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侵袭

侵攻

尸人庄谜案  作者:今村昌弘

世上总有一些无药可救的渣滓。

为了满足自身欲望、轻易放弃人性的邪魔外道。

那家伙也是其中一人。是那些可恨男人的同类。

所以,我下手了。机会只有现在。

总算——达成了目的。

只是——有点对不起她。

因为我知道她正为解决事件拼命奔走,却面不改色地试图撒谎。

当时天还没亮。

我醒来后,正忙着翻找床边的包,突然抬起头,竖起了耳朵。

因为我听到门外远处传来了喊声。

我反射性地以为那是惨叫,马上屏住气息,但发现并非如此。短短几秒后,那个声音就出现在了更近的距离。

男人的声音。对,那是管野的叫声。

我看了一眼时间,快到凌晨四点半了。

“不好了!丧尸来了!二楼逃生门被冲开了!”

声音渐行渐远。

二楼逃生门!

我脑中闪过比留子同学的脸。

抓住门把手前的一瞬间,我阻止了自己,将手抽回来挂上防盗栓,仔细探听到外面没有丧尸动静后,小心翼翼打开了门。走廊灯光顿时灼烧到眼底。

与此同时,隔壁房门打开,细小的门缝中露出了静原惊恐的脸。

我与陷入恐惧的她无声对视一眼。

可以确定的是,刚才发生了不好的事。

管野跑向了三楼南区,也就是七宫房间的方向。

“兼光先生,请你开门!楼下房间出大事了!”

我跟静原随后赶去,看见管野失去了平素的冷静,不断拍打七宫的房门。我见他手上拿着绳梯,总算理解了事态。

丧尸冲破二楼逃生门拥入走廊,住在南区的比留子同学和高木被困在了房间里。房门虽是朝外开启的,质地却比逃生门脆弱得多,恐怕不太经受得住丧尸攻击。我们必须尽快把她们救出来。

重元从我们身后走来,七宫的房门几乎同时打开了:

“什么啊,操,楼下失守了?”

七宫可能喜欢只穿内裤睡觉,此时身上只有一条短裤,脸上戴着口罩,造型很是奇特。

我们跟着管野走进房间,把绳梯的金属搭扣固定在阳台扶手上。我探出身体向下张望,发现有个人正从阳台往上看。

“比留子同学!”

她听见我的喊声,安慰似的挥了挥手,随后踩上垂下去的绳梯。她的重量坠得扶手发出了嘎吱声。

“喂,这扶手怎么会发出声音啊?”

“它能承受住人体重量吧?”

“不知道!我以前从未这样用过。”

我与管野、七宫走到狭窄的阳台上撑住扶手,重元和静原则在里面紧张地看着。扶手在比留子同学的重量下稍微变了点形,但好歹保持了强度。比留子同学每爬一级,绳梯就会剧烈晃动,我拼命将其稳住,同时叫道:

“你可以慢慢来!别掉下去了。”

不一会儿,她的上半身来到伸手可及的范围,我跟管野两人将比留子同学拽了上来。

“——呼,我平时都用不到这个,花了好多时间。”

比留子同学整个人倚靠在我身上,长出了一口气。我根本来不及思考,就用力抱了她一下。

“接下来是高木小姐。”

管野拿着收回来的绳梯跑向屋外。高木楼上的房间是曾经分给下松的302号房,现在应该空着。完成一出营救场面后,我的视野总算慢慢张开了。

虽然七宫昨天一直闷在这里,但他的房间还算整洁。话说回来,他好像有洁癖症啊。只见房间桌上整齐摆放着单独包装的口罩、应急食品和没开封的饮用水,另外还有可能用于头痛的市售止痛药和隐形眼镜用的眼药水。

“高木学姐应该没事吧?”

“嗯,刚才我在阳台看到她了。”

比留子同学一边凝视着粘在手上的白色扶手油漆,一边点点头。

我们跑进302号房,高木正沿着垂下去的绳梯一口气爬上来。太好了,她也没事。

“其他人呢?”

“我把二楼南区大门封锁了,丧尸都被挡在外面。它们目前还没侵入到休息室里……”

管野说到这里,突然踌躇起来。我有不好的预感。

“那个,立浪前辈和名张呢?”

重元举出了不在场成员的名字。

“我还没到名张小姐房间去打招呼,因为——立浪先生在休息室被杀害了。”

听了他的话,七宫两腿一软坐倒在地。

立浪的尸体跟进藤一样,不,甚至比进藤的状态还要惨烈。

他的身体从停在二楼的电梯厢探出来,上半身横亘在休息室地板上。杀害现场应该是电梯厢内部,因为里面已经化作一片血海,血液顺着休息室地板与电梯的缝隙滑落,坠入黑暗的深渊。电梯地板上留下了拖拽尸体的痕迹,墙上溅满了血。最引人注目的,是立浪身体上的伤痕。

跟进藤一样,他全身上下都残留着数量惊人的啃噬痕迹,然而这次不光是啃噬。

“不成人形”这个形容用在这里最贴切不过了。立浪头部被砸穿,头发混着碎骨嵌进了脑子里,生前端正的容貌早已看不出分毫。尸体旁边掉落着疑似凶器的锤矛,上面还沾着碎肉。锤矛长有七八十厘米,是木柄一端装有金属头部的击打类武器。若用尽全力挥舞,恐怕能制造超过金属球棒的破坏力。

总而言之,立浪成了这么一具不成人形的尸体,倒是再也不用担心他化作丧尸动起来。另外,又有一张字条插在了破碎头盖骨的缝隙间,上面写着:

“还有一个人。必定上门享用。”

可以说,管野没叫名张真是明智之举。她昨晚已经十分憔悴,若目睹发生在自己房间门口的惨状,恐怕会当即晕倒。

然而管野犯了个错误。不,不仅是他,包含我在内,在场所有人都不知不觉间,对一名女性产生了盲信。

“喂!剑崎!”

高木在后面喊了一声。我转过头,发现比留子同学瘫倒在她怀里。她看到立浪的尸体后,竟失去了意识。

咚!咚!

