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滩上向前延伸的碎石路看上去像是新修的一样，这可能是因为几乎没有车辆在上面行驶过，甚至连野兽也很少从此处经过，而且恶劣的气候使这里寸草不生。

穆萨向他们的船长维塔利挥手告别，然后朝按照他的命令留下来的伊德里斯严肃地点了点头。尽管可能性不大，但如果船长真的试图在他们回来之前离开，伊德里斯将杀了这两个俄国人。

穆萨坐进了驾驶室的乘客席。法瓦兹已经坐在驾驶座上了，当努马尔和萨比特爬上了车之后，他发动了引擎。

“开车。”穆萨命令道，“越快完成任务，我们就能越早离开这个受诅咒的地方。”

法瓦兹把变速杆挂在前进挡，驱车向山顶驶去。

灯塔和它附近的小屋距海滩不到一公里，位于五百米高的山顶上。维塔利和万尼亚坐在驾驶室的转椅里，用望远镜看着穆萨他们向灯塔进发。收音机里的音乐声越来越不清楚，他们俩喝着茶，抽着烟，心中暗想，现在要是能有更多的食物就好了。弗雷德留下的监视者站在栏杆旁看着他们两人。东边的陆地上是黄绿色的冻土带，一望无际，像是铺着绿色的地毯。

维塔利看见租客中有两人从卡车上下来了，用手势指挥着司机把车倒开进灯塔旁的铁皮棚里。

维塔利从没见过灯塔的发电机是个什么样子。他听说它们含有放射性物质，至于它们是如何工作的，他也不清楚。他还听说有些放射性材料不见了，不过在他住的附近，岸边的重要灯塔没发生过这种事。据他所知，那里的灯塔可能使用的是小型柴油发电机。灯塔上的灯泡通常都很小，很少超过一百瓦。对于那些不知情的人来说，这一点一定会让他们感到很惊讶。塔顶的菲涅耳透镜将灯光聚焦成为一束细得像铅笔一样的光线，光束的有效范围是由灯塔的高度决定的。在漆黑的夜晚，再微弱的光亮也会非常显眼。他心想，灯塔这种早年留下来的东西已经过时，在电子导航时代，它几乎没什么用了。因此穆萨他们能造成什么破坏呢？他的租客们付的钱足够他买一套最新的GPS系统，日本制造的全新设备也才五六百欧元，比他梦寐以求的那辆新车还便宜。因此，他才不管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呢。

他根本没想过，他们的所作所为可能会杀死成千上万的人。

他们一共只花了四个小时，比弗雷德原先估计的时间短得多。如果他们只是简单地把瓦楞铁皮棚拆掉的话，可能花的时间会更少，不过他们显然不想那么做。在白天，不会看出灯塔有什么异常（等太阳完全升起来的时候，很难看出灯塔是否亮着灯）。至于到了晚上，没人会到这个海湾里来。即便有人来也没关系，在俄罗斯，有很多地方的公共设施都不能正常工作，因此一座不亮的灯塔根本不会成为重大新闻。维塔利和万尼亚在穆萨他们出发后喝了两杯茶，抽了五支烟，这时停在灯塔旁的卡车又轰隆隆地启动了，然后沿着碎石铺成的道路朝登陆艇驶来。当卡车倒车的时候，维塔利看见有个东西挂在吊车上，有一米高，大致呈长方形，不过它的边缘是弯的，里面好像有个圆柱形的东西，可能有一个油桶那么大。这就是灯塔的发电机？他曾经很想知道它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是怎样工作的。给那么小的灯泡供电，竟然需要这么大的一个家伙。典型的苏联货：傻大笨粗，但还算经用。

其中一人倒退着走在车载起重机后面，指挥着卡车倒开上船。三小时之后，当潮水涨上来的时候，就该收起跳板，离开这里了。坐在驾驶室里的那个人控制着起重机，慢慢地将发电机放在甲板上。他的同事没有把它放在正确的位置上，他们不是水手，不过他们兜里有许多欧元。

维塔利发动了引擎，把船逐渐退回到深水区，接着调转船头，朝向西北方向的喀拉海峡。目前他已经挣了两千欧元。这一路上可能消耗了价值一千欧元的柴油——实际上还不到，不过租船方不知道这一点——其余的用来补偿T-4登陆艇的磨损，当然，还有他花费的宝贵时间。现在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一旦回到港口，他们就分道扬镳，至于对方要到什么地方去，他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他看了一下自己的计时器，已经过了十四个小时，看来今天是来不及回港了。不过可以多收他们一天的钱，这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阿德南不知道三百英里之外还有一个互补的任务正在进行之中，他和手下的人正准备离开相对舒适的渔船。船长萨雷切夫将他的哈尔马蒂克渔船驶入了岛西侧的一个小港湾。港湾的入口不到一公里宽，阿德南站在后甲板上，注视着环绕在港湾周围那白雪皑皑的海岸。海面上依然大雾弥漫，阿德南只能朦朦胧胧地看见悬崖的影子，棕色的峭壁在大自然的侵蚀下，显得斑驳陆离。

哈尔马蒂克渔船上，柴油发动机的轰鸣声渐渐平息，萨雷切夫在驾驶室里吹着口哨。这时阿德南走了进来。

“我们离那儿还有多远？就是那个定居点——”

“别卢沙古巴。”萨雷切夫接过话头说，“不远。沿着海岸往上——大概有一百到一百五十公里。别担心，巡逻队不会到港湾里来，他们总是沿着海岸线巡逻。如果风向正确的话，可以听到他们的声音。这里太靠近陆地了，他们的导航雷达不起作用。除非是刚好碰上，否则他们看不见我们。”

“这一地区曾经进行过核试验吗？”

“进行过几次，不过都是在一九六〇年或一九六一年。小当量的，不超过一万五千吨级。小意思，没必要担心。从这里沿海岸往上，大概在别卢沙古巴以北三百公里的地方，是米秋舍夫。那里才是主要的核试验场，进行过成百上千次的核试爆，都是几十万吨级的，甚至还有几次是百万吨级的。如果你想知道月球表面是什么样子，可以到那儿去看看。”

“你去过那里吗？”

“去过那附近的海域。给再多的钱，我也不会进入那里的港湾和航道。和米秋舍夫相比，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天堂。”

“如果有什么东西能在这种地方生存下来，那可真是个奇迹。”

“任何事情都是相对的。你听说过‘帕克——莫兹格’吗？”

“没有。”

“翻译成英语就是‘大脑蟹’。它有半米高，外壳沿着底部裂开，神经系统暴露在外，挂在外壳的裂缝中间。”

“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萨雷切夫耸了耸肩。“没有。我从来没见过，但我的一个朋友发誓说他看到过。”

阿德南不屑一顾地挥了挥手。“胡扯。到达船坞还需要多长时间？”

“大约两个小时。到了那儿之后，天很快就黑了，所以你们必须等到第二天早上。千万别在晚上到处晃悠。”

“不会的。”

“你还从没说过你们到底在找什么。采集样品，对吗？”

“请原谅，你说什么？”

“土壤和岩石的样品。像你们这样的人大多是来这儿采集泥土样本的。用来做实验。”

“是的，”阿德南回答道，“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