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利姆兄妹晚上九点离开了旅馆，杰克和克拉克很快就发现他们是在沿着早先的那条路线前往纽波特纽斯海运码头。他们在普利茅斯离开公路，来到巴特勒街的一个U——Haul[美国一家移动设备和仓储租赁公司]自助仓库。克拉克从仓库的入口驶过，拐到康拉德街，关掉车头灯，然后调头，停在距十字路口不到十英尺的地方。

在街的另一头，那辆无畏轿车开进了停车场，在第一排仓库旁停下了车。奇特拉·萨利姆下车后快步走到一个仓库前，用钥匙打开门。

“一定有问题，”杰克说，“两个来度假的小孩租仓库干什么？”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克拉克答道。

奇特拉从里面出来了。她锁好门，手里拿着两个小帆布包回到车上。

不一会儿，他们又回到了公路，进入了海湾隧道。穿过隧道之后，那辆无畏轿车继续沿着下午的路线，再次来到国王林肯公园。然而他们没进停车场，而是一直往前开，然后往右拐，进入杰弗逊大街，又绕了回来。

“他们发现我们了？”杰克问道。

“没有。他们只是很小心。我们没事。”

他们是在一个工业园区里，沿路有汽车货运公司、砂石供应公司、废料场和修船厂。无畏轿车再次右拐。

“第十二街，”杰克说，“又往东去了。”

克拉克等对方的车往前开了一段之后，关掉车头灯，向右拐了个弯，把车开到路边。那辆无畏轿车在前面三百码处左拐，然后开进了一栋公寓大楼。

“来拜访新朋友？”杰克问道。

“我们去看看。”

克拉克打开车头灯，开动了汽车。当他们的车开到与公寓楼平行的位置时，有两个人从停车场里来到了人行道上。是萨利姆兄妹，他们背着背包。克拉克开车从他们身边经过，并透过后视镜观察着。他们往回走向杰弗逊大街。克拉克在下一个路口拐弯，再次停住了车，关上了车头灯。

“看见他们了吗？”克拉克问道。

“是的，看见了。”

萨利姆兄妹在杰弗逊大街穿过马路，然后沿着一条长满草的隔离带向前走，消失在一家汽车货运公司的后面。

“我们走，”克拉克说。

他调转车头，没有打开车头灯，沿着第十二街来到杰弗逊大街。当到达十字路口的时候，他们看见萨利姆兄妹往左拐，消失在汽车货运公司的围墙后。

“快看不见他们了，”杰克说。汽车货运公司背后是四车道的六六四号高架公路。

“我们下车步行，”克拉克说。

他们停好车，下车后快步穿过马路，来到那条长满草的隔离带。在汽车货运公司的后面，他们发现一条小溪，小溪旁长满了茂密的灌木丛，还有一条狭窄的小路。他们沿着小路往前走了一段，克拉克意识到他们是在什么地方了。“这是六六四运河，就在我们经过的那条隧道的右边。”他们当时看见运河里停着几十艘机动游艇和快艇。

小路的另一头传来一阵引擎声。克拉克和杰克赶紧往前跑。在五十码外一个码头的尽头处，萨利姆兄妹正坐在一艘快艇里。男孩坐在驾驶座上，慢慢推动节流阀。快艇离开了码头，向运河驶去。

* * *

杰克和克拉克一分钟后回到了车上。他们沿杰弗逊大街向南驶过了几个街区，运河出现在他们右边。他们可以看见萨利姆兄妹乘坐的快艇正驶向运河的河口。

“他们打算到海运码头去，”克拉克说。

“要不要通知港口的巡逻艇？”

“杰克，一旦他们绕过防波堤，离第一个泊位就只有四分之一英里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只有五分钟时间。”

克拉克调头向来时相反的方向开去。

他们穿过六六四高架公路，然后向南拐向海运码头。道路在斜坡底部的一个油罐区前分成两条岔道。克拉克往右拐，沿着弯弯曲曲的土路来到油罐区的中间，停下了车。一百码外有一个亮着灯的警卫室，一扇大门挡住了道路。

“见鬼。”

“你的联邦执法人员徽章可以派上用场吗？”杰克问道。

“进去可以，但正门的门禁系统一月份已经换成了TWIC——运输工人身份识别系统。如果你没有身份识别卡，就不能进去。”