不断传到休息室里的撞击声,仿佛连我的心都要击碎了。

我们把比留子同学抬到离休息室最近的203号房,让她睡在管野床上。大约十五分钟后,她总算恢复了意识,只是脸色十分苍白。她看见守在一旁的我,露出坚强的笑容,用令我难以忍受的轻松语调这样说道:

“呜啊,不行不行。我才松了一口气就看到尸体,眼前一下就黑了。不过现在没事啦,赶紧去查看情况吧。”

“这怎么行,你再多休息一会儿。”

我低声下气地想扶她重新躺下,却被比留子同学冰凉的手拒绝了:

“二楼随时可能被丧尸占据,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完成现场勘验。”

我们认为必须把生活据点从休息室转移到三楼,管野他们也已经对名张说明了情况,并开始转移食物和饮用水。丧尸目前被挡在二楼南区之外,但各区大门不如应急门坚固,应该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然而,我还是不忍心让比留子同学再次面对那个惨状。她解决过不少案件,解谜和逮捕杀人犯的使命感可能比常人要强。只是此时没有刑警,也没有痕检队员,就算抓住凶手,我们也没有手铐和拘留所,仅凭她一人之力,究竟能做什么?这不是推理小说,而是现实。我不能让她再勉强自己了。

“请你听我说啊,比留子同学。”

我握住她冰凉的手,凝视着她的眼睛,“这确实是一起残忍的案子,然而我们现在更应该专注于生存。解决案件不是你的义务,究竟是什么让你做出这种行动?难道是因为凶手不可原谅吗?还是不能放着解不开的谜题不管?但是,现在请你保重自己的身体。比留子同学也是一名女性啊。要是有人胆敢抱怨,我会替你教训他。”

比留子同学似乎吃了一惊,眨着大大的眼睛看了我一会儿,随后小声笑了起来:

“啊哈哈,我一直觉得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原来是这样啊。你觉得,我一直以来都是出于义务感和正义感去解决那些案子的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真是的,我才没那么帅呢。呵呵。”

比留子同学顾不上我的困惑,兀自笑了一会儿,然后叹息一声,“唉,没想到我在旁人眼中是这种形象,真是太害臊了。我啊,其实根本就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大侦探。”

“可是我听说,比留子同学以前解决了不少疑难案件。”

“有些案子确实因为我的建议最终被破解了,如今警方也有不少跟我熟识的人。可是呢,我一点都不喜欢充当那种角色,反倒十分讨厌案子。”

“那你为什么参与了这么多案件呢?还获得了警察荣誉奖,甚至被唤作名侦探。”

“那你错了。我从未接受过他人邀请,或自己主动参与到哪个案件中。叶村君啊,这只是我的体质。我拥有一种类似诅咒的体质,会不断被卷入危险而诡异的事件中。在这个意义上,我与你所憧憬的那些侦探完全不同。

“我既没有接到委托,也并非出于好奇心,对犯罪者没有恨意,也不是法律的守护者,更加不想知道真相。我只是被卷入事件,为了活下去而不得不拼命找到真相。”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原来她并没有主动追逐事件,而是在仓皇躲避毫无理由就降落在自己身上的火花啊。

“这种体质头一次遭到质疑,是我十二岁的时候。”

比留子同学说,她自打降生,家人、亲戚和集团内部就开始频繁出事。由于跟警方打交道的次数实在太多,有一段时间甚至被公安盯上了。其间,渐渐有人传闻跟比留子同学待在一起就会遭遇不幸,她父母一开始并未当真,可等她上到初中,还是让她远离家中了。那好像是为了防止继承家业的两位兄长遭遇意外。不过她家毕竟富裕,并未让她一个人的生活出现什么困难。

“我第一次被卷入杀人案时,只有十四岁。当时我参加初中修学旅行,有两个人被杀了,最后查出凶手是班主任老师。从那以后,我每年都会被卷入事件两到三次,而且频率不断增加,现在基本每三个月就要见一次尸体。不仅频率增加,案件的凶恶程度也不断加剧。一起案件中往往要死好几个人。甚至有好几次,连我都差点成为受害者。

“我实在太害怕了。跟你喜欢的推理小说侦探不一样,我并没有被安排到那样的特等席位。只要走错一步,我就会变成案件的目击者、阻碍凶手作案的人、方便下手的猎物、不走运的附加伤害者,从而丢掉自己的小命。既然如此,我就只能在自己送命前查出真凶啊。”

比留子同学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语气突然变柔和了,“不过啊,有一次我在大学里听到了‘神红的福尔摩斯’,也就是明智学长的事迹。一开始我只是想,还有那种不嫌事多的人啊。他竟然自己主动出去寻找事件,我真是难以理解。不过他的事迹并非到此为止。我还听说,那个叫明智的人有个助手。那对我来说简直如同晴天霹雳,为什么我就没有发现如此简单的事实呢?我完全没必要独自面对那些案子,要是身边有个人帮我,我活下去的概率不就更大了吗?是不是很好笑?这就是我想要你当助手的原因。这对你来说可能只有麻烦,但我竟然心生期待,觉得你这么喜欢推理,应该能接受我这种体质。最后事情就成了现在这样。真的很对不起。”

她那自嘲的告白,给我的打击甚至比锤矛还要沉重。

我一直误以为比留子同学是跟推理世界中超凡脱俗的侦探一模一样的存在。她理所当然地具备了我跟明智学长苦求而不得的天赋,显得如此耀眼,甚至让人心生忌妒。她提出把我挖走当助手时,我甚至觉得她神经有点大条。

经过这两天相处,我已经意识到,她根本不是那种人。

她会像个孩子般纯真,让我大吃一惊,又不擅长隐瞒心声,在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表露羞愧,又时常表现出她这个年龄应有的女性魅力。

说不定在她眼中,我们显得更为滑稽吧。什么推理侦探,什么密室诡计,愚蠢至极。真是太大不敬了。比留子同学通过案件面对的,可是危及自身性命的东西啊。

就像现在,她也为了从困境中求生,向谜题发起了挑战。

“让我去吧,叶村君。我们没什么时间了。”

可是,尽管如此——我也不希望她勉强自己。

几经烦恼过后,我提出一个退让方案:

“不如我们先对照全员证词,理顺昨晚发生了什么吧。现在就算去看现场,也只会陷入混乱。为避免白跑一趟,我认为首先要把握情况。”

“……嗯。”比留子同学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真不愧是神红的华生。你说得没错,我们先找大家问话吧。”

将她说服后,我暂时放下心来,同时又有种复杂的心情。

我可不是华生。

三楼电梯厅。我们在直至昨晚还空荡荡的地方摆上了简易桌和对应人数的椅子,围坐在一起。

二楼被丧尸占据只是时间问题,现在我们只剩下三楼和屋顶的空间。若丧尸突破东侧楼梯路障,或从三楼应急门侵入,我们就不得不从仓库逃往屋顶。因为这样,离仓库最近的电梯厅就成了我们的新据点。

立浪死后,推动对话的人成了比留子同学。由于她从房间逃出来时穿着睡衣,便借了静原的外套披在身上。

“在向大家问话之前,我想先确认一件事。昨晚我回房时,突然感到强烈的睡意,最后像晕倒一样睡着了。我一直熟睡到刚才,甚至没听见丧尸冲破逃生门拥入走廊。另外我醒来后,还感觉双手很难发力,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现在回想起来,那实在太反常了。恐怕大家都有这种感觉吧?”

