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失联以前
第十三章 心病

失联的新娘  作者:发威

寻找凶手?

不,寻找自己!

其实这场悲剧是可以避免的,因为这次祸端只是源自于小小的失误。但是人不可能在生活中随时随地都保持警惕,只是在危险来临之前或是之后,才会提高注意力。

可惜的是,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1 A市第一医院

金唤诚出车祸的那天,是在他在A市上大学的第三年,也就是大三下学期的那个春天,这个时候,对于这所大专院校来说,毕业生们都忙着准备毕业论文和实习。

其实这场悲剧是可以避免的,因为这次祸端只是源自于小小的失误。但是人不可能在生活中随时随地都保持警惕,只是在危险来临之前或是之后,才会提高注意力。

可惜的是,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如果当初知道金唤诚在过马路的时候会被汽车撞,那么缪心田说什么都不会站在马路对面呼唤他了。

金唤诚与缪心田是在大学里的舞蹈社认识的,可是有趣的是,他们两个都不是一个在舞蹈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抑或是对此有着浓郁的兴趣的人。也就是说,既没天赋、又没兴趣的两个人,居然在舞蹈社这样的地方认识了。

金唤诚清楚地记得,是他先暗恋上了这个别的系的女孩,这个女孩刚好会去舞蹈社,所以他才报了名。对于舞蹈来说,他可以说是目的不纯的,但是对于缪心田来说,他的目的很纯,纯纯是为了接近她、认识她,纯纯是为了泡她。

缪心田是被同寝室的室友硬拉去的,开始是为了作伴,后来那个室友有了固定舞伴,缪心田成了摆设。好在缪心田认识了金唤诚,不然,她会很快退出舞蹈社的。

金唤诚跟缪心田确定恋爱关系,是在上大二的下学期,在一个下雪过后的初冬夜晚,就在学校操场上的滑冰场旁边。本来缪心田说的是,想要再观察观察他,等到大三的时候再做决定。但是金唤诚适时地说了一句任性的话,他说,如果缪心田不能够在当下就答应,他就让她再也见不到他。

这样的话在多年以后看来,确实是很幼稚的。但是在当时,这句话确实发挥了作用。

金唤诚得到缪心田的确定答复没过多久,便发生车祸了。

那天是在下午的放学之后,漫长的冬天刚刚过去,随着天气回暖,学生们因为忙着实习和毕业前的各种活动,要经常往校外跑。

金唤诚本来是约好缪心田一起去图书馆准备毕业论文的,但是她正巧被一个同学拉去校外采购春游要带的物品去了,金唤诚只好在校门口等,因为她说她马上就会回来。

金唤诚就这么傻傻地站在校门口,手里,捧着一个玻璃罐子,罐子里面装的是幸运星。一般情况下,都是女生给男生折幸运星,金唤诚却做了这样反常的事。因为这不是一般的星星,是他把他对缪心田想说的每一句话都写在了纸条上,从他见到她的第一眼起,每天折几个,就有了今天这个半罐子的情话。

如果,她打算拆开看的话。

果然,缪心田很快就跟几个同学走了回来,手里,拎着装满物品的口袋。本来,金唤诚是不需要过马路的,他只需要站在原地等着就行了。可偏偏今天缪心田的心情很好,她想要在女同学的面前,跟自己的男朋友撒个娇。于是,她做了一个让她懊悔终身的决定,她冲马路对面正站在校门口的金唤诚招了招手,想让他过来帮她拎袋子。

当然,金唤诚十分乐意帮忙。

他二话不说,抱着装满幸运星的罐子跑了过去,脸上,还带着甜蜜灿烂的微笑。

突然,一辆面包车飞速驶过。

随即,一声巨响,金唤诚便飞了起来,还有他手里的那些星星,也跟他一起飞翔在空中,如同白日繁星。

“唤诚!”

缪心田的这一声大喊,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了,因为他已经被撞飞了好几米远,头上的鲜血不停地流淌,染红了柏油路面上那些五颜六色的星星。

肇事司机当即被吓傻,愣在车里白天没有反应过来。当他听到车前缪心田抱着金唤诚大哭大叫,他才意志到自己撞了人了。于是赶紧下车查看,见到金唤诚头部流血,于是跟缪心田一起,拦了路边一辆好心路人的车,把伤者送去了医院。

缪心田那天穿的是一件雪白的外套,当她跟肇事司机一起把金唤诚推进急救室之后,她的衣服的大部分都变成了血红色。那粘稠的液体附着在衣服上,然后逐渐被吸收进纤维里,如同以往金换诚对她的热情,那么浓烈,那么令人心疼。

金唤诚在医院的ICU病房一共昏迷了三天,这三天之中,肇事司机陪了钱,金唤诚的父母和姐姐、姐夫都从B市赶了过来,整日守在病房门外,整日以泪洗面,寸步不离。

缪心田是在三天后金唤诚苏醒了以后,才见到他的。之前她一直被阻止在几十米开外,金家的老人不允许她靠近。理由是,他们得知儿子出车祸的原因,是源自缪心田在马路对面的一声招唤,他们觉得,是这个女人害了儿子。

缪心田这三天过得特别煎熬,完全是度日如年。她的心里非常自责,她想要隔着ICU门上的小窗看一眼她的男朋友,可是她完全靠近不了,只能躲在楼道里暗自哭泣。

幸好,金唤诚奇迹般地苏醒了,打破了金家人以为自己的孩子会变成植物人的猜想。也许是他的父母一时高兴,也许是她的诚意打动了对方,就在他苏醒之后的第二天,她被获准去病房看望。

