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

生死之间  作者:汤姆·克兰西

老杰克·瑞安打好领带,然后照了照镜子。他觉得自己的样子看上去挺不错。他穿着自己的幸运外套,里面是一件朴素的扣角领白色衬衫,系着红色领带。他在前一天理了个发,灰色的头发使他显得成熟稳重,但作为一个五十出头的人,他看上去并不显老。他对着镜子露齿一笑,牙齿刷得很干净。可以上场了。

还有一小时新闻发布会就要开始了,他要面对二十几台摄像机,还有镜头后面几百位记者和时事评论员,他们当中没有几个人真正喜欢他。不过这无关紧要,他们的工作是公正客观地报道所见到的事实。在一般情况下,大部分,或者至少有一些记者还是称职的。但瑞安的措辞必须谨慎妥当,在镜头前不能出什么洋相,要不然杰伊·雷诺[Jay Leno(1950——),美国著名脱口秀主持人]一定会在今天的节目里拿他取笑一番。

此时响起了敲门声,瑞安亲自过去开门。他用不着过分小心。特勤局的人已经把这一层楼完全警戒起来了,这里现在像空军的核武库一样安全。

“嗨,阿尼,考利,”他向二人打招呼。

阿尼·范·达姆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总统先生,很高兴看到你还知道怎么着装。”

“你还有别的领带吗?”考利·韦斯顿问道。

“红色的怎么了?”瑞安回问道。

“太具有挑衅性了。”

“你喜欢什么颜色的领带?”

“天蓝色的更好一些。”

“考利,我很欣赏你的工作,但请让我自己决定穿什么,好吗?”

考利·韦斯顿不满地嘟哝了几句,但没再说什么。

“都准备好了吗?”阿尼问道。

“现在想逃跑已经太迟了。”瑞安回答。的确如此。从现在开始,他就是个意志坚定、满腔热情的总统候选人。他要全心投入,坚持到底。

范·达姆说:“看来我无法说服你——”

“不行。”他跟阿尼和考利反复讨论过是否在竞选演说中提发生在乔治城大学的那起刺杀事件。阿尼和考利都认为应该把它加进去,但瑞安坚决不同意。那件事一定会在竞选中被提及,但不是由他自己来说。当然,他也不会回避它。

“听众怎么样?”瑞安问道,结束了刚才的话题。

“都很兴奋,”阿尼回答道,“记者们总是巴不得有重大的事情发生,因此他们会很高兴见到你。关于你的消息起码可以在新闻节目里占用将近五分钟的时间。你会带给他们很多话题,杰克。他们当中的一些人真的很喜欢你。”

“是吗?打什么时候开始的?”瑞安问道。

“他们不是敌人。他们是新闻人士,是中立的观察者。你应该多跟他们出去聊聊天,一起喝啤酒,让他们开始喜欢你。你是个可爱的家伙,好好利用这一点。”

“我会考虑的。要咖啡吗?”

“这儿的咖啡好喝吗?”

“我觉得还可以,”杰克对他们说。他慢慢走到客房服务生端来的托盘旁坐了下来,又倒了一杯咖啡。这是第三杯了,也是最后一杯。不能再喝了,以免过多的咖啡因使自己变得神经兮兮的。在白宫,总统喝的都是牙买加蓝山咖啡,这种来自英国前殖民地的品种被公认是世界上最好的咖啡。那才是真正的咖啡。也许是土质的原因,杰克心想。

瑞安的思维又回到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上:如果他赢得了大选,那么如何使国家回到正确的轨道上来呢?治理像美国这样复杂的国家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太多的利益纠葛,每件事对某些人来说都是生死攸关的。人们在电视和报纸上大声疾呼,尽力使自己的观点得到别人的重视。总统不一定能注意到这些不同的观点,他有自己的智囊团,他们确保只有非常重要的事物才会摆到总统的办公桌上。但这有时会使总统成了幕僚的人质,再聪明的领导者也有可能被自己所挑选的人所误导。而且实际的情况是,挑选助理人员的工作一般会交给一些资深的幕僚去做,而这些人往往十分自负,他们仿佛觉得自己能在白宫西翼的办公室或老行政办公大楼里拥有一席之地是天经地义的。这种人能够并且也的确通过挑选呈送的材料来影响总统的想法。你打算为在今后四年里过上这种日子而奋斗吗?瑞安问自己。你这个傻瓜。

“我看得懂你的表情,”阿尼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听我说,杰克,我不仅认为你是总统的最佳人选,而且还认为你这次站出来十分必要。我对这一点深信不疑。你的想法呢?”

