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

生死之间  作者:汤姆·克兰西

不管阿贡·纳约安作为一名官员是多么称职,克拉克、杰克和查韦斯明显感觉到:作为一名情报人员,他要么在特工技术方面没受过什么训练,要么就是没有遵守相关的规矩。没有什么比他设置的在线密码更能清楚地证明这一点了,加文·比尔瑞在克拉克他们离开纳约安家几小时后就把它们破解出来了。在纳约安的笔记本电脑上,网络浏览器的收藏夹里都是些普通网站,从网上购物到参考资料,应有尽有。他还有几个在线电子邮件账户,一个是谷歌、一个雅虎,还有一个Hotmail[微软旗下的互联网免费电子邮件提供商之一]。每个邮箱里都存着几十封邮件,看上去大部分是亲戚朋友发来的,还有一些广告和垃圾邮件,这些邮件里有大量的横幅图片,比尔瑞会对它们进行检查,看看有否隐藏着信息。

纳约安还经常使用谷歌地图,杰克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地理标记。大部分都是餐馆、咖啡馆,还有领事馆和他家附近的无线热点。不过其中有一个地理标记引起了杰克的注意,那是位于圣拉斐尔的一座私人住宅,在城市的北部,距金门大桥十五英里。

“那个地理标记叫什么?”克拉克问道。

“西纳加。”杰克回答。

“听起来像是一个姓氏。”

还没等克拉克提出建议,杰克就回答说,“正在查。”过了一会儿,他给比尔瑞打了个电话。“你在纳约安的账号里找一个名字:西纳加。”

比尔瑞十分钟之后回了电话。“柯桑·西纳加。纳约安在过去两年里给他开了七张支票,金额从五百到几千不等。我从银行的网站上找到其中一张支票的摘要,上面有一条批注:‘电脑咨询’。有意思的是,我把他的名字输入移民局的数据库,发现他的名字被做了记号。八个月前他应该出席一场听证会,但他没有露面。此外,他还被列入了监视名单。”

“真是祸不单行,”查韦斯说,“仅仅没有出席移民局的听证会是不会被列入监视名单的。”

“是的,”克拉克同意道,“还有什么?”

“他还受到印度尼西亚警方的通缉,”比尔瑞回答,“这位柯桑·西纳加似乎是个一流的伪造者。四年来印尼警方一直在寻找他。”

他们花了三十分钟开车向北出了城。根据杰克手上的谷歌地图显示,西纳加住在圣拉斐尔东郊,在一个人口稀少的移动房车停车场里。他们驾车驶过停车场,然后又绕回来,把车停在距西纳加的移动房屋北面一百码的地方。西纳加住的是一个由两辆拖车组成的移动式住房,周围环绕着生锈的网格栅栏和树篱。

“丁,我的公文包里有一个记事簿,”克拉克扭过头说,“把它递给我,好吗?”

查韦斯把记事簿递给了他。“你想干什么?”

“做一次社区调查。十分钟后回来。”

克拉克下了车,杰克和查韦斯看着他沿着小路走到最近的拖车旁,他走上台阶,敲了敲门。几秒钟之后,一个女人出现了,克拉克和她交谈了半分钟,然后走向隔壁的房子。他重复了刚才的步骤,接着来到西纳加的拖车前。他又往前拜访了三辆活动房屋,最后回到了车上。他把记事簿递给杰克,上面写满了名字、地址和签名。

“能跟我们说说是怎么回事吗?”杰克问道。

“我告诉他们我打算在这儿开一家餐馆,需要住在这附近的五百个居民的签名,以便申请酒类经营许可证。西纳加不在家。据他的邻居说,他在一〇一国道附近的百思买连锁店有一份兼职工作,两点钟下班。”

查韦斯看了看表。“还有一个小时,时间不够。”

“我们等到天黑。”克拉克说。

“然后呢?”杰克问道。

“我们要绑架这个杂种。”

克拉克的推测很有道理。纳约安很少和西纳加联系,他们之间只有电子邮件来往,因此西纳加的失踪不会引起纳约安的警觉。而且,如果他们的骗局设计得够巧妙,也许可以充分利用二人间的通讯联络,从纳约安那里套取大量的情报。最起码他们发现了一个替URC在印度尼西亚及海外伪造文件的家伙。不知道格里·亨德利是否会同意让“校园”监禁一个URC的联络员。

“请求原谅总是比申请批准容易。”克拉克说。

他们开车到百思买等待西纳加的出现。他下班后先进了附近一家杂货店,然后回到了家里。三十分钟后,克拉克再一次以餐馆老板的身份先拜访了街对面的几户人家,接着穿过马路来到西纳加的拖车前。五分钟后他回到了车上。

“他是独自一人,正在边喝啤酒边玩游戏机。我没发现任何女人住过的痕迹,因此他肯定是个单身汉,”克拉克对他们说,“他养着狗,是一只年龄较大的可卡犬,只在我敲门的时候才叫了几声。”