又过了几天,金唤诚的精神状态逐渐好转,他主动要求缪心田到床前陪护,为了不刺激刚刚好转的病人,他的家人才只好不再难为缪心田,允许她来照顾。

工夫不负有心人,在缪心田细心的照料下,金唤诚的伤势好转得很快,已经能下地行走的时候,他主动要求他的家人先回去,缪心田也对金家人承诺,出院后会把金唤诚接去自己刚刚租的房子,并一定会照顾到他完全康复。

金唤诚的父母本打算儿子好起来以后,就让他断了跟缪心田的来往。可谁知儿子不断地向二老表达他对这个姑娘的爱,还扬言非她不娶。二老的心里充满了顾忌,他们直言不讳地对儿子表达了他们的看法,那就是车祸的罪魁祸首便是缪心田,如果不是缪心田的一声完全没有必要的招唤,他们的儿子不可能受这么大的罪。二老嘴里所说的罪,是指医生跟他们汇报的病情进展。医生的态度比较悲观,他们认为手术后金唤诚的脑袋里的淤血没有完全清除,势必会留下一定的后遗症,将来也有恶化的危险。

是金唤诚的一句话,说服了他的父亲放弃对缪心田的记恨。他说:“那天就算心田她不叫我,我也会主动跑过去的。她那天手里拎着很多东西,我一定会去帮她拿的,因为我怕她沉。”

金唤诚说这些话的时候,缪心田也在场,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个脑子仍有伤未痊愈的小伙子对她的爱,她却完全感受不到他对这场意外有一丝一毫的怪罪。也正是从这个时候起,缪心田在心里暗自发誓,今生非金唤诚不嫁,如果他死了,她也绝对不独活。

这就是金唤诚和缪心田的爱情,这两个年轻人的命是拧在一起的。

数月以后,金唤诚不得不出院了。因为他太能折腾了,医院的医生和护士基本上被他打了个遍。

让缪心田下决定带金唤诚回家照顾的,是那日他超常的反应。

那天中午,缪心田像是往常一样,先帮金唤诚喂完饭,然后又帮吃得满头大汗的他擦了身子,忙完一切,去水房倒水,等她回来时,发现他已经轻轻地睡去。缪心田跟值班护士交代了几句,就去楼下的食堂吃饭了。

最多三十分钟之后,等缪心田回到病房时,看到了疯狂的一幕。

发疯的金唤诚举着挂点滴的铁架子,在病房里不停挥舞着,同病房的外伤住院者见状全都蒙着被子,怕被他打到。护士们都吃了亏,有一个还被划伤了胳膊,鲜血直流。

大家抑或好言相劝,抑或威逼利诱,劝他把铁架子放下来,可是不但起不到作用,反而变得更加狂躁。

缪心田拨开人群看到金唤诚的时候,他正一边挥舞着手里的铁架子,一边警告着试图靠近他的医生们。嘴里大喊着:“你们都给我滚!都别靠近我,我只要我的心田,我谁也不要,你们都想伤害我,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媳妇马上就回来了,你别闹了!”

“不,你们都骗我,她是不是跑了?她是不是不要我了?心田在哪里?心田,心田!”

缪心田在人群之中看到了这一幕,她的鼻子突然一酸,差一点流下眼泪。她忍住悲伤,大声呼唤了他一声,然后冲他张开双臂,他便犹如噩梦中惊醒的孩子一样,放下铁架子,投入她的怀抱,脸上全是受到惊吓后的表情。

医生们赶紧上前,控制住金唤诚,给他注射了镇定针。

给他打针的时候他还抱着缪心田委屈地说:“老婆,疼!”

缪心田抚摸着他的脑袋,不停地安慰着他:“别怕,一会就过去了,我不骗你。”

等药物开始发挥作用,缪心田把病人扶回床上躺好,看他完全熟睡,她才不得不逐个跟病友以及医生护士们赔礼道歉。

医生把缪心田叫到办公室,把金唤诚的头部CT放在灯箱上,详细解释了他现在的病情。

“车祸导致颅内出血,挤压他的脑神经,他现在所表现出的精神状态不稳定,多疑多虑,甚至是妄想、幻想、狂躁等等,都是颅内淤血导致的。他现在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投射在你的身上了,并且过于纠结在此处,一时很难走出来。也就是说,车祸是他这个病的外因,而你,是他这个病的心因。”

“我发现我跟他说过的某些话,他很快就会忘记。这,也是这个病的症状吗?”

医生点了点头,说:“他特别害怕你不要他。”

“医生,那他……能治好吗?”