众人闻言纷纷肯定了她的说法。

“对啊,我也双手无法发力,还以为自己要从绳梯上掉下去了。”

高木说完,管野也说:

“是的,昨晚我也想每小时出来巡视一次,可是稍微一合眼我就睡死了,连手机闹钟都听不到……就这样一直睡到出事。”

连静原和失眠的名张都遇到了几乎相同的状况。

“这莫非是……”

“嗯,我们被下了安眠药。”

所有人脸上都闪过紧张神色,因为那无疑表示,凶手就在我们中间。

“终于搞清楚了。我一直待在房间里,什么事都没有。也就是说,你们昨天吃的食物里被下了药。你们中间有个人是杀人魔!”

“不要乱说话!”

七宫瞪着遍布血丝、充满恐惧和愤怒的眼睛看向我们,名张立刻回击。

“那个,能听我说句话吗?”重元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其实我也什么事都没有。”

高木皱起了眉:

“什么意思?难道还有没被下药的盘子?”

重元摇摇头。

“不,我只有一样东西没碰,那就是餐后咖啡。因为我平时只喝可乐,昨天端上来的咖啡我一口没喝。”

我也附议道:

“我也没喝咖啡,昨晚并没有感到奇怪的睡意。”

只见七宫一脸狐疑地看向我:

“竟然有两个人吃了饭却没喝咖啡吗?”

“其实我对咖啡过敏。”

“咖啡过敏?那是什么鬼?”

“我听说过。”护理专业的静原出言相助了,“那是一种迟发性过敏,摄取后数小时,长的时候数日才会出现身体不适。由于症状相似,很难将其与咖啡因中毒进行区别。”

“我喝绿茶或红茶都没事。当然可以验证一下,不过可能会给各位添麻烦哦。”

“不,那倒不至于。”比留子同学说,“我记得跟你在咖啡厅第一次见面时,明智学长点了咖啡,而你喝的却是奶油苏打。”

真不愧是比留子同学,连那种事都记得。

“总之,如果是咖啡被下安眠药,那就说得通了。我记得管野先生前天也冲了咖啡吧?”

“对,是冲了。”

“换言之,我们可以根据情况预料到昨天一样会有咖啡。就算没有,只要表现出想喝的样子,管野先生可能也会去冲吧。那台咖啡机是用胶囊和壶中热水冲制的机型,只要将安眠药混入热水就可以了。我们中间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在入夜前靠近咖啡机。如果把药混入其他地方,比如饮水机,那我们不一定全都会喝。所以混入咖啡是个聪明的选择。”

没想到凶手在吃晚饭时已经做好了准备。不,更重要的是,这下可以肯定凶手就在我们中间了。

“总之,虽然出现了几个例外,但凶手还是成功给我们下药,限制了夜间行动。我们先从每个人回房后的事情开始整理吧。由我先来。”

比留子同学的声音有种不容反驳的魄力。七宫开始抖腿,又不停地敲太阳穴。管野似乎在总结思绪,一下一下地点头。名张则抱住了脑袋,仿佛在抗拒现实。

“昨晚我被叶村君送回房间,因为感到强烈睡意,大概十一点半就上床睡觉了。然后我一直熟睡,没有醒来过。后来就被电话铃声惊醒了。”

“电话?”我反问道。

“是内线电话,我不知道是从哪个房间打来的,因为那部电话机上没有显示屏。总之电话应该响了很长时间。我醒来后,晃了晃沉重的脑袋拿起听筒,结果听见里面传来奇怪的声音。”

跟昨天截然不同的情况,让所有人露出了困惑表情。

“就好像那些丧尸发出的叫声。分不清男女,只听到‘呜呜’‘啊啊’的声音,持续了大约十秒后,电话挂断了。一开始我以为是恶作剧,然后才发现有人在敲门。不,那不是敲门,而是喝醉酒的人往门上撞的感觉,声音很不规则。我把耳朵贴在门上,发现走廊好像被挤满了。此时我才意识到,丧尸突破了逃生门,便马上打电话给203号房的管野先生。打电话时,我看了一眼时钟,记得是四点二十五分。可能管野先生还没摆脱安眠药的影响,过了好久才接电话。”

被提到名字的管野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是的,因为睡得太熟,根本没听见。”

“大约过了三十秒,管野先生接了电话,我首先向他传达了丧尸进入南区的事情,随后请他确认山庄内的情况。如果丧尸已经进入休息室,那管野先生也出不去了。然后我请他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从楼上放绳梯下来,说完便挂了电话。通话时间大约有两分钟吧。”

目前看来,除凶手外,最早醒来的是比留子同学。

“接着我又给睡在隔壁的高木学姐打了电话,因为我担心她毫无防备地打开房门。学姐应该不到十秒就接了电话。”

“我当时也睡死了,没发现走廊的情况。”

“向高木学姐说明完情况后,没过一会儿管野先生等人就从七宫前辈房间把绳梯放了下来,帮助我逃离了房间。我的情况就是这样。”

接下来开口的是管野:

“昨晚最后一个离开休息室的人是我。我目送叶村先生和静原小姐走向东侧楼梯后,像平时那样巡视了二楼和三楼,随后锁上东区大门。当时电梯停在三楼。然后我回到房间,像头天晚上那样设好手机闹钟便躺下了。然而如剑崎小姐所说,我一觉睡到了她给我打电话的时辰。我记得当时是四点二十五分,通话时变成了二十六分。听到丧尸入侵的消息,挂断电话后,我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间,发现丧尸还没进入休息室,不过立浪先生却变成了那个样子。尽管陷入慌乱,我还是确定了他的死亡,还检查了周遭情况。结果我发现,昨天锁上的东区大门竟然打开了,而原本敞开的南区大门反倒关了起来。”

确实,我们决定每天上锁的只有距离路障较近的二楼东区大门。

“那么关闭南区大门阻挡丧尸的人,就不是管野先生了?”

“我醒来时门已经关上了。不过南区大门没有上锁,只是把门关了起来,只要转动门把就能打开。”

“钥匙在哪里?”

