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噩耗

失联的新娘  作者:发威

如果我知道心田来这里的理由,我也许就不会失去她了。

1 锦绣市公安局刑事侦查支队

四个小时以后,客车进入锦绣市市内。

这是一座现代化程度较高的大城市,立交桥盘旋交错,高楼林立,呈现出它该有的繁荣景象。

可是一股陌生感也随即向客车里的我和锦龙迎面扑来。我俩就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一样,通过车窗浏览着缓慢向后推移的街景。感到既新奇、又紧张。

客车又在市区里低速行驶了二十多分钟,终于,到达客运站门口,停车开门,旅客下车。

我跳下客车,首先做的动作是东张西望,茫然无措感急速增强,就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

锦龙随后下车,我看看他,他也跟我一样,东张西望了老半天,分不清哪是哪。

不过他比我抢先找到了解决方案:“打车!”

客运站周边旅客较多,出租车不是很容易打到。我俩在路边等了老半天,也不见有空驶出租车来。我夹紧了双腿微微向下弯腰,让我肿胀的膀胱得到一点缓解。在找个地方好好释放一下与打车去警局之间我选择了后者。

好不容易,终于看到一辆车,被锦龙抢在别的旅客前给抢到,我则坐收渔翁之利,迈着缓慢而艰难的步伐坐进车里。

“去市局刑侦支队。”锦龙说道。

出租车司机先是愣了一下,逐个打量了坐在副驾驶的锦龙以及坐在后排座位的我,表情流露出小心谨慎的样子,搞得我俩好像不是好人似的。我俩都想表现得和善一点,可是心里面正悬着呢,谁都微笑不出来,全都哭丧个脸,搞得司机格外紧张。

好在,这是大白天,不然要是晚上的话,我估计他都不敢拉我俩。

“你们这里出租车怎么这么少?”汽车发动以后,锦龙抱怨道。

“前几天刚严查了一次,黑车都不敢出来了。”司机说道。

“那你们的生意变好了吧?”锦龙只能通过闲聊来展示自己的和善了。

“还行吧。”司机说着,通过后视镜又打量了我两眼,搞得我莫名地尴尬起来,他又说道,“前段时间黑车总出事,再不治理也不行了!”

“出什么事了?”我突然插嘴问道。

“有几起女孩打黑车失联之后遇害的案子。”

我马上就联想到了我的心田,吓得不敢做声。

锦龙似乎觉察出我的心事,赶紧接话:“案子都破了吗?”

“破了,很快就破了!”出租车司机突然话多起来,“你们是外地来的吧?可能对我们这的情况不了解。”

“对,我们刚刚才到的。”锦龙客气地说。

“我们市有个老神探,就是刑侦支队的老全,在我们这可出名了。”司机津津乐道地说。

听到有人提及老全,我的心头咯噔一下,没想到约我前来的人如此有名。

“怎么出名了?”锦龙也被勾起了兴致。

“嘿,提起这个人,神了!”司机越说越兴奋,“甭管是市里的疑案难案,落到他手里就没有不破的。”

“有这么神?中国的福尔摩斯呀!”锦龙说道。

“你说那个什么摩斯,我不了解。但是老全全树海,锦绣市的老人没有不知道的!”

“他都破过什么大案子?”锦龙问道。

“那可多了。不过他有一项专长,就是找人!什么失踪人口哇,携款潜逃哇,肇事逃逸呀什么的,这种案子基本上都交由他来办。”

“心田这下有希望了。”听司机说完,我不由自主地说出这句来。

“你们是去刑侦支队办事的?”司机早就想问我们这句了。

“噢,就是去看个朋友。”锦龙这句谎话明显不太高明,听起来非常不自然,不止司机不会信,还暴露了我们的尴尬。

好吧,我俩是犯了案的坏人,我俩这是去自首的,行了吧?!

司机没再理会我们,因为目的地到了。

下了车,已接近中午,我俩直奔警局(我不太确定这么称呼是否正确)走了进去。

由一位警察同志做引导,我和锦龙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了市局刑侦支队一大队队长全树海的办公室门前。

门是敞着的,频繁有警员进出,显得格外忙碌。

带我们进来的警察同志进去通报了一声,获得批准,召唤我们进去。

我和锦龙一前一后战战兢兢地进入老全的办公室,面前的办公桌前,坐着一位身材瘦弱、皮肤黝黑的不起眼老头,他冲我微笑了一下,然后摆手让我随便坐。

看着这位被市民们吹捧得象神一样的老刑警,我有些失望,他不是我幻想中高大威武的形象,他不过就是个糟老头而已。

不停地有手下的警员递给他资料,他签完字,示意手下不必再来打扰并把门关好。

等屋子里面只剩下我们三人,老全先是问了一句:“请问你们两个哪位是缪心田的爱人金唤诚?”

我举手说道:“我是。”

老全客套地说了一句:“一路辛苦了,从家里过来的?”

“不是。”我仍旧不免紧张。

“不是从B市过来的吗?”老全又问。

“当然不是。”我发现老全的眼睛虽小,但是眼神十分锐利,搞得我不敢跟他直视,“要是从B市来锦绣,哪有这么快!”

老全干笑了两声:“也是,也是。那你们……?”

“A市。”

老全的小眼睛溜溜地打转,不知道在合计什么呢:“A市,怪不得。你们去那干嘛去了?”

也许是他的职业病,喜欢刨根问底,但是我此时被问得极不舒服:“找人呐!”

“怎么样?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他这话问得我火大,要是找到线索,我还来这么?

锦龙见我不说话,开口回答道:“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老全默默地注视了我很久,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但是身在人家的地盘,我不敢造次,只好低着头忍耐着。

看了足足有三、五分钟,老全才又开口问道:“你们是头一次来锦绣市吧?”

我点了点头。这个老家伙还挺厉害,我没告诉他,他居然猜出来了。

“那你是?”老全对锦龙问道。

“全警官你好,我叫缪锦龙,我是缪心田的弟弟。”锦龙倒是彬彬有礼。

全树海收起脸上的微笑,严肃认真并带着官腔地说道:“我能看一下你们的身份证,确认一下身份吗?”