他们一直等到夜幕降临,然后驾车回到停车场,绕着周围转了一圈。西纳加开的那辆五年前出厂的本田思域轿车正停在雨棚下,活动房屋的窗户里亮着灯。门口有一盏灯泡泛着白光。克拉克熄灭了福特金牛的车头灯,关闭了引擎,然后浏览着手中的记事簿。

“他的邻居——就是知道他去上班了的那个家伙——名叫赫克托。长得有点儿像你,丁。”

“让我猜猜看:我假装去借东西。”

“是的。门口没有纱门,因此他必须打开房门。一旦他开了门,你控制住他,我抓起那只狗,把它扔到卫生间里。杰克,你到侧门那儿去,监视后窗。他不大可能有足够的时间从那里逃跑,但还是小心为好。”

“好的。”

“别鬼鬼祟祟的,走路时自然一点儿。邻居们都很友善,如果有人看见你,你就挥挥手,打声招呼,就像你住在附近一样。我们行动吧。”

他们下了车,沿着街道往前走,边走边聊,偶尔发出呵呵的笑声。他们三个看上去就像刚从外面回来的当地居民。当他们走到与拖车平行的位置时,克拉克和查韦斯转身朝它走去。杰克走进院门边的阴影里观察着,克拉克把身子贴在门旁的墙壁上,查韦斯走上台阶。克拉克转身对杰克点了点头,后者轻轻推开大门,走进了院子。院子里没有草坪,只有一丛丛的杂草和一堆堆的狗屎。他来到拖车的后部,蹲了下来,这样他可以看到拖车的全貌。后面有两扇窗户,不过其中一扇太小了,成年人根本钻不过去,离他最近的那扇窗户是唯一可能的出口。

前面传来查韦斯的敲门声,几秒钟后,屋里有人说,“来了,是谁?”

“隔壁的赫克托。嗨,伙计,我的电话坏了,能借你的用用吗?”

拖车的地板上响起了脚步声,接着是开门声。

“嘿!”

门砰地响了一下,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杰克警觉地抬起头。见鬼……怎么回事……

“朝你的方向去了!”克拉克叫道,“后窗!”

就在克拉克说话的当口,窗户打开了,一个人的脑袋先伸了出来。那人落在地上,哼了一声,随即翻身站了起来。

杰克愣了一下,紧接着说,“站在那儿别动!”

西纳加转过身,他的脑袋左右活动了一下,然后朝杰克冲了过来,在窗子里灯光的照射下,杰克看见西纳加手里握着一个闪亮的金属物体。杰克马上意识到,是匕首。西纳加举刀向他斜刺了过来。杰克往后退,西纳加步步紧逼。杰克的背部触到了网格栅栏,西纳加伸出一只手臂困住了他。他拼命将头歪向一侧,此时他感到右肩遭到一记重击。西纳加由于用力过猛,稍稍失去了平衡,脚下有些不稳。杰克抓住了他的胳膊,左手握住他的手腕,把它扭到身后,然后用右臂勒住西纳加的脖子,他的喉头卡在杰克臂弯里。西纳加将头向前伸,接着向后撞去。杰克感觉到他的头向自己撞过来,但只能尽量仰起脸,把脸侧到一边。西纳加的后脑勺撞在杰克的颧骨上,杰克觉得自己的眼睛后面一阵剧痛。西纳加不停地挣扎,试图摆脱杰克的手臂,杰克的后背再次砰的一声撞在栅栏上,但在这个过程中,西纳加站立不稳,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杰克坚持着,他觉得自己要从西纳加的头顶上翻过去了。别放手,别放手……手臂仍然紧紧勒住西纳加的咽喉,杰克翻了个跟斗,听见一声沉闷的咔嚓声。他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往旁边一滚,心想西纳加一定会骑到他身上。

“杰克!”传来查韦斯的声音。丁出现了,他穿过院门跑了过来,一脚踢掉西纳加手中的匕首。西纳加不动了,他的脑袋奇怪地歪向一边,眼睛眨了几下,然后直勾勾地瞪着前方。他的右臂在地上轻轻地抖动。

“天哪……”杰克小声说,“我的上帝。”

克拉克跑进院子,突然停下了脚步,他跪在西纳加身边。“他的脖子断了。他死了。杰克,没事儿吧?”

杰克仍然盯着西纳加。那人的手臂已经停止了抽搐。

克拉克说,“杰克,醒醒。你没事吧?”

杰克点点头。

“丁,带他进屋。快!”

进了拖车,丁让杰克坐在沙发上,然后走进卧室,帮助克拉克把西纳加的尸体从窗户拖进来。完事之后,他们回到前屋。卫生间里的可卡犬叫个不停。

“外面没有动静。”克拉克边说边关上了前门。“丁,去看看冰箱里有没有食物,让那只狗安静会儿。”

“知道了。”

克拉克走到杰克面前。“你流血了。”

“嗯?”

