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婚约

失联的新娘  作者:发威

是啊,我已经是一个马上就要举办婚礼的男人了,跟那个穿着运动背心打篮球的少年已经说再见了。遇到心田之前我还是个男孩,遇到她以后我就突然变成了男人。怎么变的,什么时候变的,我都没有察觉,她的笑好像具有某种魔法一样的超自然力量。

1 A市大木屋自助餐厅

那是在数月之前,确切地说,是今年的四月份。我和我的挚爱缪心田把结婚证领完以后,我就迫不及待地把工作给辞了,因为我们商量好,一起去我的家乡B市完婚,并将定居在那里。心田的工作有点忙,所以耽搁了几天,不过她已经递交了辞职申请,就等手上的事情处理完,做个交接,就会离开A市,先回她的老家C市去。

我和心田在A市读同一所大学,毕业以后都留在这里工作了一段时间。我们对这座城市多少是有些感情的,因为这里是我们认识并且相爱的地方,这里有我们的初见,初吻,初夜,这是一座给我无限温柔的城市,代表着情与爱。当然也代表了青春和第一份事业,但这些颇具形式感的事物都不能使我放在心上,只有心田能。

四月的一个天气不错的周末,我俩决定搞一次聚会,宴请一下在这座城市里,我们周围认识的那些经常来往的人,我们要离开这里了,跟大伙好好告个别。聚会得有名头,不然那么多不相干的人怎么会聚在一起呢?于是尽管我和心田已经领完结婚证了,婚期也已经定了,但是我们决定将这次聚会作为我们的订婚宴。

订婚宴这个决定是心田想出来的,我觉得她的脑袋挺聪明的,至少比我灵光。我们之间的很多事,的确是进行得太仓促了,我应该给她办一次订婚宴的,谁叫我这么爱她,我舍不得错过跟她之间的任何一次值得纪念的日子。

订婚宴当日,我生平第一次穿上了西装。我是那种瘦高个子的人,细长的身段好像天生就不太适合西装,因为我没有宽厚的肩膀,微微隆起的胸肌,以及,配合西装和白衬衫的那种峻峭硬朗的面部线条。我不太喜欢仔细研究我的长相,总之,我是那种不太适合穿西装的男人,光是看我细长型的脑袋就知道了。有记忆以来,我好想只穿过一次类似西装的那种衣服,勉强地说成是休闲西装好了,那还是在初中的时候,不过那件衣服很快就被我打篮球的时候给撕坏了。不是因为那衣服的质量太次了,绝对是因为我太爱运动了。我年轻那会(咳咳,现在其实也不老)特别喜欢运动,喜欢打篮球,还是个长跑特长生。怎么形容我爱打篮球的程度呢?这么说吧,我可以早上五点就起床,然后打到上午十点,都不会累。回家以后喝上整整两大壶白开水,脱下湿了干、干了湿不知道多少个轮回的公牛队乔丹23号队服,白天该干什么干什么。长跑的话,我记得有一次我们高中期中测验,体育课项目中就有男子一千米这一项,我是体育特长生,我跟体育老师说,我就不用跑了吧。老师说你还是跑吧,在前面带一带大家。结果信号枪一响,我就玩命地跑,完全没顾别人,以最快的速度跑完那三圈半一回头,发现第二名被我落在半圈以外了。

好汉不提当年勇,看来我已经不是好汉了。总之我的青春记忆,多是穿着运动服在球场或是操场上度过的,跟西服完全不搭噶。

我挺感谢这个订婚宴的,它让我第一次穿了西装,还有白衬衫搭配皮鞋领带,意外地,我爱上了这种带有成熟男人应有气质的打扮,尽管有些约束感,但是心里还蛮爽的。

是啊,我已经是一个马上就要举办婚礼的男人了,跟那个穿着运动背心打篮球的少年已经说再见了。遇到心田之前我还是个男孩,遇到她以后我就突然变成了男人。怎么变的,什么时候变的,我都没有察觉,她的笑好像具有某种魔法一样的超自然力量。

这些话我曾经跟心田提过,我还记得她那天开玩笑地打了我几下,然后笑着说道:“你是觉得我是黑山老妖吗?我会辣手摧花!”

看,我的心田,就是这么一个可爱又调皮的女孩。

那天我穿着西服骑着自行车,凭借我丰富的运动细胞在大街上飞奔着。我的脸上一定是洋溢着无法掩饰的笑意,我不停地按着车把上的车铃,提醒着路边的行人们。

叮铃铃,叮铃铃!

像是圣诞老人来送礼物了,像是和煦的春风吹动窗边悦耳的风铃,更像是下课时让我急速奔向心田所在教室的电铃声。

我就是这样一个心急火燎的男人,总是觉得去找她的路程无比地漫长,每次都想尽办法要使得这段路程变得短暂。

即将结婚的体育特长生每次都能实现,很快,我就来到了我的未婚妻缪心田所租的一居室的楼下。

叮铃铃,叮铃铃!

我又按动了几下车铃,抬头望向四楼的窗户,不久,心田推开窗户,探出头来。

“马上下来!”她的脸上同样带着欢乐。

真是一个带喜气的日子,心情好了以后,看什么都变得顺眼了。

这是一个特别老旧的小区,低矮的红砖板楼长满青苔霉斑,地面的青砖被车压得凸凹不平,花坛里扔着废旧沙发,两棵大树之间系着电线晾着被褥,流浪猫不怕生人地迈着慵懒的步伐离开垃圾箱,脸上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小区里住的基本都是老人,时而有人悠闲地在小区里遛弯,看到我这个着正装的年轻人出现在楼前不免盯着多看几眼。

不久,心田就从楼上下来,我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穿着。她今天特意穿着一套新买的连衣裙,是那种洁白的质地并带有并不太纷乱的碎花。虽然没有晚礼服的正式意味,但是这种清新文艺的感觉才是最适合她。这是我陪她买的衣服,专门为了今天我们的订婚宴买的。

“我的眼光还不错!”这是我厚着脸皮的开场白。

她冲我笑了笑,也学我上下打量起我今天的穿着,然后走上前帮我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和里面的白衬衫。

“平时你也应该这么穿,看起来挺帅的!”心田冲我傻笑着。

我被她瞬间感染,脸上也露出了傻笑:“咱俩结婚那天我要穿一件更帅的,那种白色的礼服,像个白马王子!”