得,他连查身份证都说得这么委婉,我真是服了。

我和锦龙乖乖地掏出身份证,摆在他面前的桌上。老头挨个拿起来查看了一下,再跟他电脑里的资料比对了一下,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他不怎么会使电脑,我猜。

让他帮忙找心田的事我看得从长计议了,我心想。

老全核对完身份证,把证件还给我们,然后继续带着官腔说道:“我们在市郊的一块菜地里,发现了一些衣物、背包什么的。就是我给你发的彩信里的那些。”

我更加紧张起来。

“其中有一张火车票,名字正是缪心田。当然,钱包里的身份证也证实了物品的归宿。我调取了网上的失踪人口档案,发现了前不久你在B市做的案情登记,于是赶紧联络了你。”老全说的话我已不去怀疑。

但令我深深疑惑的仍旧是心田的物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也许是我心底的疑问已经深深地反应在了我的脸上,然后被面前这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老刑警给看穿了。

“是不是觉得你爱人的东西出现在这里,挺不能理解的?”老全问我。

我只好又点了点头。

“其实我也挺疑惑的。你们是在B市报的案,东西却在本市找到,这里面,肯定有不少事情我们不知道。”老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不过既然遇到了疑惑,就得想办法解决它。过去我们办过不少类似这种人口失踪、失联的案子,快则几天,慢则几年都有。所以,我现在要说的是,请你们先以一个积极的心态来配合警方,要相信我们。既然东西是在我们这里被发现的,我就会管到底的。”

“你们只是找到了东西吗?心田的下落呢?你们有线索吗?”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我便不再委婉,直接问出了我心里最想问的问题。

老全停顿了一下,然后说:“还没有。”

我失望地低下了头,嘴里面嘀咕着。这个被市民传得跟个大英雄一样的人物,原来只是一个坐在办公室里面吹冷气的瘦弱老头,他看上去还没有我跟锦龙的体力好,他要是能找到失踪人口,那我跟锦龙更能。

正郁闷着,锦龙开口说话了:“请问全警官,我姐的物品具体是在哪里找到的?是谁发现的?你能详细说一下是怎么回事嘛?”

锦龙的思路明显比我的清晰,这让老全眼睛一亮,开始认真地重新审视这个不爱说话的大男孩。

打量了几下,老全说道:“是昨天发现的。市郊有块菜地,菜地主人昨天去摘菜的时候,无意中发现菜地旁边用来蓄水的一个天然的水池子里面,漂浮着一些衣物,还在水池边发现一个背包。那人打开背包,找到了身份证和火车票,他以为是小偷偷来的东西,拿走钱财,将东西丢弃在那。于是担心丢失物品的主人补办身份证麻烦,就报了警。辖区派出所出警以后,将身份证信息输入系统,结果意外地发现身份证的主人,哦,也就是缪心田,是系统里的失踪人口。于是赶紧封锁了现场,并将情况汇报到市局,市局又将调查任务分派到我们队。现在我的手下正在现场做进一步勘察,不过所发现的物品,只是清单里这些了,没有发现新的物品或是线索。”

说罢,老全从案卷中抽出一张物品清单,我和锦龙几乎同时站起,凑过去查看。

看完,我忍不住捂着嘴痛哭起来。锦龙赶紧安慰我。

“他的情绪最近都是这样吗?”老全关心地问。

锦龙无奈地点了点头。

老全对我安慰道:“虽然找到的东西基本上可以证实是缪心田的,但是仍不能说明她已经遇害了,或是别的推断。作为失踪人口家属,咱们一方面要做最坏的心理准备,一方面,也要报以最好的希望,只要一天不发现尸体,就不能说她已经死亡。”

失踪人口家属,哼,这个词安在我的身上,让我有些别扭,却又怎么都没有办法提出反对。

“对对对,我姐现在还只是……失联而已!”锦龙是在安慰我,以及自我安慰。

“你怎么不问我,关于心田失联的情况?”我故作镇定地对老全提出了我的质疑。

老全笑了笑,对我说道:“我昨天就跟B市那边提出了调取案卷的申请,今早我就收到了传真件。”

说着,老全举起案头的文件,心田的照片,带有我签名的陈述资料都在他的手上了。

我这才发现,这个老头在我到来之前,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工作。我只能沉默了,再说都是多余。

锦龙却突然又张口了:“全警官,您能带我们去现场看看吗?您刚才不是说,您的手下,都在现场。”

老全稍微想了一下,然后爽快地站了起来:“当然可以。”

说罢,锦龙跟随老全往外走,去停车场拿他的吉普车。我呢,则再也憋不住,直接冲向了厕所。

2 锦绣市市郊菜地

老全的吉普车飞速地行驶在陌生感依旧强烈的锦绣市街头,很快,汽车上了环路,朝东南方向行驶了大概十五分钟,从一个出口上辅路又行驶了大约五分钟以后,拐进一个狭窄的田间小路。这是一条土石混杂路面,刚开始路的两边还有几颗稀稀落落的杨树,过了不到两公里,半人高的杂草占据了主要视线,杂草下面是壕沟,越过深浅不一的土沟,两侧是大片大片的菜地。

有一片黄瓜地,用木头搭的架子,被青黄不一的瓜秧苗爬满,看样子原来是有塑料大棚的,只不过现在那些塑料膜被扯下去了。

紧挨着黄瓜地是一片茄子地,再之后还看见有青椒什么的,都是些常见的青菜,跟我家所在地B市的西郊没有什么两样。毕竟,两地仅仅相距数百公里,很多东西都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路面开始崎岖不平,偶尔可见货车压出的大坑。吉普车在艰难地行驶着,略有颠簸,但是可以忍耐。

又经过了好几处西瓜地和不知道是什么作物的田地之后,我看到前方不远处狭窄的小路边停着一排警车,几个警察在附近的菜地里查找着,有的手里还拿着竹竿。又靠近一些,我看见菜地边缘果然有个水塘,周围拉着警戒线。

“到了。”一路未出声的老全说道。

我的心开始紧张起来。

老全把吉普车在长长的一队警车后面停好,我便迫不及待地抢先跳下车,越过路边干涸的土沟,朝那些警察的位置跑去。

锦龙和老全相继下车,追了上来。

我跑进菜地,发现眼前是一片天然形成的水池群,由数个大大小小的水池组成,用于附近的菜地灌溉之用。这些池塘蓄水并不多,深度也不深,最大的一个池子的水深看样子也就能到腰间,周围长着茂盛的杂草。警察们一共有五、六个人,他们此刻正围绕着水池区的四周呈放射状向外搜寻着。

我看到水池边的一个块大石头旁边,摆着一个铁质的证物台,台上摆放着一些从水里打捞出来的衣物。我趁一个警员不注意,赶紧扑了过去,捧起那件粉色T恤不受控制地哭泣起来。

警员一把躲过我手里的衣服,将我格挡在安全距离之外。

“干嘛的?!”年轻的警员对我怒斥道。

我用泪水打湿了的双眼绝望地看着那些被警方当成是证物的物品,我知道那都是心田的。我看着心田的贴身之物如今沦落到如此境地,与泥巴与脏水为伴,我的心中顿时一股急火直冲向大脑,像是炸药爆炸,巨大的力量一下子将我掀翻,我一屁股坐到地上,视线模糊,眼前的数个人影,随即变成手拿砍刀的恶魔,他们追逐着跑在最前面的心田,他们在追杀她。

“心田快跑!”我叫喊着,想要阻止这一切。

“你能不能别喊!”年轻的警员警告道。

随后,老全和锦龙走了过来。

年轻的警员似乎是老全的手下,他抱怨着:“这人谁呀,有病吧?”

老全指着我说:“这是缪心田的爱人,叫金唤诚。”

年轻警员收起敌意:“咳,我说呢,吓我一跳!就是他报的案吧?”

