的意思]。”

“这很好，约翰。”她微笑着回答。她的笑容妩媚，简直可以熔化一九五七年款雪佛兰轿车保险杠上的镀铬。她放下酒杯，“那么……”于是他们俩开始工作了。

三小时之后，梅琳达不紧不慢地冲了个澡，并梳好了头。每次完事以后，她都要这么做，主要是为了让她的主顾感到他完全征服了她。不过实际上大部分男人做不到这一点，今晚的约翰更是如此。淋浴同时也可以冲走他的气味。这种气味有点儿熟悉，但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好像是药味，她想，但又不大像。可能是脚癣之类的味道。不过他长得还不算难看。可能是意大利人，反正一定来自地中海地区或中东。这里有许多这样的人，而且他的行为举止说明他不在乎钱。

她穿好衣服，走出了卫生间，风情万种地微笑着。

“约翰，”她用真诚的语气说，“真是太棒了。我希望改天我们能再来一次。”

“你非常可爱，梅琳达。”约翰回答，然后他吻了吻她。他接吻的技巧真的相当好。他又拿出一个装着两千美元的信封递给她。她欣喜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看来有戏，她心想。可能，仅仅是可能，如果他觉得她刚才的工作完成得很出色，那么还会来找她的。能拥有富有而固定的顾客是最好不过的了。

* * *

塔里克送走了梅琳达，然后回到公寓，他问埃米尔：“您对她还满意吗？”

“满意。”埃米尔靠在沙发上说。实际上，简直太满意了，他心想。“比第一个强太多了。”

“对上次的失误我很抱歉。”

“没必要抱歉，我的朋友。我们正处在一个特殊的环境里。你非常小心谨慎——正像我希望的那样。”上次那个女人——特丽克西——举止粗俗，而且在床上显得太老练了，不过这些毛病埃米尔都能容忍。如果她不是那么好奇地东问西问的话，本来可以安全地回到街头，继续她那悲惨的生活，对她的惩罚顶多不过是下次不再找她。很不幸但必须那么做，埃米尔心想。而且这也是个必要的教训。把特丽克西直接带到那座房子是个错误，因此他让塔里克租下了现在这所公寓。万一他们需要处理掉另一个妓女的话，这里可以起到一个缓冲的作用。

“在我上床睡觉之前还有什么事吗？”他问道。他们今晚要在这儿过夜，明天才会回到那座房子。夜晚汽车进进出出会引起某些爱管闲事的邻居们的注意。

“是的，有四件事。”塔里克回答。他在埃米尔对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第一件是哈迪正在回巴黎的路上，他和萨利赫将在明天见面。”

“哈迪送来的数据你评估过了吗？”

“是的。有四处设施看起来可以下手。我们的特工在过去两年里对每一处都进行了密切的观察，只发现一处的安保系统有较大的变动。”

“是保利尼亚那个？”

“对。”

这毫不奇怪，埃米尔心想。巴西石油公司在那儿的设施要提高产量，因此需要扩建，他知道这会带来安保上的漏洞。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在利雅得就出现过这种情况，受过培训的合格的安保人员远远不能满足企业扩张的需要。这就是贪婪要付出的代价。

“要花一年的时间安保系统才能完善。”

“也许你说得对，不过我们不会等到那一天。人员招募得怎么样？”

“这项工作萨利赫完成得差不多了。”塔里克回答，“他报告说，还有两星期就可以准备好了。他建议把哈迪吸收进来。”

埃米尔考虑了一下。“你的意见呢？”

“哈迪很可靠，这一点我们已经知道了，他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他接受过特工训练，除了在巴西执行过任务以外，基本上没有多少实际经验，不过他在巴西表现不错。如果萨利赫觉得他可以，我没有意见。”

“很好。向萨利赫转达我的祝福。还有什么？”

“那个女人发来了新的消息。他们的关系已经很稳固了，她也取得了一些进展，但她认为他还没有完全上钩。”

“她有具体的时间吗？”

“还需要三到四个星期。”

埃米尔在脑子里把时间计算了一下。她的情报至关重要。没有它，埃米尔就不得不考虑把行动往后推迟一年。在这一年里，美国人会有足够的时间破坏他们的网络，而且消息也有可能会泄露出去。说不定会有人碰巧在某个地方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让整个行动彻底曝光。

不能推迟，他下定决心必须在今年行动。

“告诉她我们希望最多不超过三个星期。下一个。”

“纳约安从旧金山发来一条消息。他的人已经到位，正在等待命令。”

在“莲花”所有的行动计划中，纳约安的工作可能是最容易的，起码在渗透和准备阶段是这样。学生签证相对来说容易获得，特别是对纳约安这样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很好，”埃米尔说，“明天我们把目标再检查一遍。如果要做一些改动的话，宜早不宜迟。还有什么？”

“最后一件事：你看到有关的黎波里大使馆的新闻了吗？”

埃米尔点点头。“愚蠢的行为，纯粹是浪费时间。”

“策划者是我们的人。”

埃米尔站了起来，他的目光变得很严厉。“什么？”八个月前已经通知所有URC的下属成员，在接到新的命令之前，一切小规模的行动都必须停止。他们目前正在策划的行动非常复杂，不能出一点差错。小规模的行动大多只能造成一些轻微的破坏和零星的伤亡，当然它们也有自己的用处，比如可以制造一些假象，让对方觉得这些行动缺乏统一组织，没有什么异常，但像这次这样……

“他叫什么名字？”埃米尔问道。

“迪拉尔·阿尔——卡利姆。”

“记不起来了。”

“只是个士兵而已。去年我们在班加西的人也提出过同样的计划，但被我们否决了。”

“死了几个人？”

“六到八个。对方没有人死亡。”

“谢天谢地。”由于没有人质被打死，西方的媒体很快就会把这件事给忘掉的。新闻界关心的事往往也是情报机构关注的焦点。这就是他们所谓的“全球反恐战争”带来的负担。他们就像传说中用自己的手指头堵住堤坝漏洞的荷兰小男孩那样身不由己。

“他还吸收了哪些人？”

“我们正在核查。我们也不知道除了阿尔——卡利姆之外，还有谁在突袭中幸存，”塔里克补充道，“实际上，他并没有参与行动。”

“这个蠢货！这么说……他在未经我们允许的情况下策划了一次行动，把它搞砸了之后居然还有脸活着……知道他目前在哪儿吗？”

“不知道，不过找到他并不困难，特别是如果我们主动联系他的话。他在逃亡，正在寻找一个藏身之所。”

埃米尔沉思着点了点头。“好，就这么办。试着联系他，不过要小心点。让奥尔马希去处理这事。”

“我们找到他之后该怎么办？”

“杀一儆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