“穿白衣服的不一定是王子,医生的衣服也是白的。骑白马的也不一定是王子,唐僧也骑白马!哈哈!”看,我没说错吧,心田就是这么有趣的一个人。

我骑着自行车驮着她朝预定好的自助餐厅赶过去,街上依旧车来人往,随时都不会缺少大城市所应该有的繁荣景象,尽管有些交通不畅,但我们的脸上依旧透着幸福的喜悦。

“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心田坐在自行车后座,双手环抱在我的腰间,“你会觉得舍不得吗?”

“嗯?不会吧。”我没太仔细思考她的问题,由着性子说着,“只要你跟我在一起,到哪里都是幸福的。其实我对这座城市并没有太强烈的留恋之情,过去我喜欢呆在这,是因为你。”

心田把她的脸贴在我的后背,很久之后,才又说了一句:“其实我对陌生的环境心里是很没有底的,要是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开始新的人生。”

心田嘴里所谓的陌生城市,是指我的家乡B市,那里的确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对她来说。如果我是一个女生的话,突然跑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生活,我也需要足够的勇气才行。

“你还有我呀!”我说这种安慰的话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放心吧,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寂寞了,也不会有人欺负你。我会保护你的。”

在我腰间的心田的双手搂得更紧了。

心田的担心并没有在我的心里担忧太久,因为我觉得地域不会是一个问题,更何况距离又不是很远,都在一个省内。

是这样的,我们上大学并且留下工作的城市A市,是省会城市,也是本省最大的城市。本省的第二大城市是锦绣市。我的家乡B市则是第四大城市,是个地区市。心田的家乡是C市附属的一个小城市,原来还是县城,刚变成市也就十多年,C市属于全省的第三大城市。各个城市之间的距离并不是很远,最远的是我的家乡B市到省会A市,是七百多公里,心田家离A市则挺近的,才四百多公里。

“犯愁什么呢?”我问坐在后座上的心田。

“没有哇!我在想我应该穿什么样式的婚纱,才能配得上你那身白马王子的礼服!”心田又在拿我打趣了。

“那我来帮你选,你相信我的眼光吗?”

“好哇!反正要是不好看的话,丢人也是丢你的人,哈哈!”心田就连威胁我的话都说得这么可爱,真的是一个阳光美少女呀。

我骑着自行车,驮着我未来的新娘,美美地高声唱着Beyond乐队的《农民》这首歌。我特别喜欢这首歌,因为歌词里面有心田的名字:“每个人头上一片天,每个人心中一块田,到底是丰收是荒年,问感觉不要看金钱。若是七分醉好梦田,何苦拚命要贪千杯,什么心结成什么缘,一份血汗收一份田。”

不一会,我们便达到了餐厅,锁好自行车,我牵着心田的小手直奔餐厅二楼最大的包房。

包房的门开着,门口的两侧布置了花篮和气球,心田的弟弟缪锦龙和他的女朋友茹影秋站在门口迎接我们,我朝包房屋里张望了一眼,看见心田的同事兼闺蜜邸忆敏也到了,她正跟餐厅的服务员一起布置室内,我大致看了一眼,搞得挺有订婚的气氛的。

我依旧拉着心田的手:“哇,布置得真好!”

锦龙明显带着跟我邀功的意思:“姐夫,我们下午就过来布置了,完全是按照你的意思,不敢有有一丝一毫的马虎。怎么样,满意吗?”

我连忙点头称赞:“满意,满意,当然满意了!锦龙你这是怕你姐踢你屁股,才肯好好表现的吧?!哈哈。”

“拉倒吧,姐夫。我姐她从来没跟我红过脸,更别提动手了。”锦龙得意地看着他姐,“从小到大,唯一打我的就是我爸!”

“你爸是出了名的暴脾气!”我开玩笑地说道。

“行了,你俩,不许背后说长辈的坏话。”心田笑着打量站在弟弟身旁的茹影秋,对她说道,“应该感谢人家小茹。”

锦龙的女朋友茹影秋明显是跟我混熟了,她取笑我道:“心田姐说的是!你就知道夸你自家人,我这个外人也出了不少力呢!”

我赶忙称赞她:“影秋,你也辛苦了!”

心田拉起弟妹的手:“你可不是外人,我看你很快就成我们缪家的人了!”

此话一出,搞得原本大大咧咧的茹影秋瞬间害羞起来,转身钻进了包房里去。

进去一个,马上又出来一个。是邸忆敏:“还有我呢,我也是个外人!”

不等我说话,心田就抢着说:“忆敏,你辛苦是应该的!你可不许跟我邀功,哈哈!”

旁人可能无法理解这话的意思,估计也就只有我们三个能明白。邸忆敏是后招进心田她们公司的,不过她凭借的不是出色的业务能力,而是她的外表,还有交际能力。她是那种特别善于跟男生打成一片的女人,这一点得到了他们公司总经理庞总的赏识。我这傻乎乎的未婚妻心田,还曾经直着性子跑去跟他们庞总反应,说邸忆敏业务能力不行,什么都不会,跟她共事总被拖累。庞总明显是看中了邸忆敏,不但提前通过了她的试用期,还嘱咐心田多费心带着她点。幸好邸忆敏嘴甜,会套近乎,原本不受待见,结果没用多久,就跟心田混熟了,还成了朋友。成了朋友以后,工作上的事情,更加肆无忌惮地求心田帮忙了。所以心田今天说她出点力是应该的,邸忆敏没有顶嘴,就是这个原因,心田过去在工作上可没少给她擦屁股。

邸忆敏堵在门口,仔细研究起心田今天穿的这身裙子来,她好像是说她今年夏天就想买一条好看的裙子穿,可就是找不到好的。

我只能跟门口这站着,也不好打断她们女人之间的谈话,无聊了好一会,我看到心田的老板庞总到了,他正挺着个大肚子费力地往楼上爬。

我小声地在心田的耳边提醒她:“你们老板来了。”

缪心田一转头,看见了肚子先到人后到的这位:“庞总您来啦!”