老全点了点头,又有指着锦龙介绍道:“这位是缪心田的弟弟,叫缪锦龙。”

锦龙伸出手,跟那警员握了一下。

老全对我和锦龙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得力助手,我们一大队的侦查员,安小峰。你们直接叫他小安就行。”

不等我们说话,安小峰抢先说道:“哎呦,老全,你终于承认我是你的得力助手啦,可真不容易!”

小安一边说着,一边将坐在地上的我拉了起来。

我的视线仍旧盯着被他们打捞出来的心田的物品,无法再想别的。

“我能看看吗?我想再看几眼。”我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请求着,因为我知道,如果现在我不提出要求,也许这些物证将被警方收走,我很难再见到。

小安马上拦在我的面前,反对道:“不行。再说,刚才你不是看过了吗?”

我用祈求的眼神看着老全,等待他给出答案。

锦龙也帮我求情:“全警官,让我们看看吧,我们保证不破坏证物。”

我这才注意到,锦龙的眼圈也湿润了。

老全犹豫了一下,问小安:“这些是昨天打捞上来的吧?怎么还没拿走?”

小安答道:“昨天找到一部分,今天又搜到一只鞋,我是想等一下搜完,放在一起拍个照。”

老全点了点头:“今天只找到一只鞋吗?”

小安点了点头。

老全指着水塘区域问道:“各个水池里都下去搜了吗?”

小安指了指自己早已湿透的鞋和裤子:“您看看我身上都这样了,能没下去么?!”

老全满意地点了点头:“让他们看吧。”

领导发话,小安只好让开,嘴上,还不放心地交代着:“小心一点,轻拿轻放。尤其是那个日记本,先别碰,一碰就碎了。”

我和锦龙蹲在心田的物品旁,心如刀割地一件一件抚摸着它们。一件粉色T恤,一条牛仔裤,两只黑色运动鞋,一个黑色背包,一个空钱夹,一张身份证,以及一张火车票。身份证和火车票上心田的名字依旧清晰可见。我想把它们拿起来,贴在我的脸颊,但是我忍住了,因为我怕我的泪水将它们再度打湿。

锦龙这一次没有继续保持坚强,他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起来。

听到锦龙痛苦,我也忍不住又哭起来,最后我们两个抱做一团,哭得死去活来。

小安有些按耐不住,提醒我们道:“喂,喂,还没怎么着呢,你们要哭也为时尚早吧?!”

老全也走过来拍了拍我和锦龙的肩膀,劝道:“行了,别哭了。我刚才说的话你们都忘了吗?”

满身泥土的小安依旧保持着话多的秉性:“听到了吗?人还没死呢,你们哭什么?”

小安的话突然提醒了我,是的,老全刚刚好像说过,一天没找到心田的尸体,就说明心田有可能还活着。

我停止了哭泣,霍地站了起来,认真地环顾着周遭的这一切。

锦龙也擦拭着眼泪站了起来。

看着眼前的情景,我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我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但是这种感觉清晰地存在着,像是心底未忘记的记忆,隐约地挑拨着我的心弦。

我来过这里么?不,并没有。但是我有强烈的熟悉感。

心田在这里么?不,只有衣物。但我分明就能感觉到她。

是悲伤过度吧,或是别的,我竟然分不清楚我自己是活着还是已经死去了。

小安跟我再次确认道:“这些都是你妻子缪心田的东西,对吧?”

我麻木地点点头。

小安一脸无奈但是又不得不说:“从现场的这些物品来看,我怀疑你的妻子已经遇害了……只是,人还没有找到。”

我突然情绪化地抓住小安的胳膊:“你说什么?!不可能!我不认同你的推断,你太年轻了,我不相信你的话,我宁肯相信老全的。心田她还活着,她不会有事的,她上火车时还给我打电话了呢!”

缪锦龙赶紧拉住我,防止我过度贴近安警官。

老全听我絮叨完,突然眼睛一亮,赶忙问我:“等等!你是说她还有一只手机是吗?我们目前还没找到那部手机。”

“我姐有手机,带在身上。她上火车以后还给我姐夫打了电话的。”锦龙尽量保持镇定地说道。

“这下疑点来了,手机呢?”小安的眼神也为之一亮。

锦龙指着证物台上的火车票说道:“喏,你们看!这张火车票,是从A市到达B市的,可这里是锦绣市!她怎么会到这里来?她去B市是跟我姐夫办婚礼的,她到锦绣来干什么?!而且我姐她是从C市上的车,火车票怎么成了A市?”

一连串的问题好像说中了老全心里的疑问,他正好也是这么想的:“你说得没错。从预先的行动计划来看,她明显已经脱离轨迹了。”

“这里没有你们的亲戚,或是朋友吗?”小安插嘴问道。

“据我所知,没有。”锦龙答道。

“完全没有!”我补充答道。

老全安慰我们说:“确实有很多可疑的地方。你们的情绪先不要这么激动,还要配合我们做进一步调查。”

我绝望地望着四周的水池和田地,望着远处仍旧在田里搜寻着的警察们,我扬起头,发泄般地发出一声叫喊:“啊--!”

喊完,我跪在心田的衣物前面悲痛着、沮丧着。

我绝望地问着不知名的对象:“心田,你在哪里?”

老全在我的身后拍着我的肩膀安慰我,我却依旧无法走出心情的沉重。

时间过去很久。

我踉跄着站起,拖着麻木的双腿,走向水池边。

缪锦龙喊道:“你别想不开,姐夫?”

我头也不回地回了他一句,语气带着深深的激愤:“我要帮忙找到心田!”

我噗通一声,跳下水池,弯着腰,摸索着水里的动静,像对岸摸去。

锦龙像是突然受到了我的启发一样,也直奔水池,噗通一声跳了下来。我俩都在齐腰深的水池里继续寻找着心田的物品,不打算放弃任何可能。

“哎呀,你们快上来吧,别找了!”小安站在岸边焦急地冲我们喊着,“这些池子我们都找过了,大致上就这些东西了,别的也不会有什么了!”

话音刚落,又听见噗通一声,我回头一看,是老全也跳了下来。

小安看老全也加入了重新搜索的行列,只好硬着头皮也跳下水。嘴上,不停地喃喃自语着:“得,我这裤子还有鞋,刚有点要干的意思,这下好,彻底干不了了。”

我们四人分头在水池里摸索着,一寸一寸地排查,打算将这几个大小不一的池子再找一遍。我们此次搜寻的目标是心田那只消失的手机,虽然我们都没有说出来,但是都憋着一口气,都想把它给找着。也不是说找到手机,就找到了心田,只是听说了还有一件遗漏的物品以后,就像是留有一丝不甘,总想让它圆满。我则期待着团圆。

我拨开水池里茂密的水草,发疯似地向前寻找着。我的手在水下,被那些水草狠狠地划过,不知道割出多少道口子。

菜地里的民警们都已经搜索完毕了,见我们跳进水里继续找,他们也受到了鼓舞,纷纷跳进水里,重新加入了搜寻的队伍。

我拿起一位警察递给我的一根竹竿,继续往水塘的中间找去。

我用竹竿不停地拨开水草,拨开水底的石头。突然,在水池深处,随着我手里的竹竿一挑,浮出水面一块塑料布。如此庞然大物,吓了我一跳,等我镇定好以后,我发现它好像是一大块塑料布,是黑色的。

我抓住一角用力扯了一下,突然,嘴里不自觉地发出一声惊呼:“啊!”