“我正在努力,”瑞安说。

“你看过有关伊朗的消息了吗?”阿尼问道。

“关于哪一部分?是他们的核计划,还是边境演习?”

“两个都算。”

“不过是些老把戏,”杰克说,“德黑兰知道,只要稍稍显示一点儿武力,吉尔提就会做出反应——或者说是过度的反应。他让内特斯向那里派出了什么?一个航母战斗群?”

“是的。斯坦尼斯号。它本来要轮换回国的,半路上又被派回去了。”

“白痴。他们把美国总统当猴耍,”他看了看手表,“我还有多少时间?”

“十分钟,”考利回答,“我能建议你在上镜头前稍微化一下妆吗?”

“没门儿!”瑞安怒气冲冲地回答,“我不是十六大街上那种十美元一次的妓女。”

“她们现在早就不止那个价了,杰克。难道你忘了通货膨胀吗?”

瑞安站起身,走向洗手间。不能在摄像机前急着上厕所。随着年龄的增长,瑞安发现自己越来越不能憋尿,他知道这是衰老的迹象。他小便完,拉上拉链,然后走到外面穿上外套。

“各位,我们走吧。”

“深入虎穴,总统先生,”阿尼只在私下里才叫他杰克。考利·韦斯顿也有这个特权,但她对此总觉得很别扭。他们走出房间,安德烈娅·普赖斯——奥戴就在外面,和杰克保安小组的其他成员在一起,他们都带着枪。

“‘剑客’出来了,”安德烈娅通过夹在衣领上的微型麦克风通知其他人。

杰克走向电梯,和往常一样,有一个携带武器的特工正在电梯里等着他。

“好的,埃迪。”安德烈娅说,埃迪开动了电梯,电梯下行前往二楼,今天的发布会就在二楼的会议厅里举行。

四十秒钟后,电梯的门打开了,特勤局的人走在前面。会议厅门口围着一群观众,其中一些是普通市民,人数不少,不过大多数是各类媒体记者和电视摄像师。杰克对他们微笑着——候选人必须时刻保持微笑——并对几个老相识挥着手。杰克心想,一直保持这种笑容恐怕会使自己的脸产生裂纹。

“总统先生,请跟我来,”酒店经理说,他领着他们来到会议厅后部,那里有一个讲台。瑞安马上走到讲台旁,双手紧紧抓住面前的木质挡板,直到手上感觉到一丝疼痛。这是他的习惯动作,目的是不让自己走神。

“女士们、先生们,”杰克开始了,“谢谢各位的光临。我在这里宣布我将参加即将到来的总统选举。”

“在我结束总统任期的这三年里,我对现任总统的表现感到很失望。吉尔提总统没有妥善应对我们国家所面临的各种挑战。在阿富汗和伊拉克,我们的士兵们毫无必要地死在战场上,成为仓促草率的撤军计划的牺牲品。即便一场战争一开始考虑不周,但既然已经开始,那就不能轻易放弃,你必须坚持下去。从战争中逃跑不是我们应有的政策。吉尔提总统在担任参议员的时候就不是军队的朋友,现在,他指挥这支军队时的无能表现加重了早前的错误。他坐在白宫的椭圆形办公室里指挥部队作战,而不是听取战场指挥官的意见,这使得我们的士兵白白送命。

“此外,吉尔提总统对于国家经济同样管理不善。当我离开白宫的时候,美国的经济增长强劲,健康而有活力。在吉尔提总统任期的头两年,他推行的误入歧途的税收政策中止了这一良好的势头。在刚过去的一年,经济形势触底反弹,又开始实现增长,但这和政府的政策无关。在我担任总统期间,我们简化了税收政策。这使得许多律师和会计师没事可干了——顺便说一句,你们可能还记得,我还是个注册会计师,可我现在根本看不懂新的免税代码。也许吉尔提总统对这种情况感到很高兴,用他的话说,每个人都应该支付自己应缴的税额。但如今,联邦政府的税收在下降,而不是在增加,由此所带来的财政赤字时时刻刻在损害美国的利益。

