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〇

生死之间  作者:汤姆·克兰西

这样一个细雨蒙蒙的日子,他们要像普通人一样在巴黎一家咖啡馆里吃午餐,不能让别人看出什么破绽,这有利于他们的工作。除了他们以外,旁边只有两个老顾客,一对年轻的情侣,还有一张罩在遮阳伞下的桌子。

萨利赫告诉过他们应该穿着得体,打扮得像法国中产阶层人士那样,而且从现在起都要保持这样的形象。他们都会说法语。

他们坚持在公共场所见面,像普通人一样交谈,而不是在一个小房间里举行秘密会议,因为那种地方可能会被精明的警察们装上窃听器。公开的会面很容易遭到监视,但他们的谈话几乎不可能被录音。在法国几乎人人都会定期和朋友们一起吃午饭。尽管法国的警察人手足够、预算充裕,但他们无法对这个充满异教徒的国家里的每一个人进行调查。经常可以看见一些不明身份的人进入这个国家。有一部分选择了其他路线的人被捕甚至是被杀。特别是在以色列,那里的警察部门以高效能干著称,主要的原因是他们舍得花钱。总有些人希望通过提供情报来换取赏金,因此萨利赫在挑选人手方面不得不特别小心。

他们只用法语交谈,说外语反而会引人注意。许多西方人现在都听得出阿拉伯语,在他们看来说阿拉伯语的人往往都是在策划什么阴谋。他们的任务不能让人发现,幸运的是,做到这一点并不是那么困难。

“那么这次的任务是什么?”沙利夫·哈迪问道。

“目标是一处工业设施,”萨利赫回答,“现在只能让你们知道这么多。一旦付诸行动,会让你们了解所有的信息。”

“有多少人?”艾哈迈德问道。他是小组中最年轻的成员,脸刮得很干净,嘴上留着一撮修得整整齐齐的小胡子。

“这次任务的目的不是制造伤亡——至少不是人员伤亡。”

“那目的是什么?”提问的是法阿德,他是科威特人,高高的个子,长得很英俊。

“再说一遍,必要的时候会告诉你们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放在桌子上,并在他们面前摊开。这是一张电脑打印的地图,用图片编辑软件修改过,所有的地名都抹去了。

“问题的关键是选择最佳的入口,”萨利赫说,“这处设施的安保严密,内部和周边都有警卫。任务所需的爆炸物数量很少,装在一个背包里就可以带进去。警卫每天对该区域巡视两次,因此时间要掌握好。”

“如果你告诉我炸药的规格,我现在就可以开始准备。”法阿德说。他很高兴自己的知识能派上用场。其他人觉得他对自己拥有开罗大学的工学学位有点得意忘形。

萨利赫点了点头。

“那里的警察和情报机构的情况呢?”哈迪问道。

萨利赫不屑一顾地挥了挥手。“不值一提。”

他漫不经心的语气掩盖了他真实的想法。其实他非常害怕警方的调查人员。那些人就像邪恶的神灵,他们只要抓住一点线索,就可能从中得出各种各样的信息。你永远不会知道他们都了解些什么以及他们如何把已知的情报联系在一起。他的主要工作是不让人知道他的存在。他不能让外人知道他的名字,见到他的样子。他像沙漠中的风一样来去无踪。URC只有隐藏起来才能生存下去。萨利赫旅行时使用大量无法查到来源的信用卡,至于现金,很不幸,那已经不能起到匿名的作用了。警方对于使用现金的人十分警惕,对这些人的盘查也特别严厉。他有多本护照,足以应付各国的外交部门。每本护照都是花了大价钱得到的,而且使用几次之后就要销毁。即便如此,他有时还会担心预防措施不够完善。只要一个人就可以将他出卖。

那些能出卖他的人肯定也是他绝对信得过的人。这种想法在他脑海里反复出现过。他喝了一口咖啡。他甚至担心自己在乘飞机长途飞行时会在梦中吐露真言。这些担心并非多余。他并不害怕死亡——这一点他们都不怕——他更多的是害怕失败。

“我们接到最后的命令了吗?”艾哈迈德问道。

“还没有。我想会很快的,不过现在还没有。我们在这里分手以后,在到达委内瑞拉之前就不会再见面了。”

“那我们怎么知道消息呢?”

