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

生死之间  作者:汤姆·克兰西

他们跟着足球运动员那辆深蓝色雪铁龙,穿过瑟德港市中心,来到城市东郊,然后出了城。往前开了四英里来到一座小城,规模只有瑟德港的四分之一。“这里叫福斯贝卡,”布赖恩说道,他在地图上找到了它。雪铁龙驶离了主干道,经过一阵左转右拐,最后车停在了一座薄荷绿色的盐盒住宅旁的车道上。多米尼克开车从房子前经过,在下一个街角处右拐,把车停在马路边的一棵树下。从后车窗他们可以看见那所房子的正门。那两个足球运动员已经走到了门廊,其中一个敲了敲门。三十秒钟之后,门廊的灯亮了,门打开了。

“你觉得呢?现在进去还是再等会儿?”多米尼克问道。

“等一会儿。如果是罗尔夫,他很聪明,已经在这儿躲了一星期。他不会不加考虑就从这儿跑掉的。”

二十分钟后,正门又打开了,那两个足球运动员出了门,回到雪铁龙轿车里。然后他们驾车离开,沿着马路开走了。布赖恩和多米尼克一直等到汽车的尾灯消失在街角,然后他们下了车,穿过马路,朝那所盐盒住宅走去。茂密的丁香花灌木丛形成一道树篱,把这所房子和邻居家隔开了。他们沿着树篱经过两扇没有灯光的窗户,来到一个独立式车库旁。他们绕过车库,看见了房子的后部:一扇后门,旁边有两扇窗户。房子一片漆黑,只有一扇窗户里亮着灯。他们正在观望的时候,一个男人的身影从窗户里走过,在一个橱柜前站住了,他打开橱柜,然后又关上。十秒钟后,那个男人拿着一个手提箱出现了。布赖恩和多米尼克忙往后躲。他打开车库的侧门,接着传来轿车的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他走出车库,关上车库的门,然后回到房子,把后门砰的一声关上。

“他准备上路了。很可能安东和他的朋友们一样是个足球运动员。”

“我也这么想。可能他没有枪——瑞典的法律在这一点上管理得很严——但还是小心为好。我们一起上,一举把他拿下。”

“好。”

* * *

他们分别来到后门两侧,等待着。五分钟过去了。他们可以听见那个男人在里面走来走去。布赖恩打开纱门,试了试里面那扇门的门把手。没锁。他回头看着多米尼克,冲他点了点头,然后转动门把手,轻轻地打开门。他停住了动作,等待着。没有动静。布赖恩走进去,扶住门,多米尼克也跟了进来。

他们正站在一个狭窄的厨房里。左边的冰箱过去是餐厅。右边有一条短走廊通向屋子的前部,那里看上去像是起居室。一台电视机正在播放电视节目。布赖恩往旁边挪了挪,从拐角处往外瞥了一眼。他抽回身,向多米尼克做了个手势:看见一个人。我过去了。多米尼克点点头。

布赖恩往前迈了一步,停下来,然后又迈了一步,他走到了走廊的中间。

脚下的木质地板嘎吱地响了一下。

在起居室里,安东·罗尔夫正站在电视机前,他抬起头看见了布赖恩,于是赶紧朝前门冲了过去。布赖恩扑上前,弯下腰用双手推动木质的长茶几向罗尔夫撞去,茶几把他撞在半开的正门上。罗尔夫失去了平衡,向后摔倒。布赖恩此时已经迈步上前,跳过茶几,一把抓住罗尔夫的头发,将他的额头在门柱上撞了三下。罗尔夫倒了下去。

他们在厨房的抽屉里找到一卷四分之一英寸粗的晒衣绳,把罗尔夫绑了起来。布赖恩看着他,多米尼克搜查了房子,除了罗尔夫收拾好的手提箱,没发现什么不寻常的东西。“看来他收拾得很急,”布赖恩说,手提箱里胡乱地塞着一些衣服和洗漱用品。显然罗尔夫是在他的朋友们前来拜访过后才决定要离开的。

外面传来一阵刹车声。布赖恩来到窗前,向外面看去,接着他摇了摇头。多米尼克来到厨房。他走到水槽边的窗户旁,正好看见一个女人出现在车道的拐角处,朝后门走来。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多米尼克躲在了门后。女人迈步进了屋子。多米尼克关上门,走上前用自己的右手捂住她的嘴,然后扭过她的头,将其紧紧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别出声,”他用瑞典语小声说,“你会说英语吗?”

她点点头。他们发现大部分瑞典人都会说英语,大多数欧洲国家也是如此。在这方面,美国人很特别,大部分受过教育的人只会英语,只有少数人懂一点外语。

“我现在要把手拿开。我们不会伤害你,不过如果你大声尖叫的话,我会把你的嘴堵上。明白吗?”