“鉴于吉尔提在白宫这三年的表现,我只能说,选择吉尔提对我们国家来说是一个错误。因此,我现在要设法回到那里,纠正这个错误。

“在国家安全问题上,我们需要重新审视我们国家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我们要弄清谁是我们的敌人,以及如何应对。首先,我们需要改进情报工作。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见效的事,但许多工作我们必须马上开始着手去做。除非你知道谁是你的敌人,他们在哪里,否则你根本无法对付他们。有了情报支持,你才能有效地运用自己的军事资源和敌人作战。吉尔提总统显然没有处理好这个问题。国家安全是联邦政府的首要任务。在托马斯·杰弗逊所提出的三项权利中,没有了生命,自由和追求幸福的权利就无从谈起。保卫国民的生命是美国陆军、海军、空军和海军陆战队的职责。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必须得到适当的支持,充分的训练,充分发挥职业军人的专长和才智,在总统的战略指导下去完成他们的工作。而吉尔提总统看来并没有认识到这一简单的事实。

“女士们和先生们,我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必须有人来取代现任的总统,而我认为最合适的人就是约翰·帕特里克·瑞安。我期待着你们和广大选民的支持。美国应该比现在做得更好,我会贡献出自己的全部力量,去解决过去三年里所产生的种种问题。我的任务是要让美国重新找回那些在过去两百年里使我们受益无穷的真理。我们的人民应该过上更好的生活。我将给人们带去他们所需要的东西。那是些什么呢?”他委婉地反问道。

“首先是免于恐惧的自由。人们有必要知道他们在自己家里和工作的地方是安全的。他们有必要知道他们的政府时刻保持警惕,不放过那些想伤害我们国家的人,而且准备将那些在美国国内,或是在世界上任何地方袭击美国人的恐怖分子绳之以法。

“其次是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的自由。不管是在弗吉尼亚的里士满,还是在怀俄明的科迪,人们不需要那些住在华盛顿的人来干涉自己的生活,不需要那些人把他们的想法强加给自己。自由是每一个美国人与生俱来的基本权利,而这种权利是我要竭尽全力保护的。

“女士们、先生们,政府的角色不是国家的保姆。普通公民不用得到那些在华盛顿工作的人的帮助就可以照顾好自己。两百多年前,我们的先人就是不愿受那些住在遥远的地方,既不了解、也不关心他们福利的人的统治,才建立了美国。美国意味着自由。你可以自由地做出决定,自由地和你的邻居和平共处。自由地带着自己的孩子去佛罗里达的迪士尼乐园,或是去科罗拉多一条盛产鲑鱼的溪流。自由意味着你自己可以决定过什么样的生活。自由是天然的自然状态。这就是上帝带给我们的生活方式。美利坚合众国总统的职责就是去保存、保护和保卫我们的国家。当总统这么做的时候,公民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总统的目标就是:保护自己的人民,不要干涉他们的自由。

“这正是我要做的。我会重建军队,让它好好训练自己的士兵,给它足够的支持,放手让它去对付我们的敌人。我会重建我们的情报体系,以便我们能够在那些想伤害我们国家和平民的恐怖分子采取行动之前发现并消灭他们。我会再次建立一个合理的税收系统,只从人民那里收取履行国家必要职能所需的税收,而不会一边告诉自己的公民必须如何生活,一边从他们身上榨取财富。

“最近还有一件事引起了我的注意。吉尔提总统指示美国司法部全力对付一名杰出的美国陆军士兵。这名士兵是在阿富汗搜寻埃米尔,也就是赛义夫·拉赫曼·亚辛。试图抓获埃米尔的那次行动失败了,可能是由于情报不足,但为了完成任务,这名士兵杀死了几名敌方武装人员。现在司法部正在以涉嫌谋杀对其进行调查。我了解过这个特别的事件。这名士兵的所作所为完全符合一名军人的天职:他杀死了我们国家的敌人。显然,吉尔提总统和我在武装部队的职责问题上有着巨大的分歧。这次起诉是极其不公平的。政府应该服务于自己的公民,而一名美国陆军士兵实际上就是一个穿制服的公民。我呼吁吉尔提总统立即停止这种粗暴的行为。

