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听见自己的电脑响起了提示音，有一封新的电子邮件。他草草看了一遍，接着又看了一遍。“喂，你好……”他接通了里克·贝尔的电话，告诉对方自己有了新的发现，然后他们和萨姆·格兰杰进行了一次简短的电话会议。

“告诉他，杰克。”贝尔说道。

“你还记得我们认为是URC信使的那个家伙吗？”

“哈迪？”

“对。从他的财务信息里发现了一张信用卡。他现在出门了，乘坐一架意大利航空公司的波音747从罗马的达·芬奇国际机场飞往多伦多的皮尔逊国际机场。”

“接下来呢？”

“芝加哥，不过从他的信用卡信息里只能查到这些。”

“芝加哥也许就是他的目的地，但也可能是个‘干洗’点。”贝尔说。所谓“干洗”是中情局的间谍技术术语，意思是“监视探测”，简称SDR。“芝加哥是个航空枢纽，他可以从那儿飞往国内外的任何地方。”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格兰杰问道。

“四个小时。”杰克回答。

格兰杰问：“里克，我们对这家伙的身份有多大的把握？”

“七成的把握。他的名字在URC的邮件转发列表上，而且经常往来穿梭于美国、欧洲、南美。我们估计他很可能是一个经验丰富的信使，或者是他们的后勤联络人。不管怎么样，他都值得我们重视。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他在一架飞机上，也知道他的目的地和到达时间。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

格兰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好吧，召集‘翠鸟’到会议室去。我马上就下来。”

“有什么要紧事儿？”多米尼克·卡鲁索边问边走进了会议室。布赖恩、里克·贝尔、杰里·朗兹也来了。除了克拉克和查韦斯，其他人都到了。

杰克把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

“我的天！”

“这话也是我想说的。”

“飞机什么时候到？”

“航班时刻表上的时间是三点二十。”杰克回答。

萨姆·格兰杰走了进来，坐在会议桌的上首。“好吧，现在是八点四十，从这里飞到多伦多大概要七十或七十五分钟。我们的时间很紧，而且也得不到官方的支持。克拉克和查韦斯什么时候到？”

里克·贝尔看了看表。“大约四十分钟以后。”

“看看是否来得及让他们也参加。杰克，你有哈迪的档案材料吗？”

“有。”

他把资料分发给众人，在接下来的一分钟里没人说话，每个人都在翻阅着资料。布赖恩问道：“我们有这家伙的照片吗？”

“没有，”杰克回答说，“而且也不知道他的外貌特征。”

“从罗马到多伦多，再到芝加哥，然后……就不知道了，对吗？”

“对。”杰克点点头。

“如果是联邦调查局，”多米尼克说，“他们会首先联络加拿大皇家骑警，在机场里布下大批便衣，设法找出那个家伙，并监视他的行踪。不过我们不能那么做，对吗？”

“飞到多伦多，”杰克说，“用肉眼观察，但愿我们的运气好。假设我们找出了那个家伙，我们能怎么办？”

“暗中监视，”多米尼克说，“看看他到底要到什么地方去。这并不容易。即便能做到这些，我们还是不能逮捕他，不能审问他，什么也不能做，除非有人允许把他干掉。”

“这不可能，”格兰杰说，“他是我们发现的唯一一个URC的情报人员。我们要发现他，跟踪他，找机会拖住他。”

“我们的主要目的是搜集情报，”贝尔对他们说，“不管能得到什么，反正一定会比我们现在掌握的更重要。不要心急，伙计们。”

“我们去见见老板。”格兰杰说。

过了一会儿，他们来到亨德利的办公室。“我们在空中发现一只小鸟，”杰克对亨德利说，“目标的名字叫哈迪，正在前往多伦多的途中。他乘坐的飞机会在东部时间三点多钟的时候到达。”

“想去监视这个家伙？”亨德利问道。

“这是个很有潜在价值的目标，”朗兹说，“不过关于他的情报比较少。”他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我们到底掌握哪些情况？”亨德利问道。杰克把打印好的材料递了过去，亨德利把它放在桌上，大致浏览了一遍，说道，“干得不错。好吧，我们派出所有的人——”

“克拉克和查韦斯乘坐的飞机快到了，我们看看能不能在机场碰上他们。”