庞总只是跟她稍微点了点头,就直奔我的面前,出人意料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警告我:“心田可是我公司的得力干将,被你小子给挖走了,算你厉害!”

说罢,对我竖起大拇指。

我尴尬地傻笑着,对这个只见过几面且很少说话的庞总,有点热络不起来。而且他这种没什么预热上来直接开玩笑的方式,我还是挺不习惯的。

心田则客气地把他当成贵客迎接,引他进了包间,并且坐在主座位置上。

我跟近包间里转悠了一圈,见人还没来齐,正想转身出去迎一下,在门口处跟一个瘦高的老头撞了个满怀。

我抬头一看,是心田的房东老齐。

“都是要结婚的人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跟个愣头小子似的!”老齐的玩笑我稍微能够适应一些,因为他是一个市井老头,刚退休没几年,平时经常去找心田,所以这个老齐我已经见过很多次面,他跟心田的关系处得还挺好的。

“您就一个人来的呀?”我的言下之意,是指他怎么没叫上她老伴。

“她的静脉曲张还没见好。”老齐简略地回答了我,就直奔心田去了。

老齐走到心田的跟前,居然拱起手来:“小缪呀,恭喜你呀!不过恭喜归恭喜,我以后再也收不到你的房租喽!”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已经猜到,心田把退房的事都办妥了。本来我还在心里想着打算催一催她的,看来该干什么她的心里早就有数。

心田羞愧地笑了笑,拉出一张椅子:“哎呀,谢谢,谢谢老齐的祝福,还有以往对我的关照,您快请坐!”

订婚宴的邀请名单一共是八个人,除了老齐的媳妇抱病不能前来,其余的七人全都齐了,大家先后入座,仪式就开始了。订婚仪式是由心田的弟弟锦龙主持的,不用说,他是做足了准备的,看样子信心满满。

只见缪锦龙自信地站了起来,好像这种主持人的活之前干过似的,他扯着嗓子正式地宣布道:“我宣布,我姐缪心田,和我姐夫金唤诚,的订婚仪式,现在开始!大家鼓掌!”

大家都挺配合,鼓掌很热烈。

我事先交代过锦龙,怕大家肚子饿,所以仪式尽量简短。锦龙果断地采纳了我的建议,仪式确实很简单。首先,是我跟心田做了公开告白,然后给她戴上订婚戒指,再然后各个到场的嘉宾发表了简短的祝福,我们就开始吃喝起来。

今天喝的是红酒,加上锦龙等人做的气氛不做,大家很快都喝得微醺了。就连开车来的庞总,都干脆把车钥匙扔到一边,打算待会让他的司机小王来接他。

庞总放开量喝酒以后,场子很快就成了他的主场,什么人生观,生意经,听得大伙一愣一愣的,尽是他自己的歪理。不过大伙都挺服他,甭管理论歪不歪,人家赚到钱了,这是最有说服力的了。相比起投资股票连连赔钱的老齐,他算春风得意的。

大家喝得正热闹,我在桌子底下拉了心田的手一下。

我把脸靠近她,小声地在她的耳边问:“工作辞了吗?”

说完,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对面的庞总,他正跟他手下的另一得力干将邸忆敏聊得起劲。

心田也看了庞总一眼,然后小声回答我说:“辞了。离职手续都办好了。”

我关心地道:“庞总没有为难你吧?”

心田在桌子底下轻拍我的手臂,脸上挂着笑意对我说道:“放心吧,没有。”

刚说完,喝得双颊泛红的老齐突然走了过来,手里举着酒杯好像对我们有话要说。

老齐认真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心田,语重心长地:“你俩结婚以后就留在老家了吗?还有回来的可能吗?”

心田冲老齐笑着,并果断地摇了摇头。

我对老齐补充道:“不了,我们都不会回来了。”

平时话就多的邸忆敏这会好像跟庞总没得聊了,突然跟我们这边插话道:“离开这好,这里始终不是家,没有归属感。而且,大城市人人尔虞我诈,活得累!”

庞总绷起脸质问邸忆敏道:“在我手下打工咋这么大意见?我让你累了?”

邸忆敏突然尴尬起来,对庞总傻笑着,算是为自己打了圆场。

心田赶紧帮她解释:“哪里哪里,庞总对手下都很好!”

可明显心田的解释赢得的是庞总的质疑:“好什么好?你们一个个的都想走。”

“你一个大公司的大老板,你还缺人才?”老齐借着酒意呛着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庞总,“我跟我老伴除了退休金,就指望这个房租生活呢。心田走了,要不你们谁帮我把它续租了得了。”

我小声地在心田的耳边提醒她,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是时候收场了。”

心田却回了我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别着急。离开之前,应该很好地收场。”

2 A、B市火车站

订婚宴之后,我跟心田共度了几天二人世界。在这几天当中,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到处闲逛,把这几年当中,想去一直没去的地方都看了一下,当然还有那些我们常去,且对我们两个具有特殊记忆的地方,做了“故地重游”。我们俩在这座城市读书以及工作了数年,理应跟这里做一个很好的道别。

在这几天当中,我完全处于无事状态,我的工作早已辞掉,交接完毕,行李物品已经打包邮回老家,就连房子都退了,最近暂住在心田这里。只等心田这边处理利索,看着她登上回家的火车,我也就可以安心地返回家中筹备婚礼了。

