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刚在桌子对面坐下，格里·亨德利就问道：“你还撑得下去吗？”萨姆·格兰杰站在一旁，靠在窗户上，双臂交叉抱在胸前。

“除了这个问题被问了太多次之外，其他还好，”杰克回答，“仅仅是一道伤口，格里。只要一点儿强力胶水就能粘上。”

“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杰克，不到十二个小时之前，你杀了一个人。如果你跟我说，对此你一点儿也不在乎，我会用链子把你锁在办公桌旁。”

“老板——”

“他是认真的，”格兰杰说，“不管你喜不喜欢，你是杰克·瑞安总统的儿子。如果你认为我们对此没有一点儿顾虑，那你就想错了。如果你让我们觉得你的脑子还没有恢复正常，我们会毫不犹豫地把你罚下场。”

“你们到底要我怎么做？事实上，我的手到现在还有点儿发抖，我的胃里仍然很难受。这个叫西纳加的家伙……我不知道。也许他罪有应得，也许不是。他朝我冲过来，想杀死我……”杰克犹豫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我是有意要杀死他吗？不是。我对死的是他而不是我感到高兴吗？太对了。”

格里考虑了片刻，然后点点头。“回去好好想想，明天告诉我。无论你想做什么，这里都有你的位置。”

“谢谢。”

“萨姆，你去把他们叫进来，好吗？”

“等一会儿，”杰克说，“我已经跟约翰和丁讨论过了……还记得那个有关出生通告的电子邮件吗？”亨德利点点头。“不知道它的来源和去向。没有回音，没有后续的消息。从那之后，全部的通讯联络都停止了。我认为那个电子邮件是一个‘转换频道’的命令。”

“解释一下。”格兰杰说。

“我们知道URC在使用图像隐写术进行联络。可能是通过他们网站上的横幅图片，而且这种方法他们可能已经使用过一段时间了。那封电子邮件是在通知他们的基层组织只使用隐写术进行联络，也就是说要保持无线电静默。”

“出于什么目的？”

“特工们在采取重大行动之前会保持无线电静默。也许埃米尔发出了行动开始的信号。”

“我们在9·11之前发现基地组织的通讯联络急剧减少，”格兰杰说，“巴厘岛和马德里爆炸案之前也是如此。”

亨德利点点头。“杰克，我要你和比尔瑞密切合作，彻底分析从纳约安那里得到的资料。”

“好的。”

“叫他们进来，萨姆。”

格兰杰打开门，克拉克和查韦斯走进房间，坐在杰克旁边。亨德利对克拉克说：“你听说了吗？”

“什么？”

“针对德里斯科尔的起诉已经撤销了。”

“真没想到。”克拉克咧开嘴笑着说。

“吉尔提的新闻发言人在昨天快下班的时候宣布的。快到周末了，没有太多的人关注这件事。萨姆从他在本宁堡的一个老朋友那里打听到，德里斯科尔完全清白了。荣誉退役，全额的退休金再加上伤残补助。他的肩膀不会有问题吧？”

“除非你雇他来是为你装修办公室的，格里。”

“那就好。好了，给我们介绍一下情况。”

“在西纳加的拖车里，除了一台单反相机之外，没有发现别的有价值的东西，”克拉克说，“是一台中等价位的尼康相机。相机里有一张SD存储卡，上面有几百张照片。大部分是一些风景照，不过其中有十几张大头照。”

“护照上用的，”查韦斯补充道，“都是男人，其中一个我们曾经见过。还记得我们跟踪的那个信使吗？沙利夫·哈迪。”

“不会吧？”

杰克回答道：“不过在西纳加相机里的大头照上，哈迪的胡子刮得很干净。而我们跟踪他的时候，他留着络腮胡，嘴唇上还有小胡子。刮掉胡子，换个新护照，准备出发。”

克拉克说：“这至少部分说明了他离开拉斯维加斯之后的去向。他离开美国了。”

亨德利点点头。“去哪儿了？什么目的？萨姆，我们对西纳加还了解些什么？”

“他在印尼警方通缉名单中的位置很靠前。我和一个朋友的朋友谈过这事，这位朋友是中情局驻印尼泗水站的站长。听他说西纳加这家伙很出色，在伪造护照方面是个高手。”