她点点头。

多米尼克把手拿开,然后轻轻推着她,让她坐在餐厅的一把椅子上。这时布赖恩走进了厨房。“你叫什么名字?”多米尼克问她。

“玛丽亚。”

“安东是你男朋友?”

“是的。”

“有人在找他,你知道吗?”

“就是你们在找他。”

“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其他人,”布赖恩回答,“‘坏萝卜’酒吧的女侍者告诉我们有几个来自中东的家伙打听过他的下落。”玛丽亚没有说话。“他没有告诉你,是吗?”

“没有。”

“可能他是不想让你担心。”

玛丽亚的眼珠转了转,布赖恩轻声地笑了。“我们的做法有时有点蠢。”

玛丽亚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是的,我知道。”

多米尼克问道:“安东对你说过他为什么要藏起来吗?”

“为了躲避警察。”

布赖恩和多米尼克交换了一下眼神。除了他姨妈报案说他失踪以外,安东认为警方找他还有其他原因?

“你们俩准备上哪儿?”多米尼克问道。

“斯德哥尔摩。他在那儿有一些朋友。”

“好的,听好:如果我们想伤害你,早就那么做了。你明白吗?”

她点点头。“你们是谁?”

“这不重要。我们希望你能让安东明白,如果他老实回答我们的问题,我们会看看能不能帮他做点什么。好吗?如果他不回答,那事情就麻烦了。”

“好的。”

布赖恩从厨房里接了一大罐凉水,朝安东头上倒了下去。然后他和多米尼克退到起居室的另一头,玛丽亚跪在安东坐的那把椅子前,小声地和他交谈着。五分钟后,她转回身冲他们点了点头。

“我姨妈报了案。”几分钟后安东说道。

多米尼克点了点头。“她好几天没看见你,我猜她一定很担心。你认为这和别的事有关?是关于那架飞机吗?”

“你怎么知道的?”

“第六感告诉我的,”布赖恩回答,“你在那台异频雷达收发机上做了手脚?”

安东点点头。

“做了什么?”

“复制了代码。”

“来自另一架飞机,一架湾流?”

“对。”

“谁雇用你的?”

“那架飞机的主人。”

“赫拉塞克航空公司的拉尔斯?”

“是的。”

布赖恩问道:“你不是第一次替他干这种事,对吗?”

“是的。”

“他怎么付报酬?”

“钱……现金。”

“那架猎鹰到达并离开的那天晚上你在吗?”

“在。”

“跟我们谈谈当时的情况。”多米尼克说。

“有四个乘客,中东人,坐着豪华轿车来的。他们登机之后,飞机就起飞了。情况就这些。”

“你能描述一下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的样子吗?”

罗尔夫摇了摇头。“当时太暗了。你刚才说还有人到‘坏萝卜’酒吧找过我?”

布赖恩说:“女侍者说的。四个中东人。你觉得他们为什么要找你?”

罗尔夫怒气冲冲地瞪着他。“这还用说,你是在开玩笑吗?”

“不,对不起。”

多米尼克和布赖恩让玛丽亚和安东待在一起,他们俩来到走廊。“你觉得他说的是实话吗?”布赖恩问道。

“是的,我觉得是实话。他吓得要死,看见我们俩长着白人的面孔,他一定感到非常高兴。”

“但这没用。他没掌握什么对我们有用的信息。没有名字,没看见长相,没有书面记录,只知道几个匿名的中东人飞到某个地方去了。如果国土安全部或联邦调查局盯上了赫拉塞克或他的驾驶员,他们就不会要求苏黎世和斯德哥尔摩方面追查下去。”

“也许是这样。”多米尼克回答。

“这两个人怎么办?”

“我们能做的最多是把他们带到斯德哥尔摩。如果安东够聪明,他应该到瑞典刑事调查局去自首,并祈祷他们能对他的故事感兴趣。”

安东和玛丽亚收拾东西的时候,多米尼克在旁边监视着他们。布赖恩从后门离开屋子,去取他们的车。三分钟后,他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有情况。我们的轮胎被人戳破了。”

多米尼克转过头问安东:“你的朋友干的?”

