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多疑

失联的新娘  作者:发威

一直以来,金唤诚对缪心田的疑心,只是点状的,发散的,并没有规律可言,也就没能引起缪心田的重视。是从这一刻起,这些多疑的点形成了一条清晰的线索,横在了两个人之间,如果不尽早去除,将会发展成战争的导火索也未可知。

1 A市火车站

7月3日午后,金唤诚走后没几个小时,缪心田便独自上路了。

她本来是像利用一天的时间,跟父母好好地谈谈。如果失败了,大不了,在隔天的早晨出发去找金唤诚,也为时不晚。

是缪父的态度给了女儿最后一击,让她提前打消了念头。

“姓金的小子怎么自己走了?你不去了?”缪父早上起床后见女儿没有走,便问道。

“他先回家等着去了,我想晚一天再走,跟你们再商量商量。”女儿实话实说。

“趁早走吧,别等了,再等你就走不了了!”缪父威胁道。

“爸,你能跟女儿说说心里话么?你为什么嘴上同意了办婚礼的事,却拒绝出席呢?”

缪父当着家里的所有人说道:“我压根就不看好这门亲事!答应你们办婚礼,那是没有办法,因为不答应你就跳河。但你去结你的婚,你别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逼急了,我也会跳河!”

“爸,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还是那句话,这门亲事,我不看好。我把话放这,你俩,长不了,将来肯定有你后悔的那天!”

“我是不会后悔的,就算被他打死!”这也许是缪心田对家人说的最后一句话了。

因为说完这句话,她就彻底放弃了任何尝试,背起背包,一个人出了家门,踏上了她的不归路。

这一天的午后,是一个烈日炎炎的天气。空气里没有任何风在流动,炙热的阳光烘烤着大地,让活跃在地球表面上的人们汗流浃背。

缪心田穿的是一件粉色的T恤衫,牛仔裤,黑色与粉色相间的运动鞋,还有一个双肩背,里面装满了她的常用物品。这种形象,在如今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是完全不起眼的。如果不透露她是一个准新娘的身份,单看她的穿着打扮的话,更像是一个去往一线大城市北上广深打工的外来妹,就连她钱包里仅有的几百块钱,还是临出门之前,弟弟塞给她的。

不管怎么样,失望也好,难受也罢,婚还是要结的,这是她跟金唤诚的生死之约,没有什么可以阻止这件事情发生。

想着这件人生之中最美好的事情,缪心田上路了。出门以后不久,她先用手机联络了早上出发的金唤诚。

“你到哪了?”她问。

“A市。火车站。”他说。

“这么快。”她不想让他在火车站干等,所以说,“你先去附近吃午饭吧,吃完了找地方溜达会,我就到了。”

“那我一会在出站口接你!”他说。

挂了电话,满心期待的缪心田暂时忘记了家里发生的不快,打车赶往火车站,买了最近一列开往A市的火车。于数小时之后,平安抵达。

果然,一脸疲惫的金唤诚站在接站口的人群之中,垫着脚等着缪心田。

缪心田走过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却说:“早上我就说让你跟我一起走,你看,是你想多了吧?!”

“至少试过了,就没有遗憾了。”她说。

“你妈那人还行,明白事理,我能看得出,她还是挺想来的。唯独你爸,他也真是的,自己不想来,还拽住锦龙。害得锦龙现在在家里指不定多难受呢!”

“等我们结婚以后,有了幸福的生活,再生个可爱的小宝宝,他们就会改观了。”缪心田想用对未来幸福生活的幻想打消金唤诚心里的不快,“我相信时间是可以改变一切的!”

“只是我爸妈那边,我没法交代了。再说,婚礼上少了一方的家长,也太难看了。实在不行,只能花钱雇俩演员了。”金唤诚接过缪心田的背包,说道。

“全凭你安排,好了吧?!接下来怎么走?”

金唤诚稍微想了一下,说:“先去售票厅买回B市的火车票,我记得晚上还有一趟车。买完票,咱们先找个地方,让你吃点饭。你中午饭还没吃呢吧?”

缪心田点头:“竟跟我爸赌气了。”

金唤诚心疼地拉着缪心田的小手朝售票大厅走去。

买完票,见时间还早,金唤诚打车带缪心田离开火车站,去往他们曾经就读过的大学附近的一家饭店。这家饭店不大,老板亲自掌勺,一张烙糖饼,一碗白菜炖粉条,做得出神入化,食客赞不绝口。

缪心田一边心满意足地吃着,一边忍不住发出感慨:“你怎么知道,我最近就想吃这一口!大学毕业以后,一直想着回来吃一顿,就是没有时间。”

缪心田的时间都花在上班赚钱和照顾金唤诚上了,但是为了避免引起他的敏感,她从未在他的面前提过这些。

“好吃就多吃点。”金唤诚现在的心思可不在这里,他只想尽快回家,早点完婚,“等你去了我家,我让我妈给你做,我妈烙的糖饼比这好吃。”

“行!你先坐着,我去趟洗手间,刚摸了油饼,手上油油的。”说罢,缪心田起身离去。

金唤诚正无聊地坐着,看着饭店门外的一只小狗跟另外一只大狗掐架,各自的主人也闹得面红耳赤。

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金唤诚看着饭桌上,缪心田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是庞总,于是脸色突然变了,心跳也徒然加速。

“他还打来做什么?”

