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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生死之间 作者:汤姆·克兰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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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拉克此时正在连接两个航站楼的地下通道里。自动人行道跟传送带一样,一眼看不到头。他看见哈迪先是走到航站楼外面抽了支烟,随后又回来,穿过门口的金属探测器——出人意料的是,这回克拉克的徽章没有引发警报——进入长长的地下通道,然后乘手扶电梯来到外侧的航站楼,他可能要在那儿转机。哈迪出了电梯往左拐。他在一块航班信息显示屏前查看自己应该在哪个登机口登机——他这么做的时候并没有拿出机票核对航班号。克拉克心想,这意味着他是个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呢,还仅仅是因为他的记忆力很好,或者十分自信?碰碰运气吧。哈迪往左来到了F候机大厅。他走路的速度很快。也许很匆忙?克拉克心想。如果是的话,这可不是个好消息。果然,目标又在一个显示屏前查看了一下,然后转身往左来到F-5登机口,他找了个座位坐下了,看上去是想休息一会儿。F-5登机口有一架航班飞往……拉斯维加斯?麦卡伦国际机场相当大,每天有大量的航班飞往全国乃至世界各地。约翰心想,这难道又是哈迪出于谨慎而设置的一个障眼法?嗯。这家伙到底受到过什么人的训练?克格勃,还是他的组织内部的人?先不管这个,飞机还有十五分钟就要起飞了,约翰没有时间回到一号航站楼的航空公司柜台买机票,没法继续跟着他了。跟踪行动只能到此为止。见鬼!他不能太明显地盯着这个家伙,也不能靠得太近。哈迪也许朝四周观察过,因此可能认出他的脸。他很可能受过专业的训练,像克拉克一样,能记住曾经出现或消失在眼前的面孔。对于一个间谍来说,这是个相当重要的生存技巧。克拉克走到一个礼品店前,买了一根棒棒糖和一罐健怡可乐,同时眼睛仍然注意着候机大厅。哈迪正坐在那儿,他没有四处张望着寻找可以吸烟的场所。这里有公共吸烟亭,可以供烟瘾上来的人躲在里面吞云吐雾。也许他有较强的自我控制能力,约翰心想。这种人很危险。广播里开始提示登机,头等舱的旅客优先,哈迪站了起来,走向登机通道,出示了自己的机票。他甚至对一个男性检票人员微笑了一下,后者看过了机票,挥手让他通过。这是一架老式的DC-9型客机,有宽大的皮革座椅,而且在飞往拉斯维加斯的途中还提供免费的酒水。拉斯维加斯是一个人们可以毫无顾忌地尝试各种劣习的地方。约翰吃完了棒棒糖,向地下通道的入口走去。和以前一样,乘手扶电梯前往地下通道,给人的感觉仿佛是通向地狱一样,他在心里暗暗地为自动人行道的设计者祝福。克拉克已经到了对此无所谓的年龄了。他提醒自己不要对任务没完成感到烦恼,起码有部分收获。除了这个跟踪目标的照片以外,他们还获取了一些以前不知道的信息。他喜欢伪装成犹太人外出活动,这一点很聪明,虽然有点儿显眼。毕竟犹太人和阿拉伯人是近亲,而且他们的宗教信仰之间也有某种联系——当然这种观点会引起双方的愤怒。基督教也一样,都是“圣书的子民”,他的沙特朋友曾经这样对他解释。不过有宗教信仰的人总的来说不会杀人,虽然上帝可能不同意这一点。无论如何,他现在要做的是尽快飞回“校园”。他看着登机通道的门关上,双引擎客机后退着离开航站楼,滑向跑道。飞到拉斯维加斯需要三个小时?也许用不着,穿过艾奥瓦,内布拉斯加,还有怀俄明,就到了那座充满原罪的城市。从那儿再到什么地方去呢?约翰心里琢磨着。不管是哪儿,反正不会很快发现他的行踪。这次任务太仓促,虽然没有成功,但他也不必太失望。不管怎么说,他们有了这个家伙的照片。他买了一张飞往巴尔的摩华盛顿国际机场的机票,九十分钟之内就会到达目的地。他事先打了个电话,确保有人会开车到机场接他。 哈迪坐在1D座位上,边看菜单,边品尝着免费的白葡萄酒。没有意大利的白葡萄酒好,不过这毫不奇怪。他觉得自己现在对葡萄酒过于挑剔了,这让他很自责。飞机下是一片平原,分布着一些像是绿色靶心的东西,他知道那是伊利诺伊州的农场主使用的旋转灌溉系统。这一地区曾被探险者称为“美洲大荒漠”。现在这里是世界的粮仓,但在前面,山脉的另一边就是真正的沙漠。这真是个广袤而奇怪的国家,到处都是奇怪的人,大部分都是异教徒。不过对这些人可不能掉以轻心,他不得不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比在意大利时更小心。一刻也不放松警惕对一个人来说是很困难的。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在见到自己的朋友后,就可以休息一下了,这取决于下一站是什么地方。