“跟平时一样放在电视柜上。我认清情况后,慌忙锁上了南区大门。好在丧尸不知道门要拉开,救了我们一命。可是一步踏错,休息室就会被占据,把我们也困在房间里。”

我一边感慨这个情节发展着实诡异,一边认真听了下去。

“随后我做出了判断。当时只能暂时放下立浪先生的尸体不管,当务之急是解救被困在南区的剑崎小姐和高木小姐。然而尸体状况实在太惨烈,可能会给名张小姐造成巨大打击,我就没有叫醒她,而是直接去了三楼。由于没时间一个个去叫,我就一边大喊一边到电梯厅拿起绳梯,直接走向兼光先生的房间了。”

就是那时,我在房间里听见了叫声。

“接下来的行动,大家都看到了。排除因为熟睡没听见的情况,打电话到我房间来的只有剑崎小姐,没有其他可疑电话。”

接下来是高木,她基本上佐证了前面两人的发言,但有一点很奇怪。

“我昨晚在休息室与管野先生和美冬道别后,在走廊上遇到叶村,跟他说了几句话就回了房。当时我已经很困,连门卡都拿不稳了……应该是十一点多,我就上床睡觉了,中间一次都没醒,直到最后被剑崎打来的电话吵醒。不过……接到剑崎的电话前,我感觉电话铃声响了好久。不是十秒二十秒,恐怕响了一分多钟吧。当时我脑子昏昏沉沉,没有接到电话。那阵铃声停下后,马上又有电话打进来了。我总算清醒过来接了电话,发现是剑崎打来的。剑崎,你打了好几次电话吗?”

“没有,只打了一次。”

“这样啊……总之,听到剑崎打来的电话,我看了一眼时钟,正好四点二十八分。她在电话里嘱咐我千万不要出走廊。不过听到外面的撞门声,我连靠都不想靠过去。后来就被大家救出来了,并没有其他发现。”

最重要的三个人说完,比留子同学看了看周围的人,我决定给出我的证词:

“就像刚才学姐说的那样,昨晚我送比留子同学回房后,还目送高木学姐进了房间。随后我到休息室找到静原同学,跟她一起上了三楼,说了一会儿话,最后在房间门前道了别。我没喝下安眠药,昨晚应该挺晚睡觉的。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就是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不太确定几点睡着了,应该是一点或一点半左右吧。早上我突然醒来,听见走廊传来管野先生的叫声。喊的好像是二楼逃生门被突破了,对吧?当时还差一点就到四点半了。”

我看向管野,他对我点了点头。

“我吓了一跳,就挂上防盗栓看了一眼走廊。当时隔壁房间的静原同学正好探头出来,跟我对上了目光。随后我们两人就跟在了管野先生后面。今早没人打电话到我房间来。”

“这样一来,凶手可能只给我和高木学姐打了电话。”

比留子同学陷入思考时,习惯性地撩起发梢扫着嘴唇,同时请静原发言。

静原的证词基本跟我一样。她受到安眠药影响,如同晕厥般睡了过去,但是被管野的叫声惊醒了。至于时间,她并没有清楚的记忆。

后来名张、重元和七宫的证词都没有提供新线索。名张一直睡到了骚动结束,重元和七宫则跟静原一样,在被管野吵醒前根本没发现二楼异常,也没接到电话。

问完话后,比留子同学提出再去凶杀现场查看一次。

“因为二楼随时都可能被占领。”

“我也一起去吧,万一丧尸冲进来就麻烦了。”

说完,管野提起了剑。

“我也去。”“……那我也一起。”“——嗯。”

意外的是,除了静原和高木,其他人都跟了过来。他们或许都受不了凶手身份不明的状态吧。

来到休息室,管野在南区门前摆好架势,随时准备迎击丧尸。门后依旧传来不依不饶的撞击声。

比留子同学戴上口罩,径直走向夹在电梯门中间的立浪尸体。损伤严重的头部虽然用布盖上了,可我担心她又晕过去,便尽量待在离她近的地方。

“真可怕,头部完全被破坏了。不过这很奇怪,进藤学长那次,凶手并没有下这个狠手啊。”

确实如此,为何这次要斩草除根呢?莫非咬死进藤的并不是丧尸,所以不需要这样做吗?

“你看这里。”

比留子同学指着立浪的手腕,上面残留着带状淤血痕迹,“一定是用绳子或什么东西捆住了吧。他口部也有这个痕迹,恐怕还被堵住了嘴。”

立浪昨天还在屋顶谈论了爱情,叫我保护好比留子同学,还希望大家能够齐齐整整地在早上重聚,结果仅仅几小时后,他就成了这副样子。

“他一定是睡着时遭到了袭击吧。”

“嗯,这样一来……”

接着,我们开始调查立浪房间的门。那里已经被管家卡打开,用防盗栓顶住了。他应该因为安眠药陷入了沉眠,所以凶手只能自己闯入房间。那么,凶手究竟是怎么把门打开的?

她蹲在地上,发出一声疑惑。原来室内那一侧的门把手底下贴着一个纸巾盒。

“这一定是为了应付昨天叶村君说的铁丝开锁诡计吧。”

“嗯,很棒的主意。这样纸巾盒就会挡在中间,无法用铁丝钩到门把了。”

换言之,昨晚凶手不可能使用铁丝诡计。

“你能帮我把椅子拿过来吗?”

比留子同学又开始调查门顶端。

“这里有灰尘被扫掉的不自然痕迹。叶村君,你也来看看吧。”

她说得没错。由于不经常打扫,门顶积了一层薄灰,然而边缘那几十厘米却好像被扫过了。

“你怎么看这个?”

“应该是使用绳子卸下防盗栓的痕迹吧。凶手通过某种方法打开门锁后,又从门缝里伸进绳子挂在防盗栓上,将绳子绕至门顶,重新关门。在那个状态下,只要把绳子往旁边一拉,防盗栓就会松开了。”

“那么可以肯定,凶手就是从房门入侵的了。”

随后我们又一起把房门和周围的地面仔细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痕迹。房间里也检查过了,不过由于昏睡期间无法自由移动身体,里面找不到打斗痕迹。他常用的收录机放在进门左手边的角落里,连着电源藏在门后。

此时,一直站在屋外看我们行动的名张疑惑地说:

“你们说,现在就算凶手真的侵入了房间,还把睡着的立浪前辈控制住了,能把他拽到电梯那边的,应该只有男人吧?毕竟立浪前辈在这里是个子最高的那个,虽然体形修长,可至少也有七十公斤吧。”

这确实是十分现实的问题。推理小说中通常会忽视这种情况,可实际上,要靠自身力量搬运尸体需要一定体能。再加上休息室的地毯还起到了防滑效果,就算拖过去也要费一番功夫。

“啊,那个应该不打紧。”比留子同学竟很干脆地回答了她,随后指着地板说,“叶村君,你应该也有六十好几公斤吧,能伸长双腿坐在这里吗?”