缪锦龙注意到我这边发现了情况,赶紧往我这边快速淌了过来。

我俯身下去,在水草底下挪开一块压住塑料布另外一角的大石头,然后一包用若干黑色塑料布包裹住的物体咕咚一声浮出水面。

缪锦龙赶到我身边,我们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慌乱地用手快速扒开那些塑料布,结果,一张被水泡得苍白的脸露了出来!

啊!啊!啊!

我叫喊着,像是发了狂。

锦龙也在叫喊着:“姐姐!”

我发疯般地将那具被水泡得惨白的尸体从塑料布里完全拨出来,看着那已经肿胀不堪、样貌却依稀可辨的脸:“心田!心田!呜呜!”

民警们闻声赶了过来,联手把尸体抬出水池,拨开塑料布,我看到心田只穿着内衣内裤安静地躺在那里。

我和缪锦龙抱着地上的尸体痛哭着、哀嚎着。

“姐姐!姐姐!呜呜!”

“心田!心田!呜呜!”

心田却像是冰冷的白色冰块,静静地躺着,没有一丝回应。

心田的胸部在内衣上方有三颗痣,他们各自的位置几乎相等,尽管皮肤已经被水浸泡得苍白,但这熟悉的标记还清晰可辨。

我们第一次在一起过夜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个。

当时我还说:“心田,你的胸口有三颗痣,链接起来是一个等边三角形!”

心田笑着说:“如果我丢了,你就可以找到我。”

越是想到过去的种种,我便越是哭得死去活来。警察们将我和锦龙不断地向后拉着,怕我们破坏心田的尸体。我和锦龙无法靠前,只能用泪湿的眼睛绝望地看着。随后,法医来到现场,我和锦龙只能远远地看着,感觉我的心田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我已完全感觉不到她了。

看着死去的心田,我不自觉地哼起那首歌。那首Beyond乐队的《农民》,歌词里面有心田的名字:“每个人头上一片天,每个人心中一块田,到底是丰收是荒年,问感觉不要看金钱。若是七分醉好梦田,何苦拚命要贪千杯,什么心结成什么缘,一份血汗收一份田。”

3 锦绣市公安局刑事侦查支队

傍晚,我和锦龙回到刑侦支队,老全说想跟我们好好聊聊。

我跟锦龙犹如行尸走肉一般任由他们安排,几乎没有什么意识,都拒绝主动讲话以及表态。

人都死了,还说别的有什么用呢?时光又不会逆转,心田不会活过来。

老全去找法医了,交代小安招呼我们边吃饭边等他回来。小安本来是打算把我俩安置在会议室等候的,后来老全特意来电话,让我们去他的办公室等,可能是觉得他的办公室更私密一些,估计是想对我们这种受害者家属的特别优待吧。

小安点了四份外卖,很明显,我,锦龙,小安,老全,每人一份。可是饭送来之后,我和锦龙全都没有心思吃饭,只是任由盒饭摆在我们的面前,看都不想看一眼。

我是看见饭就反胃,觉得污秽、恶心,尤其是听说里面是肉菜以后。我饭不吃,水不喝,内心的悲痛与怨气慢慢地灼烧着我,我的嘴唇干裂,鼻腔里呼出来的是火,是烟。

锦龙自从找到他姐姐的尸体以后,就一直哭个没完,边哭嘴上边念叨着“我可找到你了”之类的话。后来可能是哭累了,身体里的水分排干净了,就那么低着头坐着,刚才只是喝了一大杯水。

小安端着盒饭站在老全的办公桌旁边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吃得噎住了,就灌下几口水。此刻他已经换了一身新警服,洗干净了身上的泥土,但依旧可以看出一脸的疲惫。

“昨天找了大半宿,今天整一天,水里泥里的,饭都没吃上一口。”小安边吃边跟我俩解释,“这不,这是今天的第一顿饭。”

我抬头看着年轻的警察,心里面很是过意不去。但是我又不知道说什么,感觉说什么都是无意义的。

“你俩多少吃两口,待会全队回来,说不定又得跟你俩谈半宿。”

我和锦龙继续沉默,没人动筷子。

小安感到尴尬:“得,不想吃就不吃,我先给你们留着,待会饿了我再拿去给你们热!”

小安三下五除二地吃完盒饭,随手把饭盒扔去外面的茶水间。等他回来时,他也带回了老全的消息。

“全队的车已经到楼下了,说话就进来。”小安试图在谈话之前调动起我俩的情绪,“咱们都打起精神来,争取早点把这案子调查清楚。”

果然,没过几分钟,老全便带着疲惫的倦容推门进屋了。

一进屋,他不忘先跟我和锦龙安慰了一句:“节哀顺便,二位。”

老全看了一眼我和锦龙面前扔未动过的盒饭,叹了一口气,也把自己桌面上的那份饭拨到一边,点了一根烟。

“情绪怎么样?今天能谈吗?不能谈就明天再说。”老全对小安说话,也捎带说给我俩。

小安看了看我俩,没敢轻易下判断。

“谈吧。反正都这样了,反正人都在这了。”这话是锦龙说的。他居然突然开口了,是我没有想到的。

我也赶紧提起我最后的一丝精力,在我颓废成一堆烂泥之前,我也想听听这个市民口中的大英雄是怎么说的。

老全冲小安点了点头,小安会意,搬了凳子坐下,准备认真做记录。

老全的手里掐着抽到一半的烟卷,起身走到我的面前,语气尽量舒缓却又不失职业性地说道:“我刚从法医部门出来,又去了一趟市局领导那里,做了简要汇报。情况你们也看到了,现在已经不是单纯的人口失踪这么简单了,已经上升成凶杀案了。所以我们从今天开始,正式立案侦查。”

凶杀案三个字让我整个人为之一阵,我只想跟心田过普普通通的日子,我怎么都想不到,我的人生会跟凶杀案这种事联系到一起。

老全依靠在办公桌边缘继续说道:“经过法医部门在今天下午做出的初步判断,死者缪心田是他杀。她颈部的淤青,很可能是造成她死亡的直接死因,属机械性窒息,也就是说,是被人掐死或是勒死的。死者死亡以后,才被人用塑料布包裹,抛尸到水塘里,并用大石块,压在了水底。所以很明显,这是一起恶性杀人抛尸,企图掩藏尸体逃避法律制裁的刑事案件。”

锦龙听到老全说出心田的死亡的原因,忍不住又开始落泪。我受他的影响,也哭了起来。

我边哭边表达我的恨意:“是谁这么狠心?居然下这样的毒手!”

锦龙一边抹泪一边附和着我:“我姐人很好,为人特别善良,谁会忍心对她下手呢?”

