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之后两个小时，克拉克开着恩布林的本田轿车拐进了那座废弃的谷仓旁的车道。他将车挂在空挡，关闭了引擎，利用车的惯性滑下斜坡，来到谷仓外墙边的阴影里。当车停稳后，他把车挂在停车挡，查韦斯关掉车内的顶灯，然后他们下了车。

奈杰尔没有夸大自己的武器收藏，他把它们放在壁橱里的一个旧扁皮箱里。他们挑了一对带消声器的西格绍尔P226九毫米口径的手枪，这是英国特种空勤团的标准配置。他们在靶场上用P226练习过许多次了。在恩布林的建议下，他们每人带了一根外包皮革的铅制短棍。“也许有时你们需要表现得仁慈一些。”他笑着对他们说。

查韦斯小声问道：“现在该怎么做？”

“等到一个警卫单独出来活动，而另一个待在里面的时候动手。我们先干掉外面那个，然后找机会解决掉另外一个。丁，尽量用短棍。留下的尸体越少越好。”

“我没意见。”

他们兵分两路，克拉克向西穿过谷仓后的小树林，查韦斯沿着大路旁的排水沟往前行进。“已经到位。”克拉克听见耳机里传来查韦斯的声音。

动作真快，克拉克心想。自己好像又年轻了。“原地待命。”

他不紧不慢地穿过灌木丛，小心翼翼地避开脚下可能发出响声的东西和黑暗中低垂的树枝。走了四分之一英里，周围的树木越来越少，他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回车道的北端，距对面的车道入口有三十码。

“已经到位，”他小声说，“你在哪儿？”

“排水沟尽头，靠近车道的护坡。”

“我看见一个警卫，坐在厢式货车保险杠旁的一把草坪躺椅里。”

“再说一遍？”

“坐在一把草坪躺椅里，抽着烟，面对我的方向。”雇他们的人钱花得真不值。“他右手边的保险杠上靠着一把五六式冲锋枪。”五六式冲锋枪是AK-47的中国仿制品。虽然质量比不上原装货，但足以令人头痛。

查韦斯说：“我看见靠我这边的一楼亮着一盏灯。”

“我这里漆黑一片，没有人活动。你准备好了就开始行动。”

“知道了。”

虽然克拉克知道查韦斯正往这边来，但直到他离后保险杠不到十英尺的时候，克拉克才认出他的身影。夜晚是忍者的天下，这句话曾是查韦斯先前服役的那支部队的座右铭。克拉克知道，他仍然遵循这一点。

查韦斯到了后保险杠旁，他从后围侧板后伸出头瞥了一眼，然后蹲下身子等待着。

“还是没有动静。”过了一分钟，克拉克小声说。

查韦斯双击了一下话筒，表示知道了。

查韦斯慢慢往后退，绕到了厢式货车的另一边，克拉克看不见他了。十秒钟之后，一个黑影出现在那个坐着的警卫身后。查韦斯向后举起手臂，然后向前挥去。那个警卫向前跌倒，斜靠在厢式货车的护栅前。查韦斯把对方的身子往后拖，并熄灭了掉在地上的香烟。

“解决掉了。”

“明白。我过来了。”

他们在房子南墙的阴影里会合。门廊和前门在他们左边。克拉克走在前面，他们顺着墙往前走，直到能看见正门。里面的门开着，但纱门关上了。他们走上门廊，分别站在门两侧。现在他们可以听见房子里有电视机发出微弱的声音。站在门锁那一侧的克拉克抬起手推了推门。锁上了。他从裤子后兜里掏出一把折叠刀，用拇指打开，轻轻地、小心地将刀尖伸进纱门的网眼里，然后用刀刃在纱门上划开了一道六英寸的裂缝。他合上刀，把它放回口袋里，接着把手伸进纱门上的裂缝，摸到了门闩。只听轻轻的咔嗒一声，门闩打开了。他缩回手，静静地站在那儿等了一分钟。