我照她说的姿势坐下,却见她绕到了我身后。

“把人抬起来其实有一定诀窍。”

说着,她双手兜住我两侧腋下,想直接拉起来,当然,这对小个子的她来说实在太困难了。

“一般人会试图把手伸到腋下,像拥抱一样将人抬起来。但是这个动作其实很难完成。因为自己与对方的重心相差太远,并且行动者只能用腰来发力。所以,只要这样——”

我背后的比留子同学突然把胸部贴了上来。

比留子同学!你个子这么小,为何竟拥有如此“胸器”!

“尽量贴近对方,将两者重心靠近。”

她的气息吹到了我耳边。然而比留子同学丝毫不在乎我那正在经历直下型地震的纯情,还把双手从我腋下伸了出来。与刚才不同的是,她伸长手臂,让双手来到了我前方。随后,她右手弯曲,与地面平行,抓住自己左臂,有点像集体操里骑马动作的下面那半截。她的上臂贴在我双侧腋下,还用大腿紧紧夹住了我的身体。

“我要抬咯。”

一阵行云流水的动作过后,我竟被比留子同学拉得站了起来。那种感觉就像被吊车吊起来一样。

“你瞧,成功了。窍门在于不要用腰,而用双腿的力量笔直向上发力。这是古武术和看护职业经常用到的技法。就连个子最小、体形跟我差不多的静原同学也能做到。所以只要用这种方法,任何人都有可能把他拖到电梯里去。”

嗯,好厉害。虽然很厉害,但那只是在说所有人都有作案可能而已。

比留子同学应该没有恶意,然而我也很难真心诚意地为她感叹。

七宫见状,突然像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其实仔细一想,就知道凶手是谁了。不管是进藤那次,还是这次,我们中间都有手持管家卡的人。如果是那家伙,就能不被任何人打扰,轻易进出房门。你说对不对,名张?”

名张抬起幽鬼般深陷的双目看向七宫:

“你怀疑我是凶手?”

“没错,昨天早上你还说过,平时一直都有服用睡眠诱导剂的习惯。被混进咖啡里的,就是你的药吧?”

其实两起事件的被害人都全身布满撕咬痕迹,并非仅仅进入房间就行的单纯犯罪,然而七宫好像已经失去了深入思考的能力。

只见名张低头看着膝盖,肩膀震颤起来。我本以为那是屈辱或愤怒,然而我错了。

她突然摇乱一头长发把脸抬起来,发出划破空气的大笑: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带着一股鬼魅气息,如同演绎狂人。连七宫都被她震住了,看着她大气都不敢出。

名张笑过一阵便转向管野,换上了平稳的语气:

“你瞧,管野先生。这不正是我害怕的情况吗?果然有蠢货要因为那张门卡把罪名强加在我头上了。”

可怜的管理人极为尴尬地对我们坦白道:

“很抱歉,我一直向大家隐瞒了一件事,实在是对不起。”

“怎么回事?”

“其实昨晚各位回房后,名张小姐来到休息室,把她的管家卡跟我的门卡换过来了。”

这回不仅是七宫,连我们都吃了一惊。

此前,管野手上的门卡是名张原来的房间,也就是现在空出来的206号房门卡。只见名张果然从口袋里掏出了印有206字样的卡。

“别怪这个人,是我请他不要告诉大家的。”

随后,名张加强了语气,仿佛要报复刚才的质疑,“发现进藤学长被杀时,我就想到了。今后如果再发生同样的事,持有管家卡的人必定首先遭到怀疑。更何况三更半夜不可能有不在场证据,一旦被怀疑,几乎不可能澄清!所以我就瞒着所有人把管家卡还给管野先生了。”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名张昨晚就无法进入立浪房间了。

比留子同学插话进来:

“名张同学,能把你平时服用的睡眠诱导剂给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

管野用管家卡打开205号房,名张很快就把药拿出来了。比留子同学看着她手上的药点点头。

“昨天用来辅助行凶的不是这种药。”

“你怎么知道?”七宫马上追问道。

“以前我参与过使用睡眠诱导剂案件的调查。”

比留子同学面不改色地迎击,“睡眠诱导剂跟安眠药其实差不多。主要用来辅助入睡,生效时间较快的就被称为睡眠诱导剂。根据种类不同,生效时间和持续时间都会出现差异,但名张同学使用的药物被称为超快生效型,一般会开给睡眠障碍较轻微的人服用。用药后生效快,失效也快。这只是一种让人更容易入睡的药而已,应该不可能导致我们起床时感受到的眩晕和肌肉松弛作用。”

“既然如此,凶手就是管野!因为管家卡在这家伙手上。”

七宫有点破罐破摔的主张被名张一举驳回了:

“把门卡还给他是我的意思,你觉得他能预料到吗?更何况,我是因为不想遭到怀疑才把门卡还了回去,你觉得管野先生还会老实不客气地用它来行凶吗?你一直在这里吹嘘自己毫无根据的推理,可这里不是你父母的房子吗?大少爷,难道你手上就没这么一两张管家卡?听说你去年很调皮嘛。”

名张可能也听到了传闻。被她这么一回击,七宫的脸色红了又绿,爆发出一串怪鸟般的嚎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去你妈的!谁要跟你们这些杀人犯待在一起!”

说完,他扑向挂在墙上的弓枪,所有人顿时紧张起来。

“你想干什么?!”

“谁也别靠近我房间,来者必死!我可警告过你们了!”

扔下这句话,他便提着弓枪冲上三楼。

管野低声咕哝的“……真不好意思”让现场陷入尴尬的沉默,随后比留子同学淡淡地说:“我们继续调查吧,没有时间了。”

重元也耸耸肩,说起了七宫的坏话:“反正只有一支箭,别管他就是了。一上来就选远程武器的都是外行。”

名张脸色比刚才好了一些,只见她说:

“那个人不会找高木学姐她们的麻烦吧?我去看看。”

说完,便走向了三楼。

比留子同学回到休息室,绕着桌子走了几圈寻找线索,但并没有什么发现,便回头看向管野:

“管野先生,你觉得这里有没有跟平时不一样的地方?”