老全掐灭手里的烟头,继续说道:“死者钱包里的钱和卡都不见了,还有手机,目前不排除图财害命的可能。另外,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只穿着内衣内裤,尽管详细的尸检报告还没有出来,但从目前的初步检查,发现死者的处女膜呈陈旧性破裂,阴道内未见明显的精液和异物,所以死者生前应该没有遭到过强奸。当然,也不排除强奸未遂的可能,我们在尸体的体表发现了一些伤痕,应该是打斗的痕迹,可能是罪犯强行脱掉死者的衣服时造成的。”

我握紧了拳头,仇恨占据了我的胸膛,我真想将那个凶手碎尸万段。

老全一边缓缓地在屋子里面走动,一边继续说道:“所以我们会先从强奸和抢劫杀人查起。首先在发现尸体的现场附近展开排查,菜地周围的居住区,还有水池后面那片工地。死者身上裹的黑色塑料布,目前是很关键的物证。噢,对了,还有你们提到的死者那部手机,找到它,也许就是破案的关键。”

“强奸?抢劫?杀人?”我的嘴里不停地嘀咕着,“不是绑架吗?”

锦龙瞬间体会到了我的意思,重新组织了语言,对老全说道:“全警官,我跟我姐夫的看法是,会不会是绑架之类的?”

“你说说看。”

“我跟我姐夫都觉得,如果是抢劫之类的谋杀,为什么不在B市或者是A市?我姐为什么大老远地跑到锦绣市来被抢劫被谋杀?”

老全点头表示认可:“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了。这也是我心里的最大疑惑。也就是说,死者缪心田为什么会偏离原本制定的路线,来到一个完全不相干的城市,对吧?”

老全径直走向了白板前,拿出油笔,在白板上一边说一边画着路线图:“根据系统里的报案资料以及你们的亲口叙述,死者缪心田的行走路线应该是由C市买票上车,途径A市不下车,继续行驶,直到列车的终点B市,对吧?”

我和锦龙齐刷刷地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缪心田所购买的火车票应该是C市到达B市。而现在找到的火车票,是从A市到B市,这里就存在了一个很明显的疑点。”老全在白板上画了一个巨大的问号,然后继续画着:“如果按照火车票面的信息做常规推断,缪心田应该是从C市上了车,然后在中途A市提前下了车。然后她又购买了A市去往B市的火车票,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并没能按时登上那趟火车,而是由A市辗转来到了我市,锦绣市。注意,这一段路,目前尚不知晓是怎么来的,火车?汽车?还是搭乘谁的车过来的?这里又有一个疑点。”

老全又在白板上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画完,转头看着我说:“如果只是一般的绑架或是劫财劫色的,绝不会把人质绑票到这么远的地方杀人抛尸,从A市到锦绣有好几百公里,这么做无疑是费时费力,且容易被人发现。”

“能不能是心田她误打到了黑车,被黑车挟持到了这里?”我提出这一点设想并没有任何原因,只是突然想起出租车司机说的黑车猖獗现象。

“这种可能应该很小。”老全自信地说道,“你们坐客车来锦绣市的时候可能已经看到了,我市最近一段时间严打黑车跟非法营运现象,不光是市内,就连各个高速路出入口,都设置了检查站点。如果是一个外地的黑车拉着一个女孩进入本市,肯定是会被扣下盘查的。”

老全说得没错,我乘坐客车进入锦绣市区的时候,的确有穿着警服的人拦住客车,让停车检查来着。然后进入市区以后,到达客运站的时候,又看见了巡逻的警力。当时我还在心里嘀咕,锦绣市的治安做得可真到位。

“心田她不会主动来锦绣市的。”我对老全说出我的判断。

“你说到了重点!”老全走到我的面前,“从主观意识上分析,缪心田着急去B市办婚礼,不可能没事往锦绣市跑。抢劫犯也不会没事绑架一个女孩跑这么远抛尸。这里面肯定有一个理由,一个强大的理由,支配着缪心田和那个凶手,一同从A市来到了锦绣市。”

老全最后这段话说得我跟锦龙面面相觑,一头雾水,怎么都想不明白。

“你们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呀?”小安突然问我。

我想了一下,觉得头有些疼,还是没能想出个人选来。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

生活中的小磕小绊谁都难免,但是不至于发展到长途跋涉地杀人抛尸,这得是多大的恨呐?!

锦龙也认真地想了一下,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姐和我姐夫平时很低调,很少交际,更不会认识那种不三不四的坏人。”

“也就是说,仇杀的几率很小。”老全总结道。

小安认真地做了纪录,纪录完毕,突然又问道:“那你们俩结婚,有没有什么人反对你们?比如,有没有男人跟你竞争她?”

小安的话我已经明白了十分,他是仇杀排除,又问情杀。

可是根本没有男人跟我抢心田呀。

“心田在感情方面,挺专一的。”我是这么回答的。

“对。”锦龙怕我说不明白,不断地想要给我做补充,“我可以证明。她从来不跟别的男人过多来往。”

“你们没吵架吧?”小安突然问道。

我赶紧表示:“当然没有!”

“情杀的几率也很小。”老全又总结道。

“那就只能为钱了!”小安脱口而出。

“不一定!”老全打断了他,“缪心田的身上能有多少钱?钱包里的现金,加上卡里的,总共不过千把块而已。”

“那怎么了,”小安明显不服,“咱们不是还遇过……为了二十块钱抢劫杀人的嘛?!”

“那个案子犯罪代价多低呀,”老全简单解释道,“那是个醉鬼,流浪汉,本来都想死了,翻垃圾箱找吃的,意外找到一把被遗弃的破菜刀,于是拿刀把正好过来捡废品的给弄死了,抢走了身上的二十块钱。”

两码事,的确。我的心里还在反复回想着老全刚刚的话,是什么巨大的动因,使得心田能够不惜走出几百公里,不惜耽误自己的婚礼。

“下一步,”老全坐回他的办公椅说道,“我们会请铁路和客运部门配合调查,还有死者的手机号,我们会找通讯服务商配合调查。你们俩最近也要积极地继续配合我们,手机都保持24小时开机,人也最好暂时呆在锦绣市,保证随时联系。回去以后,也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得罪的人,或者可疑的人和事,想起什么,就告诉我。”

说完,老全把一直挂在椅背上的背包翻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塑料带,放在我面前的桌面上。

我仔细看着,那应该是一个证物袋。

老全从袋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日记本,我认出,那是心田的。

“这本日记被水打湿了一大半,不过现在烘干了,有些字迹还是可以辨认的。”老全把日记本举起,展示在我的眼前,“这里面多是记录了缪心田的一些生活流水账,最近我会好好看看,争取还原出一些死者生前的生活片段来。”

我指着日记本问道:“我能拿走它吗?”

老全马上摇头:“噢!这可不行。这个现在是重要证物,它有可能会成为我们破案的重要线索之一。”

“可那里记的都是我跟心田的回忆,我想,我想拿回来,珍藏起来。”我乞求着。

“我能明白你的心情,”老全叹道,“不过我答应你,等案子破了,我争取把它送回你手上。”

我心碎了好一会,才又祈求道:“那我现在能看看它吗?”