“很好。杰克、多米尼克、布赖恩，到二楼去领信用卡和手机。”

他们一起乘坐布赖恩的奔驰C系列轿车前往巴尔的摩华盛顿国际机场。朗兹通过电话告诉他们，七十五分钟之后有一架波音737客机飞往加拿大。机票已经替他们订好了。进了航站楼，他们拿到机票，在公告板上找到克拉克和查韦斯乘坐的航班信息，然后走出了航站楼。

布赖恩问多米尼克：“加拿大警察怎么样？”

“英国传统，除此之外有一些自己的特点。加拿大皇家骑警的历史很悠久，而且他们在刑事调查方面很出色，不过，我从来没和他们打过交道。”

布赖恩说：“他们的亮红色制服很显眼，但这很容易成为目标，特别是骑在马背上的时候。”

“他们也是好人。”多米尼克提醒他的兄弟。

布赖恩咯咯地笑了，“只是随便一说。”

克拉克和查韦斯走出旅客通道，看见了杰克他们，于是朝他们走了过来。“来接我们？”克拉克问道。

“我们有事要做。你们愿意一起来吗？”

查韦斯说，“只要你先给我来一杯星巴克的咖啡。”

他们通过安检口，回到售票处给克拉克和查韦斯取了机票，杰克利用这个机会向他们介绍了情况。当他们再次通过安检关卡时，杰克问克拉克，“我们该怎么办？”

“找出一个看上去和周围的环境不怎么协调的家伙。他应该受过训练，可能知道怎样使自己不引人注意。你要找出这样的人。他不会像大部分旅客那样四处张望，不会做任何可能引起旁人注意的事情，不过他可能对周围的环境不是十分熟悉。也就是说要留意不熟悉环境的商人模样的人。当他往四周张望的时候，会很小心。他可能会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有没有人在监视他。你受过反跟踪方面的训练，现在你要在人群中找出另一个受过这方面训练的人。这是一门艺术而不是科学。”

“那么我们自己应该怎么做呢？”布赖恩问道。

“像一个美国游客一样，把你受过的所有训练都忘掉，看上去就像一个傻乎乎的普通人。除非你是在比如说过去的苏联，在那里你不能随便笑。俄国人基本上不怎么笑，这是他们的文化中很怪异的一点。我知道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我干了将近三十年。当你身处危险之中，会比较容易记起该怎么做。”他微笑着总结道。

“去过多少次？”

“俄国？不止一次，每次都很害怕。你什么东西都没有，没有枪，没地方躲藏，只有简单的任务说明，如果幸运的话，会有一些类似于挡弹墙一样的东西。”

“挡弹墙？”

“能经得起简单审查的背景信息。来这儿之前住在哪家旅馆，雇主的电话号码……诸如此类的东西。”

“一直想问你，”多米尼克说，“我们目前面临的这些敌人，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克拉克想了一会儿。“除了动机和观点不同之外，他们都是一类货色，干着同样的坏事。不过我也不能肯定。这些人起码有宗教信仰，但他们的所作所为违背了自己的信仰。也许他们有某种反社会的病态人格？我不知道。他们看待这个世界的角度和我们截然不同。”

* * *

机场的广播开始提示登机，于是他们一起上了飞机。他们的五个座位是在一排，被过道隔开。座位在经济舱，查韦斯的腿短，对此倒无所谓，但克拉克就不行了。他发现年纪越大，腿脚就越僵硬。飞机起飞前，按惯例播放着安全常识。克拉克扣好安全带，蜷在座位里。这么多年来，他早已学会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忽视安全规则。波音737-400型客机在跑道上滑行了一阵，离开了地面，机组人员按部就班地操纵着飞机，像开车一样熟练。克拉克拿起一本杂志，开始翻阅目录部分。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工具箱广告上。

“我们这次到底该怎么做？”杰克问克拉克。

“见机行事。”克拉克回答。说完他继续翻阅杂志目录。

飞机降落在跑道上，几乎跟起飞时一样平稳，接着从跑道滑向航站楼。他们下了飞机，慢慢离开停机坪。航站楼和世界上其他地方的没什么两样。他们往左拐，沿着一个宽敞的不知名的大厅往前走，在标志牌的指引下来到国际航站楼，一路上正好可以顺便活动一下麻木的双腿。电视显示屏显示意大利航班九十分钟后抵达。他们快速查看了一下这一区域，是个实施监视的好地方。更有利的是，这里有一个视野开阔的简易餐饮店，摆放着一些塑料桌椅。