“我们的面部识别系统准备得怎么样了？”

杰克回答道：“比尔瑞还在测试。我们对移民与海关执法局和国土安全部正在使用的面部识别系统了解不多。他们的参数可能和我们的不一样。”

“FBI呢？”格兰杰问道。

“可能是同一套系统。即便不是，它们的核心参数也都差不多。”

“等多米尼克回来之后，我们让他去了解一下。既然哈迪是我们所知的唯一关键人物，那我们就先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弄清楚他从拉斯维加斯到什么地方去了。克拉克先生，旧金山方面你们处理得怎么样？”

“我们没有惊动纳约安。除了下载了大量数据之外，一切都保持原样。加文正在研究那些数据。有一点可以肯定，纳约安是URC的重要后勤负责人。管理资金、准备证明文件……谁知道还有什么。至于西纳加，我们把现场伪装成入室抢劫，别人会认为他是在和窃贼搏斗过程中被杀死的。为了装得更像，我们拿走了他的DVD播放器和一些现金。”

“我们会继续关注那里的情况，看看是否瞒得过去。我觉得应该可以。我们很小心。”

“好了，在我们的电脑专家有新的发现之前，我们就等着吧。谢谢，先生们。克拉克先生，你能再待一会吗？”杰克和查韦斯离开房间，并关上了门。亨德利说：“你怎么看？”

克拉克耸了耸肩。“他没事。至于他是否适合外勤工作，这要由时间来回答，不过他在努力。他是个聪明的小伙子。”

“这和聪不聪明有什么关系？”格兰杰问道。

“而且，他行事稳健，和他父亲一样。”

“你还会带他出去吗？”

“当然会，老板。他有很好的直觉，观察能力很强，学东西很快。而且，他还会‘隐形’，这一点很有用。”

“隐形？”亨德利问道。

“隐形的人，”克拉克回答，“最好的间谍懂得如何融入到环境当中，不管是走路，还是衣着和谈吐。你在大街上从他们身边经过时根本不会注意到他。杰克有这个本事，几乎是天生的。”

“瑞安家族的遗传基因？”

“也许。别忘了，他是在众人的关注下长大的。他从成长的环境当中学到了许多东西，这一点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小孩子的悟性都很强。杰克从小就知道身边那些穿着深色西服、带着手枪的人整天在干些什么。这培养了他的直觉。”

“你认为他会告诉他父亲吗？”

“关于他在‘校园’工作的事？是的。这不是谁的错，但杰克生活在他父亲的阴影下——一个巨大的阴影。一旦他明确了自己在这里要做什么，他会找机会把这事提出来的。”

在一个海关工作人员的帮助下，穆萨把那个容器装进了自己租来的斯巴鲁傲虎越野车的后备厢。他向那个检查员挥了挥手，然后驾车驶出了大门。当然，穆萨没有像他跟检查员说的那样驶往卡尔加里，而是驱车向东行驶了十五英里，来到位于萨里市郊的假日快捷酒店的停车场。他把车停在自己一楼房间外的一个车位里，然后回到了房间。在当天余下的时间里他先是小睡了一会儿，接着用看电视来打发时光。都是些无聊的电视节目，他不停地换着台，最后把电视机的频道转到CNN。房间里可以无线上网，但他必须要抑制住自己的冲动，不去用他的笔记本电脑登录网站查看更新。他有一个闪存盘，里面有最新的一次性密码簿和隐写加密软件，这两样东西他都不是很懂，但在这个时候登录他们的卫星网站是不明智的。明天中午是下一个预定的登录时刻，即便那时，整个登录过程也是很短暂的。如果没有新的指示，他会假定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穆萨盯着天花板，电视机发出的声音渐渐模糊，他在脑子里盘算着他的计划。距离和路线他都牢记在心，除非是最严密的检查，否则不会有人怀疑他的证明文件的真假。机场的海关检查员的确很难缠，但和美国国内的安全措施相比，他们不值一提。那里的警察很好奇，而且一丝不苟，非常警觉。穆萨再一次提醒自己，在几天之内，美国各州和联邦的安全部队就会忙得不可开交，而他也将到达自己的终点。