医生无奈地摇摇头:“很难。”

“那我给他办理出院手续吧,我想回家照顾他。”缪心田做出这个决定的主要原因,是她不想再看到医生和护士们受伤了,她宁可她自己受伤。

2 A市缪心田住所

缪心田以为,她把爱发疯的金唤诚接回家里,就不会影响到别人。可是很明显,她的想法过于简单了。因为就在她把他领出医院,带回她租住的小屋的当天,就又给她惹了不小的麻烦,害得她差点被房东给赶走。

大专毕业以后,缪心田并没有参加任何实习,找工作的事也因为要照顾金唤诚而耽搁了。直到把他接回家之前,直到要面临交房租等现实问题,她才把找工作的事提上计划日程,并且开始上网投递简历。

缪心田把金唤诚接回家,帮他把床上的被子铺好,让他先躺下休息。她对他交代说:“你先躺一会,我出去买菜,给你做好吃的。”

而实际上,买菜是要等到面试之后才去的,有一家庞氏贸易公司在她投出一百多份简历之后,意外地通知这个没有任何实习工作经验的应届大学毕业生去面试。

当天的面试进行得还算顺利,因为缪心田急于获得收入,所以对薪资并没有做任何要求,全凭公司决断。这也许给了这家本就打算以低薪用人的公司满意的理由,所以当缪心田走出贸易公司,正马不停蹄地赶往菜市场买菜的途中,该公司就迫不及待地给她打了电话,通知她过几天参加由公司老总亲自考核的复试。

对处境艰难的缪心田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喜讯,加上今天心爱的男友出院,她觉得是双喜临门,是个好日子,值得庆祝一下。于是,她在菜市场多买了几样菜,打算待会回家好好露一手。

可是当她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里的时候,她手里的菜,只能落在地上跟那些灰尘相伴了。

事情是这样的。缪心田走后,正躺在床上无聊的金唤诚听到有人敲门,以为是女友回来了,赶紧下床兴冲冲地跑去开门。结果门一开,金唤诚看到的是一个素未谋面的中年妇女,她身材肥胖,一脸横肉,语气中带着蛮横,表情中透着不屑。

而房东老齐的老婆眼睛里看到的,是一个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女房客的屋里,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愣头青小伙子。

“缪心田……在家吗?你是谁呀?告诉她该交房租了!”

嘭!

也许是觉得这个妇人态度蛮横,也许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不知道她是房东,总之,金唤诚对这个老妇人所做的第一反应,就是直接把门给关上了。

不,不是关门,确切来讲,是摔门。巨大的摔门声,将来者不善的人拒之门外,也让从未有房客敢跟她叫嚣的事成为历史,告一段落。

老齐的老婆愣了老半天,才从惊讶之中缓过神来,她往后挪了挪,把她紧贴着房门的冒着油花的鼻子给挪开,然后用她肥厚有力的手掌再次拍门。

是的,是拍门。不是敲门,也不是砸门。是那种啪啪有力的拍打。

持续不断的拍门声激怒了刚刚出院并且情绪不稳的金唤诚,他环顾四周,发现屋里找不到他的心田的影子,也许是出于惊吓之后的自卫,他直奔厨房抄起一把铁锅冲去门口,打开房门,朝正要拍门的老齐老婆挥舞了几下。

老齐的老婆只觉得眼前一黑,锅底灰的颜色瞬间向她迎面扑来,好在她躲得快,不然可要挂彩了。

金唤诚疯狂的举动吓退了她。

老齐老婆在走廊里边退边大骂:“小兔崽子,你吃了豹子胆了,敢跟我动手?!行,你告诉缪心田那个臭丫头,你让她给我等着,我要把你俩都撵出去,谁也别想在我这住!我还不租给你了,你个小王八羔子!”

就在老齐的老婆在走廊里被手持铁锅的金唤诚吓得节节败退之际,缪心田拎着菜赶了回来,她看到这一幕,赶紧扔下手里的东西,冲上去抱住了疯狂的金唤诚,夺下他手里的铁锅,一边向房东赔礼道歉,一边把疯子推回屋里。

老齐的老婆差点吃了亏,从这件事上长了不少记性。此后,她对这个女房客和她的男朋友保持敬而远之,没事从不找他们,只有在房租没有按时交的情况下,才会主动过去催。

当然,事后缪心田也主动跟人家道了歉、陪了不是,还送了不少点心,才没被收回房子。

和房东的矛盾平息之后,缪心田便开始正式去贸易公司上班了,朝九晚五,周末双休,白天上班,下班回家,买菜做饭,照料男友。至于金唤诚的中午饭,要么是缪心田早晨走之前做好放在保温壶里,要么是在楼下的饭馆点好,到时间给送上去。总之,既要外出工作赚钱,又要照顾病人的缪心田,过得相当辛苦、疲惫。但是她的内心存有一丝希望,她觉得她的男朋友会一天一天地好起来,然后给她一个圆满的归宿,结婚。

现实总是冷酷无情的,它的职责是不断地打击弱者,并向强者发起挑战。

缪心田是一个弱者,所以她的希望迟迟看不到曙光,打击却接踵而至,才翻过一道梁,还有一座山。

首先是金唤诚的病,并没有像她想象得那样,逐渐好转起来。只能说,规律的生活,细心的照顾,只是让他的病情稍微稳定,更多的还是像医生描述的那样,对治疗持悲观态度。

其次,最让缪心田烦恼的,是她的工作。她以为贸易公司是看中了她品学兼优以及索要的工资不多,等她工作了一段时间她才发现,她之所以能入职,完全是因为庞总对她的色心。面对庞总的不断暗示和讨好,缪心田一开始是咬牙坚持,为了赚钱养家,她宁肯忍辱负重。后来庞总变本加厉,甚至在办公室对缪心田动手动脚,这让她想到了辞职。在无数次躲进卫生间偷偷哭泣之后,她还是选择了坚持,因为她需要这份工作,在没有找到更好的工作之前,她不想失业,她知道失业对她和金唤诚来说意味着什么。