“我在利雅得有个叔叔。他正打算买一辆新车。如果我在电子邮件里说车是红色的,那我们就等待;如果车是绿色的,我们就进入下个阶段。如果是这种情况,在电子邮件发出五天之后我们按计划在加拉加斯碰头,然后开车到那个地方去。”

沙利夫微笑着耸了耸肩,“那我们就祈祷是辆绿色的车吧。”

* * *

克拉克注意到办公室的门上已经贴好了他们的姓名标牌。他和查韦斯的办公室挨着,都是中等大小,里面有桌子,旋转椅,每间办公室各有两张供客人坐的椅子,还有个人电脑及使用手册,以及如何访问各种文件的说明。

克拉克很快就熟悉了他的电脑。不到二十分钟,他就惊奇地发现自己进入了中情局兰利总部的核心计算机系统。

十分钟之后,他长出了一口气,“天哪!”

“是啊,”查韦斯站在门口说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刚刚进入了主管一级才能访问的资源库。我的上帝,我几乎能获取任何信息。”

这时戴维斯过来了。“你们两个熟悉得很快。这里的计算机系统可以让你们访问许多东西。不是全部,只是一些主要的资源,都是我们需要的。我们也可以进入米德堡的计算机系统,可以获取国安局几乎所有的通讯情报。你要阅读大量的资料才能跟得上。输入关键词‘埃米尔’可以让你进入二十三个数据库,都是我们获取的关于那个家伙的资料,其中有一份对他的分析报告,写得很不错,至少我们是这么看的。那份报告的代号是‘伊索’。”

“是的,在这儿,我看见了。”克拉克回答。

“是耶鲁大学医学院一个叫皮兹尼亚克的精神病学教授写的。我建议你读一读,然后谈谈你的看法。总之,如果要找我,你知道我的办公室在哪儿。有什么问题尽管来问。唯一愚蠢的问题是想问而没问的问题。哦,顺便提一下,格里的私人秘书叫海伦·康诺利,她跟了他很久了。她不清楚——再说一遍——她不清楚我们在这里做的事。格里自己起草报告之类的东西,不过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口头传达他的决定。还有,约翰,他和我谈了你的调整构想。很高兴你能提出来,省得我去提了。”

克拉克轻轻地笑了,“我总是乐意唱黑脸。”

戴维斯离开了,他们又开始工作。克拉克首先打开他们获取的埃米尔的照片,这些照片数量不多而且不够清晰。埃米尔的目光冷酷,没有什么生气,像鲨鱼的眼睛一样。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感情。这难道不是很有意思吗?克拉克心想。许多人都说沙特人是缺少幽默感的民族,像德国人但没有幽默感,但据他的经验,事实上并非如此。

克拉克遇上的沙特人都很好。他在中情局工作的时候结识了一些沙特人,他们教他阿拉伯语。他曾经去过一次清真寺,小心地待在不起眼的位置,观看了他们做礼拜的过程。从很大程度上,这可以说是一堂语言课,但他们对自己宗教信仰的虔诚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和他的沙特朋友们谈起过宗教问题,没有发生任何不愉快。沙特人很难和别人成为亲密的朋友,但如果你拥有一个真正的沙特朋友,他会为你挡子弹。

克拉克不知道埃米尔是不是个虔诚的信徒,但“伊索”说得很清楚,这家伙不笨。他天生有耐心,但同时决策很果断。一种罕见的组合,克拉克心想,不过偶尔他自己也是这样。耐心是一种难得的品质,对于一个选择了某项事业作为自己人生目标的忠实信徒来说尤其如此。

他的电脑手册里有一份中情局内部电子图书馆的目录,而且他也有以“埃米尔”为关键词检索出来的参考资料,于是克拉克开始浏览这些资料。兰利对这个家伙了解多少?中情局有哪些战地情报人员曾经和他共过事?关于他的奇闻轶事他们都写了些什么?有人了解这家伙的性格吗?