晚上七点，他从浅睡中被闹钟惊醒。他坐起来揉了揉眼睛。透过窗帘，只见落日的余晖正在消褪。他打开床头灯。电视上，一个主持人正在同一个华尔街银行家模样的人讨论美国经济。“它已经触底了吗？”主持人问道，“国家经济是否正在复苏？”白痴。美国人还没见过真正的“底”是什么。不过很快就会见到了。

穆萨走进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穿上外套。他站在房间中央，想了一会儿，又回到卫生间，从毛巾架上拿了一条毛巾。他一边往后退，一边擦拭着他碰过的所有物品的表面：洗脸台、马桶座、马桶手柄、照明开关……他还擦了床头柜、遥控器、台灯。他已经付过钱了，因此不需要去前台结账。接待员曾对他说，他可以把房卡留在房间里。他把房卡擦干净后，放在电视机上，然后把毛巾塞进裤子口袋里。还有什么？他忘记什么了吗？没有。他迈步走出房间，关上房门，走到斯巴鲁越野车后部。容器仍然在那儿。他打开车门上了车，发动了引擎。

离开停车场后，他上了一号公路，向东南方行驶了二十二英里，来到弗雷泽公路的岔道，他在那里向东拐，行驶了七十英里来到第二六四大街。他在那里往南拐，往前开了四分钟。不久，他就看见了前面体育场的灯光。这里是十三号公路和五三九号公路的交叉点，有一座三叶草形状的立交桥横跨美国和加拿大边界。穆萨觉得自己的心跳在加速。他继续往前开。

在立交桥北侧几百码外，道路分成两条车道，左边的车道通向十字路口，右边的车道弯向西边，和地图上标明的“零号大街”交汇在一起。他按下里程表上的复位按钮，然后瞥了一眼后视镜。没人跟着他。他将车速加大到最高限速，接着稍稍减速，然后设置了定速巡航。

他心想，真奇怪，这条道路两旁分布着枯黄的树木和农场的普通双车道公路竟然就是两个国家的边界。穆萨所能看到的唯一边界标记就是公路南边那一道齐腰高的网格栅栏。看来美国人很喜欢他们的栅栏，不是吗？

他往前开了八英里，看着太阳完全落下，星星升起来。车头灯的灯光掠过灰色的柏油路面，黄色的车道线消失在车下。虽然只过了几分钟，但他觉得仿佛过了几个小时。终于，前面出现了一个道路交叉口。当他驶近时，他看到路旁的指示牌上写着：第二一六大街。很好。快到了。接下来是第二一二大街、第二一〇大街。他踩了一下油门，解除了定速巡航设置，让车依靠惯性向前滑行。他看见右前方的树林后面有房子的灯光。他从驾驶座旁的车窗向外张望，车速在继续减慢……在那儿。

在一个松树林旁，网格栅栏上有一个缺口。门口的一块告示牌上写着：私人领地，禁止入内。穆萨往前看，没有车灯，然后看了看后视镜。没人。他熄灭车头灯，轻踩刹车，调头向左穿过对面的车道，进入了大门。

他进入美国境内了。

前面立马就是一个很陡的斜坡，路面变得崎岖不平。在他的右边，有一片一英亩大小的松树树桩。一家伐木公司购买了这片森林，决定要把这里的树全砍光。

道路越来越崎岖，不过四轮驱动的斯巴鲁越野车足以应付这里的地形。伐木道路蜿蜒地伸向南边和东边，穿过一块荒地再往前走半英里是一个分成三岔的土路。穆萨往左拐。道路变平坦了，不到几分钟，前面又是一个十字路口。他再次左拐，向东行进了几百码，然后再次往南拐。五分钟后，一条柏油路出现在眼前。这应该是H公路。他长出了一口气。如果他在越境过程中被人发现，现在早就该被抓住了。可到目前为止，他是安全的。

他打开车头灯，向右拐上了公路。再往前开五英里就到了五号公路，那里位于华盛顿州布莱恩市的北边。从那里开始他将一路向南，在高速公路上轻松地度过三天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