也许是天无绝人之路,也许是缪心田的坚持得到了一点回报,天生喜欢攀高枝的邸忆敏适时地出现了,庞总的目标转移到了更容易得手的女人身上,自然停止了对缪心田的滋扰。邸忆敏出现以后,缪心田终于能够专心地工作了,虽然在业务上,她要带一带什么都不会的邸忆敏,甚至经常帮她擦屁股,但是跟性骚扰相比,她宁肯在工作上受累一些。

邸忆敏的出现,对缪心田来说,就好像是两种生活的分界线,之前和之后,好像是完全不同的两片天。除了在公司的处境不同了之外,就连生活中都有了明显的界限划分。

缪心田清楚地记得,就在见到邸忆敏之前的那个夜晚,金唤诚还发了一次病,跑了出去。

那天缪心田正在厨房里做饭,因为公司临时有事,她本就下班晚了一些,加上路上堵车,使得她到家以后已经夜幕降临许久了。饿得难受的金唤诚刚开始还在沙发上躺着看电视,等缪心田做好饭端出来,发现人已经不见了。她看见房门虚掩着,一股不好的预感瞬间涌遍全身,她赶紧下楼去找,可惜小区里并没有他的身影。于是寻找范围不断扩大,小区周边的大街小巷,商店饭店,全都得逐间排查,找了两个多小时,仍旧一无所获。

缪心田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已经很晚了,她打算最后在试一试,实在不行,只能去派出所报失踪了。

缪心田拖着疲惫与饥饿的身体在大街边焦急地寻找着,嘴上不时地发出绝望般地呼喊:“唤诚!唤诚!你在哪?”

他不断地拉住路人,跟他们询问:“你看见我老公了吗?他是一个病人!”

得到的反馈除了冷漠的白眼,就是小声的嘲笑。

不知不觉,夜已深,人回家,鸟归巢,只有街灯与孤独无助的女孩为伴,为她照亮脚下的路。在昏黄的街灯下,在纤细高耸的灯竿前,在一小片树的影子里,缪心田无意间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怯懦地蹲在那儿,浑身哆嗦,十分可怜。

缪心田的心中一阵欣喜,但是她的语气却带着一丝责备,她说:“你怎么跑到这来了?害得我整晚都在找你!”

金唤诚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在见到缪心田的那一刻,眼睛里泛着闪亮的泪花,嘴上,磕磕巴巴地说着:“我,我,我怕,怕,怕你不要我了。”

缪心田的心头一软,紧紧地抱住刚刚站起身子的金唤诚,她说:“我不会不要你的,我要你,我要跟你在一起,一辈子,我还要跟你结婚呢!”

此次有惊无险之后,金唤诚便再也没有发过病。相安无事的平静日子又过了几个月,金唤诚的病情已经基本稳定。平时,他就在家看书看报,周末,他还会跟缪心田一起去公园游玩散心,一起外出购物,俨然一对幸福的小夫妻。而且只要不犯病,金唤诚跟正常人完全没有两样,接触多了,只会觉得他有些情绪化,记性不好,别的,基本上看不出来。

再之后,缪心田拖大学同学帮忙,给金唤诚介绍了一份工作,是在电脑公司工作。虽然赚得不多,但是很清闲,平时除了跟类目有限的电脑配件打交道,基本不用干什么体力活。实际上缪心田不指望他能够赚多少钱,她只是希望他能够尽量地参与这个社会,不会脱离社会。

果然,缪心田的努力没有白费,两个人工作了一段时间之后,情况发生了本质性的转变,算是走上了正常人的轨道。

再之后,金唤诚买了戒指,向缪心田求婚了。

很快,他们领取了结婚证。确定了婚期,以及,商定了结婚之后回到金唤诚的老家B市去发展。

一切都进行得颇为顺利,像是本该如此一般,那么自然。

很快,婚期将至,金唤诚率先辞掉了工作,等待离职慢一些的缪心田。

实际上,金唤诚当时不知道,是庞总的阻挠,拖延了缪心田的离职。他也是在缪心田遇害以后才查出庞总的私心的,不过,那都是后话了。当下的金唤诚,完全浸泡在结婚的喜悦心情里,对一些反常的人和事,并没有一个及时客观的判断。

终于,两个人成功地举办了订婚宴,缪心田也随即从贸易公司离职。两个人在A市短暂玩了几天之后,便要面临短暂的分别,各自回家去准备婚礼的事情。

在送别缪心田回C市的站台上,金唤诚抱住他的未婚妻,在众目睽睽之下深深地吻了她。

吻完,他也问出了他心底最大的担心:“你的爸妈不会反对咱们的婚事吧?”

“不会的,结婚证都领了!”

“要是还反对呢?”

“放心吧,还有我呢!”当时缪心田是这么安慰金唤诚的。

热恋中的男女,相处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离别就在眼前,他们依依不舍。直到列车员不断地催促道:“买了票的旅客抓紧上车吧,马上就要发车了!”两人才含泪惜别。

如果按照金唤诚的记忆,此一别,便是他跟他梦中的新娘缪心田的永别。随即,他将面临新婚之日未见新娘的局面,他还将踏上寻妻之旅,以及突如其来的噩耗,以及更加漫长的千里追凶。

但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至此一别,真的是他们的永别,再无相见之日了吗?

