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设置取件标记，克拉克和查韦斯日出之前就醒了。他们发现恩布林已经起床，正在准备咖啡，并且把当天的食物放在一个便携式保温盒里。他们带齐了所需的装备，乘坐恩布林的一辆破旧的二〇〇二年产本田思迪轿车前往兵营区。十五分钟之后，车开到了亚德加尔广场。他们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分开了，克拉克和查韦斯要再次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并要测试加文·比尔瑞给他们配备的耳塞式对讲机；恩布林则去科哈提门附近观察一下，并画上他们的标记。四十分钟之后，他们又在亚德加尔广场碰头了。

“记住，”恩布林说，“广场过去几百码有一个警察局。如果你们停下——”他停顿了一下，并笑了起来。“我太啰嗦了。我想你们两个以前肯定干过这种事。”

“干过一两次。”克拉克说。也许有上百次。秘密传递情报这种事并不常见，但相关的跟踪与反跟踪技巧则一直在使用。在他们还没有发现猎物的踪迹，而是正在等待他出现的时候，无聊是他们最大的敌人。一旦你感到厌倦，开始走神，你就会错过机会。克拉克在脑子里盘算着，他们需要在白沙瓦等待多久才能确定这个联络网已经停止使用了？

“好吧，”恩布林说，“那么我就去把车开到靠近科哈提门的地方。我会和车一起出现在那附近的。”

当天的头一批商贩已经到了集市上，他们支起遮阳篷，布置好摊位和手推车。此时查韦斯也到达了他第一个位置。“已经就位。”他透过对讲机说。

“知道了。”克拉克通过别在领口的麦克风回答。“当你看见奈杰尔经过的时候通知我。”

过了十分钟。“看见他了。刚刚经过科哈提门。现在车停下了。”

现在我们就等着吧，克拉克心想。

老城区逐渐热闹起来了，游客和当地人陆续涌入。克拉克、查韦斯和恩布林在科哈提门附近来回走动，用难以觉察的目光向下一个人转移监视目标。他们尽量做出四处闲逛的样子：站在附近的摊位前和摊主就一串项链或一个木雕骆驼讨价还价；对着建筑物拍照；和几个好奇的当地人聊着自己来自哪里，以及为什么来白沙瓦；与此同时，他们始终注意观察科哈提门对面的小巷，留意着黏土砖砌成的墙壁上的粉笔记号。

十一点一刻的时候，克拉克正在四处观察，突然觉得有人在他肩头拍了一下，他转过身看见了一个警察。“美国人？”对方用蹩脚的英语问道。

克拉克微笑着，试图让对方解除戒心。“不，加拿大人。”

“护照。”克拉克把护照递了过去。警察仔细看了三十秒，然后合上护照，把它交还给克拉克。他冲克拉克的数码相机点了点头。“什么照片？”

“请原谅，你说什么？”

“你拍的照片，是什么？”

克拉克朝附近的建筑物挥了挥手臂。“建筑物。我为《国家地理》杂志工作。我们正在写一个有关白沙瓦的专题报道。”

“你经过允许吗？”

“我不知道这还需要许可。”

“需要许可。”

克拉克明白了。赏钱。这个词可以指对乞丐的施舍、小费，也可以指公开的贿赂，在这里，这种事是司空见惯的。“取得许可要多少钱？”

警察上上下下打量着克拉克，估计着他能掏多少钱。“一千五百卢比。”

大约合二十美元。克拉克从自己瘪瘪的口袋里掏出一卷皱巴巴的钞票，抽出三张五百卢比面额的纸币递给他。

“只在这里待一天？”

“我可能明天离开，”克拉克脸上带着友善的笑容说，“我可以提前支付许可费吗？”

这个警察一直板着脸，不过克拉克的建议使他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当然可以。”

“提前付款的话有折扣吗？”对于大多数有商业头脑的巴基斯坦人来说，如果对方一点儿也不跟自己讨价还价，他们会感到这是瞧不起自己。

“一千四百卢比。”

“一千二。”

不出所料，对方说，“一千三。”克拉克把钞票递了过去，那个警察接过钱，点点头走开了。

查韦斯站在一个隐蔽的地方，他通过对讲机问道：“头儿，他想要什么？”

“敲了我一笔。我们没事了。”

对讲机里传来恩布林的声音：“有鱼上钩了，约翰。”

克拉克把照相机举到眼前，就像一个游客在取景一样慢慢转身，直到小巷和科哈提门出现在相机的取景框里。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穿着一条脏兮兮的白色帆布裤子和一件蓝色百事T恤衫，正弯腰站在粉笔记号旁。过了一会儿，他往自己手心里吐了口唾沫，用力把墙上的标记擦掉了。

“他上钩了，”克拉克说道，“他正往大门外面走。白色的裤子，蓝色百事T恤衫。”

“我来了。”查韦斯说。

“到轿车这儿来，”恩布林说，“我在外面等你们。”

查韦斯不到一分钟就赶上了克拉克，后者刚走出科哈提门。“他沿着街道往前走了。在靠我们这边的街道上，刚经过那辆蓝色的欧宝。”

“我看见他了。”

恩布林停下本田，他们上了车。英国人开动汽车，转弯避过一辆正在驶入大门的运货卡车，加速行驶了五秒钟，他在经过那个男孩身边时，减慢了车速。恩布林在下一个路口右拐，沿着一个小巷开了三十米，然后掉头驶回十字路口，他把车停在离路口不到十英尺的地方。透过挡风玻璃，他们看见那个男孩向左拐进了一条小巷，然后快步斜穿过马路，跑进了一家烟店。