他从不知道埃米尔住在哪儿,这有点不可思议。他们是多年的朋友了,从小就在一起,一起学骑马,一起上学,一起玩耍。此时他的酒劲儿上来了,这漫长的一天太辛苦了。窗外已被夜色笼罩,他的眼皮越来越重,渐渐进入了梦乡。 * * * 克拉克上了另一架飞机,坐在头等舱的座椅里,闭上了眼睛。他并没有睡觉,而是在脑子里回顾着今天发生的事情。他都做了些什么?犯了什么错误?哪些事他做对了,为什么没起作用? 现在关键是缺人手。卡鲁索兄弟看起来能力还可以,杰克干得也还行,不过没有什么令人惊喜的地方。这个年轻人的直觉不错,这也许是遗传。考虑到这次行动是匆忙之中组织的,因此,总的来说不算太坏。他们事先知道目标要去芝加哥,因此要是分成两组就好了,一组拍下对方的照片后,传给另一组,这样的话,也许行动会更容易一些?这样做可行吗?也许从技术上说是可行的,不过可能性并不意味着一定成功。像这种事,你需要准备多个预案,因为随机出现的意外情况可能会把事情搞砸。事先经过认真准备的方案也不一定可靠,即便有足够多训练有素的人员也不例外。不需要敌人有多么专业,单单是随机事件就可以破坏最周密的计划。他想,也许应该把欧洲方面的任务交给卡鲁索兄弟,看看他们的野外生存技术到底有多好。他们看上去不错,不过他们不是时装模特,光看表面没有用。归根结底,这需要训练和经验,特别是经验。真实的行动就是很好的训练,但经验不是短时间里能获得的。他曾经在弗吉尼亚泰德沃特的中情局训练学校里,努力把自己的经验传授给中情局的情报人员,不过他从来不清楚这到底能起多大作用。有些他训练过的学员曾回来找过他,请他和查韦斯一起喝啤酒。但那些没有回来的年轻人呢?从他们身上能得到什么教训?很少听到过有关他们的故事,因为没有回来意味着永远回不来了,意味着成为了中情局纪念墙上的一颗金色的星星,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需要保密。 他认为,首先应该加强团队成员间的通讯联络。如果他们之间缺乏心理上的默契,那么就通过通讯工具来联络。招募更多的人手是个好主意,但这不可行。“校园”的规模不能太大,这样才能反应灵活。也许他们可以做到这一点,但有时人多毕竟会好办事一些。不过对“校园”来说,这不现实。 克拉克乘坐的飞机稳稳地降落在巴尔的摩华盛顿国际机场。五分钟之后,飞机滑行到了D-3登机口,克拉克迅速下了飞机。他先去了趟卫生间,然后来到候机大厅,心里希望能有人来接他。他看见杰克在对他招手。 “我知道你长什么样,”克拉克说,“你没有必要让其他人都知道你认识我。” “嗨,我只是——” “我知道你的意思。孩子,除非你已经到了家里,正悠闲地喝着啤酒,否则必须保持警惕。千万别忘了这一点。” “知道了。你都了解到了些什么?” “他飞往拉斯维加斯,可能现在已经到了。我主要了解到的就是,在‘校园’里,我们没有足够的人手来做任何重要的事。”他有些恼火地说。 “是的,在政府的监督下,我们不能去做我们想做的事,对吗?” “是这样,不过你知道吗?成为一个更大的组织的一部分也有它的好处。” “是的。我想我们就像国家这个躯体之上的寄生生物。” “我想是这样。有其他方法可以获取那家伙的行踪吗?” 杰克摇了摇头,“没有。”他们走出了候机大厅。 “我打赌他还会继续旅行——也许还有两三站,不过这也难说。” “为什么?” “兵不厌诈,让你的对手防不胜防。这是生活中的一个基本原则。” 在拉斯维加斯的麦卡伦国际机场外,哈迪对来接他的塔里克说了同样一番话。塔里克说:“我们已经详细地讨论过这个问题,没有发现任何危险。我们的通讯联络保密性很强,而且没有人能渗透进我们内部,要不然我们也不会在这儿了,对吗?” “尤达·本·萨利赫和其他人呢?”哈迪问道。 “他死于心脏病。我们都看过正式的尸检报告。” “其他人呢?” “每天都有人死于心脏病,”塔里克说,“罗马的医生说他死于心脏病。” “也许有某种方法——可能是一种药物——让人看上去像是死于心脏病。” “也许。”塔里克开车左拐,朝城里驶去。“不过起码在这里,我们不用担心以色列人。” “也许。”哈迪勉强承认道。他这一路上太疲倦了,没有精力再争论了。他在空中飞行了太长的时间,喝了太多的酒,而且几乎没有安安稳稳地睡过一觉,脑子已经不大好使了。“你的车没问题吧?” “我们每三天洗一次车。洗车的时候,我们会仔细搜查窃听设备。” “那么,他怎么样?” “过一会儿你就能亲眼见到他了。你会发现他身体健康,状态很好。不过你现在可能很难认出他了。经过瑞士外科医生的手术,他的外貌有了惊人的变化。如果他愿意的话,他可以走在这里的大街上而不用担心被人认出来。” 哈迪利用这个机会望着车外的景色。“为什么选在这里?”他疲倦地问道。 “除了拥有那些酒店兼赌场的小偷们,没人愿意承认自己住在这种地方。这是一座腐败堕落的城市,贝鲁特曾经也是如此——这是我父亲告诉我的。这里到处都是赌场,但埃米尔阁下可不是来赌钱的。” “我知道,这是事业的需要。