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约安在下午五点钟离开领事馆，搭一辆公共汽车来到哥伦布大街附近的一个换乘停车场，然后钻进了一辆蓝色丰田凯美瑞。克拉克开车跟着他来到旧金山著名的田德隆区西南边一栋位于市政厅和市场街之间的公寓，他住在一楼。这里是旧金山最糟糕的区，又穷又乱，到处是无家可归者，区内分布着一些民族风味餐馆、低档的旅馆，还有地下俱乐部和画廊。克拉克他们认为纳约安选择住在这一区域的唯一原因是：田德隆区居住着相当多的亚裔美国人，因此他在附近活动的时候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纳约安在家里待了几个小时之后，他穿着一身黑色外套走出公寓，回到了那辆凯美瑞轿车里。这回是由杰克来开车，他们跟着他回到市中心，来到假日酒店。他们看着他走进酒店的前厅，又等了十分钟，然后调头返回田德隆区。

克拉克驾车拐进海斯街，寻找着停车位。车头灯的灯光掠过街边翻倒的垃圾桶和坐在门前的人影。“这里为什么叫田德隆？”查韦斯问道。

“没人知道确切答案，”杰克说，“只有一些传闻。有的说这是因为它是这座城市的软肋[田德隆的英文Tenderloin有“（牛、猪的）嫩腰肉”之意，故有此说]；还有人说是因为过去在这里当警察，油水很多，他们可以用外快买到更好的肉。”

“杰克，你一直在看《弗罗默旅行指南》？”

“还有《孙子兵法》。知己知彼嘛，对吗？”

“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地方很有特色。”

克拉克在两个路灯之间的一棵树下找到一个停车位，他把车停好，熄灭了车头灯，关闭引擎。纳约安的公寓楼和这里相隔一个街区，在马路的对面。

克拉克看了看手表。“八点。纳约安应该在招待会上。我们换衣服。”克拉克说。

他们脱下在市中心的那身装束——卡其色裤子、毛线衣、夹克衫——换上了早前在一家二手服装商店里买的田德隆风格的服装：运动衫、法兰绒衬衫、棒球帽、毛线帽。

“二十分钟后回到这儿来，”克拉克说，“和先前的要求一样，在半径为三个街区的范围内转一转。这是个较差的社区，因此言谈举止要和这里的环境相符。”

“怎么才算相符？”杰克问道。

查韦斯回答：“做出一副‘别来招惹我’的样子。”

他们回到停车处碰头，然后向南走了半个街区，站在一个空门廊旁边。查韦斯说：“只看见一辆警车，像是例行公事地来一趟，没有在这附近来回转悠。”

“杰克？”

“没看见公寓里有任何灯光。背面有一条小巷，还有一个破旧的木栅栏，上面有一扇没上锁的门通向一个水泥露台。两边两码远的地方各有一条狗。我经过的时候，它们冲着我吠叫，但我没看见有人走到窗户前向外观望。”

“后门廊有灯吗？”克拉克问道。

杰克点点头。“有一个灯泡。没有纱门。”

“这一点很重要吗？”

杰克耸了耸肩。“纱门会吱吱作响。”

“你干得不错。”

他们分开行动，中间相隔三十秒，分头绕过街区，在小巷里会合。查韦斯第一个穿过栅栏上的门，他走上台阶，拧下电灯泡，然后走到一边。克拉克和杰克也进来了。克拉克上了台阶，蹲在门边花了九十秒钟撬开了门锁和门闩。他向他们做了个等待的手势，然后自己溜进门。六十秒钟后，他回到门边，挥手让他们进来。

公寓的内部跟建筑物的风格一样又长又窄：狭窄的走廊，窄条硬木地板上铺着破旧的长条地毯，还有狭长的深色护壁板和天花线。纳约安在内部装修上没下什么工夫，实用的厨房和卫生间的地板上铺着棋盘格瓷砖，客厅里摆放着一套组合沙发，一张茶几，还有一台十三英寸的电视机。杰克心想，可能是因为没打算在这里久住。既然如此，除了必需品之外，有什么必要大张旗鼓地装修呢？这意味着什么？也许应该查一下纳约安在领事馆工作的时候花了多长时间外出旅行。

“好吧，我们搜查一下，”克拉克命令道，“完成之后，所有的东西都必须放回原位。”

他们点亮手电筒，开始工作。

查韦斯一眼就发现纳约安卧室的一张牌桌上放着一台戴尔笔记本电脑。杰克打开电脑，开始查看文件夹和文件、网络浏览器历史记录和电子邮件。与此同时，克拉克和查韦斯花了三十分钟把公寓的每个房间都检查了一遍，主要是看看有没有藏东西的地方。

“好了，”杰克说，“没有密码保护，没有记录软件……除了一个防火墙和一个杀毒软件，这台电脑是完全开放的。里面有许多东西，但没有什么重要的。大部分都是一些领事馆的非保密文档和电子邮件，其中有一些是国内的亲友发来的私人邮件。”

“通讯录呢？”克拉克问道。

“没什么发现，没有URC的邮件群发列表中出现的地址。他每天都清除浏览器的历史记录、临时文件和小甜饼[cookie，互联网使用者发给中央服务器信息的计算机文件]。”

“小甜饼？”查韦斯问道。

“就是你每次访问网站时，它在你的电脑上留下的少量数据。一般来说，都是一些常规的做法。”