“我去看一下。”后座上的查韦斯说，他伸手要去拉车门把手。

“等等。”恩布林低声说，他的眼睛盯着那家商店。

“为什么？”

“他的主人手下可能有好几个人。在这里，通常会找几个小孩来干一些不重要的活儿。”

一分钟之后，那个小男孩又出现在人行道上。他朝两边看了看，然后对着坐在隔壁门前一条长椅上的男人大声说着什么。那个男人回答了几句，接着用手指向恩布林的本田车。

“有麻烦了。”恩布林说。

克拉克镇静地回答，“如果他朝我们这个方向过来，那就意味着没事。如果我们暴露了，他会跑向相反的方向。”

此时，那个男孩没有向相反的方向，而是朝他们这边快速跑了过来。他在一阵汽车喇叭声中避开路上的车流，穿过马路，从他们车旁跑过。后座上的查韦斯说：“他跑过一个街区，向东拐了。”

奈杰尔发动汽车，开到路口的停车标记前，等待着车流间隙。他找准机会向右拐。“这个方向和他平行，中间隔了两条街。”他在下一个停车标记前右拐，接下来左拐，然后停在一所学校的操场旁。

“看见他了。”克拉克眼睛盯着后视镜说。

那个男孩拐进了一扇撑着红色遮阳篷的大门，几秒钟之后他再度现身，这回他身边跟着另一个男孩，年龄有十几岁，一头黑色的卷发，身穿一件皮夹克。头一个男孩边说边对他做着手势，十几岁的这个男孩走到附近的路灯旁，打开一根锁着一辆柠檬黄色的轻便摩托车的钢丝锁。

“干得好，奈杰尔。”克拉克说。

“看看再说吧。这里骑轻便摩托车的孩子开起车来像越野摩托车手。”

他们很快就发现，这个男孩的开车技术果然不错。虽然他的车速从没超过二十五英里，但可以在车流中穿梭自如，让克拉克想起了随风摇曳的风筝。奈杰尔并没有跟着轻便摩托车左拐右拐，他基本上一直向前开，将黄色轻便摩托车保持在视线之内，只有在必要时才变换车道。

那个男孩向东南行驶，远离了兵营区。他先是上了巴拉路，然后拐向西北，驶上了环城公路。路牌上都是乌尔都语，克拉克和查韦斯一点儿也看不明白，不过恩布林一路上给他们做着说明。

“跨过喀布尔河了。”他说。

查韦斯问道：“我们是不是快到哈亚塔堡了？”

“好眼力。是的。还有两英里，离古尔·莫豪尔路不远。”

在最后一刻，轻便摩托车突然向右转弯，穿过两个车道，来到了环城公路的出口。恩布林此时已经把车开到了最右边的车道，他打开方向指示灯，轻松地跟在摩托车后面。

在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这个少年领着他们穿街过巷，绕了很大一圈，他一定是在看有没有人跟踪。克拉克不得不承认，他干得很不错。他们经过了白沙瓦大学、旅游局大楼和英国公墓，接着他们的目标沿着帕拉吉路向北驶去，经过白沙瓦高尔夫俱乐部，然后再一次跨过了喀布尔河。很快他们就来到了郊区，成片的绿色农田出现在他们左右。恩布林远远地跟在后面，轻便摩托车看上去只是一个亮黄色的斑点。

他们又往前开了六英里，轻便摩托车向西拐进了一条两旁绿树成荫的弯弯曲曲的道路，接着又开进了一条窄窄的车道。恩布林在几百码外停下了车，然后把车掉了个头，关掉了引擎。他们等待着。这里远离白沙瓦，周围没有汽车喇叭和引擎发出的噪音。半个小时过去了。

路那头传来发动引擎的声音。恩布林开动汽车，加速行驶了四分之一英里，拐进了下一个车道，他把车开下路边的斜坡，透过后车窗刚刚能看到大路上的情况。他们前面是一个破旧的谷仓，部分屋顶已经凹陷下去了。查韦斯从座位上转过身。过了一会儿，那个男孩的脑袋从他的视线里一闪而过。

“你说该怎么办，约翰。”

“让他去。我认为我们已经发现要找的地方了。如果那个男孩是去检查取件地点的，那他很快就会回来。”

果然，四十分钟之后，男孩驾车从他们所在的车道旁驶过。过了一会儿，轻便摩托车发出的引擎声就停止了。

“看来你们已经找到了你们的猎物。”恩布林说。

克拉克点点头。“让我们开车经过那里，看看能发现些什么。”

一小时之后，他们回到了恩布林家。克拉克和查韦斯坐在那儿品着茶，他们的主人用流利的乌尔都语打了三个电话。他挂断电话后说道：“是一家私人安保公司。”

“他到底在担心谁？”

他们刚才开车经过那条车道时，看见回车道上停着一辆白色厢式货车，车身上挂着一个红白相间的牌子，旁边是一栋两层楼的白色农舍。

“这我不知道，我也查不出客户的名字。这家安保公司是最近才请来的，准确地说，是上个星期。两人一班，二十四小时都有人执勤。”

克拉克看了看表，还有五个小时天就黑了。他看着查韦斯，后者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们去找他。”

“奈杰尔，不知你这里有没有什么枪械——”

“有。我的收藏一定会让你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