不。

3 C市缪心田父母家

金唤诚并不知道,他能够顺利办理结婚证书,完全是缪心田跟她弟弟缪锦龙两个人暗地里联手的结果。是缪锦龙帮助姐姐,把家里的户口本给偷了出来。

为此事,从小备受父母疼爱的缪锦龙人生中第一次受到母亲的厉声责骂,并且很长时间都不理他。父亲也跟他动了手,他记得,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挨打。

虽然心中有些委屈,但是缪锦龙不后悔那样做。因为他很爱他的姐姐,从小到大,也只有姐姐对他最好。

辞退工作回到C市的姐姐给家里人带回来一个难题,那就是不久之后的婚礼。

对于这件事来说,缪父缪母是气恼的,他们连结婚证的事一开始都是蒙在鼓里的,是被骗的,也就是说,他们从一开始就没同意过这门婚事,更别提去B市参加什么婚礼了。

缪父缪母不同意女儿跟金唤诚结婚的理由,正是因为他的病情,再具体点说,是他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作一次的脑子。他们在女儿没有回到家里的时候就已经私下商量过了,并且达成了口径上的一致,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精神病患者。

因此,在缪心田回来之后的C市缪家之中,整日都笼罩着一股古怪的气氛,其中蕴含着严厉,气恼,决绝与祈求。女儿回家之后,本该高兴的父母整日板着一副冰冷的脸,而婚期将至,缪心田自然心急如焚。她茶不思饭不想,晚上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不时地叹气、流泪。

这一切都被缪锦龙看在眼里,他同情他的姐姐,想要做点什么帮帮她,可是几天尝试下来,在他父母那边碰了一鼻子灰,加上上次偷户口本的事还没有过去,使得他在家中也并不太好过。

六月底,是父亲的生日,缪锦龙给他姐出了一个主意,主动备一桌酒菜,先把父亲哄开心,酒过三巡,再试着求求父亲。女儿是父亲最疼爱的人,他如果动了恻隐之心,那事情就有缓和的余地了。

缪锦龙还给姐姐想了好几条杀手锏,让她在酒席上拿出来说,以获取父母的谅解。一是结婚证已经领了,生米煮成熟饭,如果不想看到自己的女儿沦为二婚的命运,就只能答应这门亲事。二是,两人相爱,并且经历过生死,这样的爱情,在当今物欲横流的社会,已经实属难得了。

缪锦龙还是年纪轻,阅历少,面对深谙人生世故的老两口,他想的东西还是经不起掂量的。

生日宴上,缪心田刚刚表露出劝父母去参加婚礼的想法,缪父便嘭地一声把手里的酒杯摔在桌上,脸色大变,说道:“反正我坚决不同意你嫁给那个姓金的,你再多说什么都不好使!”

“妈,你看我爸呀,好话一句都听不进去!”缪心田以为她妈会看在今天是不宜动气的日子,而出言压一压。

谁知缪母说的却是:“我跟你爸意见是一样的。金唤诚他脑子那个病,弄不好会遗传下一代的,我可不想抱个傻外孙。”

缪锦龙适时地帮他姐说话,他说:“妈,人家这病不是遗传的,是他后来受外伤导致的,是不会遗传的!”

缪心田父亲厉声说道:“即便不遗传,也保不齐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来。他打你姐怎么办?安全都没有保障,这个婚结它做什么?!到时候你去B市给你姐收尸吗?”

缪锦龙低下了头,不知道该反驳些什么。他之前帮他姐想的那两条说辞,临场完全没有用上,他意识到,要想让他的父母改变态度,除非使用非常手段。

就在此时,缪心田好像是感知到弟弟心里面的想法了一样,居然跪下道:“爸,妈,唤诚他特别爱我,对我特别好,他是不会打我的。况且他是因为我才受的伤,我有责任要照顾他一辈子,我不能抛弃他!”

“是他自己过马路不小心,跟你有什么关系?!”父亲说道。

“还有那个肇事司机,他负主要责任,连个驾驶证都没有,开的哪门子车嘛?!”母亲说道。

“即便是唤诚他走路再不小心,即便是肇事司机多么不会开车,”缪心田苦口婆心地说道,“如果不是因为我的那句招唤,他是不会过马路的!”

“你这孩子,老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干嘛?闲的!”母亲责备道,“就连姓金的小子自己都说,即便是你不招唤他,他也会过那个马路的。这我没编瞎话吧?他自己不止一次说过的,好多人都听见了。”

“妈,他这是怕我内疚,故意这么说,用来安慰我的。我跟唤诚的爱,你们不懂。”

无论缪心田怎么说,缪父缪母仍旧不动于中。眼看着,这场生日宴就要以不欢而散告终,缪锦龙的心里干着急,却想不出办法。

缪心田估计是束手无策了,她说:“锦龙,你快帮我求求爸妈!”

没等缪锦龙开口,缪父抢先变态道:“谁求都没用,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说罢,缪父拉着缪母回屋了。

缪心田像是动了气了,脸色涨得通红,她不甘心地扯着嗓子喊道:“你们不同意,我就去跳河!”

缪锦龙想过非常之时要用非常之法,但是他从未动过以死相逼的念头,当姐姐说出这样的话,他吓得不轻,赶忙劝道:“姐,我了解你心里的苦,弟弟永远站在你这边,支持你。但是你要答应我,千万不要干傻事呀!千万不要伤害自己!”