管野走向端坐电视机旁的九座铜像。那是亚瑟王、大卫等九伟人的全身像,有半人高。

“其实只有一点……这几个家伙的朝向好像不同了。”

“朝向?”

“铜像的排列顺序都一样,只是我感觉脸的方向有点微妙不同。平时我都会让它们的视线对准桌子,可现在右边那两座感觉有点看向旁边了。”

我们虽然完全看不出差别,可管野因为要负责保养,接触铜像的机会更多。

“不过有可能是我看过之后有人碰过铜像,并不一定是凶手所为。”

我走向其中一座铜像,掂了掂重量。

……非常沉重。尽管只有一米高,但它恐怕得有四五十公斤重。我能勉强把它抬起来,可就算是男性,也无法把它当成武器使用。

我如实向比留子同学汇报了一番,她点头表示知道,再次走向立浪的尸体:

“还有一点很奇怪,就是这些咬痕。跟进藤学长情况一样,衣服纤维都被撕裂,有的地方甚至咬碎了骨头。”

“那凶手果然是丧尸!”重元略显兴奋地高声说,“不一定所有丧尸都不具备智力。《活死人之地》中就有一个丧尸学会了用枪,并指挥其他丧尸与人类作战;而且只要丧尸化的原因是细菌或病毒,那么就不能否定可能有人拥有抗体或具有适应性。”

听到丧尸王的主张,管野拧起了一张脸:

“拥有人类智力的丧尸,你是说真的吗?”

“管野先生,你可别忘了!他们本来就是人类啊!那家伙一定是跟着其他丧尸一起拥进了逃生门,然后他杀了立浪前辈,又从南区门出去了。所以那道门才没有上锁。”

“那打给剑崎小姐和高木小姐的电话怎么解释?”

“就是丧尸打的!”

丧尸王的解释确实有道理。他的推理虽然超出常识,但假设真的有那种东西,这次行凶也并非不可能。

比留子同学接受了他的说法,然后开始反驳:

“对。可是尽管如此,在立浪前辈遭到杀害这件事上还是会产生矛盾。如果像你刚才所说,冲破逃生门进来的丧尸是真凶,那么它就无法给我们下安眠药。”

丧尸王沉寂了。

确实,昨天早上山庄内只有我们这几个人。如果此时咖啡机已经被混入安眠药,那么这一时间点后无论什么人使用咖啡机,都要睡过去才对。然而并没有人陷入不自然的失眠。

这样一来,下安眠药的时间应该就是晚饭前,作案人是我们中的某个人。

可恶,又是跟进藤那次一样的情况。只有人类能完成的举动与丧尸导致的杀害痕迹同时存在,难道重元说的智能丧尸跟我们这里某个人联手了?

——不过这样确实能解释很多疑点。

凶手给大家下了安眠药,入夜后将立浪带出房间,然后把智能丧尸引入逃生门。智能丧尸咬死立浪,最后只需乖乖离开休息室就可完成凶杀。

进藤那时也一样。凶手跟他从逃生门引进来的智能丧尸一起来到进藤房间,劝说进藤打开房门,然后冲入房间,让智能丧尸将他咬死,最后凶手只须留下字条就完事了。

——那怎么可能!

我脑中现实与幻想的界限正濒临崩溃。

就在此时,前往三楼查看情况的名张回来了:

“他好像真的躲到房间里去了,两个女生都没事。”

以此为契机,比留子同学拍了一下手,仿佛要转变气氛似的看了看其余四人:

“现在先别纠结诡计,还是专注于现场残留的客观事实吧。首先,立浪前辈被带离了密室状态的房间。他在电梯内被丧尸咬死了。这就是这里发生的事。先让我们暂时忘掉凶手的字条和走廊上的丧尸,这样一来,就会发现奇怪之处。”

比留子同学迅速舍弃了让我们脑子陷入混乱的因素,将问题单纯化。

“奇怪之处?”我问道。

“那就是,为什么凶手选择了电梯作为杀害现场?不管凶手是丧尸还是人,他为什么没像进藤学长那次一样,在室内将其杀害呢?”

其余三人都露出了彻底没主意的表情。

我则把脑中冒出的想法说了一遍:

“……凶手执着于让丧尸咬死自己的目标,为此,把他带出房间显得更方便。”

“没错。”她指着我说,“那么假设凶手为了让丧尸咬死立浪前辈,特意把他带出了房间。可是还有更简单的方法让丧尸咬死立浪前辈啊。

“比如先把立浪前辈捆好放到南区走廊,然后打开逃生门,自己则迅速冲进休息室躲避,同时锁上南区大门。这样一来,丧尸就只会咬到被扔在走廊的立浪前辈。顺利搞定。

“怎么样?这样其实更不费功夫吧,如果是我肯定会这么做。”

她说得确实有道理。我还是过于执着于howdunit的诡计,忘了考虑whydunit,凶手为何一定要这么做。不过这个杀害方法真是太妙了,干脆命名为“比留子法”吧。

比留子同学继续道:

“尽管如此,凶手还是要将原本停在三楼的电梯放下来,再把立浪前辈推进去,这个行为一定含有重大意图。”

重大意图。用比留子同学提出的杀害方法还不够,而是要完成某种目的。

就在那时,凝视着电梯血海的比留子仿佛发现了什么:

“——糟糕。看来我还没清醒过来啊。”

说着,她走向尸体,却略显踌躇地停在了近在咫尺的地方。

“叶村君。”她的声音突然变尖了。

“啊,什么?”

“我们做个交易吧。”

真是久违了。那句话正是我们来到这里的契机。

“我要做什么?”

“我想让你移动立浪前辈的尸体,如果你愿意,我就亲你一下。”

“呃——”我发出了让人难为情的声音。

让我对尸体,而且是如此支离破碎的尸体做什么?说这种话可能对立浪不太礼貌,只是,这具尸体到处都露着不能看的东西,根本不能碰啊。电视上不也一直在说不可触碰血液吗?

“我不是让你把他搬到很远的地方,至少移动到电梯厢外面,拜托了。”

我很想帮比留子同学,她提出的奖品也极具魅力,然而这事比摸科莫多龙或狼蛛难度高太多了。

见我不敢上前,充满责任感的管理人犹犹豫豫地开口道:

“那个,不如我来吧?”

名张立刻做出了反应:

“管野先生,你竟然要骗吻,太不要脸了!”