“不会。我告诉过他们不要回来。”

外面传来刹车的声音。多米尼克关掉了台灯。布赖恩锁上了前门,然后透过猫眼向外张望。“有四个人,”他小声说,“带有武器。两个从前面过来,另外两个绕向屋后。”

“你被跟踪了。”多米尼克对玛丽亚说。

“我没看见任何人——”

“这说明不了什么。”

“你有枪吗?”布赖恩问安东。

“没有。”

多米尼克和布赖恩互相看了一眼。他们俩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现在打电话叫警察已经来不及了。而且即便现在报警,那也只会带来更多的麻烦。

“到厨房去,”多米尼克命令安东和玛丽亚,“把门锁上,然后趴在地上别出声。”多米尼克和布赖恩跟着他们进了厨房。“刀呢?”布赖恩小声问安东,后者指了指一个抽屉。布赖恩弯下腰,将身体保持在窗户以下,然后走过去打开抽屉,他在抽屉里找到一对五英寸长的不锈钢牛排刀。他将其中一把递给多米尼克,接着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起居室,然后朝那里走了过去。多米尼克跟着他来到起居室,他们两人把沙发、茶几,还有一把靠背椅都抵在门后。这并不能挡住任何人,但它可以减缓对方的速度,他们希望这能抵消自己的劣势。不过布赖恩和多米尼克还是不得不用刀去对付对方的手枪。多米尼克向他的兄弟做了个“祝你好运”的手势,然后返回厨房。布赖恩在走廊尽头占据了一个位置,双眼紧盯着前门。

趴在地板上的玛丽亚小声说,“什么——”

多米尼克竖起手掌,摇了摇头。

厨房的窗户外传来两个人低低的交谈声。过了十秒钟,后门的门把手嘎吱地转动了一下,先是往一个方向,然后又往相反的方向转了一下。多米尼克压低身子,绕过安东和玛丽亚,来到门边,将身子靠在门把手一侧的墙上。

周围一片安静。

接着又传来低低的谈话声。

从房子的一侧传来玻璃被打碎的声音。多米尼克听见好像有一块石头落在地板上。他认为这是佯攻,布赖恩一定也这么看。纱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了。

有个笨重的东西撞在门上。紧接着又是一下。多米尼克脑袋旁边的木头门框被撞裂了。第三下,门被向里撞开了。门口先是伸进来一只手臂,手里握着一把左轮手枪,紧接着一个人的脸出现在门口。多米尼克等待着机会,当那人的脑袋伸进来时,耳垂下方的部位毫无防备地暴露了出来,多米尼克伸直手臂,将刀深深捅进了那人的咽喉,然后借力将他拖进门里。那人的枪掉在地上,多米尼克将它踢向走廊的方向,布赖恩把它捡了起来。多米尼克抽回刀,伸手抓住门,将那人的尸体推出门外,然后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前面传来两声枪响,窗玻璃被打碎了。布赖恩蹲下身,将左轮手枪对准前门。多米尼克绕过玛丽亚和罗尔夫,弯下身子从厨房的窗户里向外张望。外面有两个人正跪在他们的同伙身旁,其中一个抬头看见了多米尼克,他抬手向窗户开了两枪。

多米尼克趴在地上问玛丽亚,“食用油在哪儿?”她用手指了指对面一个稍矮的壁橱。多米尼克命令他们到起居室和布赖恩待在一起,然后他拿出油,把油倒在距门口五英尺远的亚麻地板上,接着他也来到起居室。他刚来到布赖恩身边,后门又被撞开了。一个人冲了进来,紧接着第二个人也进来了。头一个人踩在洒满油的地板上滑倒了,同时带倒了自己的同伙。布赖恩手握左轮手枪,沿着走廊走过去,右肩紧靠在墙壁上,对准目标开火了。他两枪击中了第一个人,三枪打中了第二个人,布赖恩捡起他们的枪,把其中一支扔给多米尼克。多米尼克此时已从走廊那头过来了,他让玛丽亚和罗尔夫走在自己前面。

多米尼克小心地避开地上的油,踏过地上的尸体,从后门向外瞥了一眼,然后他后退了一步,说道,“后面安全了——”

起居室里,前门被撞开了,接着传来一阵家具腿在硬木地板上摩擦的声音。

“到车上去,”多尼米克对布赖恩说,“发动它,制造点儿噪音。”

“知道了。”

当布赖恩领着玛丽亚和罗尔夫走出后门的时候,多米尼克从走廊看过去,正好看见一个人挤进门,并开始爬过堆在门口的家具。多尼米克出了后门,飞快地穿过草地,转过车库的拐角。在车库里,布赖恩发动了罗尔夫的汽车,引擎在空转着。多米尼克单膝跪倒,从拐角处向外窥视,身后黑暗的篱笆被灌木丛遮住了,身体的轮廓变得模糊不清。

最后一个家伙出现在门口。他看见了厨房里同伙的尸体,于是更加小心谨慎,在迈步出门之前仔细地朝这边打量着。他再次停下脚步,身体靠在墙上,在穿过草地前,仔细地查看着车道。多米尼克等待着,直到对方的手将要摸到车库的门把手时,他叫了一声,“嗨!”那个人稍稍转过了身,不过这已经足够了,他连开两枪,都击中了那人的胸口。那人脚步蹒跚地后退了几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然后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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