老全和小安对视了一会,才犹豫着说道:“那好吧。”

小安把日记本交到我的手上,我轻轻地翻阅着,看着那些被水打湿之后模糊的字迹,我的泪水已经开始在眼圈里打转了。

我拿着日记本看了足足有十分钟,小安才又把它归还到老全的手上。

老全拿回日记本,装在证物袋里,又问我道:“你们确定,缪心田失联这段日子,你们没有接到任何敲诈勒索的电话,是吗?”

“没有接到。”我确信地说。

“除了几个从寻人启事上看到以后打来骗钱的。”锦龙补充道。

“行吧。今天就到这,大家也累了一天了,回去好好休息。战斗才刚刚打响,以后咱们的工作还多着呢,谁都别气馁,要相信警方,一定能找出凶手,还死者一个说法!”

尽管老全这么有信心,但是说实话,我并不看好他们。我心里没有指望他们能够破案,我觉得这种事情就像是大海捞针,太难了。即使几年以后破案了,它早已是时过境迁,对于我们这些受害者家属来说于事无补了。

我对残忍杀害心田的凶手当然有恨,而且是无比的痛恨。不过说实话,我宁肯自己动手,找出那人,毁了他的人生,让他变得像我一样。

正想着,老全说了这么一句话,算是今天的总结陈词吧,我觉得。他说:“这个案子的关键,是找出缪心田来锦绣市的理由。”

这句话说完,我们大家虽然都觉得很有道理,但是大家全都不知道接什么话来回应他。

如果我知道心田来这里的理由,我也许就不会失去她了。

小安也许看出了我的质疑,他送我们出门前特地给我们吃了定心丸。他说:“你们就放心吧,我们保证破案。我们侦查一大队处理这种案子是出了名的!什么人口失踪、失联、绑架勒索、挟持杀人,我们的破案率是全省最高的。”

说着,他又贴近我和锦龙降低音量说道:“我们全队,你们如果不信可以出去打听打听,全树海,嘿,这老头,神着呐!”

我们三人正往外走,听见身后的老全对小安喝到:“小安!”

4 A市市郊火化场

回到旅店,我把心田遇害的消息打电话通知了家里人。锦龙也分别给他的爸妈打了电话,两通电话哭了两场,已是难免。锦龙的父亲仍在B市等候消息,他的母亲在C市家里等候消息,二位老人听锦龙哭诉完心田的噩耗,全都表示当晚就要赶过来。锦龙费了很大的口舌之力,才说服二老暂且缓一晚,等天亮再说。

我的家人也是如此,我让他们明天再出发。

打完电话,听完家人们的哀嚎,我和锦龙更加悲伤,早已无心睡眠,只是不断地重复着沉默,抽烟,买烟,再沉默着抽烟这样的动作,直至天明。

两家人乘坐一早的客车,大约要在傍晚左右才能够到达。所以白天没事,我和锦龙商量,打算买些鲜花去心田遇害的地方祭奠一下。

早晨,我和锦龙出门去买花,一出门,我被烈日照射,眼前一花,踉跄着差一点摔倒。是锦龙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我。锦龙见我身体虚弱,硬是拉我去附近的早点铺吃了早点,我本无心吃,他说接下来我俩还要接待相继到来的两家人,老老小小的,情绪免难失控,所以我俩要保持好体力,照顾好家人们。

我只好听他的,认真吃饭,但只觉嘴里索然无味,犹如囫囵吞枣。

上午,我俩正在花店里选花,老全给我来了一个电话。电话里,他告诉我一个另我十分头疼的事,挂了电话以后,愣在哪里,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锦龙把我叫去花店门外,问我怎么回事。

我如实相告。今早,锦龙的父亲以死者家属的身份给锦绣市公安局打了一个电话,电话转到了局长办公室。电话里,锦龙的父亲提出郑重申请,让锦绣市的警方先不要对心田的尸体进行解剖,理由是家里人还没有就是否接受尸体检验达成一致。

我的心里慌张得要命,脑袋也开始嗡嗡作响,我没想到心田死后还有这么多让人心烦意乱的事情,让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锦龙听得一知半解,拿出手机给他爸拨了过去,此时他爸已经在客车上了。

这通电话足足打了有半个小时,挂了电话,锦龙跟我解释了详细情况。

原来,心田的母亲提出拒绝对心田进行尸体解剖,理由是既然人已经死了,大致的死因也都清楚了,就不要再毁坏心田的尸体了,想保留她最后的完整。心田的父亲持反对意见,坚决要求对尸体进行解剖,一定要查明死因,设法破案,找出凶手,将之绳之以法。后来,心田父亲和母亲在电话里吵了起来,情绪激动,心田母亲还被气得一度昏厥过去。后来心田的二叔在电话里帮着心田母亲,劝心田父亲暂时不要对心田进行解剖,等家里人商量出一致的结果再说。

而我的父亲还有姐夫俩人,正好也在跟心田父亲同一趟客车上,他们听到了心田父亲打电话的内容,听闻他们拒绝解剖,我爸也跟着生气。我爸的意思是坚决支持解剖,查清楚死因,而且提醒缪家不要给警方的侦破工作添乱。

心田父亲本就对我们家人不满,加上女儿死去心情悲痛,又遇上是否解剖的事被左右相逼,一时情绪崩溃,在客车上跟我爸打了起来。

好在客车刚发车不久,大家拉架起不到作用,这俩人始终要往一块打。后来司机干脆调转车头,把客车开去了公安局。到了公安局,警察上车要将二位老人强制带下车,俩人全都服了软,纷纷表示是亲家关系,因为家庭琐事吵架,不至于闹到公安局。经过一番批评教育,客车终于顺利发车了。

因此为了避免引起更大矛盾,关于心田是否解剖一事,就先暂停了。得不到市局的命令,老全他们也不敢贸然行事,只能坐等消息。好在,解剖与否对他破案的进度影响不大,老全办案基本凭借经验,解剖与否心田的案子都是他杀,他杀就得抓凶手,这一点是确信无疑的。

闹出这种局面也是我和锦龙无法左右的,虽然心田是缪家的女儿,家里人有发言权。但是我已经跟心田领证,我是她的合法丈夫,对是否解剖我也有发言权。难就难在两家人的关系,不是那么融洽,出了歧义之后无法得到有效商议,这让我和锦龙十分头疼,只好等晚上人都来了再说。

就这样,上午的时候,我和锦龙打车又去了那片菜地,在水塘边,给心田摆放了两束菊花,烧了几张纸钱。

水塘周围的警戒线已经撤掉了,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太阳照射着水面,泛着刺眼的白光。水草茂盛,一团飞虫聚集在水面上空,偶有菜地里的蟋蟀或是蝈蝈发出几声鸣叫。水蒸气从地表散发出来,困在低压的空气之下,缓慢地上升,吸入肺中,带着泥土的腥气。

或是死亡的腥气,血的味道。

一个风华正茂的美丽女孩在这个不起眼的小水塘殒命,她是一个大学毕业并且彬彬有礼的女孩,她也许做梦都没有想到,距离她的家乡数百公里之外的一个陌生的小水塘会是她最后的归宿,这是何等的可惜与遗憾之事。

祭奠完心田,我和锦龙沿着田间的小路往大路的方向走。

我问他:“关于解剖的事,你心里是什么看法?你得先告诉我。”

“其实我也不太同意把我姐……解剖。”锦龙如实相告。

本来我想跟他争辩,本来我想问问他,难道你就不希望查出你姐真正的死因吗?你不想找出杀害你姐的凶手,为她伸冤吗?