这么想着,金唤诚拿起心田的手机,不自觉地按下接听键。

“喂!”金唤诚态度生硬地做了开场白。

嘟……

对方却把电话给挂了。

这个举动很反常,金唤诚愣住了,瞬间陷入了茫然。

正好缪心田走了回来。

“谁打的?”她问。

金唤诚死死地盯着缪心田的脸,观察着她的反应:“庞总。”

缪心田也是先愣了一下,然后表情转为淡然,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她拿回手机,看了一眼。虽然她的动作看上去显得很自然,但是金唤诚还是在她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尴尬来。

“他找你有什么事?”金唤诚问。

“不知道。”缪心田马上意识到,如此潦草的答复可能不会让对方满意,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应该没有什么事,或许,是想祝福我们吧。”

“可他听到是我的声音就挂了。”金唤诚冷冷地来了这么一句。

糟糕,缪心田的心里意识到,对方已经开始怀疑什么了。

“听见是男的接的,他以为打错了吧,就挂了。”她安慰他说。

“他是不是一直都喜欢你?”

庞总对缪心田的喜欢,一直是缪心田和金唤诚心中默认的事,这件事他们彼此心知肚明,但是一直没有公开讨论过,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此刻,金唤诚突然说出来,缪心田的心里真的感到意外,因为这件事在她的心里不是一个严重的事,她也一直觉得在金唤诚的心里也是如此。

但是现在看来,她也许想错了。

“他一直在缠着你,你怎么都不跟我说?”他又说道。

一直以来,金唤诚对缪心田的疑心,只是点状的,发散的,并没有规律可言,也就没能引起心田的重视。是从这一刻起,这些多疑的点形成了一条清晰的线索,横在了两个人之间,如果不尽早去除,将会发展成战争的导火索也未可知。

“他那人,就那样。”缪心田试着化解对方的多疑,“他结婚很多年了,老婆是个厉害的人物,他在家中特别受气。”

“天,你还了解他的家庭?”金唤诚继续多疑着。

“也不了解,都是听同事们说的。”缪心田继续解释着,实际上早已冒出一头冷汗,“总之,他在家里受气,就到外面找平衡。他的确挺好色的,但不是对我,我有男朋友,他知道。他跟邸忆敏的事,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吧?”

金唤诚仍旧一脸狐疑之色,他稍微想了一下,说道:“说过吗?什么时候?”

“我真的和你说过的,你这么快就忘了?”

“你肯定没说过。”

“那好吧,是我的错。这件事我应该早跟你解释清楚的,害得你现在担心我。”缪心田端起茶杯,笑着说,“小女子以茶代酒,跟公子你赔不是啦!”

金唤诚并没有对心田的可爱举动做出反应,这是以往绝对不会的。缪心田并没有再多想,关于庞总这件事,她的确没有跟金唤诚做过太多的解释,他今天起疑,或许是正常的。

吃完饭,二人沿着大学周围的路边溜达了一会,看着校园内的景色,感慨万千。

很快,就要走到大学的校门口了。那条街道是金唤诚曾经发生车祸的地方,为了避免引起他的不快,缪心田突然拉住了他,想就地终止这次故地重游。

“我走累了,咱们去火车站候车吧。”她提议道。

金唤诚并没有反对,二人打车赶往火车站。

候车室里,依旧人山人海,完全没有座位。但是幸运的是,刚好有几个人走掉,缪心田赶紧拉着金唤诚坐了过去。

缪心田偷偷地观察这金唤诚的脸色,他依旧板着脸,露着不快。她想说点什么,让他开心,于是想到了一个不错的话题,婚礼。

“火车几点到你家?”她问。

“明早六点。”

“明天是7月4号,可以试试婚纱,试试妆什么的。5号的话,我可以帮你贴贴喜字,布置一下新房,还有礼堂。”

“这些都不用你想,你就歇着就成。”

“对了,那我住哪?总不能住在你家,据说结婚之前新郎和新娘是不能见面的。”

“早就给你定好招待所了,离礼堂很近。定了三间房呢,你一间,你爸妈一间,锦龙和他女朋友一间。”金唤诚说完顿了一下。

缪心田的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接着说道:“早知道你爸妈弟弟都不来,定一间就够了!”

“那就把多余的房间退掉呗。”缪心田小声地说。

“退什么退?临时演员还得住呢!”

缪心田不敢再多话,生怕引起金唤诚的不快。这件事,是她没说服父母,所以责任算她的,她觉得。

二人尴尬地坐着,再也无话。

良久,突然,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这种尴尬,把气氛瞬间带入了另外一种尴尬之中。

缪心田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在响,她现在最怕的,就是自己的手机响,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果然,金唤诚的眼神里带着她刚刚才熟悉的多疑盯着那只不断响着的手机。缪心田赶紧用手捂住手机屏幕,不让他看见来电是谁。

“我去下洗手间。”说完,缪心田惊慌地走开了。

看着缪心田突然离去的慌乱背影,金唤诚也慌乱起来,刚刚因为庞总的电话而起疑的他心中泛起更加强烈的疑惑和气愤,如果没有猜错,这又是那个好色的庞总打来的。这一回,她还能够用邸忆敏来做掩护吗?

金唤诚突然站起身,朝缪心田的方向追了上去。就在卫生间的门口,他停住了脚步,因为在这里,他可以听到缪心田在里面打电话。

金唤诚趴在女厕所门口外的墙上偷听,可是候车室太吵,听不清楚里面具体说的什么。陆续进出的女性乘客对门口偷听的怪人报以鄙视的眼光,但是金唤诚并没有因此放弃他的举动。

很快,缪心田走了出来,看到金唤诚堵在门口,吓了一跳。

“怎么?你也要上厕所吗?”

“谁的电话?”他冷冷地问。

缪心田的表情完全不能够保持自然:“噢。没有谁。没有。”

金唤诚突然伸手去抢缪心田手里的手机,可是缪心田握住手机把手放在身后,金唤诚试了几次,都没有抢到,突然生起气来。

金唤诚快速移动到缪心田的身后,刚要去抢,缪心田早已把手收回胸前。金唤诚用胳膊一把勒住缪心田的脖子,猛地向后拖拽,缪心田的身体向后倒去。金唤诚猛地抢过她手里的手机,把她拽去一旁。

缪心田捂着喉咙干咳了两声,眼圈里含着泪花。

金唤诚快速地查看着手机里的通话记录,他看到通话记录里,除了刚刚庞总打的,又新增了一条“房东老齐”的。

他举着手机问道:“你躲进厕所里跟老齐说什么了?”

