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和联络人在桑迪巴德公园东边的科尼什大街附近碰了面，这里离澳大利亚领事馆只有一箭之遥。亨德利没有向布赖恩和多米尼克解释自己和澳大利亚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同时，他们的老板觉得没有必要告诉他们联络人的名字。他们伪造的护照和签证上盖着澳大利亚外交部门的印章，兄弟俩不认为这仅仅是巧合。

“下午好，先生们。我猜你们是格里手下的人，对吗？”

“我想是的。”多米尼克说。

“我叫阿奇。”对方和他们俩握了握手。“我们走一走，怎么样？”他们在车流的间歇中穿过科尼什大街，走到马车车轮形状的法塔赫大楼旁的一个停车场，然后往下来到海边。

“我了解到你们是来打探消息的？”阿奇在海浪声中说。

“可以这么说，”布赖恩说，“上个星期有个家伙在这里被杀死了。先是被吊死，然后砍下了他的脑袋和双脚。”

阿奇点着头说，“听说了，令人作呕。你们认为这家伙违反了规矩，自作主张干了一些不该干的事？”

多米尼克点点头。

“与袭击瑞典大使馆事件有关，对吗？”

多米尼克又点了点头。

“你们想知道是谁干的，以及为什么要这么干，我猜得对吗？”

“任何有关的情况都可以。”布赖恩说。

“首先你们要知道，总的来说，的黎波里是座非常安全的城市。街头犯罪率相当低，邻里之间互相关照。警方并不过分关注犯罪团伙之间的仇杀，除非它是发生在大街上，或者某个团伙成员干了一些足以引起警方注意的事。卡扎菲上校在做了这么多公关工作之后，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国际新闻上出现关于利比亚的负面消息。URC在过去八九个月里的确很安静。实际上，街头的一些传言说，瑞典大使馆那件事不是URC干的。”

“至少没有经过批准。”多米尼克说。

“啊，我明白了。砍下那家伙的头和脚是为了发出一个严厉的警告，对吗？不过，可能会更糟。通常这也会暴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你们在视频上看到的那间公寓在阿尔胡姆斯路。房间很小。据我了解，那间公寓那时是空着的。”

“你从哪儿听来的？”

“我认识几个和警方关系很好的法国侨民。”

“你认为他们只是为了方便起见才使用那间公寓的？”多米尼克问道，“就像一个演播室一样？”

“是的。那个可怜的笨蛋可能是在别的地方被杀的。你们是在网上看到的？”

“URC的网站，”布赖恩回答，“URC有可能把这活儿交给别的人去干吗？”

“很有可能。甚至不需要交给专门的犯罪团伙。在老城区，有人会为了二十美元去割断一个人的喉咙。注意，不是抢劫，而是雇凶杀人。但那段视频……看上去不像是一般罪犯能有的水准。”

“那么他们为什么不在老城区的某个地方干呢？”布赖恩问道，“杀死他，然后录像，再把尸体扔到大街上。”

“那样做的话，警察就不得不到那儿进行深入调查，明白吗？如果每个人都假装认为它是发生在别的地方，一切都会相安无事。这段视频出现在几个网站上？”

“我们找到六个网站。”多米尼克回答。

“这里有许多互联网服务机构，但设立那些网站的组织通常有自己专用的服务器，以便随时转移。如果URC是雇凶杀人，那你们可能就不走运了；如果是他们自己干的，这意味着是某个高层人士下达的命令。这种事不能光凭运气。如果是后一种情况，那就可以说明一些问题了——某个URC的当地负责人一定和某个移动服务器有联系。”

“我认为这不是通过黄页就能查出来的。”布赖恩说。

“你说得对。我认识一个人。让我打几个电话。你们住在哪儿？”

“梅哈里酒店。”

阿奇看了看手表。“我五点钟去那里和你们会面，我们可以喝一杯。”

阿奇早到了一个小时，他开着自己的车来的，是一辆八十年代中期生产的深绿色欧宝轿车。汽车上覆盖着厚厚一层红棕色的尘土，的黎波里几乎所有露天的东西表面都是这样。

“你们租了一辆车吗？”阿奇问道。他们在一片汽车喇叭声和刺耳的刹车声中向西拐上了阿尔法塔赫大街。

“我的天！”布赖恩在后座上叫道。

“交通法规在这儿不管用。在这里开车只适用达尔文主义，适者生存。那么，你们有没有租车？”

“没有。”

“我们完事之后，你们可以把我送回大使馆，然后就开这辆车。不过要注意变速器的第二挡，它有点儿靠不住。”