可是,没等我展开咆哮,锦龙自己就推翻了自己刚刚的话。

他说:“可是我姐死得太惨了,无论如何,得找出凶手。”

看来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的答案跟我的答案基本一致,我也就放心了。

回到旅店,已经是下午了,简单休息了一会,锦龙又拉着我去路边吃了一顿饭,饭后,我们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往客运站,等待着我们那些意见不合的家人们。

客车比正常时间晚点近一个小时后,终于到达了。我的父亲和姐夫先从车上下来,全都默不作声,怨气鼓鼓。锦龙的父亲等到人都下光了才下来,也是铁青着脸,一下车就拉着锦龙说话,完全无视我的存在。

我和锦龙只好各打一辆出租车,将家人送至我俩住的旅店安置下来。

安置完毕,我俩又折返回客运站,等待心田母亲的车次。

心田母亲的车是在我父亲的车到达以后接近两个多小时到的,她到了以后,已经是晚饭时间了,我和锦龙商定,待会把人都聚集在一块,找个饭店的包间,大家一边吃饭,一边商量解剖的事。

见到心田母亲之前,我还担心我和锦龙的计划会因为两家人互相的怨气而无法实现。但是见到心田母亲以后,我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

心田的母亲是一个没读过什么书的家庭妇女,整日在家操持家务,做丈夫的后勤保障工作,带大了两个孩子,且都是大学生,学习成绩均名列前茅。这么一个足不出户的女人,我原以为她对女儿的不幸夭折会表现出极大的失态来,可是她并没有。我终于知道心田那和蔼可亲的脾气是遗传自哪里了。

心田的长相跟她母亲有几分相似,尤其是脸型及下巴等部位,因此看到我的岳母从客车上下来的那一刹那,我居然有点恍惚,我还以为是心田从车上下来,我直接冲在前面,伸手去扶她。

心田母亲先是一愣,随后释然地伸出胳膊,让我扶她下车。

锦龙发现他妈已经不那么恨我,他也在为我感到高兴。看来待会的晚宴还是值得放手一搏的,我俩认为。

接到心田母亲,送去旅店跟心田父亲汇合,稍作休息,我和锦龙暗中利用短信沟通,各自带领家人,去往旅店附近的鲁菜馆。

我带父亲和姐夫到达饭店包房的时候,缪家人还没到。我嘱咐了几句,让他们待会商议正事的时候,能够体谅到缪家人失去亲人的悲痛,尽量态度和缓一些。父亲接受了我的建议。

没多久,锦龙带着父母也到了。大家简单打了个招呼,各自坐定。虽然彼此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但是起码没有人转身走人,这让我看到了曙光。

菜上齐以后,各自吃了几口,心田的母亲便放下筷子,轻声哭泣起来。

她说:“你们吃,别因为我影响了心情,我哭一哭就没事了。”

这话说得我心头一酸,放下筷子,站了起来。

“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心田,我有罪!”我诚恳地说道。

心田父亲把脸扭去一旁,独自饮酒。

心田母亲擦干老泪,摆手示意我坐下,我只好照办。

心田父亲忍不住先开了腔:“说正事吧,我闺女解剖的事,你们是什么意见,是坚持早晨的说法,还是有得商量?”

“呦,你不是说孩子是你家的,我们没资格做决定吗?”我爸明显肚子里还带着气。

“结婚证都领了,算半个你们家人了,你要是态度诚恳点,我还愿意跟你商量。”心田爸爸的语气虽硬,但是比起早晨明显有了和解。

心田母亲拍了拍心田父亲的胳膊,我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我估计,这两口子肯定是打电话商量来着,态度明显有所缓和。

“爸,你现在是什么意见?”锦龙问道。

“我?我原来支持做解剖。人都死了,还计较那么多干嘛,再说,到了火葬场一烧,还不是白灰一把!”心田父亲话糙理不糙,“是你妈,她心疼闺女,我看她这个样子,我也就不忍心了。哎,随她吧,我听她的。”

我的心里开始紧张起来,因为心田母亲是反对解剖的。

心田母亲又抹了一会泪,说道:“我始终不同意解剖,不解剖就破不了案吗?我看未必。”

我爸有些着急:“咱们还是得相信科学。查明白死因,才好破案。光是凭眼睛看,能看出啥来?人在水里泡了那么多天,都泡发了。”

听我爸这么一说,心田母亲又是一阵哭泣。心田父亲刚要发作,被锦龙一把按了下来。

我赶紧在桌子底下拍了拍我爸的大腿,示意他说话注意分寸。

“那现在还是达不成统一,我们家反对解剖,你们家赞同解剖。”心田父亲总结道。

我只好请求锦龙帮助我,我问他:“锦龙,你是什么意见?”

锦龙很聪明,体会到了我的用意,大声地说:“解剖与否,我认为应该听警方的专业判断。他们认为应该解剖,那就解剖。他们认为没必要,咱们就不解剖。”

我赶紧附和道:“我赞成锦龙的意见。听警察的。”

我看了看我爸,问道:“你怎么说?”

我爸点了点头:“行。听专家的。”

我又问心田父母:“你们有意见吗?”

心田母亲一脸忧郁,没有做声,心田父亲想了半天,锦龙又劝了几句,他终于妥协,点头默许。

“正好,我有这个案子的负责人的电话,我现在就打。”我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这人是刑侦支队的大队长,相当厉害的人物!”

电话拨通了,我开门见山:“全警官,关于心田是否需要解剖的事,您是专家,您给我们家属一个意见。”

我把电话当着家人的面开了免提,电话哪头的老全犹豫了片刻,先是问道:“全家人都在呢?”