克拉克从沉思中缓过神来,看了看表。已经过了一个小时。“时间过得真快,”他自言自语地说,接着伸手去拿电话。电话接通之后,克拉克说:“格里,我是约翰。有时间吗?如果汤姆方便的话,把他也叫来。”

两分钟之后他来到了亨德利的办公室。汤姆·戴维斯——“校园”的招聘负责人过了一会儿也来了。“什么事?”

“我也许有一个人选,”克拉克说,他没等他们发问就接着说,“这是老杰克的意思。”

这让亨德利打起了精神,他的身子往前靠了靠,双手握在一起放在面前的记事本上。“说下去。”

“别问我具体该怎么做,因为我也不知道所有的细节。他是个游骑兵,名叫德里斯科尔,是个老手,现在他遇到了一些麻烦。据传言,吉尔提正试图拿他开刀,杀一儆百。”

“为了什么?”

“兴都库什山区的一次任务。他在一个山洞里趁一些坏蛋还在睡觉,把他们杀死了。吉尔提和他的司法部长想要以谋杀的罪名起诉德里斯科尔。”

“我的上帝。”汤姆·戴维斯喃喃自语道。

“你认识这家伙吗?”亨德利问道。

克拉克点点头。“大约在十年前,就在‘彩虹’成立之前,我在索马里执行一次小任务。有一支游骑兵给我提供掩护,德里斯科尔是其中一员。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偶尔一起喝喝啤酒。是个可靠的家伙。”

“这件案子在司法部进行到哪一步了?”

“陆军的刑事犯罪调查局负责这件案子,正在进行初步调查。”

亨德利叹了口气,挠了挠自己的头。“杰克怎么说?”

“他告诉我这件事是有原因的。他知道我已经在这儿入伙了。”

亨德利点点头。“最重要的是:如果这事是白宫亲自插手的,那么德里斯科尔不可能毫发无损地脱身。”

“我确信他明白这一点。”

“最好的情况是,他被要求退役,也许可以保留退休金。”

“我想这个他也明白。”

“现在他在哪儿?”

“圣安东尼奥的布鲁克陆军医学中心。他在撤退过程中肩膀受了伤。”

“严重吗?”

“不知道。”

“好吧,去和他谈谈,试探一下。”然后亨德利对戴维斯说,“汤姆,与此同时,给德里斯科尔建立一个档案,了解一下他所有的背景资料。”

“好的。”

“进来吧,”本·马戈林对玛丽·帕特说,“关上门。”

在国家反恐中心,新的一天又开始了。更大的情报通信量,更多的线索,这些线索可能有极大的价值,也可能什么用也没有。数据量多得难以及时处理,虽然这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最令人担心的是他们错过的情报比他们发现的要多得多。更先进的技术也许会有帮助,不过谁也说不清新的系统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投入运行。“开拓者”的惨痛教训让有关方面的负责人十分担心再经历一次失败,因此他们仍然在对新的系统进行没完没了的测试。玛丽·帕特此时在想,她和国家反恐中心的其他同事们正在争分夺秒,设法在发现新的裂缝前,将大坝的漏洞堵住。

玛丽·帕特按照指示关上门,然后在马戈林办公桌对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外面的控制中心人声嘈杂,工作人员都在忙碌着。

“他们根本不同意我们和英国人合作的想法,”马戈林开门见山地说,“我们不能利用任何英国人在巴基斯坦的资源。”

“我的老天,为什么?”

“玛丽·帕特,这超出了我的职权范围。我已经尽力了,但行不通。我猜最有可能的原因是:伊拉克。”

在她的上司说出这个词之前,玛丽·帕特也猜到了这一点。由于面临国内巨大的压力,英国政府一直在调整自己在伊拉克战争问题上的政策以及在伊拉克的军事部署。有传言说,尽管在公开场合吉尔提总统语气温和,但私下里他对英国人感到十分愤怒,他觉得英国人让他领导的政府独自承担这一责任。没有英国即使是表面上的支持,任何美国的撤军计划即便不会陷入困境,那也将会放缓。更糟糕的是,英国目前的态度转而鼓励了伊拉克政府,它从原先礼貌地呼吁美国撤离,发展到言论越来越刺耳和不友好,美国国内的民众也不可避免地注意到这种变化。先是我们最亲密的盟友,然后是我们付出了鲜血和生命拯救出来的人民。吉尔提在竞选总统时所做出的主要承诺就是尽快让美国从伊拉克脱身,而目前形势的发展使得他的民意支持率下滑,而且一些电视评论员开始指责吉尔提延缓从伊拉克撤军,以逼迫国会通过那些得到新总统青睐的议案。