“感谢各位的光临。我的竞选活动从此时此地就算开始了。这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或许还很艰难,肯定比我第一次竞选要困难。但我有成功的信心,我们期待着美国人民在十一月做出自己的选择。再次感谢诸位的光临。”

瑞安从讲台上后退了一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拿起讲台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然后看着阿尼和考利,他们俩对他竖起了大拇指。好了,完成了。比赛开始了。愿上帝帮助自己。

“混账东西!”吉尔提对着电视机怒吼道,“他以为自己是‘骑警杜德利’[Dudley Do-Right,美国一家喻户晓的电视形象,“正义”的代表],想单枪匹马拯救这个陷入困境的国家!更糟糕的是,居然有那么多白痴买他的账。”

麦克马伦和他手下的人早已知道瑞安要发布竞选声明,他们告诉了吉尔提,以使他心里有所准备,但显然他们的努力白费了。吉尔提对此事的反应主要是愤怒,但麦克马伦知道,与此同时他心里还很担心。许多美国公众对吉尔提当选总统仍然感到不舒服,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上次的选举。在吉尔提赢得大选后的一个月里,电视上的政论节目一直在讨论所谓“侥幸的胜利”。由于民调数字不能十分准确地反映公众的情绪,麦克马伦猜想,大多数人觉得那次选举缺少了一个最基本的要素——也就是说,两位候选人应该为了赢得各自的选民而进行漫长而激烈的竞争。吉尔提这么做了,或者说基本上这么做了,但他的对手却没有那样的机会。

“他究竟是怎么知道关于那个游骑兵的案子的?”吉尔提问道,“我要知道答案。”

“这不大可能查出来,先生。”

“别对我说这些废话,韦斯!去给我弄明白。”

“是的,先生。看来我们不得不放弃起诉。”

“关于那个当兵的?是啊,我知道,真见鬼。在星期五的例行记者会上宣布吧。尽快摆脱这件事。我们对竞选对手的调查都发现了什么?”

“这项工作还在进行。还没找到对方的什么把柄,问题在于兰利。瑞安干过的许多事情还处于保密阶段。”

“让基尔伯恩——”

“这会泄露消息的。如果媒体发现我们正在调查瑞安过去在中情局的经历,这会使我们陷入被动。我们应该另找办法。”

“这事就交给你了,放手去干吧。这个白痴想回到白宫,那好,我会让他尝到苦头的。”

“我的天,”萨姆·德里斯科尔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说,“好久不见。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约翰·克拉克笑着说:“我从小道消息得知你打羽毛球的时候弄伤了肩膀。”

“我倒希望如此。请坐,伙计。”

“我给你带来了礼物。”克拉克说,他把公文包放在床上,并打开了它。里面有两瓶萨姆·亚当斯牌啤酒。他递给德里斯科尔一瓶,接着自己打开了一瓶。

德里斯科尔喝了一大口,接着舒了口气。“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是说啤酒。”

“我记得在索马里执行完任务后,你提到过喜欢这种啤酒。”

“你还记得那些事。和那时相比,你的白头发又多了一点儿。”

“这话应该我说。”

德里斯科尔又喝了一大口。“你这次来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主要是来看看你,但我听说刑事调查的事了。现在到什么阶段了?”

“不知道。他们和我谈过三次。我的律师估计,某些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白痴正在考虑以什么罪名起诉我。这真是件操蛋的事,杰克。”

“你说得对,让人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你肩膀上的伤,医生是怎么说的?”

“还要做一次手术。石块没伤着主血管,但割断了肌腱和韧带。估计需要三个月的时间痊愈,接下来还要三个月的康复治疗。他们很有信心,但我认为自己无法在攀爬架上荡来荡去了。”

“背双肩背包呢?”