“对。都在。我们听您的!”我说。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我们耐心地等待着,良久,老全语气认真地说道:“一定要做解剖。尸检是所有刑事案件必须要做的程序,这是最基本的。”

两家人的不同意见随着老全简单精炼的一句话终止了,大家默默地吃完饭,各自回旅馆,再无争议。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两家人呆在锦绣市,等待着警方的解剖工作,解剖完毕,我们把心田送去市郊的火化场火化,骨灰入盒,寄存在火葬场,又回到旅店,接着等待警方的尸检结果。等待是会让时间显得漫长的,也很熬人,期间,两家人又去了心田遇害的菜地以及存放骨灰的临时灵堂去祭奠了几回。其余时间,都是呆在旅店里,无心干别的。

我和锦龙跑了几次刑警队,老全那边的侦查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但是没有透露任何进展给我们,只说,等有了确实的消息再告诉我们。

又过了几天,尸检报告出来了,大致上没有跳出老全之前与法医的初步判断,心田的尸体颈部淤青,皮下有出血现象,加上甲状软骨骨折,属于机械性窒息死亡,是被凶手用手掐住颈部致死后进行水中沉尸的,因此尸体的口鼻等器官内未见泥沙,发现尸体的那个水塘也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心田生前曾试图跟凶手做过抗争,但是失败了,这一点从她双手多处断裂的指甲以及手臂、小腿上多处植物的茎部划伤可见一斑。尸体未见尸斑,说明心田在被掐死后立即遭到了沉尸处理,整个处置尸体的时间应该没有超过一个小时,所以,第一案发现场应该就在水塘附近,且凶手非常容易找到用来包裹尸体的黑色塑料布。警方在对附近的菜地进行地毯式搜查中,果然发现了距离水塘大约四百米外的一块西红柿地里,有大面积的踩踏和打斗痕迹。虽然案发后本地下过一场小雨,无法进行精确的痕迹鉴定,但从依稀可见的脚印还有植物的倒向来看,至少有两人曾在这里搏斗过。让老全把此处确定为案发现场的最后一项强有力证据,居然是心田的衣服上发现的几颗西红柿籽,应该是她在跟凶手进行搏斗的过程中压碎了菜地里的西红柿,粘连到衣服上,在被抛尸的过程中由于水的浸泡冲掉了一些,但仍有几颗被蹭到了衣服的接缝里,被保存了下来。所以警方怀疑凶手是一到两人,并且肯定至少有一位是力道非常大的男性,习惯手为左手。

让我稍微感到安慰的是,除了脖子上的掐痕是致命伤,心田的尸体再无其他严重创伤,并且,她死前没有遭到强奸,也没有被下毒或是迷药,因此可以说没有受多大的罪。

但是也有让我更为崩溃的消息,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一度哭得昏厥过去的,后来缓了好几天,加上家人不断地安慰,我才能有勇气面对。这个让两家人更为悲痛的消息是心田死的时候已经怀孕近三个月了。

一尸两命。

警方在对两家人进行逐个问话后初步断定,心田因为仇杀遇害的可能几乎为零,她的社会关系特别简单,平时从不与人结怨。关于情杀的分析,心田是一个年轻貌美的都市白领女性,工作原因,她需要接触大量的陌生异性,在大学时期也是校内小有名气的美女,虽然一直有稳定的男朋友,但是也不排除有暗恋者的可能。因此,情杀的可能暂时不能排除。另外,因为劫财而杀人灭口的可能性目前是最大的,心田的遗物中唯独钱包里的现金以及手机丢失了,现有的迹象直接把案件的性质指向了抢劫杀人。

我对杀害心田的凶手的恨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我恨不得马上找出他来,跟他拼个你死我活。老全也再次承诺我,一定会尽快结案,给我们两家人一个说法。说实话,他的承诺我不知道我相不相信,当时,只当做一句安慰的话罢了。

老全建议两家人都各自回家等待消息,不必都呆在锦绣市。但他要求我和锦龙再多留几天,说尸检报告结合我的报案记录发现了一些疑问,需要我们进一步配合调查。

我给家人们买了车票,父亲和姐夫回了B市,心田的父亲带着心田的骨灰回了C市。

送走了家人,我和锦龙继续留在锦绣,果然,在当日下午,老全就派小安开车来旅馆接我们,去往刑警大队老全那里。

来到老全的办公室,老全开门见山地对我说:“尸检报告显示,缪心田的死亡时间是7月4日晚上。还有,根据缪家人提供的笔录,缪心田是在7月3日的早上从家里出发的。”

我疑惑地看着老全,猜不透他到底想说什么。

“而你们的婚礼是在7月6日,你在报案记录里说,你曾经在婚礼的前一天,也就是7月5日接到过死者给你打的电话,电话中,死者通知你她已经上车了。”老全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因为缪心田在7月4日就已经死了,死人怎么可能给你打电话?”

说着,老全把尸检报告递到我的手里。我麻木地翻看着,双手开始忍不住抖动起来。

“这,这不可能。我明明接到过心田的电话。”我边看报告边自言自语地说着。

“你是不是记错了,姐夫?”锦龙小声地跟我确认着。

我看了看锦龙,又看了看老全,一脸的茫然。

“把你手机给我看看。”老全对我说道。

我掏出手机,递给老全。老全接过我那摔得稀烂的手机,皱着眉头查看着。

良久,他突然问道:“怎么没有通话记录?”

我靠近以后看了一眼,依旧是一脸茫然。

锦龙走过来看了看,解释道:“全警官,是这么回事。我姐夫那天因为过度悲伤,把手机给摔坏了,手机被恢复出厂设置过,所以里面的记录都没有了。”

老全把手机还给我:“算了,我们去找通讯服务商调查吧。”

“我应该不会记错的,我确实接到过她的电话,她说她上车了。”我不服气地强调道。

老全沉思片刻,说道:“那现在只有三种可能,一是,缪心田给你打过电话,但是日期不是7月5日,是你把日期记错了。二是,她从未给你打过电话,你是因为疲劳过度,或者是婚礼之前的紧张等因素致使你出现了幻觉,或是做的一场梦而已。最后的一种可能,就是有一个别的女人给你打了电话,她也许是无意的,也许她就是是凶手,她冒充死者给你打了电话,目的,是想掩盖死者已经死亡的真相。”

听了老全的专业分析,我又陷入了更深的迷茫之中。

锦龙见状,抢先开口说道:“我比较赞成第一种可能。我姐夫的记性一般,记错日期是有可能的。”

我瞪了锦龙一眼,说道:“我本人比较赞成第二种可能。尸检报告是不会撒谎的,心田如果是7月4日就已经遇害了,那就不可能给我打电话了。婚礼之前我确实挺累的,白天要忙里忙外筹备婚礼,晚上因为精神亢奋和紧张,根本睡不着觉,那几天晚上我整晚都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煎熬,即使睡着,也是处于半梦半醒之间那种最浅的睡眠,还经常做梦。不,分不清是做梦还是幻觉,我觉得是我在胡思乱想。”

“结婚证都领了,你还担心什么?”敏锐的老全立即问道。

“担心,担心她不会来。”我满脸尴尬,支支吾吾地说道,“因为,因为心田的父母不太赞成我们的婚事。”

老全同情地点了点头。

“如果方便的话,希望你们在锦绣多呆几天,后面也许还得及时跟你们沟通案情进展。”老全要求道。

答应完老全,我们就回了旅店。之后,我就一直呆在旅馆里,心情难以平静,坐立难安。

我开始觉得,老这么等下去不是个办法,锦龙也开始觉得,得做点什么。

我那可怜的未婚妻心田,已经由失联,转变成遇害,我却在这里吃了睡,睡了吃,这不像话。

于是,在一个下着雷阵雨的晚上,在我和锦龙喝完闷酒以后,我俩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自行去寻找凶手,不再接受漫无边际的等待。

即使帮不上警方,就算是帮我们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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