“不、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尽到身为年长者的责任。”

最后,我们三个男人把立浪抬到从他房间拿来的被子上,合力将其搬走了。当然,交易算是谈崩了。不过话说回来,名张何时对管野如此上心了?

“——那么,这样能看出什么?”

比留子同学没有走向移动过的尸体,而是靠近了变成一片血海的电梯:

“叶村君,做交易吧。”

“够了,我到底要做什么?”

我自暴自弃地问了一句,结果她又派了个难度特高的任务过来:

“我想请你走进电梯厢,把门关上。”

等等,那里面都是血,没地方下脚啊。

我只能往里面扔了张床单,含泪站了上去。为了防止电梯门彻底关上,我先在中间放了一块障碍物,然后按下关门键。电梯门缓缓关闭,碰到障碍物又打开了。

此时,我已经完全理解了比留子同学的意图。

“怎么样?”

“……几乎没有。明明墙上都是血。这就意味着——”

“杀死立浪前辈的应该是一楼那些丧尸吧?”

比留子同学的喃喃让管野等人一脸惊诧。

“到底发现什么了?”

“应该说没有发现什么——那就是血迹。请各位看看电梯前的地毯。”

比留子同学指向电梯口的地毯,除了立浪倒下的地方,周围几乎没有溅到血液。

“不太脏,对不对?所以刚才我在想,立浪前辈遭到杀害时,电梯门是否关上了。然而请叶村君进去一看,却发现电梯门内侧没有血迹。换言之,立浪前辈被杀害时,门处在敞开状态。”

重元疑惑地说:

“欸,那血应该溅到地毯上……啊,欸?”

他好像也意识到了。

“对,二楼和三楼都没有飞溅的血迹。也就是说,立浪前辈是在一楼遭到了杀害。”

管野等人脸上顿时失去血色,纷纷提出否定:

“那要怎么操作,难道凶手一起乘电梯下去了?”

“太乱来了,凶手也会遭到丧尸袭击啊。”

不过,我倒是稍微理解了她的意思:

“如果只让电梯往返,凶手其实没必要进去。只要把立浪前辈放进去,在里面按下一楼按钮,凶手就能走出来看着电梯下楼。然后,只要随便按一个上楼或者下楼,把电梯叫回来就好了。”

这样凶手就无须乘坐电梯,可以只把立浪交给一楼那些丧尸。但这里有个问题,名张也指了出来:

“那个想法挺不错,但非常危险。如果电梯门在丧尸围着立浪前辈的瞬间关上了,那不就连丧尸也跑上来了吗?”

没错,丧尸不会像纸巾盒那样一直卡着门,万一正好都进去了,电梯门就会关上,直到上楼前都不会开启。这样一来,等在二楼的凶手也会陷入危险。既然如此,还不如放弃如此麻烦的手段,直接用“比留子法”将其杀死即可。

“更何况,如果凶手使用了这个方法,那将丧尸引入逃生门又有什么意义呢?莫非他想杀死比留子同学和高木学姐吗?”

“我感觉应该不是。多亏凶手特意打来的电话,我们才得救了。单纯考虑下来,应该是逃生门正巧被突破,或者走廊上有什么不能让人看见的东西……这个问题也只能暂时搁置了。”

她说的是搁置,也就是说,不打算放弃。

我的心仿佛又多了一块大石,变得越发沉重了。

接下来,比留子经管野同意后,走进了他的203号房。

我在旁边看着,正奇怪她要干什么,却见她拿起了电话听筒。

“管野先生,这部电话机有重拨功能吗?”她问。

“只要按右下角的小按键,就能打到最近联系过的房间。”

听了管野的回答,她点点头,然后看向我:

“叶村君,我想麻烦你到三楼去,就是高木学姐顶上,以前分给下松学姐的302号房。”

“啊,你是要我听高木学姐房间的电话会不会响吗?”

“回答正确。我一分钟后拨过去,麻烦你了。”

高木的202号房已经被丧尸包围,无法进入,我们只能从顶上的302号房探听动静。来到三楼,只见高木和静原正在电梯厅闲坐,见我出现也跟了过来。

“这回要干什么?”

“测试回拨功能。”

我走进七宫房间隔壁,把高木拽上来的302号房,然后走上阳台。雨停了,天终于亮了起来。对,现在还是清晨六点多。

我对两人解释了接下来要做的实验:

“今天早上,比留子同学和高木学姐接到了疑似凶手打来的可疑电话。假设凶手只给两位打过电话,那他使用的电话机上应该留有高木学姐或比留子同学的拨号记录。比留子同学打算利用这个,调查凶手究竟是从哪个房间打的电话。”

一分钟差不多该到了。我从阳台探出身子,仔细倾听楼下发出的声音。可无论我等多久,都没听到电话铃声。换言之,管野的电话没有用来拨过那个房间的号码。

我顺便又试了试302号房的电话,楼下还是没有声音,也没人接电话。应该是打到一楼前台之类的地方去了。

“不过啊——”高木走出房间说,“电话机上也有可能留着很久以前的拨号记录吧。就算真的打到了我房间去,也无法证明那是刚拨过去的呀。”

她说得确实有道理。然而现在手机如此普及,就算找其他房间的朋友有事,也几乎用不上内线电话。顶多会用来联系前台吧。要是检查过所有房间只有一部电话能拨通,那凶手使用那部电话的可能性应该相当高。

对,一个搞不好——错了,如果顺利的话,这次调查说不定能确定凶手身份。不知何时,我背上已经满是汗水。

回到二楼,我向比留子同学汇报测试不成功的消息,然后我们换了房间不断重复实验。我被要求在302号房等待,直到听见电话铃声。大约十分钟后——

楼下高木的房间传来微弱的铃声,我赶紧跑下二楼,发现比留子同学等人正在206号房,也就是一开始分给名张的东区空房间。

“打通了!”

听到我的报告,名张脸色一下就变了。

“这不是我一开始住的房间吗?太奇怪了。我第一天刚到达这里,发现墙上时钟没电,马上用这部电话打给了前台呀。对吧,管野先生?”

“对,我确实接到电话,把电池更换了。”

这样一来,重拨若没有打到前台,就绝对有问题。出于意想不到的巧合,证实这个拨号发生在第一天之后,也就是说,电话几小时前被凶手使用过的嫌疑更大了。

“最后只要给前台之类的地方随便打个电话就能抹掉通话记录了,难道凶手没有考虑到重拨功能吗?”

我的疑问让比留子同学面露难色。

“这很难说啊。有可能凶手觉得反正不是自己房间,就算暴露了也无所谓。也有可能他当时并没有考虑这些的余地。”

“余地?”

