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是个错误吗？埃米尔有些疑惑。在他这个级别，很难完全掌握行动的所有细节。事实上，目标的所在国并不重要，但目标本身有重大的意义，或者说有潜在的意义。袭击所造成的影响会像池塘里的涟漪一样迅速扩散，很快就会波及到他们真正的目标。

在这次行动的所有环节当中，最令他放心的就是他的现场指挥官。萨利赫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但同时他做事小心谨慎，一丝不苟。他将他的小组保持在一个较小的规模，而且所有的工作都组织得井井有条。当计划付诸实施的时候，真正的考验就要开始了，这是他目前所面临的抉择。关键在于时机，以及统领美国人口中的“大局”的能力。还有其他几路人马在齐头并进，每一路都必须按部就班地按照正确的方向前进，以免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被敌人发现并失去支持。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余下的几路人马也将一个接一个地失败，“莲花”最终会瓦解。他很可能会在看到“莲花”取得成果前死去。如果他行动太快，他的生命在“莲花”盛开之前就会结束；如果太慢，下场也一样。

他让萨利赫继续他的现场侦察，但他会保留对行动的最终批准权，直到他清楚地知道其他几路人马的部署情况。

如果萨利赫成功了呢？他问自己。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个吉尔提的反应会如他们所料吗？他们对吉尔提的分析报告——代号“小瀑布”——似乎对这一点很肯定，但埃米尔在很早以前就学会了提防人心的复杂善变。

“小瀑布”……恰当的标题。他觉得这个词和它背后的概念都很有趣。西方的情报机构一定也对他进行心理分析，实际上他读过其中一份报告，他觉得有趣的是，他们大部分野心勃勃的行动很大程度上都建立在一份关于他们自己的分析报告上。

吉尔提是那种精明的政客，在美国，这种人往往被认为是领袖的合适人选。他不知道这种愚蠢的观念是如何形成以及何时形成的，他对此也不关心。美国人喜欢选择那些擅长表演的政客担任国家的领导者，他们从来不去追问这些人表面上的形象是否和内在的品质相一致。“小瀑布”是这么说的，而埃米尔同意这一点。更糟糕的是——或者说更有利的是，这取决于你的立场——吉尔提身边都是一些阿谀奉承之徒和既得利益者，他们对提高他的执政能力没有任何帮助。

所以，一个性格上有缺陷的软弱的人在一系列大灾难面前会怎样呢？当然，他会崩溃，而且这个国家会和他一起瓦解。

正如事先说好的，租船正在等着他们。船长是个当地的渔民，名叫彼得·萨雷切夫，他正坐在废弃的木板码头尽头的一张躺椅上抽着烟斗。一艘长十二米，英国哈尔马蒂克宽体拖网渔船在乌黑冰冷的海水中微微摇晃着。萨雷切夫站起身，嘴里嘟嘟囔囔的。

“你们迟到了。”他说着话从码头登上了渔船的后甲板。

“天气太恶劣了，”阿德南回答道，“你准备好了吗？”

“如果没准备好我就不会来了。”

在他们首次洽谈期间，萨雷切夫问了几个问题，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到那个岛上去，不过阿德南装成一个狂热的生态保护主义者，把他的问题搪塞过去了。长期以来不断有环保人士到这里来考察这个冷战留下的残迹，萨雷切夫对此习以为常。只要他们付钱，并且不让他和他的船做什么冒险的事，萨雷切夫很乐意带任何人到那个荒凉的地方去。“出了事我可不负责。”他对阿德南说。

“它比我想象的要小。”阿德南打量着这艘船，说道。

“难道你还想要一艘战舰吗？它很结实。这是英国哈尔马蒂克公司建造的最好的船之一。在风浪中它的船体即使倾向一侧，也不会翻船。你还是照看好你们自己吧。来吧，我们十分钟之后就要起航了。”