缪心田抱住弟弟,二人在自家客厅的酒桌旁哭泣着,那生日蛋糕上的蜡烛早已燃尽熄灭,在雪白的奶油层上面留下了数个烧黑的圆点。

当晚,城外的小河边,微风徐徐地吹拂着岸边的柳枝,水面泛起细细的波纹。河堤的青石小路蜿蜒崎岖,路边稀稀落落地立着几只路灯,由于地处偏僻,这里平时没有什么行人。

一切的景物都在这幅气息犹豫的画面之中起到独有的作用,缪锦龙沿着河边的青石路边跑边寻找着,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的确,夜晚的这里,太适合投河自尽了。

缪锦龙从没有怀疑过姐姐下午所说的话,那句跟爸爸妈妈说的以死相逼的话。他从小就跟姐姐比较亲近,几乎无话不说,他太了解他的姐姐了,只要她认为值得干的事,就一定会去做。

果然,缪锦龙看见桥头坐着一个人,虽然光线不佳,但看那背影,那长发,以及那忧伤的侧脸,他已经能够确认,那就是他姐。

“姐,不要!”

话音刚落,人已经跳了下去,随即听见噗通一声,人已落水。锦龙飞奔过去,看着桥下缓缓流动的河水,没有多想,猛吸了一口气,终身一跃,也跳了下去。

夜晚的河水,还是有些凉,瞬间侵袭全身,让他差一点晕过去。他极力保持自己的意识清晰,经过几次下潜,终于在水里捞起了姐姐,向岸边拽去。

缪锦龙将姐姐拖到岸边,见人已昏迷,赶紧进行胸部施压,掐人中,一时束手无策,只能乱忙一气。

“姐,姐,你不能死呀!”

缪心田的嘴里吐出一股水来,随即恢复了意识。她见到眼前的弟弟浑身湿透,不停地在滴水,再看看自己躺在河岸边,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缪心田一把抱住弟弟,二人又是一番痛哭流泪。

“锦龙,你怎么这么傻,不顾自己的死活了吗?!”

“姐,你才傻呢。你要是死了我该怎么办?”

缪心田唯有抱紧弟弟,说不出更多的语言。在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他一个人能够明白她的苦衷了。

“姐,我现在知道,你对姐夫的爱有多深了。”缪锦龙叹道。

“爱情需要视死如归的勇气。也许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个一无是处的残废,但在我的心里,我把他当成宝。如果我不这样做,那他就太可怜了。”缪心田说。

“可是谁来心疼你呀,姐?”弟弟问。

“有我的好弟弟你呀!”姐姐答。

此时此景,让缪锦龙回想起童年的画面来。大概是在他不到十岁的时候,那时家里还没有搬到城里,住在乡下,每天姐姐都会背着弟弟走山路去上学,生怕弟弟走路辛苦,直到,弟弟沉得姐姐背不动了。

这天早上,心田正牵着锦龙的手往学校走去,突然,路边窜出一条大黑狗,冲锦龙吼叫着逼近着。

锦龙害怕,哇地一下哭了。

“别怕,锦龙,姐姐保护你!”心田一边安慰着弟弟,一边挡在锦龙的前面。

恶狗扑了上来,撕咬着心田的腿不放。心田忍着剧痛,用双臂死死地护住弟弟。心田宁可自己被狗咬伤,也要保护弟弟,赶走恶狗之后,她硬是咬着牙忍着腿上的伤痛,把受到惊吓的弟弟背回了家。

此后,心田的小腿上几处明显的咬伤疤痕清晰可见。

多年以后的河岸边,缪锦龙突然想起往事,心中泛起阵阵的愧疚。他本打算长大以后好好保护姐姐的,可是今天,却让她差点投河自尽,这是他的失误,他怎能不心如刀割。

缪锦龙扶起姐姐,正好看见她小腿处的咬伤,那伤疤历经多年以后,平复了不少,但仍能清晰地看到。这是他和姐姐的情谊,也是他对姐姐的承诺,他以后会好好地保护姐姐,他发誓。

4 C市缪心田父母家

转眼,到了七月,婚期将至。

金唤诚在家人的全力帮助下,婚礼的筹备工作进行得还算顺利,许多事情都已准备好了,剩下的几样,也不用他伸手。

7月1日这天,他正在院子里帮姐夫擦车,突然,手机响了。

金唤诚用裤子将手上的水迹擦掉,掏出手机,见是小舅子缪锦龙打来的,赶紧接了电话。

“锦龙,你小子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对了,过几天来参加婚礼的时候,一定要把女朋友带上哦!”金唤诚的心情不错。

可是缪锦龙却在电话里表现出极度沮丧的语气:“姐夫,不好了,我姐跳河了!”

金唤诚差一点没晕过去:“啊?!”

见姐夫被吓到,缪锦龙赶紧补充道:“不过现在没事了,被我救上来了。”

可金唤诚的情绪仍旧十分激动:“为什么呀?这是咋了?”

缪锦龙只能说出实情:“我爸妈不同意你俩结婚的事。”

“证不是都领了吗?”

“你是说结婚证吗?是……是,好吧,我告诉你算了,本来我姐她不让我跟你说的。”

“有话你赶紧说!”金唤诚咆哮道。

“是我帮我姐,把我家的户口本偷出来的,我爸妈根本不知道。等他们知道,你俩早已经领完结婚证了。”

“什么?!”随即,金唤诚沉默了,明明很想说些什么,但是嘴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我姐为了求我爸妈随她一起去你那出席婚礼,费了不少口舌,可是老两口是铁了心不同意,我姐走投无路,只好以死相逼。”

“她现在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事?”金唤诚现在唯独担心自己的女人。

“并无大碍,只是,只是有点小感冒,估计是着凉了,加上,上了一点火。”

“怎么可能是一点火,明明是很多很多火!”金唤诚得知心爱的女人被逼得投河,心里面只剩下怒火,“你让心田在家等我,我马上过去找她!”