“你是怎么知道的？”

“‘彩虹’有专门负责研究各种身份识别系统的人，”克拉克答道，“坏蛋们总是试图进入一些敏感地点。如果能找出他们在伪造什么样的身份卡，你就大致可以推断出他们的袭击目标。”

克拉克开始倒车，他的手臂搭在座椅的靠背上，眼睛盯着后车窗，一直把车倒回岔路口。然后他把车拐向左边那条路，停在油罐区围墙边一个碎石铺成的回车道上。

“下车步行，”克拉克说。

他们的左边是油罐区，油罐区的另一边是六六四号公路，车辆驶过的声音清晰可闻。他们右边的土路对面，是一段长满了灌木的土坡。他们跑过去，爬上土坡来到一个路堤上，然后又穿过灌木，从另一侧的斜坡下去。他们发现自己面前是一块足球场大小、长满灌木的空地。远处就是刚才看到的那个警卫室。他们快速跑过空地，又爬上一个斜坡，穿过草丛，来到一条土路上。他们左边是一个停车场，里面摆着一排排货车车厢大小的船运集装箱，还有两座半圆拱形房屋。克拉克和杰克沿着道路在集装箱之间穿行了三十秒。他们停下来喘了口气，又继续往前跑。

他们穿过一排排的集装箱，来到停车场的边缘。两百英尺之外就是码头。三条长堤伸入海港，每条长堤两侧各停泊着一条船，一共有六艘。

“这里有大量的开阔地，还有这么多该死的灯光，像是一个体育场。哪条船？”

“凭我的直觉，应该是那艘还没有卸货的船。”他指着停泊在最右端的一艘集装箱货轮说。那艘船的前甲板上堆满了散货集装箱。“你看得清船名吗？”

杰克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罗森号。”

* * *

三百码之外，奇特拉和珀诺玛把他们的快艇停在罗森号船尾的码头旁。“你确定是这艘吗？”奇特拉小声问道。

“肯定是。给。”她接过背包，背在背上。

珀诺玛伸手抓住维护舷梯，把缆绳系在扶手上，稳住快艇，他的妹妹开始顺着舷梯往上爬。当她爬到顶圈的位置时，伸出胳膊抓住头顶上的缆绳，然后抬起脚，脚踝勾住栏杆。当她快翻过栏杆的时候，珀诺玛也跟着爬上了舷梯。一分钟后，他们来到了甲板上。

“船上的船员应该不会超过两个。你去对付他们，我到储存罐那儿去。你干完之后通知我，然后我就开始。”

“记住，装得就像在这儿工作一样，”克拉克说完站起身，走进停车场。杰克跟在后面。圆拱形房屋外面有三个人站在那儿抽烟，他们看着他俩。克拉克举起手臂。“嗨，伙计们。还好吗？”

“还可以。你们呢？”

克拉克夸张地耸了耸肩。“又过了一天，又挣了一百五十块钱。”

那三个人笑了。

克拉克和杰克继续往前走。他们离开了停车场，沿着一条供拖车使用的通道来到码头。他们向右拐，经过停在码头的几艘船，最后来到罗森号所在的泊位。

“不可能这么容易，”杰克喃喃自语道。

“别说些不吉利的话，小子。”

他们往左拐，沿着码头向前走，只见五十码外，罗森号的舷梯已经放下了，舷梯底部搭在码头上。

“船上有警卫吗？”杰克问道。

“守夜人，杰克。在海事界，我们管他们叫‘守夜人’。我们马上就会知道了。”

他们开始沿着舷梯往上走，脚踩在金属踏板上发出轻微的砰砰声。舷梯尽头的栏杆门打开了，但上面系着一根缆绳。克拉克解开缆绳，他们穿过了栏杆门。他们右边有一个拱门通向前甲板；左边的露天甲板一直延伸到船尾。舱壁上有三个舱口。克拉克掏出枪，杰克也照着做了。他们走到第一个舱口旁，悄悄地松开门栓，然后把舱门打开。从船舱里面传来像是两个乒乓球拍拍在一起的声音。克拉克把手比划成一把手枪的样子，杰克点点头。