阿德南手下的人将他们的设备从卡车上搬下来，然后又赶紧把它们装上船，放在船的后甲板上，萨雷切夫在一旁大声指挥着。一切安排妥当之后，萨雷切夫松开了缆绳，一只脚蹬在码头上，将哈尔马蒂克推离了岸边。几秒钟之后，他来到驾驶室，发动了引擎，烟囱里冒出一股黑烟，柴油发动机轰鸣着开始了工作，船尾的海水激起一阵泡沫。

“下一站，”萨雷切夫扭过头喊道，“地狱。”

两个小时之后，在船头的右侧，岛的南端在浓雾中显露了出来。阿德南站在船的中部，用望远镜观察着海岸线。萨雷切夫向他保证那些巡逻的军人不会带来任何麻烦，的确，此时阿德南没有看见任何巡逻人员。

“他们每天都巡逻，”萨雷切夫在驾驶室里喊道，“不过他们不怎么聪明。你可以用他们来对表。每天的巡逻路线和时间都固定不变。”

“那雷达呢？”

“哪儿的雷达？”

“岛上的。我听说那里有一个空军基地……”

萨雷切夫咯咯地笑了。“什么？你是说罗加切沃基地？现在不行了，没有足够的资金。那儿曾经有一个战斗机中队，我想是第六四一飞行团，不过现在只有几架运输机和直升机。”

“至于巡逻船，他们的巡逻范围很小，而且就像我说过的，他们的路线也是固定的。一旦我们靠近海岸就安全了。你可能猜得到，他们不敢靠得太近。”

阿德南知道这是为什么。他手下的人对他们此次任务的性质或此行的目的地知之甚少，但阿德南很清楚。

新地岛的确是地球上的地狱。据最新的人口普查，岛上的居民有两千五百人，大部分是涅涅茨人和阿瓦尔人，居住在别卢沙古巴定居点。新地岛实际上是由两个岛组成的——北部的谢韦尔内岛和南部的尤日内岛，马托奇金海峡将两个岛隔开。

真令人遗憾，阿德南心想，几乎所有的人都是由于冷战才听说新地岛的。俄罗斯人和欧洲人在十一世纪就知道它了，最早是通过诺夫哥罗德的商人们，在这之后的几百年里有一连串的探险家到过这里——威洛比、巴伦支、利特克、哈得孙……直至一九五四年，苏联将它改造成核试验场。新地岛分为三个部分：A区别卢沙古巴、B区马托奇金海峡、C区苏霍伊诺斯。一九六一年，苏联在这里试爆了当量达五千万吨级的“沙皇炸弹”[Tsar Bomba，冷战期间苏联所制造的氢弹]。

在它作为试验场的那些年里，新地岛一共进行了将近三百次核爆炸，最后一次是在一九九〇年。从那以后，这里留给人们的印象各不相同：一个令人好奇的地方、一个灾难性的悲剧、一个冷酷的警示……苏联解体后，俄罗斯政府由于缺乏资金，新地岛变成了一个垃圾场，用来存放他们废弃的设备。

阿德南心想，那句美国的俗语是怎么说来着？啊，对了……某人的无用之物，可能是他人的宝贝。

卡夏诺看出他们对新的供电线路很感兴趣。它从哪里穿过公路，离地面有多高，每英里有多少架线塔……很有意思的要求，当然，他会尽最大的努力去搜集相关的信息。

他们对火车也很感兴趣，这让他感到有点困惑。火车的确每天都会按时到达和离开，但火车进入设施有严格的限制，并受到严密的监视。如果他们想进入设施，还有其他更容易的方法。也许原因在于，他们并非把火车当成一种渗透工具，而是把它当成一种测量工具。此处设施的产量是严格保密的，但如果对火车的进出次数进行监视，并知道它们的规格的话，就可以对产量进行准确的估计。

非常聪明，他心想。据他了解，他的雇主确实很精明。他们告诉他，竞争是很正常的事。对于一个新发现的油田，他们在别的方面无计可施，有可能控制的只有价格和产出能力，他猜测这就是他的雇主计划要做的事。欧佩克[OPEC，石油输出国组织的简称]国家几十年以来一直是世界上最大的石油供应者，如果卡夏诺可以帮助他们维持目前的统治地位，他会很高兴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