心田的房子其实早就退了,只不过,毕竟在这里生活了数年,再加上是女孩子,她的东西比较多,无法一次性搬走。她也曾经跟我商量过,是搬回她的老家好,还是搬去我家好。我当时给的建议是把那些用不上的东西搬回老家存放,用得上的,当然是搬去我家那边,因为我们结婚以后就会在我家那边定居。心田对此基本无异议。

心田跟她的老板提了辞职以后,一直没能顺利地把工作交接完,是因为庞总一直招不到合适的接替人选,再加上心田的劳务合同里写明,在职员工提出辞职至少要在一个月以上,而且要把手里的工作交接完毕。我曾经一度怀疑心田的老板庞总是故意拖着,不想放心田走,但是心田打消了我心头的顾虑,她说,她已经跟庞总说清楚了,不管他招不招得到合适的人接替,一个月的时间一到,心田就会走。

她这么说,我就安心了不少。

因为我总是怀疑心田一个弱女子,处理不好房子呀、工作呀这些事情。心田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还经常劝我早点回家,不用特意留下来陪她,说她自己也能处理好善后事宜。

后来我就干脆对她说,我想多跟她住几天,享受一下结婚之前缠绵的乐趣。每每这么说,心田就会骂我色。其实我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好色的男人,跟其他男人比的话。对男女床笫之间那种事,我不是很热衷,也不是性冷淡,反正就是不太频繁。并不是因为我有病,或是怎么样,我是觉得心灵的交汇要比肉体的交媾来得更深刻。

我很享受拥有一个女人全部的爱的感觉,这比拥有一个女人的某一晚或是几晚要有成就感。

好在,心田跟庞总的一个月期限很快就到了。我迫不及待地帮心田买好火车票,回到住所,帮她一起收拾行李。

心田打算轻装上阵,先不带任何东西回去,等跟家人商量好结婚的事,就去找我完婚,等结婚以后闲来无事再回来把行李邮走。

这样也好,毕竟结婚的事最大,先把婚结了,行李的事以后再说。能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回家筹备婚礼,是我现在最乐于见到的。

于是我们决定心田的房子暂时不退,她也跟房东老齐商量好了,只是房租还得照常交。

给屋里的行李物品都装箱打包完毕,我俩累得够呛,挤在一间小小的洗手间里,冲了一个鸳鸯浴。说是鸳鸯浴,其实大多数时间是我坐在板凳上,心田给我搓背。我对这种还没结婚就提前享受的夫妻间的亲密服务感到很幸福,后来心里面觉得过意不去的我提出也帮心田搓背,结果她怕痒,没福气享受我的服务。

在A市的最后一晚,我俩安静地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月光混合着路灯的光线从只拉着半边窗帘的窗户照进来,照在那些大大小小的箱子和包袱上面,好像营造出一种送别或是不舍的情绪来。

我侧着身子抱住心田,嘴唇贴着她的脸颊轻轻地说:“我们好像没有庆祝呢。”

“庆祝什么?”

“我们在这里生活的最后一天呀。”

“噢……”

“要不然,我们那个吧?”我说。

“啊?”

“当做……庆祝!”说着,我脱下背心,压在心田的身上。

“这算什么庆祝?!”

我熟练地拥有着心田的身体,在简单的亲吻之后。心田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在这方面,只要是我提出,她从不拒绝。可能是她习惯了像我的家人那样我对迁就,可能是她也觉得我俩聚少离多。

这次跟以往不同,我没有采取任何避孕措施。她瞪大了眼睛近距离看着我,老半天,才从惊讶与羞涩中缓和过来,张嘴问了我一句:“要是怀孕怎么办?”

“马上就要结婚了,怀上也不怕,怀上更好!”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心田的两只胳膊紧紧地抱住了我,我被她勒得有些透不过气来,但是我没有推开她,因为我爱她。

“我现在……就只有你了。”良久,心田才在我的耳边说了这么一句。

我突然感到我肩膀承担起了重任,是她一辈子的幸福。我没有说什么,我只是用我的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她。

次日早上,我送心田到A市火车站。

我背着心田的双肩背,牵着她柔软的小手,随着大批的客流进入了候车室,排队,等候,检票,进入站台。列车安静地停在那里,乘客们陆续上车,我找到心田所在的车厢,门口站着一位列车员进行二度检票,我看到列车车身上的牌子写着:A市—C市。

我拎着心田的双肩背包进入车厢,找到座位,把背包放在头顶的行李架上。

我转身对身后的心田说:“你坐吧,我走了。到家给我来个电话。”

带着离别的感伤,我默默地走出车厢,没想到一回头,看见心田跟着我回到站台上。

没等我说话,心田不舍地抱住我,抱了好一会,她拍了拍我的后背问:“你也是买的今天的票回B市吗?”

我抚摸着她的脸蛋,闻着阳光照射下的她的发香:“对,我是下午的火车。我到家以后,就着手准备婚礼的事。你回家以后,把家里的事处理完,就赶紧过来找我。”

心田的脸上透着依依不舍的情绪,这是很少见到的。可以说,她一项是一个挺理性的女生,很少出现小女孩的矫揉造作。今天她不知是怎么了,好像显得特别依恋我,像是再也见不到了一样:“那你自己路上注意安全。”

我抱住她的腰,在她的嘴唇上亲了一口。她意犹未尽地眨了眨眼睛,看到她这迷人的样子,我忍不住又吻了下去,这一次,我们吻了相当久的时间。久到,我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我身后不时地有旅客拖着行李登上了火车,还有几对像我们一样的情侣依依不舍地道别。我还听到有一个女孩在火车上跟站台的男朋友不满地说道:“你看看人家!”