又传来第二声枪响。

此时，从前甲板传来步话机或一键通手机的嘟嘟声。

克拉克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通往船舱的舷梯，然后指了指杰克，又指了指前甲板。杰克点点头，随即克拉克进入了船舱。

杰克在甲板上向前迈了两步，又停下了。他的心跳得很厉害。他做了个深呼吸，把手枪换到左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心里的汗。别紧张，杰克。深呼吸。就像在“霍根小巷”一样。当然，并不完全一样，这一点他很清楚，他尽最大努力把一切杂念抛在脑后。约翰会没事的；别为约翰担心。关注自己眼前的事……他继续往前走，每一步都很小心。他双手握枪，沿着甲板向前移动，不时留意着头顶上方的情况。他来到前甲板的拱门旁，停住了脚步。有拐角的地方都很危险，这是多米尼克和布赖恩告诉他的。没有哪个警察喜欢拐角。千万别忽略一个拐角，杰克提醒自己。露出头瞥一眼，然后缩回头。

他伸出头向拱门内瞥了一眼，然后缩回头。他的左边是一堵四十到五十英尺高的金属墙。杰克知道这是堆在一起的散货集装箱。四个集装箱堆成一摞，一共十二排。它们的前端紧挨着前货舱。杰克又瞥了一眼，这次他扫了一眼货舱前的甲板。他正要撤回身子的时候，看见一个人从另一侧的集装箱后面冲出来，跪在货舱口。那人松开货舱口的门栓，然后打开舱门，快速消失在船舱里。

从船的右舷传来舱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接着甲板上响起了脚步声和低低的说话声。杰克从拱门后走出来，沿着舱壁来到集装箱旁。他慢慢移动到集装箱的前部，从拐角处向外瞥了一眼。什么也没有。

突然传来砰的一声，紧接着又响了两下。杰克想了一下，这是什么响声？是脚踩在金属梯子上的声音。杰克抬起头。头顶上几英尺的地方有一个梯子。伙计，你这是在忙什么？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搞清楚。他把枪插回枪套，抓住梯子下端的梯子蹬开始往上爬。他爬到了梯子顶端，下一个集装箱的梯子离他有一英尺半的距离。杰克不得不侧身去抓住下一个梯子蹬，双脚悬空。

他听见下面有动静，于是向下看去。虽然甲板上太黑，看不清她的脸，但杰克还是认出了奇特拉·萨利姆那长长的黑发。她举起了枪。杰克右手松开梯级去掏自己的枪。由于失去了平衡，他的身子往一侧倾斜得更厉害了。奇特拉的枪口冒出了橘红色的火焰。杰克觉得有一个炙热的东西擦过自己的下巴，射进了脑袋旁边集装箱的铁皮里。

从集装箱的另一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奇特拉？”

杰克再次试图去摸自己的枪，但他知道，即便自己的手指触到了枪柄，那也太晚了。

他心想，自己真蠢，干吗要从这儿爬上来？

奇特拉身后，有一个人穿过拱门。约翰·克拉克快步上前，举起枪，对准奇特拉的脑后开了一枪。她身体向前倒在甲板上。

“奇特拉！你在那儿吗？”

杰克朝左边指了指。克拉克点点头，开始朝那个方向移动。杰克用手按住自己的脸颊，手指上没有血。没有流血，他心想，还算不错。他又开始往上爬，从第二层来到了第三层。

他又爬上最上面的集装箱，爬到一半的时候，他停下了，掏出自己的枪，然后继续爬。到了梯子顶端，他停顿了一下。在他的左边，驾驶室的窗户和凸出的边缘就在他头顶三英尺的地方。他从集装箱的边缘伸出头，向里面看去。

四个圆柱形的丙烷罐并排靠在一起，两两首尾相连，在黑暗之中看上去是白色的。杰克看见五个集装箱以外的地方，有一个灰色的物体飞了过来，当啷一声落在他所在的这个集装箱里。杰克伸出脖子，试图看清那个东西落在什么地方。他看见一个丙烷罐的下面有个东西在闪着黄色的火花。

“约翰！”

“在这儿！”

“他有炸弹或是手榴弹之类的东西。”

另一个物体又飞了过来。这回杰克看得更清楚了。管状炸弹。他抓住集装箱的边缘，侧身来到前面，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横着跨过集装箱。在右边，他看见克拉克的头从集装箱的边缘露了出来。