挂了电话,金唤诚冲回屋里,拿了衣服和钱,冲出院子直奔火车站而去。

怒火中烧的金唤诚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火车站,买了最近一列开往C市的火车,经过数个小时的漫长煎熬,终于在7月2日早上,抵达了C市。缪心田的家离市区的火车站较远,因此到达缪家,已经是上午九点半了。

是缪锦龙开的门,他热情地把金唤诚迎进屋里,知道姐夫心急,赶紧带到姐姐的屋里。金唤诚看到了虚弱的缪心田正躺在床上修养,她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像只受伤的小猫。

金唤诚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缪锦龙拍了拍姐夫的肩膀,退到客厅去了。

缪心田似乎听到了屋里有人轻声哭泣,她睁开眼睛,看到新郎官现身自己的闺房之中,倍感意外。

“天呐,你怎么来了?”

金唤诚来到床边,坐在缪心田的身边,抓起她的小手,放在嘴边亲吻着,脸上,布满心疼之情:“哪里不舒服?”

缪心田婉尔一笑,试着坐起,说:“我没事。好像着凉了,现在身上有一点乏。休息一下就好了。”

“你怎么什么事都不告诉我,老是喜欢一个人硬撑!”金唤诚略带责备地说道,“锦龙把你跳河的事都告诉我了。你怎么这么傻?!你死了我怎么办?”

缪心田愧疚地底下了头:“我也后悔了,是我一时太冲动。对了,你干嘛来了?婚礼的事都准备好了?”

“我来接你。”金唤诚迫不及待地说。

缪心田的表情略显为难:“可是我爸妈,他们……”

“他们还在因为你偷户口本去登记的事生你的气吗?”

“啊!你连这个都知道了,是锦龙告诉你的?”

“你就不应该瞒着我,咱们不是说好了,无话不说的嘛?!”

“是我的错,对不起。”

“再说了,”金唤诚突然有些暴躁,“咱们是真心相爱的,他们凭什么不同意?”

缪心田赶紧劝道:“唤诚,你别生气。他们只是担心……”

金唤诚更加生气,问:“担心什么?他们都说什么了?”

缪心田左右为难,不想说却又不得不说:“我爸妈担心你脑袋这个病……不是!哎呀,反正,他们担心我的安全。”

“我还能伤害你吗?”金唤诚更加暴躁起来,“他们担心什么?我脑袋没事!我怎么就不能让你安全了?岂有此理,你爸妈人呢?”

缪心田有些害怕:“他们上班去了。唤诚,你先别生气,好吗?先冷静冷静。”

金唤诚霍地站起:“我不管,我就是要带你走!谁敢拦着我就跟谁拼命!”

突然,金唤诚冲出卧室,直奔厨房,抄起一把菜刀就往门外跑:“我去找他们说理去!”

缪锦龙和缪心田同时跑出来,在门口拉住了金唤诚。

“他们再怎么说,也是咱们的爸妈。”缪心田最怕的是他再度犯病,于是不敢用话语刺激,只能尽量柔声地规劝,“唤诚!你冷静点,好吗?你这是要干嘛?不想结婚了?”

“谁不让我跟你结婚,我就跟谁玩命!”

缪心田把脖子一横,说:“那你先砍死我吧!”

当啷一声,金唤诚手上的菜刀落地。

直到晚上,缪心田的父母才下班回家。金唤诚在缪心田和缪锦龙的陪同下,一直在家中等待着,想要跟二位老人做最后的争取。

实际上,就在此时,缪父缪母的态度已经发生了不小的改观。不过不是因为金唤诚的亲自到来,而是因为缪心田的决心。

就在今天早晨从家里出门以后,二老就在院子外面进行了一番恳谈。

起因是缪母无意间的一句话:“要不你自己去上班吧,我请几天假,在家看着闺女。”

“看她做什么?”缪父问。

“怕她再寻短见。”缪母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担心。

缪父无言以对,只有接连叹气。

缪母说:“女儿从小到大都很孝顺,从不惹咱们生气。这次她敢投河,说明她的心意已决。”

实际上缪父更加心疼女儿,他的心意不用老伴劝,已经活动了几分:“她的脾气都是遗传你的!”

“寻常的人家,平淡的生活,平平安安才是真。”

是啊,这句平平安安说到了缪父的心里去了,这也是他最期望女儿和儿子的。

于是,当老两口晚上回家见到金唤诚这个冒傻气的女婿的时候,他们并没有生气的情绪,当然,也不热情,他们对女婿上门的目的心知肚明,但他们早已商量好对策,那就是结婚可以,但婚礼绝对不去出席。

晚饭是在家吃的,带病在身的缪心田做的饭,五人默默地吃完,最后的正面较量才正式上演。

缪心田吃完,放下筷子,对缪锦龙和金唤诚各使了个眼神,二人也把碗筷放下。三人突然起身离席,然后来到二老的面前并排跪下。

“咦?你们这是唱的哪出?快起来!”缪父说道。

金唤诚笨拙地背出下午的时候缪心田教他的台词:“爸,妈!哦,不。叔叔,阿姨。你们让我带走心田吧,结婚以后,我一定会对她好的!”