“没有呀,我没躲。我真的是要上厕所。”

“老齐怎么会给你打电话?”

“他问我房子的事而已。”

“你撒谎!上次订婚宴的时候咱们已经跟他把话说明白了,房子咱们不租了。”

“那他就不能打个电话问问我,东西什么时候搬走吗?”

“房租到期了自然就搬走,这个还用打电话问吗?”

“也许是他的房子……遇到新的租客了呢。”

“你跟老齐之间……也有我不知道的事么?”

金唤诚的这句问话,让缪心田的心里感到很难受。这是一句简单的问句,却有着双重的打击。第一层,就是那个也字,很明显,是从庞总的事引发的。第二层,他已经开始怀疑一切异性了,只要是她身边有联系的男人,他都不放过。

这让缪心田如何回答呢?

“他只是怕我拖延时间,影响他的房子出租而已。”她无力地说。

“我就奇怪了,他们为什么还纠缠你呢?你都要结婚了,还纠缠你干嘛?”金唤诚没好气地嚷道。

缪心田有些不高兴,说道:“你别用纠缠这个字眼可以吗?好难听。”

金唤诚依旧固执地抒发着自己的见解:“刚刚庞总,听到是我接电话他就挂了。现在又是老齐,要是没有鬼你躲什么?你干嘛不在我旁边接?你们肯定有事瞒着我!”

“你不要疑神疑鬼了,好吗?我们俩结婚证都领了,大后天就办婚礼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缪心田是真的生气了,她委屈地回到候车室,站在窗边,看着窗外。金唤诚走到她的身边,想继续跟她理论,可是她不理他。他喘着粗气,气息里冒着怒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眼神快要将她杀死。

叮铃铃!

要命的电话居然又响了。

缪心田想死的心都有,她想举起这多事的手机摔个粉碎,可是在半空中,她撇到了这是弟弟缪锦龙打来的。

手机铃声再次刺激了金唤诚敏感的神经,他再次去抢手机,缪心田早有准备,将它牢牢地攥在手里,转身便走。

金唤诚追上去,拽住她:“你想跑?”

“我没有,我只是去接个电话。”

“接电话你可以在这里接呀,干嘛要出去接?你有问题,被我识破了,就想跑,对不对?”

“我往哪跑?!”

“我哪知道你往哪跑!”

“唤诚,你别这样行吗?”

手机铃声响了几下,就不再响了。懂事的缪锦龙也许知道姐姐不方便接电话,就没有再打。

没有了让人心烦意乱的铃声,金唤诚即将爆发的脾气稍微缓解了一些。

“行,要让我不怀疑你也行,你得证明你跟庞总,还有老齐,你们没事!”他说。

缪心田无奈地看着候车室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再看看远处检票口长长的队伍,列车此刻早已进站了,去往B市的旅客纷纷检票上车。

她注定不能顺顺利利地踏上去往B市结婚的旅途。

缪心田一咬牙,回到刚才的座位拿起背包,转身离开候车室。

“走,我证明给你看!”

缪心田气鼓鼓地在前面走,金唤诚跟在她的身后。两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气愤的表情,大步地朝退票窗口走去。

2 A市缪心田住所

其实,在金唤诚带着缪锦龙去到庞总的公司和老齐的家里去找他们之前,金唤诚就带着缪心田分别去找过他们的麻烦了。他们是真的怕了这个情绪暴躁、且内心多疑的金唤诚,他们后来之所以躲着他,正是因为早有见识,不想再跟他纠缠。

毫不夸张地说,要不是早就听说金唤诚他出过车祸,经历比较可怜,加上缪心田为人谦和,庞总和老齐是不会压着心中的怒火,任由一个外地的毛小子找上门来叫嚣,不打他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大家都明白,他的脑袋被车撞过以后就开始疯疯癫癫的,谁还敢打他,都怕粘手里。

因此,当被怀疑、倍感委屈的缪心田带着疑心重重的金唤诚找上门来的时候,庞总和老齐这二位,都给予了以礼相待,面子上的。但是无奈金唤诚敬酒不吃,弄得两人都下不来台。

缪心田和金唤诚先是去的庞氏贸易公司,当时天色已经黑了,公司早就下班,缪心田先用手机联系了庞总,得知他正在公司加班,于是赶了过去。

回到曾经效力过的公司,缪心田一进大门,果然见到公司里灯火通明。前台那个女孩一脸倦容地开了门,把二人迎进屋里,便拉着缪心田的胳膊抱怨道:“庞总加班,我得陪着,有家回不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呀!”

缪心田笑而不语,金唤诚依旧板着脸。

“咦,心田,这位就是你老公吧?”前台热情地跟金唤诚打招呼道,“你好!”

谁知金唤诚就像是没看见眼前这个大活人一样,完全无视她的存在,这个举动让两个女孩尴尬不已。

缪心田对这个新来不久的前同事并不太了解,加上金唤诚心情不佳,所以也就没有多话,只是带着怒意未消准老公直奔庞总的办公室。

缪心田在玻璃门上轻敲几下,获准进入。

庞总见到缪心田,脸上堆满了笑容,但当他看见缪心田身后跟着的金唤诚时,立即收起了脸上的表情,不免尴尬起来。

“呦,唤诚老弟,你也来啦?”庞总试图化解尴尬。

谁知热脸贴了冷屁股,金唤诚依旧是一副冷漠的表情。

“坐坐坐!我让前台给你们沏茶。”说着,庞总推门要喊。

刚一张嘴,便被金唤诚打断:“让她下班,放她回家!”