“好吧，伙计们，我们大约有两小时的时间从旅客中找出那个家伙。”克拉克说道。

“就这样吗？”杰克问道。

“也许这里会有一只缉毒犬在行李之间嗅来嗅去，不过除此之外再没什么别的了。加拿大的边检没有那么严密。那些坏家伙们只是路过加拿大，他们不在这儿干什么坏事。在这一点上加拿大人很幸运，他们可以省下一笔安保支出。”

“如果那些坏家伙们在这里警惕性不高，那么可以轻易地抓他几个，然后把他们装上船送到布法罗。[Buffalo，又译水牛城，美国纽约州西部的一座城市，位于伊利湖东端、尼亚加拉河的源头]”

“于是，”多米尼克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那些恐怖分子就会多了个敌人，虽然对他们来说这十分不利，但他们一定不会无动于衷。”

“说得好，”查韦斯说，“虽然你不想惹麻烦，但如果一只狗咬了你，到那时想置身事外也不行了。我很想知道这种事什么时候会发生。”

“这取决于那些坏家伙，但不必要地树敌对自己的工作不利。记住，恐怖分子也是一种职业，他们的工作就是杀人。也许他们这么做是受意识形态的驱使，但终究还是一种职业。”

“你抓住过多少？”多米尼克问克拉克。

“有几个，都是在欧洲。他们都没受过什么训练。这些家伙们很警惕，像狐狸一样狡猾，但这和训练不是一回事。因此你只要谨慎小心就可以干掉他们，最好从背后开枪，这样他们就没有机会还击了。”

多米尼克皱起了眉头。“哦。”

“看起来不公平，但这不是奥运会。”

“这我理解。”

“不过这和你的处事原则相矛盾，不是吗？”

多米尼克想了想，然后耸了耸肩。“我不懂什么处事原则，这只是思维方式的不同。”

克拉克冷冷地笑了一下。“欢迎来到镜子的另一面。”他看了看手表。飞机快降落了。

在哈迪的印象里，从飞机上看，地面的景物都差不多，没有什么不同，也没有什么值得回味的地方。视野中的公路和汽车都和美国很相似。他通过是否能看清地面的轿车或卡车来估算大致的飞行高度。面前的小电视上显示飞机目前的高度是四千九百一十英尺，并正在下降，陆地上的飞行速度是二百九十五，比在大西洋上空巡航时的高度和速度要低得多。飞机很快就会降落了。据电脑显示，还有十分钟。该打起精神了。空中小姐把他的咖啡杯收走了。意大利咖啡和他很多年前喝过的一样，略带酸味。说实话，他很喜欢意大利菜，不过很多菜里都有猪肉，尽管他喝酒，但猪肉是绝对不碰的。他下了飞机并顺利通过海关检查后，要去找他的接待员，拿到飞往芝加哥的美联航1108次航班的机票，对方会开车送他去转机。他会抽支香烟，但不会多说什么话。

过海关时，他应该非常小心。当然，他没有什么东西需要申报，他连一瓶意大利葡萄酒都没带。在别人眼里，他是一名经常出差的商务旅客。他的掩护身份是珠宝商。他学了一些这方面的知识，足以应付一些简单的对话。当然，如果和一个真正的犹太钻石经销商聊起来的话可能会露馅，不过他知道如何转移话题，而且知道如何掩盖自己的口音。总之，他是一名商务旅客，经常在外旅行，不过这是他是第一次来加拿大。这又是一个异教徒国家，对于旅行在外的人来说，这里的安检措施简单而松懈。他们会愉快地目送他上路，只要他没有携带枪支或是有什么犯罪记录，就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飞机的落地有些不平稳，也许机组人员同样感到很疲惫。哈迪心想，他们的生活真是很糟糕。整天坐在那儿，不能随便走动，需要随着不同的地点和时区调整自己的生物钟。不过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有自己的位置，他们的工资待遇不错，只是即便按照异教徒的标准，他们日子过得也不算愉快。他自己的工作和掩护身份要求他见到所有人时都必须面带笑容，面对那些吃猪肉的异教徒时也一样。这很困难，不过这是他的工作需要。飞机停下了，他和其余一百五十三名乘客一样，站起身，收拾好随身行李，慢吞吞地朝舱门走去。