克拉克对查韦斯点点头，查韦斯也对他点点头，然后从门的另一侧走过来，站在克拉克身后。克拉克握住门把手，把纱门打开一英寸宽的一道缝，停了一下，然后又把门开得更大一些。也许是因为暴露在屋外的原因，不管是新还是旧，纱门打开时总会嘎吱嘎吱作响。

这扇纱门也一样。门刚开到一半，合叶就发出吱吱的声音。克拉克停下了动作。查韦斯赶忙上前，从克拉克伸开的手臂下方朝屋里看去。他后退了一步，做了个手势，表示一切正常。克拉克一点一点地把门完全打开，然后举起手枪，走进屋内。查韦斯扶住门，跟在后面进了屋，他慢慢地把门关上，除了又吱吱地响了一下之外，没有发出更大的声音。

他们来到一个厨房。左边是木制的案台、橱柜和水槽；中间是一个圆形餐桌。右边有一扇拱门通往其他房间。查韦斯过去查看了一下，然后竖起拇指。他们穿过拱门来到一间起居室里。右边有一个通往二楼的楼梯。前面是一条短走廊，电视机的声音就是从那儿传来的。他们分别沿着两侧的墙壁进了走廊，每走两步就停下来听听动静，一直走到离一扇敞开的房门不到十英尺的地方。克拉克可以看见电视机发出的蓝灰色光线投射在房内的墙壁上，不停地闪动。

克拉克走到门柱旁。他对丁点了点头，丁沿着右侧的墙壁走上前，直到能透过房门看见屋里的情况。他后退了几步，对克拉克做着手势：有两个人坐在椅子里。离房门最近的那个人有武器。克拉克向他示意：我来对付他；你冲进去。

查韦斯点点头。

克拉克把手枪换到左手，从腰带里抽出短棍。他靠在房门拐角处，快速点了下头，瞅准目标，伸手一棍打在那人的太阳穴上。就在对方倒下去的那一瞬，查韦斯举枪冲进了房间。他停住脚步，眉头皱了起来。他弯起手指冲克拉克做了个手势，后者走进了房间。

他们要找的人正在睡觉。

查韦斯用枪管在对方鼻梁上轻轻敲了一下，把他弄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查韦斯问道，“会说英语吗？”

那人坐在椅子上，身子尽可能地往后躲。

“会说英语吗？”查韦斯重复了一遍。

“是的，会说英语。”

克拉克说：“把这个警卫和外面躺椅上那位都捆起来。我来对付他。”查韦斯把那个警卫推倒在地上，接着抓住他的手腕沿着走廊把他拖到起居室里，然后朝门外走去。

“你叫什么名字？”克拉克问这里的主人。

他没有回答。

“如果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肯告诉我，那今天晚上可够你受的。先告诉我你的名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巴斯。”

克拉克拉过刚才那名警卫坐的椅子，把椅背转过来，坐在那人对面。

纱门打开，又砰的一声关上。查韦斯用肩膀扛着外面那名警卫走进了屋里，把他扔在他的伙伴旁边。“我在货车里找到一卷胶带。”他对克拉克说，接着他用胶带把那两人捆了起来。完成之后，他回到克拉克身边。

“让我们确保一个好的开始，”克拉克对阿巴斯说，“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

“我认为你的名字不是阿巴斯。我会让我的朋友搜查你的房子，找出任何上面有名字的东西。如果不是阿巴斯，我们就会对你不客气了。”

“我叫奥贝德。奥贝德·马苏德。”

“很好。”克拉克对丁点点头。后者走了出去，开始在屋子里四处搜寻。“现在还有机会，你打算改变答案吗？”

“我的名字是奥贝德·马苏德。你们是谁？”

“这取决于你怎么回答我的问题。如果你配合的话，我们就是朋友。如果不合作……跟我说说你的安保细节。你为什么觉得需要请保安？”

马苏德耸耸肩。

“听着，如果你担心的是警察和军队，他们可能早就找上门了，所以我认为你是和某些坏家伙发生矛盾了，也许是你为之效力的那个人？”