“啊?”庞总愣了一下。

缪心田把手放在金唤诚的胳膊上,示意他压压火气,有话好好说。

金唤诚完全没有领会她的意思,继续说道:“庞总的公司向来都有这样的规定吗?”

“什么规定?”

“老总加班,底下人得陪着。”

庞总干咳了两下:“没,那倒没有。”

“老板应该体恤手下,对吗?你自己加班也就算了,你让一个前台陪你在这耗着,请问,她能帮上你什么忙?端茶倒水的事,不能亲力亲为吗?人家白天上班时间是你的工人,这晚上的休息时间你也要霸占吗?”

“唤诚,你说这个干嘛?”缪心田的后背直冒冷汗,赶忙跟庞总赔不是,“不好意思,庞总,他乱说的,您别介意。”

没等庞总说话,金唤诚又开口了:“我就是这个意思。一个大男人,把自己手下的女员工扣在公司里,大晚上的,像什么话?男女有别,知道吗?人家女孩的家人不会担心吗?人家女孩的老公不会多想吗?”

缪心田终于明白,金唤诚说话的逻辑。他是在借由前台女孩的事,联系到他自己身上。

“请问,庞总,你一直都是这么对待你的女员工的吗?”金唤诚质问道。

“这,这……”庞总支支吾吾地看着缪心田,摸不透情况。

“心田你在这里工作的时候,也经常受到庞总如此厚爱吗?”

缪心田的脸色涨得通红,她以为他能够掌控形势,但是金唤诚的杀伤力明显被低估了,从一开始就来了个下马威。

“噢,对了,心田,你们不是快办婚礼了嘛?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庞总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庞总是在转移话题吗?”

庞总收起脸上僵硬的笑容,看着眼前这个来者不善的金唤诚,他猜不透对方的真正目的,他只当他是来找茬的。对付来找茬的人,有很多种方式,庞总是个聪明的人,他的脑子里很快就运算出了对付金唤诚的策略。

好说好劝,哄走再说。

对待金唤诚,一不能打,二不能骂,人家是病人。

想到这,庞总再次挤出他那虚假的微笑,对缪心田说道:“你曾经是公司的优秀员工,你要结婚了,公司本应该有所表示的。你看,最近业务上的事搞得我焦头烂额,大晚上还在加班,很多事都没顾上。”

“庞总不用客气。”缪心田说。

“这样吧,回头我让邸忆敏以公司的名义给你们包个红包,算是公司对你们的祝贺。”

“我们不是来要钱的,庞总。”金唤诚看上去不卑不亢的一句话,却蕴含着无限的挑战。

啪!

庞总终于压抑不住心里的怒火,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那你今天到底想要什么?”

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已经演变成金唤诚与庞总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缪心田已经完全参与不进去,更加控制不了。

“要你离心田远点,别没事老给她打电话!”说这句话的时候,金唤诚也站了起来。

“他怀疑你对我有意思,所以,我带他来,想当面把话说清楚,免得大家以后互相误会。”缪心田小声地解释道。

庞总本想发作,但是听缪心田说明了缘由以后,他感到很可笑,偷鸡不成惹了一身骚,无非就是形容这种情况了吧。

“噢,这样呀,误会,误会!”庞总的态度再次发生变化,他脸上的假笑又重新回来了,“哎呀,心田呐,唤诚老弟,你们不要误会,我是有家室的人呐。这样吧,我在这里表个态,好吗?我不会对心田有非分之想的,你们的婚礼我也是持祝福的态度,我真心希望看到你们两个幸福,百年好合,好吗?”

“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说完,金唤诚转身走人。

缪心田一脸的歉意,给庞总轻轻鞠了一躬,赶忙去追金唤诚。

离开贸易公司,天色已经很晚了,缪心田想的是带金唤诚回自己的出租屋里睡一宿,第二天早上出发去B市。

可谁知一路上都好好的金唤诚,到了家门口以后,就在缪心田找钥匙开门之际,突然跑到房东老齐的家门口,伸出脚照着防盗门的底部连续不断地踢着。

缪心田感到一阵头疼。

很快,门开了,是老齐的老婆,她看到门口的人是金唤诚,心里不免有些害怕起来。这个疯子曾经拿着铁锅砸过她,上次多亏她跑得快,才没有吃亏,这次是大晚上的过来踢门,指不定是抽的哪门子疯。

“踢,踢他妈什么?敲门不会用手呀?”当老齐的老婆看到金唤诚身后的缪心田时,她的底气多少恢复了几分,因为她知道,只要有这个丫头在,疯子是不敢乱来的。

“老齐呢?”金唤诚问。

“没在家。你找他干嘛?”

“别放屁,赶紧叫那老小子滚出来!”

“咦,你这小王八羔子,你怎么说话呢?”

金唤诚一把拽住老齐老婆的胳膊,把她往旁边一甩,自己夺门而入。

“我要报警,你这是私闯民宅!”身后的胖老妇低声地咆哮着。

金唤诚闯进屋里,发现老齐正在屋里看电视呢。

“这不在家么?装什么孙子?”他没好气地说道。

老齐站起身,有些不快:“怎么说话呢?”

“在家怎么装不在家?心虚什么?”

“咦?我这暴脾气!我在不在家跟你有什么关系?”老齐拿起手机,“看我不报警抓你!”

金唤诚一把抢过老齐的手机,翻到通讯记录,找出下午的时候他打给缪心田的通话。

“这是什么?你怎么解释?”金唤诚举着手机,在老齐和他媳妇面前晃动了几下。

“什么怎么解释?”

“你男人背着你勾搭小姑娘,你管不管?”金唤诚质问老齐老婆。

老齐的老婆的脸色一下子红了,她的双眼在冒火,呼吸在加深,犹如一个不断充气并且即将爆炸的气球。她刚要跟她男人发作,却突然转念一想,有些不对劲。

恰巧此时,老齐沮丧地说了一句:“我他妈一个过了更年期的人,一年都硬不了一次,我勾搭小姑娘有意义吗?”