“你千万别指望它能完好无损地开回来。”

“现在是交通高峰时段。再过几个小时街上就会安静下来了。”

的黎波里迷宫似的麦地那老城区是在奥斯曼帝国统治时期建成的，它的四周围绕着城墙。几个世纪以来，它既是一个抵挡入侵者的堡垒，同时也是一个商业中心。它坐落在港口旁边，四周分别是科尼什大街、法塔赫大街、西迪奥姆兰大街、马赫里大街。老城区里遍布狭窄的街道、蜿蜒的小巷、拱形的人行道以及小巧的院落。

阿奇在巴布·哈瓦拉门附近找到了一个停车位，这个地方紧靠着东南城墙的墙根。他们下了车，向南走了两条街，来到一个咖啡馆。一个穿着黑色休闲裤、棕褐色短袖衬衫的人从桌边站起身，他和阿奇握了握手，并互相拥抱了一下，然后阿奇把布赖恩和多米尼克当做自己的“老朋友”介绍给了他。

“这位是加齐，”阿奇说，“你们完全可以信任他。”

“请坐。”加齐说。他们在遮阳伞下的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一个侍者走过来，加齐用阿拉伯语对他说了几句。侍者走开了，过了一会儿，他端来了一个茶壶，四个茶杯，还有一碗薄荷糖。茶倒好之后，加齐说：“阿奇对我说你们对网站感兴趣。”

“除了别的事之外。”多米尼克说。

“有许多人提供阿奇所说的那种网络服务，但有一个人也许值得你们特别注意。他的名字叫拉菲克·巴里。那段视频传到网上之后第二天，也就是那人的尸体被发现的前一天，他突然连夜把自己的服务器转移了。”

“就这些？”布赖恩问道。

“不。有传言说他是为某些特殊人物工作的。设立或关闭网站——设置代理服务器、重新定向、修改域名，所有这些巴里都干过，那是他的专长。”

“那么ISP——也就是互联网服务提供商呢？”多米尼克说，“这些人有没有可能建立自己的ISP，而不使用运营商提供的服务？”

阿奇回答说：“我认为那样做反而更麻烦。这里对互联网服务器没有太多的监管。只要一个名字和信用卡账号就够了。域名可以批量注册，随时更换。这个叫巴里的家伙不会自找麻烦，至少在这里是如此。”

多米尼克问加齐：“他和谁住在一起？他有家人吗？”

“这里没有。他的妻子和女儿住在班加西。”

“他可能随身携带有武器吗？”

“巴里？我觉得不太可能。他在外面活动的时候，时常有人保护他。”

“URC的人？”

“不，我不认为URC会直接派人保护他。可能是他们雇来的，都是些本地的恶棍。”

“有多少人？”布赖恩问道。

“我看到过几次……有两三个人。”

“我们在哪儿可以找到他？”布赖恩问。

当他们开车把阿奇送回领事馆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落到西边的海平面上了。整座城市里，路灯、车头灯、霓虹灯都亮了起来。鉴于多米尼克接受过FBI的防御性驾驶培训，因此他们决定由他来驾驶这辆欧宝轿车。正如阿奇预告的那样，交通没那么拥挤了，但这里的街道仍然更像一个赛马场。

阿奇从后座上下了车，他的手臂靠在乘客席的车窗上，说道：“你们手里的地图很好，但还不够精确，因此要时刻保持清醒和冷静。你们确定不能等到明天上午吗？”

“可能不行。”布赖恩说。

“那好，放松一些，保持微笑。像游客一样，看看商店的橱窗，和商贩们讨价还价，挑几样赃物。不要像挖掘机[digger，在澳大利亚和新西兰俚语里有士兵的意思]一样走来走去——”

“挖掘机？”

“是士兵的意思。你可以把车停在科林西亚酒店附近的小巷里，就是我们来的时候经过的那座外观丑陋的酒店。”

“知道了。”

“不管从哪个地方几乎都可以看见那座酒店，如果你们迷路了，直接朝它的方向走就可以了。”

布赖恩说：“见鬼，伙计，你的话听上去好像我们正要走进一个狮子笼里。”

“这个比方倒是很恰当。总而言之，晚上还是很安全的，但如果你们表现得太显眼，可能会惹来麻烦。还有两件事：第一，必要的时候可以扔掉这辆车，我会报告说它被偷了。第二，后备厢的轮胎下面有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有些好东西。”

多米尼克说：“我猜你指的不是零食吧？”

“我没那么说，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