查韦斯回来了。他点点头：他说的是实话。

“是你为之效力的那个人？”克拉克重复道。

“也许。”

“倭马亚革命委员会？”

“不是。”

“你看棒球比赛吗？”

马苏德皱起了眉头。“是的，看过。”

“如果两击不中，你马上就要三振出局了，”克拉克说，“如果下一个问题你还不说实话，我就会对你的脚开枪。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是怎么找到你的？”

“通过秘密情报传递点？”

“对。你猜我们是通过谁知道这个的？”

“我猜到了。”

“我觉得你没弄明白。我们能找到你，那么他们也能找到你。”

“你们是美国人。”

“是的。你需要决定的是，你是更恨我们，还是更怕他们。因为如果我们不能从你这儿得到一些答案的话，我们就会开车把你拉到哈亚塔堡，然后把你从车上扔下去。”

听到这话，马苏德害怕了。“别那么做。”

“那就说实话。”

“我曾经为三军情报局工作。我……负责人员转移。重新安置他们。”

“就像一个‘蛇头’[带路人或组织者，一般指那些把偷渡的人带出国境，从中牟利的人]？”查韦斯问道。

“是的，我想是这样。八个月之前有人联系我。”

“是谁？”

“我不认识那人，而且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不过肯定是URC的人，对吗？”

“我后来才发现的。他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转移一个人。”

“多少钱？”

“二十万美元。”

“你见过要转移的那个人吗？”

“没有。”

“你具体为他们做了些什么？”

“护照、文件、私人飞机。替他们打点海关和移民局的人。我花了五个月的时间把一切都办妥了。他们非常小心谨慎，让我再三检查每一个细节。”

“你是什么时候把准备好的东西交给他们的？”

“两个月之前。”

查韦斯问道：“你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他们了？”

“你是什么意思？”

“你没有保留副本吗？”

“文件副本？”

克拉克稍微加重了语气。“任何形式的副本，奥贝德。”

“有一个硬盘。”

“在这里？”

马苏德点点头。“包在一个塑料袋里，用胶带粘在厨房的水槽下面。”

查韦斯走出房门。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个密封塑料袋回来了。里面是一副扑克牌大小的一个硬盘。“8G。”查韦斯说。

“说英语，丁。”

“存储容量不小，”他把塑料袋举到马苏德面前，“你为他们做的一切都在里面？”

“是的。扫描图片，电子邮件……所有的东西。你们能把我弄出去吗？离开这个国家。”

“这可能要花点儿时间，”克拉克说，“不过我们会做到的。在那之前，我们要把你藏起来。站起来。”

马苏德站起身。克拉克拍了拍他的肩膀。“欢迎站到我们这一边。”他推着马苏德朝门口走去。丁一把抓住克拉克的手肘，“等一会儿。”

“你先走，奥贝德。在外面等我们。”

查韦斯说：“你打算把他藏在奈杰尔那里？”

“是的。”

“很可能有人会打听到他的下落，如果那样的话，奈杰尔和他的孩子就危险了。”

“你有更好的主意吗？”

查韦斯沉默了片刻。“我们已经拿到了硬盘，也许我们应该少惹些麻烦——”查韦斯歪过头，朝克拉克身后看去。“妈的！”

隔壁房间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听见我的话了！该死的！”

查韦斯冲出房门，穿过起居室来到厨房，正好看见纱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啊，糟糕！”他正向纱门冲去，突然听见一声枪响，他赶紧停住脚步，蹲下身回到起居室。克拉克已经在那儿了，正从窗台边露出头向外张望。车道上一对车头灯的灯光照在车前的土路上，马苏德躺在车头灯的灯光下。一个人拿着手枪走到他跟前，蹲下身，对着他的脑袋连开两枪，然后站起来走回车灯旁。车门猛地关上了，接着是一阵车胎压在碎石上发出的嘎吱声。

周围安静下来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查韦斯小声问道。

“他担心的人终于出现了。”

“没发现我们？”

“他们一定认为他跑出房间是为了躲避他们。在他们回过神来想一想之前，我们快离开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