也许是老齐的老婆认为她男人的话言之在理,所以立即卸下了满腔怒火,不再怀疑他。

听到老齐口爆粗话,金唤诚也有些尴尬,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么回事,下午的时候,老齐给我打了个电话,我老公误会了。今天我带他过来,就是想把话说清楚,消除大家的误会。”缪心田再次解释了一番。

“嗨,我下午打电话,是想问问她东西什么时候搬走,我好租下家!”老齐哭笑不得。

“真的?”金唤诚开始动摇。

“骗你干嘛?说实话,你们俩结婚,我心里面是替你们高兴的呀!”老齐这句话绝对是场面话,说它的目的,无非是想快点打发这个瘟神走人。

“你对心田真的没有非分之想?”

“我发誓,丝毫都没有!”

“请你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一样的话,一样的转身离开。

缪心田小声地给房东夫妇陪了不是,又把从金唤诚手里接过来的手机还给老齐。带着歉意,她也只能迅速地转身离去。她没法继续呆在原地,没法经受得住那荒唐过后的尴尬。

回到自己的屋里,缪心田的大石头可算是放下了。

“怎么样?你不再怀疑什么了吧?”她问道。

“我也不是怀疑,我是怕。怕,懂吗?差不多意思就是……防范于未然!”疯子略显得意地说。

缪心田抱住金唤诚,她心里有气,但是她不舍得发,因为她知道,尽管他小心眼,尽管他多疑,但他是出于对她的爱。

“这下可倒好,白白耽误了一天,都怪你!”缪心田抱怨道。

“没事,还来得及。婚礼的事家里人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明天是四号,咱们早上出发,晚上就能到家。五号准备一天,试试婚纱什么的,六号举办婚礼。时间刚刚好。”金唤诚似乎从不好的情绪中走了出来。

“什么都是你家里人帮忙弄的,我觉得挺过意不去的。”

缪心田说着,直奔门口。

“你干嘛去?”他问。

“出去买点吃的呀。跑了一晚上了,你不饿吗?”

金唤诚冲过去抱住缪心田:“你不就秀色可餐?!”

“讨厌,不要。”

金唤诚掀去缪心田的粉色T恤,疯狂地品尝着她的细嫩肌肤,她的双手渐渐地抱住他的脖子,闭起眼睛。

他把她的牛仔裤褪到脚底,顺势蹲下,从她的小腿开始往上亲吻。她的皮肤很白,金唤诚一直亲到她长着三颗痣的地方。

他让她趴在窗台上,面对这座城市的夜景,他站在她的后面。此时在漆黑的小屋里,他们透过窗户看外面的景色,那么朦胧,那么美。这一次,他们做得尤其忘我,格外凶猛。

3 A市火车站

如果没有遇到那个名叫李春秀的智障小女孩,缪心田肯定会顺利地跟金唤诚去往B市,完成他们的婚礼。

但凡事只怕这如果二字,如果提前知道会有不好的结局,恐怕当初的很多想法和做法都不会发生了。

缪心田改道去锦绣市却是一个例外。即使她早就知道此去会有凶险,她还是会毅然前往的,因为她想解救那个被拐的小女孩。

7月4日上午,A市火车站的候车室里,依旧是人山人海,完美地体现着那句“铁打的车站,流水的客”。

化解掉信任危机的两人重新来到了这座熟悉的车站,熟悉的候车室。A市开往B市的列车还有大约一个小时才发车,现在是9:25,检票口还关着,上方偌大的LED显示屏打出红字,提示着旅客们车次信息。

缪心田跟金唤诚因为来得比较早,所以顺利地找到了座位。他们已经在塑料椅子上坐了几个小时了,百无聊赖,屁股发麻。本来是打算买早上那班车的,可是今天莫名其妙地旅客数量暴涨,卧铺和硬座都卖没了,他们不想买站票,只好退而求其次,买了上午十点半这班。尽管到家的时间会比较晚,但是并不影响什么。

金唤诚经过昨夜那次激情澎湃的发泄,现在有些疲倦,于是把头斜靠在缪心田的肩膀上,闭目养神。

缪心田睁大着双眼,不停地注视着候车室里的旅客们。

今天看到的他们,跟昨天看到的人们,绝对不是同一拨人。但是他们看起来却是那么相似,或归家,或离开,或结伴,或独行,旅途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一种独特的体验,它不是终点,它只是一个过程,终点很吸引人,于是都期盼过程越短越好,却忽略了过程才是人生的意义。

缪心田想到了她自己,不知道这个偌大的候车室里,有多少人跟她一样,是去异乡完成自己的婚礼。婚礼过后,她将生活在B市,她将无数次重复着这趟两地之间的旅途。

在娘家与婆家之间,再远都是必须要反复经历的路。

正想着,缪心田无意间看到一个四十多岁模样的中年男人,牵着一个十多岁出头小女孩的手,他们经过缪心田的面前,朝另外一列车次的候车区走去。

缪心田抬眼看了一下,那边是A市开往锦绣市的,两边的发车时间相同,都是上午10:30。

这个小女孩的出现,一下子吸引了缪心田的好奇,她注视着她,打量着她,越是看她,越是感觉她不像是这些旅途中的人。

原因是,一般情况下,家长带孩子出门,都会把孩子稍微打扮一番,穿上新衣服,头发梳得整齐规矩,还会给孩子带很多零食和水果,以防止他们路上吵闹。然而缪心田眼中的那个女孩却不是,从她随意的穿着来看,像是根本没有准备好要出门的样子。一件运动套装已不知穿了多久,本该鲜艳透亮的色彩如今被污渍覆盖,早该清洗。小女孩手里举着一只冰淇淋,不停地舔着,早已融化的奶液从她的小胖手上流下来,不时地滴落在她经过的地面上。她那胖乎乎的圆脸上也蹭满了冰淇淋,但是她身边的男人完全无视,只顾着以一种小孩难以跟上的速度拖走小女孩向前走。

中年男人正是边锡茂,他拉着孩子在人群之中快速地穿梭着,很快,他找到他的老婆,朝她走了过去,然后把小女孩往他老婆怀里一塞。

边锡茂俯下身,在他老婆的耳边小声地交代道:“怕别人怀疑,咱俩分开坐,我买的是你后边车厢的票。有事你再找我。”

边锡茂老婆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说:“不会露馅吧?我心里直打鼓呢!”