作为一名经历过无数次政府间政治纷争的经验丰富的老手,玛丽·帕特对于上面否决了他们请求英国人帮忙追查白沙瓦地图上的标记一事本不该感到意外,但这一次她还是被激怒了。这个该死的山洞是他们近几年来追踪埃米尔所获得的最佳线索。眼睁睁地看着它由于总统的任性而从手心里溜走,真是令人无法容忍。当然,像中情局局长斯科特·基尔伯恩这样的小人不会在乎。

玛丽·帕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要是德里斯科尔没有失去他的俘虏就好了。”

“只要稍稍用点手段就可以让他们开口。”马戈林说道。

许多人都这么看,玛丽·帕特心想,但实际上没多大用处。在这一点上她既不过分刻板,也不盲目乐观,她并不认为严刑拷问完全没用,但总的来说,这种方法很难得到可靠和可核实的情报,通常只是在浪费时间。在二战期间以及战争结束后不久,英国军情六处和战略情报局通过和被俘的德国将军们打乒乓球或下象棋得到了更多的情报,比他们用老虎钳或电极有效多了。

经常有人谈到恐怖分子可能会在美国某个地方安放“定时炸弹”,这种情景基本上是凭空想象出来的。9·11之后,大部分针对美国的恐怖袭击阴谋在策划的初期就被粉碎了,恐怖分子在招募人手,或是转移资金和运送物资的时候,就已经被盯上了。一个恐怖分子躲在某个地方,准备按下引爆的按钮,而与此同时情报机构正试图从他的一个同伙身上问出他的藏身之处,这种情况发生的几率微乎其微。只有好莱坞才能编出这种故事,这就如同把现实中的情报工作想象成007电影里的情节一样。实际上,在她的职业生涯中,这种事只发生过一次。那一次约翰·克拉克只用了几分钟就把它解决了,他掰断了对方几根手指并问了正确的问题。

埃德曾对她说,“有些话之所以被称为老生常谈是因为它们通常是正确的,只不过人们用得太多了。”在玛丽·帕特看来,说到审问犯人,“用蜂蜜比用醋能捉到更多的苍蝇”这句老生常谈是完全正确的。这并不只是出于人道上的考虑,关键是效果。什么方法能带来最好的结果,那就采取什么方法。就是这样。

她对她的上司说,“那么从头再来?”

“没门。你提到的那个大西洋那头的老朋友……给他打个电话,私下里和他谈谈。”

玛丽·帕特笑了,不过她摇摇头。“这可能会丢掉饭碗的,本。”

他耸了耸肩。“生命只有一次。”

梅琳达对于再次见到他感到有些惊喜。一个礼拜之前他开车带她去见“约翰”。他慷慨大方,而且没有什么怪癖,她对这一切很满意,特别是在钱这方面。

这个人衣着得体,当然在这种地方这是必需的。她并不经常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公共场合。她是个应召女郎,不是站在街边拉客的妓女,但这家酒店有一个特别好的餐厅,这里的领班认识并很喜欢她。免费的招待值得她跑这么远,而且说实话,他是个很不错的家伙,像她的许多客户一样是已婚人士,因此值得信任,或者说基本上值得信任。很多事情都说不准,不过,像他这样有稳定的工作而且住在这附近的人,通常都知道规矩。万一有什么意外,她手提包里还有那把小巧的柯尔特手枪呢。

他们俩的目光相遇了,她给了对方一个会意的微笑。这个拉皮条的很可爱。留着很短的胡须,有点像埃罗尔·弗林[Errol Flynn(1909—1959),澳大利亚电影演员、编剧、导演、歌手]在一部海盗电影里的扮相。不过她不是奥利维娅·德·哈维兰[Olivia de Havilland(1916——),英国电影演员,1941年加入美国国籍。埃罗尔·弗林是她银幕上的黄金搭档]。梅琳达毫不谦虚地认为自己更漂亮。她努力保持自己苗条的身材。男人都喜欢那些腰细得用双手就可以环绕过来的女人,如果再有一对漂亮的乳房那就更棒了。

“你好。”她愉快地说。从表面上看,她的微笑仅仅是一种友好的表示,但对方一定很清楚这笑容意味着什么。

“晚上好,梅琳达。今晚很暖和,你还好吗?”

