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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节时光倒流的女孩 作者:加·泽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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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你不会介意,我还邀请了一个人。”莉兹那天晚上对贝蒂说。莉兹已经邀请了阿道司・根特和他的太太罗伊娜,桑迪和她的表姐谢莉,以及那条吉娃娃小狗帕科,还有她在家畜科指导的几个学生。她还邀请了柯蒂斯・杰斯特,不过他婉言谢绝了,声称自己是英国人,觉得这个节日“有点伤感”。 “人越多越快乐嘛。”贝蒂说。贝蒂在人间时就很喜欢过节,在身后的生活中更加喜欢节日。“邀请的是谁?”贝蒂问。 “欧文・韦尔斯。” “你说的该不是那个在海井里给你那么多麻烦的小子吧?”贝蒂问。莉兹的“违法插曲”一直是贝蒂的痛处。 “就是他。”莉兹回答道。 “我以为你不喜欢他呢。”贝蒂说着扬起了左眉毛。 “我是不喜欢他,真的不喜欢。不过他帮了我一个忙,我当时顺口就说了出来。”莉兹叹了口气,“事实上,贝蒂,我没想到他会同意来。然后我就给难住了,因为我不好再拒绝他,对吗?” “对,”贝蒂笑着表示赞同,“那么,还有谁呢,莉兹?也许你想邀请一个退休的刽子手不成?” “我得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莉兹也笑了,“不过,我们这里有那样的人吗?” 跟在人间一样,或者至少跟在美国一样,感恩节在星期四。 阿道司・根特和罗伊娜最先到,接着是桑迪和谢莉,她们带来了馅饼和为了过节穿一套火鸡服装的帕科。 最后一个到的是欧文・韦尔斯。他一早上都在想几个好的理由来取消这次赴宴(化粪池发生爆炸?不测事件?),到了最后一刻他决定还是去。他这些天有空闲,因为那次为羊毛衫的事去潜水后,他被停职了一个月。他给莉兹的外婆带了一棵盆栽植物。 除了客人都是死人外,另界庆祝感恩节的方式跟其他地方完全一样。贝蒂虽然喜欢过节,但不喜欢做饭。她在餐馆叫了菜,这个餐馆就是欧文通常去吃特色菜的那家。贝蒂做了一些越橘酱(家里罐装的)、土豆(捣成煳状,而且很甜)、玉米面包馅、肉汁、小酵母卷、青豆焙盘菜、带馅的蘑菇,还有桑迪和谢莉带来的四个馅饼(一个苹果馅的、一个山核桃馅的、一个南瓜馅的、一个白薯馅的),再加上豆腐火鸡(是一种火鸡形状的素食,口味当然是由自己调制而成)。 贝蒂给每个人倒上了一大杯白葡萄酒。虽然莉兹以前也喝过酒,但贝蒂给她倒酒还是第一次,她觉得自己长大了。 倒完酒之后,贝蒂说:“我来致一段简短的祝酒词。”她清了清嗓门,“嗯,我们大家都是长途跋涉来到这里的。”她停顿了一下。 “说得好!说得好!”阿道司说。 “我还没说完呢。”贝蒂说。 “哦,对不起,”阿道司表示道歉,“我以为你的祝酒词很短。” “可也不能那么短。”贝蒂表示反对。 “可你停住了。”阿道司又说。 “那是为了讲究效果!”贝蒂提高了嗓门。 罗伊娜・根特说:“不过,就那么长也很不错。” “其实我也喜欢简短的祝酒词,”桑迪说,“有些人说个没完。生命是短暂的。” “死亡也一样短暂。”欧文说。 “是在开玩笑吗?”莉兹问他。 “是的。”欧文说。 “呣,”莉兹想了片刻说,“不错。” 欧文朝莉兹眨了眨眼。“如果我们要想出一个那么长的笑话,那通常意味着——” 贝蒂大声地清了清嗓门,又开始讲话了。“我们大家都是长途跋涉来到这里的。”她停顿了一下,这次没有人打断她。她低头看了看坐在右边的罗伊娜、阿道司和欧文,以及左边的莉兹、谢莉和桑迪,又看了看桌子下面各有一个盘子的帕科和萨迪。萨迪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响。 “对不起。”萨迪叫道。 “我不记得想说些什么了,咱们还是吃吧。”贝蒂笑着说。 谢莉举起了酒杯。“咱们为欢笑干杯,”她说,“在我们爷爷家里总是为欢笑干杯。” “哦,那真有意思!”罗伊娜说,“为欢笑干杯!” “为了欢笑、为了忘却干杯!”莉兹顽皮地朝贝蒂那个方向笑着说。 “为了欢笑、为了忘却干杯!”全桌的人都齐声说。客人们一起举起了酒杯。莉兹呷了一小口酒,觉得既很甜又很苦。她又呷了一小口,觉得还是甜多于苦。 吃完饭之后,大家都陷入了饭后的慵懒之中。欧文主动提出帮莉兹洗碟子。 “你来洗,我帮你擦干。”莉兹告诉他说。 “可是洗是主要的。”欧文表示反对。 莉兹笑了。“你说你要来帮忙,可没有具体说只是擦碟子。” 欧文卷起左手的袖口,又卷起右手的袖口。莉兹注意到他的右手前臂上有一个图案。是一个大红心,里面写有“永远爱埃米莉”的字样。 “我不知道你会这样。”他那节奏轻快的声音里有一种调皮的意味。 “会怎样?” “会把所有洗碗的活都强加在一个男人身上。”