边锡茂咬牙切齿地说:“没有胆量就没有产量。这孩子脑子傻,给她买个冰淇淋就骗走了。咱把她带到锦绣市,送人贩子手里就能赚大钱。”

边锡茂老婆问:“他们要这傻孩子有什么用哇?”

边锡茂再次靠近他老婆,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小声地说:“卖给农村的傻子当媳妇,或者养大了卖淫。无非就是这些,管他呢!”

边锡茂老婆的表情像是受到很大的惊吓,缪心田远远地看着,虽然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是感觉这二人对话时的神情甚是奇怪。

边锡茂说完就走了,留下小女孩傻傻地站在妇女的身边,看她们的样子,不像是特别熟悉的。

男人走后,缪心田一直注意着那个妇女,她的表情越发紧张不安,举止很不自然,她不时地四下张望,又不时地看表上的时间。

那小女孩的眼神怯生生地看着别处,不敢跟她面前的妇女四目相对,缪心田正好坐在她的前方,于是她跟缪心田四目相对,良久,未曾移开。

突然,小女孩趁边锡茂老婆打电话不注意,跑到了缪心田的面前。

小女孩拉着缪心田的手,委屈地说道:“姐姐,坏人骗我,我找不到妈妈了。”

缪心田惊讶地问道:“坏人在哪?”

小女孩指着对面的边锡茂老婆,缪心田望过去,见她此时已经挂了电话,正好看见小女孩在指她,表情立即变得惊恐起来。

“她不是你妈妈么?”缪心田抓紧问道。

边锡茂老婆赶紧跑了过来,冲小女孩骂道:“死孩子,竟乱跑!跑丢了咋办?!”

一直闭目养神的金唤诚突然睁开眼睛,坐直了身体,对边锡茂老婆耿直地说了一句:“她说你是坏人!”

缪心田的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边锡茂老婆生硬地笑了一下,表情很尴尬:“这孩子!她想吃冰淇淋我不给买,这就闹上了。”

“她不是刚刚才吃过一只冰淇淋吗?”缪心田疑惑地问道。

“这……这……”

“没吃够呗!”金唤诚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

“对,对,没吃够!”

边锡茂老婆赶紧把小女孩抱了回去,期间,小女孩回过头来一直看着缪心田,那眼神楚楚可怜,叫人顿生不安。

“她好像是被拐卖的。”缪心田对金唤诚说。

“你就是太容易受骗了!”金唤诚伸了一个懒腰说道,“那小孩刚才是骗你呢!你没听她妈说嘛,不给买冰淇淋就闹呐。”

“我相信那个小女孩!”

“你凭什么相信她?”金唤诚不屑地问。

“我不知道。反正我就是相信。”

缪心田看到,妇女把孩子抱回去以后,不停地训斥着她什么,说得小女孩的眼圈里满是泪花。

缪心田突然站起,直奔零食摊走去。

“喂,你干嘛去?是不是又想跑?!”金唤诚大声地喊道。

缪心田假装没有听见他的话。买了一根冰淇淋,直奔小女孩走去。

缪心田蹲在小女孩的面前,把冰淇淋交到她的手上。

“吃吧。你叫什么名字呀?”缪心田抚摸着小女孩的头发柔声问道。

小女孩试探性地舔了一口嘴里的冰淇淋,却停住不再吃了:“李春秀。”

边锡茂老婆突然很生气,猛地拉扯了孩子一把:“这孩子!怎么能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呢?扔掉!”

“大姐,没关系的,让她吃吧。”

“我让你扔掉!”

哇地一声,李春秀被吓哭了。

缪心田的心中有些恼火:“大姐,您别生气,孩子还小……”

边锡茂老婆根本不听缪心田的劝解,生气地抱起李春秀,走到另外一排的椅子去坐,把缪心田仍在原地,愣在那里。

缪心田见那孩子仍然在哭,心中无奈,又不好再冒然上前。

边锡茂老婆紧紧地拽着小女孩的衣服,警告她道:“以后再有人问你叫什么,你就说你叫边小湘,知道吗?边小湘!”

李春秀怯生生地答应着:“噢。”

边锡茂老婆仍旧不放心,故意试道:“你叫什么?”

“李……噢,不,边……”

孩子怎么都想不起来,边锡茂老婆用手掐着李春秀的身体,孩子被掐得哇哇大哭。

边锡茂老婆大喝道:“给我憋着!吃你的冰淇淋!”

李春秀害怕,只好尽量忍住泪水,勉强地吃着手里的冰淇淋。

吃了两口,李春秀一不小心,把冰淇淋掉在地上。孩子有些害怕,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边锡茂老婆,犹如一场责骂即将来临。边锡茂老婆不耐烦地捡起冰淇淋,走去垃圾桶处去扔垃圾。

缪心田见机会来了,赶紧溜到李春秀的身边。

“你到底叫什么呀?”她问。

“李,李春秀。”孩子答。

“刚才那个是你妈妈吗?”

李春秀使劲地摇了摇头。

“你家住在哪里?”

李春秀再次摇头,表情迷茫。

“那你父母都叫什么?”