机场的加拿大官员戴着深蓝色的大檐帽，面无表情，目光在人群中扫视着。接待人员根本不在乎进入这个异教徒国家的都是些什么人。他的工作要求他不能引人注意。

* * *

“飞机落地了。”克拉克说，他的眼睛注视着二十英尺外的电视显示屏。

“我们只知道他是站着撒尿的。”多米尼克对其他人说。

克拉克心想，最近的洗手间在哪儿？许多人由于在飞机上太紧张，憋了一路，因此一下飞机就直奔厕所。从这一点着手倒不是个坏主意。间谍不是机器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而这一旦被发现，就会使他们暴露身份。他突然想起自己从来没干过反间谍工作，他所从事的工作要求他避免被别人看出是一个间谍……不过从另一方面说，这也许可以给他提供一些灵感？走着瞧吧。他们在寻找一个阿拉伯人，年龄在将近四十到四十五岁之间，男性。身高、体重、头发和眼睛的颜色都不知道。他是个受过训练的间谍，这一点也许可以从他的举止上看出来。

他们可以肯定，有人会来接他，递给他一张转机的机票。这个和他碰头的人可能没受过什么训练，也许只是个联络人。也许是个希望在组织内部得到晋升的下级人员，他也许很聪明，但没什么经验，或者没受过什么训练。这个人可以认出自己要接的人？也许是这样，也许不是。这个人也许是个司机，在人群里寻找着要接的人。也许手里拿着一个牌子？哦，是的，也许上面写着“埃米尔派我来的”，想到这儿，克拉克不禁扑哧一乐。这些年，他见过不少傻瓜，不过还不至于那么傻。倒不如拿着电视摄像机站在航站楼外面观察。这些家伙也许没他想得那么专业，不过他们也都不笨。有人训练过他们，或是指导他们的组织如何向他们传授特工技术。这并不困难。很多东西需要随着经验的积累才能慢慢掌握，不过一些基本的知识即便是一个不太聪明的人也可以自己摸索总结出来。他们四个人站成了一排，这可不是聪明的做法。他慢慢地向多米尼克走去。

“分成两组，分别站在栏杆两侧。多米尼克，你和布赖恩一组。杰克，你跟着丁和我。”

多米尼克和布赖恩乘自动扶梯到了下一层，然后又绕回来，选择了一个正对着克拉克和查韦斯的位置。约翰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鼻子，卡鲁索兄弟重复了这个暗号。

“你怎么看，多明戈？”约翰问道。

“谁？他们俩？直觉很好，略显生涩，不过这很正常。如果有麻烦，我相信他们能应付。”

“是忍者的材料。”克拉克说。

“夜晚是我们的天下。”虽然那是很久以前的经历了，但它在多明戈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他貌不惊人，身材矮小，常常被人忽略。他的目光让他显得与众不同，但你只有面对着他才能感觉得到。一些大块头往往会小瞧他，直到这些人莫名其妙地被他摔个四脚朝天，才会知道他的厉害。自从克拉克在海豹突击队服役的那段日子以来，时代发生了变化。过去，第三特种作战团有许多约翰·韦恩[John Wayne（1907—1979），美国著名电影演员、导演和制片人，以演出西部片和战争片中的硬汉而闻名]式的大个子，但现在吸收的人员则更像马拉松运动员，短小精干。这种类型的人在战场上更容易存活，更难以被子弹击中。如果你观察得够仔细，会发现他们的目光与常人不同，这才是他们的厉害之处。

“有点紧张。”杰克承认道。

“放松点儿，”克拉克回答，“不要着急。不要盯着对方的眼睛，除非你想弄清对方是否在留心观察些什么，不过时间要短，要特别小心。”

哈迪，你是谁？克拉克心想。你为什么到这儿来？你要到什么地方去？你要和谁会面？他并不是刻意地去想这些事，也没有确切的答案。但他的脑子自动地在考虑这些问题，这对一个聪明而活跃的大脑而言是很自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