我知道她所指的人家是我和心田,我意识到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吻是需要勇气的,可我顾不得那么多了,眼下,我只能用狠狠地亲吻心田的嘴唇和舌头才能表达我对她的不舍。

哪怕是分开短短的一天,都能让我们彼此感觉像是分开了一万年!

漫长而有短暂的吻过后,我依旧不舍得放开心田的手。

“快回去吧。”心田又提醒我说。

我却突然担心地说了一句大煞风景的话:“你爸妈一直就不太赞成我们结婚,这次你回去,他们不会还反对吧?”

缪心田深呼了一口气,脸上挂着自信的微笑:“不会的,相信我。”

我还想唠叨几句,突然听到身后的列车员催促着:“买了票的抓紧上车吧,马上就要发车了!”

我不舍地在心田那可爱的脸颊亲吻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去。心田一直站在站台上,目送着我离去,我提醒着自己,要加快脚步赶紧走,因为只有看着我先走,心田才能安心地回到车厢。

我也是跟心田在一起以后,才发现这一点的。相爱的两个人,会舍不得先挂掉电话,会一直等对方先挂,结果久久地幸福地僵持着。还会舍不得先说再见,于是会一直看着对方先离去,结果久久地谁都不肯离去。

热恋中的情侣,即使每天都会见面,上诉的情况也会经常发生。

这些是下午的时候,我坐在A市开往我的家乡B市的卧铺车厢里想到的。我坐在靠近车窗的小椅子上,呆呆地看着窗外,静静地感受着,火车将我与心田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思念却是越拉越长。

如果刚刚的分别是我与心田之间的永别的话,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分别还不够正式。即使不是永别,也还是不够,我觉得我对分别这种仪式特别不擅长。不过想想也真是,谁会对这种事情擅长呢?

稀里糊涂地,心里面带着对我的未婚妻缪心田的深深惦念,我随着这火车一起,穿越了整晚的夜色,在天亮之前,到达了我的家乡,B市。

列车进站停稳,我随着劳顿了一宿的老乡亦或是异乡人们一起走下车,在夜幕与黎明交替中随着人流涌出站台。

一出站,我就看见我的父亲和我的姐夫来接我。姐夫接过我手里的大包小包,全部抗在肩上,我们三个人朝他的红色经济型小轿车走去。

姐夫开车,载着副驾驶的我以及坐在后排座的父亲由火车站往西郊的家中行驶。我看着车窗外熟悉的街道,昏黄路灯下的小城夜景,脸上充满了轻松和安逸。心田一定会喜欢这里的,我觉得。

我转头对姐夫说:“这车不错,新买的?”

认真开车的姐夫脸上透着喜悦:“我特地买的红色,正好你婚礼的时候可以当婚车!”

我又转头问后座的父亲:“爸,礼堂定好了吧?”

父亲的手里掐着烟盒跟打火机,一直碍于姐夫的车是新买的,不好意思在车里抽:“定了定了,定金都交完了。”

我不放心地又问道:“那司仪呢?得找个好点的。还有乐队,摄像什么的,你都有认识的么?”

父亲的脸上是胸有成竹的模样:“都找好了。都是你姐夫找的熟人!你就把你跟小缪俩人的事计划好就得,其他这些有我跟你姐夫呢,不用你分心!”

姐夫的脸上一直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家里都重新装修过了,你那屋的家具都是新定做的,结婚以后你跟你媳妇还住你那屋!”

我突然感到一阵轻松,就连旅途的劳累都消除了:“谢谢姐夫!”

又走了一会,父亲突然身体往前,靠近我小声地问道:“小缪家里……不会还有没什么意见吧?”

我原来对这个其实是挺担心的,因为她的父母原来曾经跟心田表达过对我们这门亲事的反对。不过分别的时候心田对我说的话,让我很放心,我选择相信她。于是我对父亲说:“爸,你别瞎想。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心田说了,等她回去会跟她家里人好好商量,争取缪家人一个不落地来参加婚礼。”

“那样最好。结婚这么大的事,要是女方家里不来人,或者是来的人少,那成什么话?”我的父亲唠叨着。

“怕什么。结婚证都领了。”姐夫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也对。领证就是合法夫妻了,婚礼只是个仪式罢了。”父亲说。

姐夫说:“她家能有什么意见?!咱家条件这么好,我弟弟又长这么帅!”

尽管我没再参与他们爷俩的对话,但是我的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我对心田的父母以前反对我跟心田结婚的原因,也是不甚了解,我的外形还有我的家庭条件,真的是没有什么可以值得反对的吧?

3 B市西郊招待所

等待的时间虽然漫长,但是筹备婚礼让我每天都像打了鸡血,忙得不亦乐乎,这帮我有效地缓解了相思之苦。于是婚礼之前,我变成了两种状态,白天,我马不停蹄地忙碌着,夜晚,我几乎彻夜不睡,跟心田打电话,发信息,互相倾诉着离别以后对彼此的思念。

一直等到婚礼的前一天,我才开始坐不住,因为心田还是没能顺利地动身出发,来我这里。

我问了好几次,心田给我的答复都是,她想再努力试试。因为心田的父母仍旧不同意我们的婚事,而且因为我俩擅自领完结婚证的事,她的父亲一直在生气。我挺理解心田的难处的,她的父母如果不来,结婚的时候女方只有新娘子一个人的话,场面难免不太好看,招来议论也说不定。再说了,哪个儿女在结婚的时候,不希望得到自己父母的祝福呢?所以我跟心田约定,她继续留在家里劝她的父母跟她一同前来,但是如果到了婚礼的前一天还是不行,那心田就必须自己买票出发了。因为从她家到我家的火车,是大约今天下午发车,明天一大清早达到。到时候我派姐夫开车去火车站接她,回招待所化妆,换上婚纱,在八点的时候赶到婚礼现场,是可以来得及的。

不幸的是,最好的愿望没能得到最好的结果,直到出发的前一刻,心田都没能说服她的父母陪她一同前来。就连心田的弟弟锦龙,本来是可以一起来的,可是临出门她的父母不知道吃错什么药,愣是扣住锦龙不许他出门。心田一气之下只好自己上路了。

不管怎么样,心田来了就好,我得知情况以后不断地安慰自己。

下午,我兴致勃勃地举着给心田准备的婚纱,来到西郊招待所,这是我给她预定好的房间。

进屋以后,我小心翼翼地把婚纱放在床上并且平坦地摆好。我站在床边,痴痴地看着床上这件雪白的婚纱,脸上充满幸福的期待。我猜她明早穿上的时候一定很美,我在脑袋里幻想着。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是心田打来的,我赶紧接起电话。

心田在电话里甜蜜地对我说:“老公,我要上车了。”

我担心地说:“哎,拖到现在才出发,明早就婚礼了,多赶呀!”