“恐怕也不行。主刀的医生认为我的肘部无法再抬到比耳朵更高的位置了。”

“真遗憾,萨姆。”

“是啊,我也是。我会想念当兵的这段日子,会想念那些曾在一起共事的家伙们。”

“你服役的绩点已经有二十了,对吗?”

“不止,不过经过这次刑事调查……谁知道呢?”

克拉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这次还是有所收获的,从那个山洞里带回了一些有用的情报。你本来可以坐在那个沙盘上从山上滑下来。”

德里斯科尔笑了,接着他说:“等一下。你是怎么知道的?哦,是啊,说说看。你还在干,是吗?”

“这要看你说的‘还在干’指的是什么。”

这时,一个护士拿着一个写字夹板走进了病房。德里斯科尔把啤酒瓶塞到被单底下,克拉克也把啤酒瓶放到看不见的地方。“下午好,德里斯科尔军士长。我是维罗妮卡,从现在到午夜由我值班。你感觉怎么样?”

“感觉很好,女士,你呢?”

维罗妮卡认真地查看着写字板上的检查事项,并在上面草草地做着记录。“你需要些什么?你的疼痛等级是多少?从第一级到——”

“六级,很稳定。”德里斯科尔笑着回答,“晚餐能来点儿冰激凌吗?”

“我去问问看。”

维罗妮卡笑了一下,然后转身朝门口走去。到了门口,她扭过头说:“先生们,喝完之后一定把酒瓶带走。”

克拉克和德里斯科尔哈哈大笑起来,德里斯科尔接下来说:“‘还在干’指的是还在政府里做事。”

“那就不是。我这次来是想给你介绍份工作,萨姆。”克拉克知道自己有点儿越界了,但他认为,以德里斯科尔的资历,这么做不会有什么麻烦。

“什么工作?”

“就是你一直在做的那类工作,不过不用背着背包到处跑,而且薪水更高。”

“约翰,你是让我干一些非法的事?”

“不是令你感到为难的事,不是你从来没做过的事,而且不会让你惹上什么官司。当然,工作地点和现在不一样。那里的冬天比佐治亚要冷。”

“华盛顿?”

“在那附近。”

德里斯科尔慢慢地点着头,考虑着克拉克提出的建议。忽然他说:“这是什么?”他从床头柜上抓起遥控器,打开了挂在墙上的电视机的声音。

“……吉尔提总统指示美国司法部全力对付一名杰出的美国陆军士兵。这名士兵是在阿富汗搜寻埃米尔,也就是赛义夫·拉赫曼·亚辛。试图抓获埃米尔的那次行动失败了,可能是由于情报不足,但为了完成任务,这名士兵杀死了几名敌方武装人员。现在司法部正在以涉嫌谋杀对其进行调查。我了解过这个特别的事件。这名士兵的所作所为完全符合一名军人的天职:他杀死了我们国家的敌人……”

德里斯科尔关掉了电视机的声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克拉克笑了。“什么?”德里斯科尔说,“是你安排的?”

“胡扯,当然不是。这完全是马里昂·迪格斯将军和杰克·瑞安一起商量的。”

“你的时机掌握得真是恰到好处,约翰。”

“这纯粹是巧合。我预感到他会做些什么,不过除此之外……”克拉克耸了耸肩,“我想说的是,这有助于你摆脱刑事调查,你认为呢?”

“你怎么知道?”

“瑞安正在竞选总统,萨姆,他刚刚在电视上当着全国观众的面扇了吉尔提一记耳光。吉尔提可以让这件荒唐的起诉在几个星期里一直成为新闻话题,也可以尽快处理掉这件事,并希望人们忘记它。到目前为止,令吉尔提担心的事越来越多,你这件案子变得无足轻重了。”

“看来我真是走运。谢谢,约翰。”

“我什么也没做。”

“我不大可能有机会和杰克·瑞安或者迪格斯将军通电话,因此你替我谢谢他们。”

“我会转达的。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我们会为你敞开大门,直到你完全康复,然后我会把你介绍给一些人。你觉得怎么样?”