“你能从中找出多少有用的信息？”克拉克问道。

“在这儿？不会有多少。我可以把他电脑上的文件、文件夹和邮箱都拷贝下来，但如果要把整个硬盘都复制下来会花很长时间。”

“好吧，尽可能多搜集些资料。”

杰克把一个西部数据移动硬盘插入戴尔电脑的火线端口，开始拷贝文件，克拉克和查韦斯继续搜索房间。又过了四十分钟，厨房里传来查韦斯低低的说话声，“找到了。”

他拿着一个带拉环的食品袋走进了卧室。“装厨房用具的抽屉有夹层。”

杰克接过袋子，朝里面看了看。“可擦写DVD光盘。”他打开戴尔笔记本的光驱，把DVD放进去，关上了托架。他双击驱动器的图标，屏幕上弹出一个窗口。“约翰，这里有大量数据，大概有6G，有很多图片文件。”

“打开看一下。”

杰克双击打开一个文件夹，将图片设置成缩略图的形式。“看上去很眼熟？”

“的确。”克拉克说。

杰克用食指依次轻点着其中三张图片。“它们肯定是从URC的网站上下载的。”

“看来果然有问题……”查韦斯说。

克拉克看了看手表。“把它拷贝下来。丁，收拾一下，把东西放回原位。我们该离开这里了。”

一小时后，他们回到机场附近的拉昆塔旅馆。杰克用加密的FTP——文件传输协议——将图片上传到“校园”的服务器，然后他打电话给他们的计算机天才加文·比尔瑞，接通后，他把电话设置成免提。

“我们以前见过这些图片，”比尔瑞说，“和的黎波里大使馆获取的U盘里的一样？”

“对，”杰克说，“我们想知道图片里是否隐藏了什么信息。”

“我正在用解密算法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问题是我们不知道他们用的是哪种加密程序，不知道是商用的，还是自己编写的。据隐写分析和研究中心说——”

“有这样一个地方吗？”查韦斯问道。

“——迄今为止，那里有七百二十五个隐写应用程序，这些都是商用软件。任何有像样的编程技术的人都可以自己编一个加密程序，并把它装在闪存盘里。可以随身携带，把它插到计算机上，计算机就进入了隐写模式。”

“那你是怎么破解它的呢？”克拉克问道。

“我把破解分成两个过程：首先检查文件差异——文件可以是视频、图像或音频。如果发现有异常，接下来程序就开始用最常见的加密方法对文件进行检查。这是个强力破解过程，但有可能找到URC最喜欢的加密方法。找到它之后，我们就可以加快破解进度。”

“需要多长时间？”杰克问道。

“不知道。我要开始工作了，回头再跟你们联系。”

凌晨三点，电话铃响了。他们三个人马上就醒了。杰克揉了揉眼睛，眯着眼看了看手机的屏幕，然后说，“是比尔瑞。”他打开手机的免提。

“这个时候把你们叫醒可能有点儿早了，”比尔瑞说，“但我想我们有了重大的发现。这是个好消息。坏消息是，看上去他们使用的是三种不同的加密方法，因此需要更多的时间。”

“我们听着呢。”克拉克说。

“首先，URC网站上显示迪拉尔被杀的那个横幅图片——我认为它是一个数字式一次性密码簿。基本上是一个明文信息解码器。至于它是过时了，还是在继续使用，我就不知道了。”

杰克对此一点儿也不奇怪。他知道，旧的方法可以派上新的用场。一次性密码系统很古老，究竟有多古老，这在研究密码学的学者之间还有争论，但现代的一次性加密算法，是由一个名叫吉尔伯特·弗纳姆的AT&T[美国电话电报公司，是一家电信公司，美国第二大移动运营商]工程师在一九一七年提出来的。虽然一次性密码系统各不相同，但其核心都是一个替代密码。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建立一个字符网格，将字符随机排列成横竖两列，分别列在一张纸的顶端和左侧，先从左侧选择一个字符，然后再从顶端选择一个字符，它们相交的那个网格就形成了一个字符替换。按这种方法，编码和解码都很耗时，但如果只有发送者和接受者掌握一次性密钥，那它基本上是无法破解的。在这种情况下，URC的成员会在某个特定的日子检查某个特定的网站，并下载特定的图片，这些用隐写术加密过的图片经过解码，显示出一个一次性密码簿。通过这种方式，电话、信件和电子邮件可以进行安全地传输。

杰克心想，问题是，URC相隔多长时间更新它的在线一次性密码系统？查明这一点的唯一办法是在同一时间段内，将已知的URC信息与隐藏有一次性密码簿的图片进行对比。

“这可以解释为什么那个发送出生通告的电子邮件没有查出结果，”杰克说，“他们换了密码簿，而我们慢了一拍。”

克拉克点点头，说道：“继续说下去，加文。”

“第二：纳约安DVD里的一张较大的图片和我们从URC网站上下载的图片都不相同。它还在破解中，但根据我迄今为止所看到的，我们发现了大量的信用卡卡号和银行账号。”

“纳约安是URC的财务主管，”查韦斯说，“一定是这样。”

“你检查了那些账号吗？”克拉克问加文。

“还没有。你想先从哪里着手？”

“信用卡。它们比银行账号更容易获得，转移资金也更方便。先从旧金山和西海岸的信用卡开始查起。不妨利用我们还在这儿的机会找到点儿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