电话中的心田情绪还是挺高的,她安慰着我:“别担心,来得及。明天一早我就到了,到了以后先去酒店化妆,婚礼八点才开始,肯定来得及。只是,没有时间吃早饭了,不过不用你担心,我会提前在火车上解决的。对了,老公,我的婚纱准备好了吗?”

我自信地说:“那当然。我跟你说,我给你挑的这件婚纱,可美了,保证你喜欢,保证你穿上美死了!”

心田高兴地说:“那太好了,谢谢老公。”

随即,心田又突然犹豫起来:“但是,老公,对不起,我爸妈……还有我弟,我没能说服他们,这次就不能跟我一起去了。”

我的脑袋突然嗡地一下,恼火得狠。虽然心里面早就有了最坏的打算,但当我真实地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还是没能做到心平气和。我一下子想到了很多,一大堆想说的话、想表达的情绪一涌而出,憋在嘴里,不知道怎么说好。说轻了还不如不说,说重了要是连心田都不来了,那得不偿失。

但是我心里真的很难受。为了我们的婚礼,我的全家付出了很多人力物力,前前后后忙了一个多月,该做的都做了,可她们缪家却一丁点都不愿意配合。想想她的父母,我就一肚子火气,自己的女儿的婚礼,就算是再有意见,也得给个面子出席吧,如果婚礼上见不到女方家长,那婚礼成什么了?

“你怎么了?你没事吧?”心田在电话里一直问我。

“那明天婚礼上,有亲属问我,我怎么解释呢?说我娶的是个孤儿吗?”我尽量抑制住心里的怨气,但是依旧表现出来一些。

“对不起。”

“要不我花钱雇两个人扮演吧?”我说的话都是没经过大脑的。

“对不起,对不起,老公。”

“算了,算了……让我想想吧。你上车了么?”

心田估计是被我的情绪吓着了,说话有些支支吾吾地:“上车了。你别担心了,我肯定准时出现,绝对不影响咱们的婚礼。”

“嗯。”

心田担心地问我:“你没事吧?”

我说:“没事。我在思考待会怎么跟我的家人说这件事。”

“对不起。给你造成麻烦了。”

我不知道怎么说好,说到麻烦,我觉得也不完全是吧。不过心里面真的是挺烦恼的:“明早我和姐夫开车去火车站接你。”

心田:“你别来了!婚礼之前新郎和新娘见面不好!”

“迷信!”

“真的。我听邸忆敏跟我说的。”

“她懂什么。”我对此人不屑于顾,“那我让姐夫先去火车站接你,把你接到招待所,然后我去招待所迎亲。”

心田:“这样最好!”

本来挺开心的,结果被心田的父母搞得我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只想说完正事以后赶紧挂电话,一个人好好静一静,想一想晚上的时候怎么跟家里人说:“那你自己在车上注意安全,多休息,不然明天要忙一天,会困的。”

心田不是没感受到我的失望,但是她依旧保持着乐观,估计是想用她的积极来影响到我。她还不忘跟我亲吻道别:“我知道啦。么么!”

挂了电话,我一个人坐在宾馆房间的地上,坐了很久。我掏出烟盒,刚想点上,突然看到床上平铺着的那件洁白的婚纱,突然有些犹豫。我害怕把它熏上烟味,于是站起身,把窗户拉开,我趴在窗户上把脑袋探出窗外,把烟点着。

摆在眼前的烦恼,不只是婚礼上见不到女方家长的尴尬,还有日后我怎么面对心田的父母的问题。他们这次不来,很明显的后果就是,两家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埋下了矛盾。我该怎样在漫长的相处中改善这种关系呢?这也是我最不擅长而且最没有把握的。

我迟迟不想回家的原因,是我还没有想好待会怎么跟家里人说。说他们生病了?或是家里出事了?我估计我这么说我的父母不会相信。我只能实话实说,其他的,就看他们的接受能力了。

正想着,我的手机突然又响了。我极不情愿地掏出手机,正是家里打来的。

有些事,躲是躲不掉的,迟早都要面对。我掐灭烟头,关好窗户,再看了一会床上那件孤独的婚纱,便硬着头皮往家里赶去。

我骑着自行车赶回家,看见母亲和姐姐正在摆弄新买的喜字、拉花。姐姐把一件礼服拎起来,在我的身上比了比,然后兴奋地把一个写有“新郎”字样的胸花,别在我的新礼服的胸口,然后拿起那件礼服,披在我的身上。

姐姐上下打量着我,满意地点头称赞:“我弟就是帅!”