克拉克指着杰克的右肩,衬衫上的血迹已经变暗了。“脱掉衬衫。”杰克按照他的话做了,咽喉下的锁骨处有一道深深的、两英寸长的刀口。血流到了胸前。

“哦,”杰克咕哝着说,“我还不知道自己受伤了呢。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砸在肩膀上,没意识到是刀刺的。”

“再高个一两英寸你就完蛋了,杰克。用手按住伤口。嘿,丁,看看西纳加有没有强力胶水。”

厨房里传来翻抽屉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查韦斯走出厨房,扔给克拉克一个软管,后者把它递给杰克。“挤出一点儿涂在伤口上。”

“你是在开玩笑吧?”

“不是。比用针缝合要好。快点儿。”

杰克试了试,但他的双手有些发抖。他看着自己的手。“抱歉。”

“只是肾上腺素的作用,伙计,”查韦斯边说边拿过软管,“别紧张。”

“他真的死了吗?”杰克问克拉克。

克拉克点点头。

“见鬼。我们需要抓活的。”

“这是他自作自受,杰克,不是你的错。你也许会觉得不好受,这很正常。但别忘了:他试图割断你的喉咙。”

“我想是的。我不知道。”

查韦斯说:“别想太多了。你活着,他死了。难道你想倒过来吗?”

“当然不想。”

“那就把它当成一次胜利,然后继续向前。”查韦斯盖上强力胶水的盖子,然后站起身。

“就这样?继续向前?”

“也许需要一点儿时间,”克拉克回答,“但如果你不能好好处理这件事,那你就只能回到办公室去了。”

“天哪,约翰。”

“如果这成了你的一个心理负担,我敢肯定,它会害得你或其他人丢掉性命。这项工作不是每个人都干得了,杰克。这没什么可丢脸的。你越早明白这一点越好。”

杰克长出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额头。“好吧。”

“什么好吧?”

“好了,我会好好想想的。”听到这儿,克拉克笑了。“笑什么?”杰克问道。

“这才是正确的答案。你刚刚杀死了一个人。如果你心里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我反而会很担心。”

此时丁在厨房里喊道:“约翰,我找到些东西。”

在被装上一架包机离开迪拜三天之后,那个设备运抵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的温哥华国际机场。穆萨在前一天就到达温哥华等待这架飞机。他凭着名片和信件进入了海关仓库,在那里他碰上了一个海关检查员。

“西尔维奥·曼弗莱迪。”穆萨做了自我介绍,然后把证明文件递给对方。

“谢谢。我叫菲尔·诺兰。你的货物在这里。”

他们走到附近的一个货盘旁,货盘上有一个塑料板条箱。

无论是名片还是信笺都可以轻易地用Photoshop和高端桌面出版系统做出来。当然,检查员不大会在意一封来自卡尔加里大学兽医系系主任的信件,但这能起到心理暗示的作用。检查员会认为自己面对的是一名同胞和一所著名的加拿大大学。

经过十四个月的研究,穆萨了解到,全世界的海关检查员都是些工作时间过长、待遇较低,整天和清单和表格打交道的人。对于放射性材料这种特殊的货物,检查员需要查看三种证明文件:设备的发票和提货单;国际航空运输协会(IATA)在迪拜的代理人签发的发货地点证明,并加盖印章和封条;还有加拿大核能安全委员会、加拿大交通部、核物质和辐射设备许可证明、加拿大核物质法案和危险货物运输法案所要求提供的大量文件。尽管复制这些文件并不困难,但穆萨和他手下的人在前期的情报工作上就花了八个月的时间。

“那么它是什么?”海关检查员问道。

“它叫做PXP-40HF便携式马匹检测成像仪。”

“什么?再说一遍?”

穆萨呵呵地笑了。“我知道,很拗口。它是给马使用的便携式X光机。我们的大学校长在迪拜有一个朋友,他有一匹珍贵的阿拉伯种马,值很多钱,我们一辈子也挣不了那么多。那匹马生病了,他向校长求助,于是学校就把这台机器借给他了。”

检查员摇了摇头。“它一定很棒。那匹马病好了吗?”

“是的。只是得了疝气。我不得不在那儿待了一个星期,照看这台X光机,因为那家伙的兽医连消化不良都看不出来。”

“至少你可以在那儿晒晒太阳。好了……”检查员边说边草草翻阅着文件。“我需要知道放射性同位素代码、活动级别、放射剂量率、污染限度……”

“在第四页和第九页上。全都低于安全标准。”

“是的,好了,我看到了。这东西有多危险?”

“完全无害,除非你对着自己的蛋蛋照上几百次X光。到那时你就会有麻烦了。”

检查员哈哈笑了起来。“它不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对吗?”

穆萨耸耸肩。“规矩就是规矩。我想,宁可过分谨慎一些也比粗枝大叶要好。”

“是的。嘿,为什么他们没有让你直接飞到卡尔加里?”

“直到星期三才有飞往那儿的航班。先飞到这儿,然后再租一辆车反而更方便一些。如果顺利的话,我傍晚前就可以到家了。”

检查员在文件上必要的地方都签了字,并在板条箱上贴上封条。他让穆萨在文件上签字确认,最后又扫了一眼文件,然后递还给穆萨。“你可以走了。”

“我租来的汽车在停车场……”

“把它开到大门口,我会告诉他们让你通过的。”

穆萨和他握了握手。“谢谢。”

“不客气。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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