这样做要冒着生命的危险,不过所有的人终究都会死,不是吗?” “当地的这些异教徒好像不发愁这个。很奇怪,这里有许多基督教的教堂。人们喜欢到这里来结婚——真是令人难以理解,不过的确如此。埃米尔之所以选择这座城市是因为这里不容易暴露身份。我认为他这么做很聪明。这里每天都会发生各式各样的刑事案件,当地的警察忙都忙不过来。” 塔里克驾车往右拐,他们快到埃米尔位于乡村的家了,住在这里是塔里克的主意。这里比巴基斯坦西部的山洞要舒适多了,塔里克个人对这里很满意,其他人一定也会喜欢这儿的。他减慢车速,打开方向灯向左拐去。他和他的同伴尽量遵守每一条美国当地的法律。 “就是这儿?” “是的。”塔里克确认道。 哈迪心想,这个地方选得不错。埃米尔原本可以选择一所保卫更加严密的住所,但这可能会引起邻居们的注意,而且现如今,防卫再严密的房子也禁不住直升机和战斗机的攻击。在快到拉斯维加斯的时候,从飞机上可以看见城市北部有一个大型的美军军用机场。住在一座重要的美国军用设施的附近,这是他朋友的又一着好棋,乍看起来不是个好主意,但正是由于这一点才显得这一决定是多么的英明。他渴望光明正大地生活在西方异教徒的世界里,哈迪钦佩地想。他计划了多久?他是怎么安排的?这正是他能领导这个组织的原因:他比其他人看得更远。他在这个世界上赢得了应有的地位,作为一个掌舵的人,他有能力——或有权——按自己的方式与男人……和女人打交道。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欲望和弱点,哈迪告诉自己。对哈迪本人而言,他很享受在罗马生活给他带来的乐趣。通常,他并不为此感到内疚,因为他的朋友也在做同样的事。这毫不奇怪。 车开进了车库。哈迪注意到车库里有一个位置空着。这么说,他还有另一个手下?哈迪下了车,从汽车的行李厢里拿出自己的旅行包,朝门口走去。 “哈迪!”通往房子的门口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车库的卷帘门已经放下了。 “阁下。”哈迪回应道。两个人按照阿拉伯人的方式拥抱并亲吻了对方。 “一路上还好吗?” “一共乘坐了四趟航班,都还顺利,不过很累。”哈迪仔细地打量着他的脸。他的声音还是那样,不过脸认不出来了。赛义夫·拉赫曼·亚辛已经完全变了个人。鼻子、头发,甚至眼睛也有些——不一样了?他问自己。只有他的眼神没有变。显然他很高兴见到自己儿时的朋友,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和电视和报纸上见到的那张生硬的面孔大不相同。“你看上去很好,我的朋友。”哈迪说。 “我在这儿过着平静舒适的生活,”埃米尔带着罕有的笑容解释道,“我们用不着爬山了。生活在他们鼻子底下是件很快乐的事。” “我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还以为你疯了,不过现在我觉得你这么做真是太聪明了。” “谢谢。”埃米尔拉着他走进了房子。“你旅行的时候装扮成一个犹太人,是吗?这很好。这里有很多犹太人。” “这座城市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堕落吗?” “比传说中的更甚。这里的人口流动性很大。可能除了几个最亲密的朋友,人们互相之间都不认识。就像过去的黎巴嫩一样。” “或是像今天的巴林?” “巴林离家太近了。”关于这一点,他没必要多做解释。许多沙特人开车到那里去寻求肉体上的快乐。虽然他们可能认不出他的新面孔,但很多人也许会听出他的声音。沙特王室和美国人一样,想置他于死地。的确,如果可能的话,他们会在利雅得的“杀人广场”[Chop Chop Square,位于利雅得老城区中心,是对死刑犯执行斩首的刑场]给那些异教徒们设立一些观察点,用微型摄像机和其他录像设备记录下他最后的时刻。许多人悬赏他的人头……美国人并不是出价最高的。“来,让我们给你找一张舒适的床。” 哈迪跟着他穿过厨房,来到屋子里,接着走向左侧的卧室。 “你在这儿安全吗?”哈迪问道。 “是的,不过真的有问题的话,我能在很短的时间里离开这儿。这里算不上完美,但这是能找到的最好的地方了。” “你测试过你的逃生路线吗?” “每周都会试一下。” “我在意大利时也这么做。” “休息吧!”埃米尔说着话,打开了卧室的门。“你还需要什么?” 哈迪摇了摇头,“我想吃东西,不过更需要睡觉。明天早上见。” “晚安,我的朋友。”埃米尔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关上了门。哈迪乘飞机飞行了将近六千英里,他实在是筋疲力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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