“听起来不错。”

阿德南打开萨雷切夫那艘哈尔马蒂克拖网渔船的海水阀,把渔船连同他的三个伙伴一起沉入七百英尺深的巴伦支海。在这件事过去四十三个小时之后,第二个箱子到达了位于迪拜的仓库。

自从穆萨到了以后,那个工程师就一直忙个不停,他在仓库的地板上架起了防辐射密封帐篷,并检查了他的零部件清单。他们从伦纳德伍德堡美国陆军训练中心的“实用辐射安全”在线课程上偷偷下载了一些资料。跟帐篷一样,这些零部件都是参照资料里提供的规格说明在马来西亚制造的,并且按照在摩洛哥获取的一份乌克兰设计图进行了激光研磨、加工。

穆萨心想,它的好处就在于简单。

这些设备的组件有些是可以公开获得的军民两用的物品,其余的则是从某些很早以前就被中止的计划中淘汰下来的东西,按照现代的标准看都已经过时了。

大多数环保团体认为俄罗斯对于核材料的管理十分松懈,因此一些废弃的设备组件容易被人偷走,但穆萨知道,那只是部分原因,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是俄罗斯政府热衷于尝试新的核能项目,而且这些项目往往对外界秘而不宣。

沿着俄罗斯的北部航线,散布着一些用三百八十千瓦RTG(放射性同位素热电发电机)供电的灯塔,其中绝大部分采用的核燃料是锶90,这是一种辐射水平较低、可以产生热能的放射性同位素,它的半衰期是二十九年,输出功率从几瓦到八十瓦不等。此外,有四种型号的RTG——贝塔M、阿尔法MA、戈恩、贡——使用的核燃料是钚238,这种材料和锶截然不同,它能产生裂变,可以用来制造脏弹。然而,发电机中可以利用的钚238不能满足他们的要求。因此需要第二个来源。这就是阿德南所执行的任务。他和手下的人为此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他们从停泊在新地岛的那艘废弃的破冰船上获取的战利品解决了最后一个难题:一个OK-900A型压水反应堆堆芯,内含一百五十公斤,大约相当于三百三十磅浓缩铀235。

两种材料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穆萨心想。所谓的安全措施和保管记录都形同虚设。他倒是想知道,那些傻瓜们要花多长时间才会发现东西丢了?不过即便他们发现了,也无济于事。

虽然设备的实际功能在工作流程和原理上很复杂,不过这个工程师对穆萨说,把它装配起来并不比从头开始组装一个汽车发动机更费劲。当然,这些零配件有严格的标准,精确到微米级别,这使得装配过程很辛苦,但穆萨在迪拜选择的这个仓库保密性很好。埃米尔在制订计划时给他们留出了足够的时间来进行装配工作。

工程师走出帐篷工作区的拉链门,在更衣室里脱掉防护服,然后走出了帐篷。“两个部件都包装得很好。”他从穆萨手里接过一瓶水,说道,“除了外部的容器上有一点儿残余的微量辐射外,没有泄漏。午饭之后,我就要取出燃料棒,我最担心的是第二个箱子。”

“为什么?”

“船上反应堆控制棒的驱动制动器可能会有问题。它们或许在首次救援行动中被焊上了,但要看是用什么方式,以及是否牢靠。除非亲眼看到,否则我无法确定它们是否还保持完整。”

穆萨想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那么当量呢?”

“同样,我只有拆开后才能知道。”

“你知道我们所需的最低当量,对吗?”

“是的,而且我估计达到这一当量没太大问题,不过我不能保证。有一点很重要:你保证这些设备都不是从军用设施上拆下来的,是吗?”

“这有什么关系吗?”

“关系大了。这关乎一切,我的朋友。从本质上说,我们是在对这个设备进行逆向工程还原。更为复杂的是,我们使用的是不同来源,用于不同目的的配件。我们如何着手拆卸跟我们如何着手组装一样重要。你明白吗?”

“我明白。它们的来源就和我们告诉你的一样。你手头的设计图就是这两个装置用的。”

“很好。依我看没有任何不能解决的问题。”

“需要多长时间?”

“拆卸还需要一天。组装需要……两到三天。大概四天后就可以起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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