杰克把身体撑在集装箱的前框边上，伸出头朝每个集装箱内部张望，枪口搜寻着任何移动的目标。又一个管状炸弹飞了过来，落在一个集装箱内。接着又是一个。

他跳到另一个集装箱上，身体摇晃了一下，然后恢复了平衡，接着又向下一个集装箱跳去。他脚下一滑，前胸撞在第四个集装箱的框边条上。此时克拉克从右边爬了上来接应他。

“导火索正在燃烧，约翰，”杰克叫道。

他撑起身子，腿勾住框边，跪了起来。

“你看见他了吗？”克拉克问道，他先前迈了一步。

一个身影从一个集装箱里冒了出来，朝克拉克的方向开了一枪，然后一闪身，不见了。

“他妈的，”杰克咕哝道，他开始跑了起来，手臂像一个走钢丝的人那样伸向两旁保持平衡。他跨过第六个集装箱的时候，珀诺玛·萨利姆出现在第八个集装箱的边框处，并闪进了下一个集装箱。接着他又出现了，转身对着克拉克，克拉克正在从一个边框跳向另一个边框。珀诺玛举起了枪。杰克仍然在跑，他转过枪口，左臂依然伸出保持平衡，右手的枪对准目标的中心开火了。珀诺玛倒了下去。杰克停止了射击。他身后隔着两个集装箱的地方，传来一记爆炸声。集装箱在震动。轰隆。

“约翰，快下去！”杰克边喊边向前跑。

轰隆。

杰克脚下的边框在移动，他站立不稳，向一旁摔倒在集装箱里。一个白色的丙烷罐朝他滑了过来，他连忙侧过身用肩膀和手臂承受住冲击。他从罐子边缘抽出身子，发现自己已经顶在了集装箱的内壁上。

码头上响起了警报声。

“杰克？”克拉克喊道。

“我没事！”

他听见有嘶嘶的声音。他朝四下里看了看。就在他正下方，集装箱底部边缘处有黄色的火花。噢！见鬼！

“约翰，快跑！”

一个集装箱完蛋了，又一个炸弹。

杰克翻身坐了起来，然后又就地一滚，躲过一个罐子。他站起身，朝周围看了看。无处可逃。四周离甲板都有五十英尺高，最近的梯子也有二十英尺。驾驶室。杰克沿着集装箱猛冲过去，然后纵身一跃，抓住了驾驶室顶部边缘，接着他把腿抬上去，脚踝勾住边缘，身体一用力翻到了驾驶室的屋顶上。

轰隆。

杰克翻过身，朝下面看去。从集装箱里传来液体晃动的声音。一股气味袭来。他的眼泪哗哗往下流。

“约翰！”他喊道。

“在这儿，左舷！”

“你闻见了吗？”

“是的。你快走。”

杰克站起身，快速跑过屋顶，找到上层舷梯，开始从上面下来。克拉克在下面等他。杰克问道：“那到底是什么？”

“氯气，杰克。”

四十分钟之后，他们筋疲力尽，浑身湿淋淋地回到车上，驾车沿着码头大道往回走。他们通过后视镜，可以看见码头上到处闪烁着红色和蓝色的警灯。他们知道自己的露面会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从罗森号的一侧跳入水中，游到了几百码外的岸上。然后小心地穿过码头，避开消防车和警车，最后回到油罐区。

克拉克驾车沿着六六四公路向南来到纽波特纽斯，他们找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餐厅。杰克给“校园”打了电话，是亨德利接的。“纽波特纽斯发生的事……和你们有关？”

“已经上新闻了？”

“每个电视频道都在报道。发生什么事了？”

杰克把事件叙述了一遍，然后问道：“有多严重？”

“还不算太糟。到目前为止，只有三十几个码头工人被送进了医院。没有人死亡。它们是什么类型的储存罐？”

“我想是丙烷罐，大概有五十个。他们只扔出了五六个炸弹，但我敢打赌，他们的背包里一定还有很多。”

“他们都死了吗？”

“是的。”

“你们现在就去机场，我们已经给你们预订了三点半回来的班机。”

“有什么事？”

“查韦斯和卡鲁索发回消息：他们抓住了哈迪，而且他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