欧文说。 莉兹看着他取下结婚戒指,小心翼翼地放在水槽的边沿上。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现象:像欧文这样十七岁的人已经结了婚。当然,在另界这种现象很普遍。 莉兹和欧文很快就形成了一种很合拍的节奏,一个人洗,一个人擦。欧文一边洗一边吹着曲调。虽然莉兹并不特别喜欢听人吹口哨,但她发现欧文的口哨吹得还可以,当然远称不上非常悦耳。她喜欢的是吹口哨的人,而不是口哨本身。 吹了几分钟口哨之后,欧文转身望着莉兹:“你想要我吹什么曲子?” “欧文,你这么大方真是太好了,可是,实际情况是——”莉兹停顿了一下,“我不是很喜欢口哨。” 欧文笑了:“可我已经吹了十来分钟了。你干吗不吱声?” “嗯,我已经把洗碟子强加于人了,所以不想又不准人家吹口哨。” “你是不是更喜欢我哼曲子?” “吹口哨很好听。”莉兹说。 “嘿,我只是在逗你玩。”欧文又笑了。过了一秒钟,莉兹跟他一起笑了起来。虽然谁也没说什么很好笑的事,但两人仍然禁不住笑个没完。莉兹放下了手中擦拭的碟子,坐了下来。莉兹有很长时间没有这样开心大笑过了。她极力回忆自己上一次大笑时的情形。 在莉兹死之前的那个星期,佐伊和她在商店里试穿羊毛衫。莉兹在试衣间的镜子里看着自己,对佐伊说:“我的胸脯像个小小的圆锥帐篷。”佐伊的胸脯比莉兹的更小,她反驳道:“如果你的像帐篷,那我的帐篷就是让牛仔进来后烧掉了。”不知是什么原因,两个女孩觉得这番话特别逗。她们笑得那么大声、那么久,就连售货员也只得跑过来问她们是不是需要什么帮助。 那是三月份的事,而现在是十一月了。莉兹上次开怀大笑到现在真的有八个月了吗? “怎么了?”欧文问。 “我在想我已经有很久没有这样笑了,”莉兹说,“真的有很久了。”她叹息着,“那还是我活着的时候。我跟我最好的朋友佐伊在一起,而且并没有什么特逗的事情,你知道吗?” 欧文点了点头。“最快乐的欢笑往往就是那样。”他洗了最后一个碟子,递给莉兹去擦干,然后关上水龙头,把戒指重新戴在手指上。 “我想我有点想家,”莉兹承认,“这种想家病是最糟糕的,因为我知道自己永远也不能回去,永远也见不到他们了。” “这种情况不只是发生在另界的人身上,莉兹,”欧文说,“即使在人间,回到原来的地方、原来的人中间也是很困难的。你转身离开,哪怕只是片刻,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莉兹点点头。“我极力不去想家,可有时候这个念头突然钻了出来。唉!然后我就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你应该知道你的情况已经非常不错了,莉兹,”欧文说,“我刚到另界的时候,有整整一年对了望平台上瘾。” “我也有过这样的经历,”莉兹说,“可我现在好了。” “其实这是普遍现象,叫作观望综合征,有的人永远也无法痊愈。”突然,欧文看了看表。已经九点三十了,了望平台十点关门。“对不起,我走得这么突然,”欧文说,“我得赶紧。每个星期四的晚上我都要去看我的妻子埃米莉。” “我知道,”莉兹说,“有一次我在了望平台时,坐在你身边,问过你要看谁。” 在他的脑海深处,欧文隐约想起了一个憔悴的女孩穿着脏兮兮的破睡衣。他看着那个明眸的女孩站在自己的面前,心里纳闷那是不是同一个人。“睡衣?”他问。 “当时我有点悲哀。” “你现在看上去好多了,”欧文说,“谢谢你的晚餐,也替我谢谢你外婆。” 就在欧文离开的时候,萨迪走进了厨房。她把长着金毛的脑袋伸进莉兹的衣兜里,示意莉兹抚摸她。 “谁也不会像你这样爱我。”莉兹对她说。 “我爱你。”萨迪说。 “我也爱你。”莉兹对萨迪说着,叹了一口气。她能激发的仅仅只是犬类的爱。 欧文在了望平台关门之前五分钟赶到了。虽然埃丝特一般在关门之前十分钟就不放人进来了,但她认识欧文,于是就挥手让他进来了。“你今天来晚了,欧文。”埃丝特说。 欧文坐在平常所用的那架双筒望远镜前,把一枚伊特尼姆塞进孔里,睁大了眼睛。他发现埃米莉还是保持着往常惯有的姿势,坐在洗澡间的镜子前,用一把银梳子梳着她那红色的长发。欧文看埃米莉梳头看了三十秒钟,然后走开了。 我这是在浪费自己的死亡岁月,欧文对自己说。我就像那些一辈子看电视而与现实不发生关系的人一样。我到这里已经快十年了,最有意义的关系还是埃米莉,而埃米莉以为我死了。这对她没什么好处,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 欧文离开时对埃丝特说:“我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可不知道。”埃丝特回答道。 欧文朝自己的汽车走去。欧文打定主意,下个星期要到莉兹工作的地方去看望她。他想,收养一条狗也许是个很好的借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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