母亲也乐呵呵地看着我,眼里透着喜悦。

我现在真不应该说那件事,看着她们脸上的喜悦之情,我无法说出不好的消息打击她们,我实在是做不到那么残忍。

我假装高兴地批着礼服跑上楼,逃到我自己的卧室,我把礼服小心翼翼地脱下来,挂在柜子上。我疲惫地躺在床上,看着柜子上挂着的礼服,那印着“新郎”两个字的胸花是那么好看,但是再好看,也好像不那么完美了,好像存有某种残缺。

我闭上眼睛,真想一觉睡过去,忽略待会的晚餐,直接去到明天的婚礼上去,尽管那将是我们金家的独角戏。

“弟,你下去吧,爸回来了。”

我不情愿地睁开眼睛,看到我的姐姐依在门框上看着我。

“不下去,我累。”我又闭上眼睛。

“乖,下去吧,待会马上吃饭了。”

“我不想吃。”

“不吃你也得下去。爸说要跟你对一下缪家那边过来几个人,好安排接待和食宿什么的。”我姐说。

我又不得不睁开了眼睛,一使劲坐了起来,看来,有些事情是无论如何都躲不掉的。

我下了楼,看见父亲还有姐夫已经坐在餐桌前等待吃饭了,我姐去厨房帮母亲忙活去了。我慢吞吞地走下楼梯,坐在我姐夫的对面,离父亲最远的位置。

“小缪他们这会上火车了吧?”父亲直奔主题地问我。

“嗯。”

“结婚这么大的事,也不提前两天来,一起对对婚礼流程什么的。”父亲埋怨道。

“哦。”

“你老是嗯嗯啊啊的干什么?给我好好说话!”父亲训道。

“这不是在好好说呢嘛。”

“我问你,小缪他们家那边,一共来了几个人?都谁来了?你给我汇报一下。”父亲极为认真地问我。

“还汇报什么,你又不是领导。”

“那也得汇报,我是你老子!”

“哎呀,不用你操心。我都安排好了,来了我姐夫去接,接完了送去招待所。”我含糊其辞地把脸扭去一边。

“我问你话呢!你跟我打什么马虎眼?!”老头急了。

“我都说完了呀。你问什么了都?”

“你说我问什么了?”父亲瞪圆了双眼看着我,目不转睛地,搞得我心里压力特别大。

“哎呀,行了行了,我实话告诉你。”我想解脱,真的,我想快点解脱,“就心田一个人来的。”

“什么?!”这是父亲跟姐夫几乎同时说出的两个字。

我没敢再多嘴,此刻我只能感受这冰冷如霜的气氛。

我姐正好傻呼呼地端着菜走过来:“怎么了?争论什么呢?把咱爸气得面红耳赤的!”

父亲没搭理我姐,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姐跑回厨房叫出母亲,母亲出来一看,大致猜出来几分,默默地坐到父亲的对面,看样子是打算参与这场并不愉快的讨论。

我姐站在一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搞得她一直跟我姐夫挤眉弄眼,分不清状况。

“你问问你的好儿子,你问问他,这事咋弄!”父亲的脸扭去一边,生着闷气。

“什么咋弄?”母亲问我。

我小声地说道:“心田自己来。”

“她爸妈呢?弟弟呢?亲属也都不来么?”

“都不来。”

我听到母亲长叹了一口气,之后就不再说话了。

我看了看我姐,向她发出求助的目光,可是我姐冲我一直摇头,她也不敢插嘴。我再看看一向说话公正的姐夫,他现在把头低得快要塞到桌子底下去了,完全没有帮我说话的意思。

“这不成笑话了嘛?!明天亲朋好友一到,看见咱们家出了这种笑话,那还不笑掉大牙?以后让我跟你妈怎么腆着脸出门见人?”父亲的语气并不算重,透着失望与无奈,但是我理解的更多的是对我的责怪。

“要不明天少请几个亲戚过来……”我小声嘟囔着。

“请帖都发出去了!”父亲直接拒绝了我的想法。

确实不太好办,我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只能硬着头皮把难题扔给了我的父母。

良久,父亲在抽完两根烟以后,才说道:“找俩生脸、岁数相仿的,冒名顶替一下。”

“也只能这么办了。”母亲居然也这么说。

“这……我倒没有意见,我还是问问心田吧。”我掏出手机。

“问她干什么?哪还轮到她给意见了?咱们这是在帮她擦屁股!”父亲不是在生心田的气,他是在生我的气,听得出来。

好在母亲帮我打圆场:“明个就结婚了,以后都是一家人,别因为这事闹不愉快。”

“就是,”我姐终于找到机会插话,“先吃饭吧。弟,你打一个电话问问她。”

父亲没再说话,拿起筷子吃起饭。他这是默许了,我知道。我拿起手机,给心田拨了过去。

数秒过后,我的脸色变得比死人还要难看。因为我手机里的回音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家人们齐刷刷地看着我,眼神中透着同样的疑问。

我又拨了一遍,可是结果没有什么不同。

“关机了?”我姐问道。

我没有回答,起身离席,朝楼上走去。

“你干嘛去?不吃饭啦?”这还是我姐问的。

“我早点睡了,明早还得早起布置礼堂。”

我的父亲一定还打算责备几句,我预感得到,但是我没再给他机会。我回到房间,我把床头的闹钟定时在05:00,然后就躺下睡了……

4 金唤诚家

婚礼当晚,未找到我的新娘且一整天都联系不上她的我,发泄完心里的郁闷,看着被我撕碎得满地的喜字和拉花,突然有种愧疚,在心里滋生。

其实我早就预感到心田家人对我的不接受,她早就跟我说过,只不过,我的内心不愿意去往坏处想,我原以为,只要是我和心田相爱的话,就可以克服一切困难。

也许是我想得真的太简单了,婚姻毕竟是两个家庭之间的事情。

但是现在就连心田都失联了,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无从知晓,我又怎么能克制自己保持理智呢?

我站在客厅的中央,喘着粗气,看着这些束手无策、沉默寡言的家人们,我刚刚激动的心情渐渐地平静下来,姐姐抱着我的双手也缓缓地松开了。

“要不报警吧。”我突然说道。

“报什么报?”父亲说道,“我看八成是她自己没法跟你交待,躲起来了。”

“是呀,明天查清楚状况再说吧。”这是母亲说的,她的担忧有她的出发点,“今天的婚礼已经在亲友面前闹了笑话,要是没查清楚状况就报警,那咱家被拒婚这种丢脸事还不曝光出去啦?”