“还好,谢谢。”她露齿一笑。

“今晚你有事吗?”

“不,现在没事,”她笑得更甜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欧内斯特。”他温和地微笑着说。这个男人有一定的魅力,梅琳达认为这种魅力带有一种异域风情。不是欧洲式的,是其他地方的。他的英语还可以,带有一点口音……他是在别的国家学的英语。一定是这样。他学得很好,而且……而且什么?这有什么关系呢?她心想。她开始对他进行更加全面的评估。他身材修长,个子比她高,有一双可爱的黑眼睛,相当迷人。柔软的双手,一看就知道不是干粗活的,应该是个有钱人。欧内斯特肯定不是他的真名。他的双眼在她身上打量着。对此她已经习惯了。此时他一定在想:她的床上工夫怎么样?他应该知道在这方面她很棒。他的老板对她的服务没有任何抱怨,甚至还多付给她一些酬金。对此她已经习惯了。是的,她就是那么棒。梅琳达有许多回头客,其中一些人还把自己的真实姓名告诉了她——至少他们说那是自己的真名。她给她的老顾客们都起了外号,通常是按照他们下面的大小来命名的。或许这次可以用颜色来命名,想到这儿她在心里咯咯地笑了,不过她脸上仍保持着微笑,欧内斯特可能以为她是在对他笑。她几乎天生可以控制自己的表情。总之,现在她已经默默地开始数钱了。

“你愿意跟我来吗?”他带着近乎害羞的表情问道。聪明的男人本能地知道害羞对女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很乐意,”表现得端庄矜持一点没什么不好,“去见你的朋友吗?”

“也许。”他犯了一个错误。如果自己可以先试用一下的话,欧内斯特不会感到不高兴。她也许是个下贱的妓女,但她技巧熟练,可以是个不错的情人,而且和大多数男人一样,他也有本能的欲望。“请跟我来,好吗?”

“当然可以。”

开车一会儿就到了,梅琳达感到很意外。这个地方位于城里,是一座高档的公寓楼,有独立的地下车库。欧内斯特下了车,殷勤地替她打开车门。他们走向电梯,欧内斯特按下了按钮。她以前不知道这栋建筑,不过它的外表与众不同,很容易记住。这么说约翰在城里有住处?这给她带来了很大的方便,那么对他来说呢?她猜想,也许他一直忘不了她。这种情况她经历过许多次了。

约翰正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拿着一杯白葡萄酒。

“你好,约翰,见到你真是令人惊喜。”她向他打招呼,脸上带着最甜美的微笑。笑容特别迷人,绝对能温暖男人的心,当然也能温暖其他部位。她走过去温柔地吻了吻他,然后接过酒杯,尝了一小口。“你对葡萄酒很在行。这是意大利葡萄酒?”

“对,是灰皮诺葡萄酒。”他说道。

“意大利的美食也是最好的。”

“你祖先来自意大利?”约翰问道。

“是匈牙利,”她说,“匈牙利的糕点很不错,不过意大利的小牛排是世界上最好的。”他们又吻了一下。约翰这人有点古怪,但接吻的技术很好。“你最近还好吗?”

“四处奔忙。”他没说实话。

“你到什么地方去了?”梅琳达问道。

“巴黎。”

“你喜欢那里的葡萄酒吗?”