缪心田及时地补充道:“爸,妈。女儿请求你们恩准我们结婚。女儿的决心已下,不会再回头了,请你们成全女儿吧!”

“是啊,爸,妈,成全姐姐吧!”缪锦龙说。

缪父板着脸不说话,他其实早已心软,只是不想这么快答应而已。

缪母则一声叹息:“哎,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从小你就是这个脾气。”

缪锦龙赶紧帮着说好话:“爸,妈,姐夫人不错,他对我姐是真心的。况且,我姐也爱他。你们就给他俩一个机会试试吧。”

“结婚这东西,是随便试的嘛?!”缪父抓住儿子的语病质问道。

金唤诚只是低头跪着,没有姐姐的提示他不敢乱说话。

缪父仍旧一脸严肃,缪母见状,打算率先下这个台阶。否则,她会看到三个孩子长跪不起,她更心疼。尤其女儿,身子还带着病。

“结婚证都领了,生米煮成熟饭,我们再反对,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她说。

其实这话是说给缪父听的,的确,他们的反对确实意义不大了,缪父自然听出了老伴的意思,又是一声叹息之后,终于做出了松动一些的态度。

“心田呐,路是你自己选的,将来后悔,可不要怪当爸的没提醒你。你们起来吧。”他说。

缪心田喜出望外:“爸,你答应了?”

“还用我答应吗?已经发展成这样了!”

缪心田高兴地把金唤诚和弟弟扶起身:“爸,妈,那明天咱们一起动身吧。”

“动什么身?”缪父冷漠地问。

“六号就是婚礼,今天已经二号了,明天该出发了。”缪心田怯懦地说。

“你自己去吧,我和你爸的意见,是我们就不过去了。”缪母解释道。

“啊?这样不好吧?”缪心田拉住母亲的胳膊,祈求道,“女儿的婚礼上,想要得到爸妈的祝福呢。”

“就是呀,爸,妈,女儿结婚当父母的不出席会让别人笑话的。”缪锦龙也帮忙劝道。

“是啊。叔叔,阿姨,你们就跟随我们一起去吧。我爸妈说了,一定要邀请缪家的亲戚们都去呢!”金唤诚说的是实话。

缪母有些心动,但是不敢率先表态,只好眼巴巴地看着老伴,等着他发话。

可谁知,他说的却是:“行了,你们也别得寸进尺了,同意你们办婚礼已经是格外开恩了,至于别的,就别没完没了了。当心,惹我生气,我把刚才的话给收回!”

三个孩子吓得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做声。

良久,见二老没有态度缓和的意思,缪心田只好说道:“那女儿明早就跟唤诚一起出发了,锦龙也跟我们一起走。今晚你们再考虑考虑,要是改变主意了,明早告诉我。”

“不考虑,主意变不了了,就这么着吧。”缪父态度生硬地说道,“只你俩去吧,锦龙不用去。”

“爸!”缪锦龙有些委屈。

“你给我回你屋里去,你姐的事,你不要参合!”

缪锦龙无法参加姐姐的婚礼,心里十分难受,他的生气是真实的,所以回屋以后,他流泪来着。

缪锦龙回屋以后,缪父也起身离席,进卧室之前,他对女儿最后警告道:“姓金的如果敢打你骂你,或是对你不好,你就得跟他离婚,回到家里来。这是我答应你们办婚礼的前提,咱们有言在先!”

说完,转身回屋了。

“我今晚再帮你们劝劝吧。”说完,母亲也回屋了。

当晚,金唤诚留宿在缪家,和缪锦龙在一个屋里挤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金唤诚想要领新娘子出发,可是缪心田却改变了主意。

“要不你先走,离婚礼还有几天时间,我想再做做爸妈的工作。毕竟,婚礼上我的娘家人一个都不去,不太好看。”

金唤诚自然不想应允,好不容易获得了可以办婚礼的许可,他可不想再节外生枝。

“这样吧,一天,你再给我一天时间,明早无论爸妈同意与否,我都会出发的,好不好?”缪心田跟他商量道。

金唤诚仍是不答应。

时间不早了,再不出发,就要赶不上火车了,两个人仍旧没有达成一致,都十分焦急。

“那,你怎么样都得再让我试试呀,不试试,我不会死心的!”缪心田仍在劝着。

金唤诚稍微有些犹豫:“那我留下来等你。”

“不,你先走,回家等我。有你在,他们的态度软不下来。”缪心田说的是实话。

金唤诚犹豫了老半天,才说:“那我这就出发,我到A市去等你。你到那里跟我汇合!”

“行!”

就这样,7月3日的早上,金唤诚独自离开缪家,去C市的火车站,乘坐早班火车去往A市,到那里去等候缪心田。缪心田给金唤诚的承诺,是她最后做一次尝试,无论说服父母与否,她都将尽快出发,去A市跟金唤诚汇合。

二人的这个约定本没有什么问题,但是问题就出在金唤诚的多疑上。自从得了脑子上的病以后,他就总是在幻想,缪心田会抛弃他、离开他。不安全感随时随地占据着金唤诚的内心,使他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他为什么不回家去等缪心田,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因为A市离心田家更近一些,因为A市的交通更发达,如果缪心田这边有变,他可以尽快赶过来。

换句话说,从他自缪家的大门走出去的那一刻起,他这一路,每时每刻,都在担心一件事:心田真的会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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