我挺想反驳母亲的,我觉得我没有被拒婚,到现在我宁愿相信是心田那边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可我知道万一我出言顶撞了母亲,父亲那边就又不淡定了,新一轮的争吵也会随之展开。我正犹豫着,身后的姐姐开口了。

她帮我说了一句:“也不一定是拒婚。心田那丫头我感觉不像是办事没谱的人。还是等明天再查查吧。”

再之后,一家人相对无言,漫长的新婚之夜,我们全都坐在客厅里,静静地坐着,等待着电话,等待着心田的消息,等待着天明。

夜深了,屋子里面坐满了全家人,气氛却格外安静。石英钟的秒针咔嚓咔嚓地走着,发出清脆有规律的声响。我讨厌这种带秒针的时钟,费电不说,还有噪音。

父亲又从面前的茶几上拿起烟盒,从里面剩余不多的香烟中抽出一支,叼在嘴里,刚要俯身去拿打火机,母亲瞪了他一眼。

“出去抽去!满屋子是烟,再把孩子呛醒!”母亲小声责备道。

大家的眼光朝姐姐怀里的小孩看去,我的外甥此刻早已困乏,正憨憨地睡着。他的眼睛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灯光的照射下呈现出好看的弧度,红润的嘴唇微微张着,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我真想像他一样,无忧无虑。

我的父亲拿着打火机朝屋外走去,我的姐夫也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从茶几上拿了一根烟,也去外面抽去了。如果我没看错的话,现在茶几上的烟盒里,还剩下最后一根烟,我的心思稍微活动了一下,也挺想去抽一根的,但是我忍住了。因为我挺害怕尴尬的,毕竟目前我跟父亲的看法不同,而且我给他惹了这么大的篓子,说实话我挺没脸面对他的。

姐姐疲惫地打着瞌睡,母亲的双眼也熬得通红,眼皮正沉重地想要彻底合上。我抬头看了看外面的院子里,漆黑的院子并没有被屋里的灯光照亮,漆黑当中两个烟头的火光明明灭灭,当两根烟头的火光同时明起的时候,我看见父亲和姐夫的嘴唇微微地开合着,像是在商量着什么。

我也懒得出去听了,我对屋里的母亲还有姐姐说:“你俩回屋睡一会吧,电话我一个人守着就行了。”

母亲看了姐姐和她怀里的孩子一眼,露出心疼表情:“我没心思睡。还是你抱孩子回去睡吧。”

我姐低头看看怀里正在熟睡的孩子,再看看我,说道:“我不困。”

说罢,姐姐拿出一块手帕,盖在孩子的眼睛上,为他遮挡屋里的灯光。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再次拿起我那正在充电的手机,这样的动作今天晚上我已经做了不知道几十次了。

我机械化地又一次给我的未婚妻心田拨了过去,数秒过后,获取到的信息就像是从复读机里播放的一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母亲和姐姐低着头,并没有看我。但是她们的耳朵分明都是在听着的,如此安静的夜晚,从话筒里传出的微弱的声音也会变得清晰许多。

我又机械化地拨给心田家里的座机,依旧处于无人接听状态。

她的家人呢?

是仍在生我的气故意不接?还是已经跟心田一起出发了?

正在胡思乱想,父亲和姐夫抽完烟回来了,他们看见我刚刚挂掉手机,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不用问我,就已经知道还是老样子,联系不上了。

一家人又回到了静坐的状态,墙上那石英钟仍在讨厌地发出咔擦声,要不是眼下它还起到提示时间的作用,我一定会冲过去把它从墙上拽下来,然后扔到外面摔个粉碎。

咔擦,咔擦,咔擦!

这声音每一下都代表一秒钟的逝去,也就是说,心田失联的时间在一下一下地延长,也代表我的不安在一点一滴地增多。

我的心里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爬动,一开始是在心脏里,后来逐渐扩散到全身,就连我的每一次呼吸里,都感到了那些长着小爪子的讨厌鬼。

我噌地一下站起,朝窗边挪了两步,我望向了窗外的东方,似乎看到了一丝微微的光亮,我的脸上立即浮现出笑意,转身朝外面冲去。

我来到仍然处在漆黑的夜色之中的院子,扶起仍躺在地上的自行车,我推着自行车往外走。

“你干嘛去?”就在我走出院子的前一秒钟,我的身后响起父亲的声音。

我顿了一下:“报警!”

“不是说好的查清楚情况再说嘛?!”父亲站在门口并没有朝我这边走来,他的嗓音并不大,透着家丑不可外扬之意,“别去了,回来吧。派出所还没上班呢!”

我推着自行车不情愿地往后退了几步,我没有回头看父亲,我怕我被他那严肃的表情所征服,此刻我想多保留一些自己的观点。

“派出所不是应该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的吗?”我的心里面是这么想的,但是我没有开口跟父亲争辩。

我知道我们爷俩此刻心里边都压着火呢。

就这样,我扶着自行车站在院子里,面向着大街的方向。我的父亲站在门口,面向着我的方向。我们就这么僵持着,他看着我,我犹豫着看着地面。

“你还愣着干嘛?”

父亲的嗓音越发地嘶哑,是熬夜加上烟抽过多的结果。

“赶紧回来!”

见我良久都没有任何反应,他又催了一句。

我又朝东方望了一眼,我分明看到了传说中的鱼肚白,可是我脚下的路,却仍是漆黑的。

我的身后又多了一个人的脚步声,我没有回头,我猜是我的姐夫。

“唤诚,爸让你回来呢。”果然,是他。

我的双手猛地用地,推着自行车撞开院子的小门,助跑了几步,上了正街,跨上车子,毅然地朝派出所的放向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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