“意大利的更好。”他回答。他对这样的对话有点烦了。把她叫来不是为了闲聊的。虽然女人都喜欢这样,但梅琳达的才能在其他方面。“你今天穿得真漂亮。”他说。

脱起来很方便,她嘴上没说。她在选择接客穿的衣服时总是考虑到这一点。有些男人喜欢自己的女人不穿衣服,但有相当一部分男人喜欢女人衣衫不整:裙子撩起来,弯下腰趴在桌子或沙发上,戴着胸罩,乳头却露在外面……约翰也喜欢口交,只要他不动作过猛,她对这个倒无所谓。“只是随便挑了一件。这间公寓真不错。”

“这儿很方便。我喜欢这里的风景。”

梅琳达趁这个机会透过厚厚的玻璃窗向外看去。好的,很好。现在她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了。街上有许多人,街道是他们的地盘,他们舍不得坐出租车,只能走路从一家豪华酒店到另一家豪华酒店。他们不习惯站在人行道上,在那儿赚不了什么钱。约翰只是站在她身后看着她。

“梅琳达,你真漂亮。”他微笑着说。这种微笑她见得多了,是那种“我想要干你”的微笑。表面上很有礼貌,内心充满了欲望。她朝约翰的下身瞥了一眼,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现在该走过去和他再次接吻,要不然他就要急了。

“嗯……”她低声哼哼着。好了,该办事了,约翰。他用手臂搂着她。手臂非常有力,也许是想让她知道她是他的私有财产。男人都是这样。他温柔地领着她来到卧室。

哇,她心想。装修这个房间的人一定清楚这座公寓是干什么用的,他或她可能不是第一次干这种活,梅琳达对此很肯定。她走到窗前供她脱衣服时坐的可爱的小椅子旁。黄昏的时候这里一定美极了,她心想。她坐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脱掉脚上的莫罗·伯拉尼克高跟鞋。虽然它很漂亮,但脱掉它比穿上它更舒服。它是用来看的,而不是用来走路的,而她有一双可爱的、少女般的脚。男人都喜欢她这双脚。她脱掉自己的裙子,把它放在梳妆台上,然后站起身。工作时她从不戴胸罩,对她来说戴不戴都无所谓。她那B+(将近C)大小的胸部一点儿也没有下垂。男人都喜欢她的胸部。一会儿工夫她就脱光了,然后她走到约翰身旁。

“要我帮忙吗?”她问道。男人总喜欢让她帮忙脱衣服,特别是当她表现得有点急不可耐的时候。

“好的,请吧。”约翰回答,他脸上带着梦幻般的微笑。无论他来自哪里,显然他还不大习惯这种待遇。不过,他付了最高的价钱,以得到她擅长的这种服务。不一会儿他就脱下了衣服,这时她明白自己为什么能记住他了。“红色”,这对他来说是个再合适不过的绰号了。接着她给了他一个吻。

从他的反应可以看出他很满意。由于他出手大方,因此她想要他成为一个固定的客户。她正考虑买辆新车。一辆宝马,或是一辆奔驰。他可以帮她实现这个愿望。由于职业的原因,她买东西喜欢用现金。而现在可以用一张保付支票来买一辆新车。她在考虑奔驰E系列。她喜欢德国车的坚固可靠,坐在里面有安全感。她喜欢安全感。她站了起来。

“约翰,今晚要过夜吗?那样收费要更高,要加两千五。”

“这么多?”他笑着问。

“有句老话:一分价钱一分货。”

“今晚不行。我待会儿必须要走。”

你不在这儿过夜?她心想。这里只是你和女人上床的地方?他一定钱多得花不完。买下这个地方要花一百万,也许要一百五十万。如果一个男人在性方面这么舍得花钱,她一定要让他成为自己的老主顾。男人从来不知道像她这样的女人是如何深入全面地评估男人的。男人都是这么蠢,梅琳达心想,即使是有钱的男人。特别是有钱的男人。她看着他拿出一个信封递了过来。

像往常一样,梅琳达打开信封,数起了钱。重要的是,应该让男人知道这是一桩买卖,即便一个女人向你示爱,这都是虚情假意,是花钱买来的。有许多人想要和她发展进一步的关系,她都巧妙地把话题岔开了。

她把信封装进自己的古驰手提包里,放在带珍珠母枪柄的柯尔特小手枪旁。她站起身,脸上带着最迷人的微笑。生意谈完了,现在可以开始谈谈和“爱”有关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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