李春秀依旧摇头,表情更加迷茫。

缪心田一边盯着远处那个去扔垃圾的妇女一边抓紧时间询问问题。

“你家是这的吗?你家里都有什么人呀?你记得吗?”她焦急地问着。

李春秀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了一些似懂非懂的话,她说:“是这的,郊,郊那边。我叫李春秀,我小姑叫李彤,是赛车手。”

缪心田一时间无法把李春秀所说的话完整地串联起来并加以分析,而此时去扔垃圾的妇女已经往回走了,缪心田只好先离开小女孩,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冲突。

缪心田无奈地回到金唤诚的身边,说:“我跟你说,刚才那个孩子绝对是被拐卖的!”

“那也不关咱们的事。马上快检票了。”

缪心田看了看LED显示屏上的时间,又心急如焚地看了看无助的李春秀,心情百感交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很快,开始检票了,两边的检票口都排起了长队。

缪心田突然注意到,对面的队伍里,边锡茂老婆领着李春秀在前面排队检票,她们的后面,大约隔了二十多个人,边锡茂居然也排在队伍里,样子鬼鬼祟祟地,不像个好人。

缪心田大感意外,刚才明明是那个男的领着孩子过来的,把孩子交给妇女以后,他为什么独自行动,跟她们刻意保持着距离呢?他们明明就是认识的呀?

难道是团伙?

缪心田赶紧小声对金唤诚说:“你看,刚才把小女孩领过来的那个男的,在她们后面跟着呢。他们应该是个拐卖团伙。”

“你别瞎猜了,好么?还是想想我们婚礼的事吧。”

排队检票的队伍不断地向前移动着,缪心田跟在金唤诚的身后往前走着。但她的目光却无法离开不远处的边锡茂夫妇,还有那个小女孩李春秀。

检完票,边锡茂老婆硬拉着李春秀去了站台,并登上了去往锦绣市的列车,在她们身后的边锡茂也登上了后面的一节车厢。

缪心田的心跳加速,随后狂跳不止,她跟着金唤诚继续往前走着,去往更加靠前面的那个站台。

突然,缪心田的脚步停住了。

“不行,我得去救她!”

说完,缪心田掉头就跑,把金唤诚吓了一跳。

只见缪心田跑去锦绣市那列车的站台,并趁列车员不注意,溜上了车。

金唤诚被缪心田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惊呆了,他愣了老半天,才跟了上去,也登上了去往锦绣市的列车。

4 A市—锦绣市火车上

如果说以前金唤诚对缪心田的多疑只是让她在熟人面前丢了脸面,那么她是可以忍气吞声的,谁叫他是个病人,他身不由己呢?直到缪心田在搭救被拐小女孩李春秀的路上金唤诚再次发作,这无疑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危险,使得本就凶险的旅程变得更加艰难,但她依旧没有意识到他的多疑和阻挠会害她丢了性命。

由A市开往锦绣的列车飞速地行驶着,缪心田和金唤诚两人补了票,四下张望了老半天,并没能找到半张空座,只好在车厢门口处站着。

缪心田不放心地暗中观察着边锡茂的老婆,还有她身边那个哭闹不止的李春秀,这孩子明显从来没出过门,甚至没做过火车,加上边锡茂的老婆至始至终没给她什么好脸色,她已不能再被一个冰淇淋两块糖所骗,乖乖听话已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孩子的哭喊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凄惨,惹得附近的乘客纷纷投来嫌弃的目光,就连经过此处查票的列车员都忍不住提醒边锡茂的老婆,叫她好好安慰自己的孩子,别影响他人。

列车员一走,边锡茂的老婆果然采取了行动,不过不是好好地安慰,而是偷着掐孩子的身体,一开始孩子被掐疼,叫得更大声,后来孩子怕她继续掐,只好忍住不哭,但仍抑制不住小声地抽搐。

缪心田看在眼里,恨在心里,她最看不得虐待儿童,她恨不得立即冲上前去,狠狠地抽那恶毒女人两个巴掌。可是心田不是那种人,这种粗暴的想法只是在心里稍纵即逝而已,她想设法搭救李春秀,但是她首先得确认拐卖是否属实,不能因为自己的误判而贸然报警。

想到这,缪心田试着朝边锡茂的老婆走了过去。

可是,刚走一步,缪心田的手就被金唤诚给拽住了。

“我得抓着你点,防止你逃跑!”

缪心田突然感到哭笑不得,她试着挣扎着,说道:“你快松开我,我跑什么呀,我监视人贩子呢,我要找机会救人,你别耽误事!”

金唤诚轻蔑地冷笑了一下,完全不肯不松手:“别找借口了,我知道你想跑!哪有什么人贩子,蒙谁呢?!”

缪心田想用另一只手搬开金焕城死死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可是她失败了,不免心情有些急躁:“哎呀,你别胡搅蛮缠,好吗?火车上就这么几节车厢,我往哪跑呀?我都答应跟你回家结婚了,你别老疑神疑鬼的,好吗?”

“你敢说你不想跑?不想跑你怎么上这趟车上来了?”

缪心田知道金唤诚又犯病了,可是她必须去救李春秀。

“刚刚那边哭闹的那个孩子,她是被拐出来的,你看不出来吗?”

“看不出来。”金唤诚摆出一副死皮赖脸的表情。

缪心田气得浑身直抖:“那你要怎么样才肯相信我?你可以跟着我呀,我会证明给你看,她到底是不是被拐出来的,但是你要配合我,不能给我拖后腿!”

“我不配合。”

“那你想怎么样?”

“咱们等前面到站就下车,回家结婚。”

看来金唤诚的确犯病了,他的思想紧紧地纠结于一件事上,无法走出来。

缪心田急得直跺脚:“哎呀!你怎么就是不懂呢?我得先救人!”

“救什么人,我看你就是想跑!”

缪心田明白,好说好商量,对发病以后的金唤诚来说,已经不管用了:“哎呀,你先放开我!你抓疼我了!”

“我就不放,放开你又跑了!”

缪心田此刻特别想哭:“我往哪跑?!为了跟你结婚我跟家人都闹僵了,我哪还有退路了我?!”

“反正我要把你拉回家去结婚。”

缪心田的眼眶湿润了,她第一次感到这么无助:“行行行,我跟你回家结婚,好吗?你先松手。”

金唤诚迟疑了老半天,才把缪心田拉到两节车厢的交接处,松开了她。她无奈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农田,轻轻地叹气。烈日炎炎的中午,她却感到犹如行走在阴冷的午夜,看不到前方,看不清脚下。

“我去上个厕所。”良久,她说。

他一直跟在她的身后,直到看着她进了卫生间,才无聊地守在门口,玩着手机。

过了一会,金唤诚也想小便,便打开对面的厕所,并用最快的速度解决。等他方便完走出来,却看见对面卫生间的门虚掩着,顿时心中一凉,冲过去推开门一看,缪心田不见了。

对于金唤诚来说,是缪心田又跑了。可是对于缪心田来说,是去办正事去了。

缪心田走到边锡茂老婆和李春秀的对面,刚好看见有旅客出去抽烟,有个空座,她赶紧一屁股坐下。

“呦,是你呀,大姐。真巧哇,我们在这儿又碰到了!”缪心田假装寒暄道。

边锡茂的老婆看见缪心田又来纠缠自己,差一点喷出一口血,这个姑娘怎么像是冤魂一样,总也甩不掉呢?她提防地撇了缪心田一眼,并没有理她,想用生冷的态度赶走她。

谁知缪心田根本不吃她那一套,继续一副热情的模样:“大姐,你是不是困了。那你放心睡会吧,孩子我帮你照看着。”

边锡茂老婆越发感到害怕,在火车上要是暴露的话,跑都没处跑,于是试探地问道:“你到哪下呀?”

缪心田被问得一愣:“我……早呢。你到哪下呀,大姐?”

边锡茂老婆不耐烦地说道:“终点站。锦绣。”

缪心田急中生智,赶紧套近乎:“呦,真巧,我也是。大姐,你女儿长得真可爱,几岁了?”

边锡茂老婆一脸铁青,她不想回答,因为她并不知道,可是周围的人都在看着,如果答不出小女孩的基本信息,被识破阴谋就坏了。

正在心急如焚地盘算着如何摆脱缪心田时,幸好突然赶到的一个男人帮忙解了围,使她逃过一劫。

这个男人正是金唤诚,他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一把拉起缪心田,将她拽离座位。

“走,跟我回家!”

众目睽睽之下,缪心田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好好好,我跟大姐唠嗑呢,车一到站我就跟你走,好吗?”

“不行,我得拉着你,防止你再逃跑!”

“你!”

没等缪心田再说什么,金唤诚硬是把她拽回了车厢门口。

缪心田深呼吸了好几次,好让满腔的怒火平息几分,稍感放松以后,她说:“我得跟你谈谈。”

“谈吧。”

“那个女孩是被拐卖的,我得救她!今天如果我不救,她说不定就被卖到哪去了,她这辈子就毁了!她的家庭也毁了!”

金唤诚似乎听明白了几分,稍微想了一下,可是仍旧没有改观:“我还是怕你跑。”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唤诚?”

“我……害怕你不要我。”

缪心田的鼻子一酸,顿时满腔的怒火被这一句含情脉脉地话给浇灭了。她温柔地抱紧他,把头靠在他的肩膀。

“唤诚,我这辈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金唤诚抚摸着心田的头发,闻着她的发香:“真的吗?”

缪心田:“要死我就死在你手里。”

金唤诚捧起缪心田的脸,亲吻着她的嘴唇。在如同狂风中的树枝一样摇曳着的两节车厢的交接处,他们忘情地拥吻着,无视旁人。

就在他的舌尖触碰到她的,心田的眼角流下一行热泪,划过她白皙的脸颊,在重力的作用下,掉进她粉色T恤衫的纤维里,消失不见。

火车,缓缓地放慢了速度,驶进一座不知名的车站,强烈的陌生感侵袭着刚刚亲吻完的情侣,他们依偎着对方,走下了火车。

这是一座小站,下车的旅客并不多,金唤诚搂着缪心田的肩膀,朝不远处的车站里走去。

一步一步,一秒一秒,缪心田的心不断地被巨大的不安拉扯着,她感到她离李春秀越来越远,她感到李春秀离死神越来越近。每迈出一步,她的心里就多增添一分内疚。

不!

我想救她!

当缪心田的心里确认无误地告诉自己这句话以后,她的脚步突然停住了,她一把推开金唤诚,转身奔回即将出发的火车。

金唤诚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他愣了老半天,才回过神来,他怎么都不愿意相信,刚刚还和自己忘情拥吻的爱人,会说翻脸就翻脸,说变卦就变卦。

她跑了!

是的,她就在他的眼前逃跑了。

金唤诚狂吼了一声,去追他的新娘,就在火车关闭车门的前一刻,他成功地回到车上,在熟悉的车厢,熟悉的位置,他追上了她。他拉住她,并扬起手,狠狠地,一个大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啪地一声,缪心田的脸红了起来,她的眼泪也随之流了下来,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们,这一幕发生得太快,没人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

缪心田面无表情,只是幽怨地看着她的爱人,通红的脸上,热泪陆续划过,良久不止。金唤诚被他自己给吓呆了,他没想到他会动手打她,心里,瞬间就后悔了,他怜惜地看着她,想要伸手帮她揉一揉,可是她却把脸扭去一边。

突然,缪心田倔强地转头跑掉,朝着李春秀的放向,步伐坚定。

金唤诚怔怔地杵在那,满脸的懊悔,刚刚用过的那只罪恶的左手,正在微微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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