“丧尸突破逃生门,对凶手来说也可能是突发事件。凶手想极力避免被自己下药睡着的我和高木学姐成为牺牲品,所以就到最近的空房间206号房拨打电话,以期引起我的注意。然而我一发现异变,就迅速联系众人展开行动。凶手为了从206号房回到自己房间,同时不被任何人发现,也就没有余地去考虑回拨功能了。”

我也感觉那样确实能说通。

“那个……剑崎同学。”

名张吞吞吐吐地说,“我把管家卡还给管野先生……是不是让他陷入了尴尬局面?因为那样他就能自由进出立浪前辈的房间。”

说完,她开始打量我们的脸色。她本来是为了避免怀疑,才把管家卡还给管野。但她现在可能很担心这个举动会让他遭到怀疑。

“关于你说的这点,目前我觉得,管野先生是凶手的可能性极低。”

“真的吗?”

管野本人吃惊地提高了音量。看来他已经做好了遭到怀疑的准备。

“尽管只是估算,不过将时间线整理一遍,就会发现他有不在场证据。高木学姐刚才做出证言,她在接到我打的电话前,电话机曾经连续响了一分多钟。假设那是凶手打的电话,并在此基础上对时间进行梳理,就能得出以下流程:

“一、凶手给我打电话。

“二、我给管野先生打电话。说明情况外加请求救援,至少花了两分钟时间。

“三、其后,我马上给高木学姐打电话。她不到十秒就接了。

“四、但是高木学姐在此之前曾经听到凶手打来的一分多钟电话铃声。”

果真如此。凶手在206号房给高木打一分多钟电话的时间里,管野应该正在跟比留子同学通话。管野房间的电话听筒不可能一直拉到206号房,就算可能,万一高木接了凶手打过去的电话,他就不得不同时跟两个人通话了。虽然仅有几十秒时间,但管野确实拥有正在通电话的不在场证据。

“既然管野先生的嫌疑被打消,那就没事了。”

名张也换上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顺带一提,虽然这种话自己说感觉不太好,不过,当时正在跟管野先生通话的我也就有了同样的不在场证据。”

此时,我又想到另一个可能拥有不在场证据的人:

“既然如此,高木学姐也能摆脱嫌疑了吧?因为凶手使用206号房电话时,南区走廊已经被丧尸占据了,这样她无法回到房间啊。”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

比留子同学为难地摇了摇头,“打到她房间响了一分多钟的电话可以是谎言,这个拨号记录也有可能是圈套。比如,杀害立浪前辈后,高木同学可以从206号房拨通自己房间的电话,留下拨号记录。然后打开逃生门引入丧尸,再跑进自己房间躲避。最后,只要用自己房间的电话给我拨打可疑电话就好了。”

对高木说谎的说法,我忍不住反驳回去:

“如果高木学姐的证词有假,那管野先生的不在场证据也就不成立了呀。”

“假设如此,那管野先生就无法留下拨号记录。因为他无法预料高木学姐会说谎。”

我毫无反击之词。这个不在场证据本来就是因比留子同学碰巧给高木和管野打了电话才得以成立,因为不存在人为操作的可能性,才值得相信。

高木一脸不太懂地挠着头:

“好复杂啊!总而言之,我还是犯罪嫌疑人啦?”

“对。因为南区大门的钥匙放在电视柜上,若南区大门上锁了,就证明凶手在休息室一侧锁了门,高木学姐也就能大手一挥坚持自己的清白了。”

原来如此,只因为一扇门没上锁,她就无法摆脱嫌疑。搞不好凶手也知道这个,才故意把锁打开了。

“但是——”比留子同学继续道,“我认为高木学姐是凶手的可能性应该很低。因为管野先生和我的不在场证据之所以成立,多亏了高木学姐那句‘接到剑崎的电话前,有个可疑电话响了一分多钟’。我觉得,高木学姐不会专门编造让我们处在有利地位,反而对自己没什么好处的谎言。”

确实,刚才在电梯厅询问所有人今早的行动时,高木是在比留子同学和管野之后发言的。如果她是凶手,应该能利用这个顺序编造出有利于自己的证词。

总而言之,现在假设凶手使用过206号房的电话,于是我们便在周围找起了线索。

“快看!”走上阳台的重元大声说,“那不是紫湛庄的浴衣吗?”

他手指着阳台正下方,只见丧尸群集的地面上,露出了看似白色的布。虽然被踩在丧尸脚下难以分辨,但好像不止一件。

“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

“应该是凶手干的。他一定事先换上了浴衣,为了将立浪前辈的尸体从电梯拽出来,或防止殴打头部时溅到血液。只要做个DNA鉴定,就能查出是谁穿过那件衣服,只是现在无法将浴衣搞回来啊。”比留子同学推测道。

除此之外,我们再没有值得一提的发现,只得结束现场勘验。

回到休息室,南区大门另一头依旧不断传来凌乱的撞击声,但好像尚能支撑住。保险起见,我们离开休息室时,把东区大门也上了锁。

回到三楼,比留子同学提出想再看一遍进藤住的305号房。

我们向管野借来管家卡,里面冷气依旧很足,像冬天一样冷。多亏如此,尸体腐烂似乎被延缓了一些,但里面令人窒息的血腥气却无从消散。

“咦?”

我很快便知道了比留子同学那声疑问的理由,因为书桌上的台灯一直开着。

“是我们昨天忘了关吗?”

“是吧,昨晚我在房间里也看见了这里的亮光。我想是因为床头柜没有连接此处的开关,所以才漏了。”

我走向书桌,关掉了位于镜子下方的开关。

“叶村君房间能看到305号房?”

“从这里看过去,左边斜前方最边上就是我的房间,前面那间是静原同学的。”

我绕过粘在地毯上的血迹和肉块走到床边,指着斜前方静原的房间说。

“嗯……”

比留子同学卷着自己的头发玩了一会儿,又重新开始勘查室内。我默契地走向阳台,检查扶手上是否残留痕迹,是否存在爬到屋顶或其他房间的落脚点,但并无收获。

比留子同学又像刚才那样检查了房门上堆积的灰尘,但似乎没有发现任何使用工具的痕迹。

“话说回来,当时阳台窗户开着,进藤学长向外倒下,是不是说他企图向外面逃跑呢?”

“对啊,换言之,丧尸就是从门的方向,也就是走廊进来的。然而我却一点痕迹都找不到……”

“还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在意,他拿进来的剑就立在门边墙上。也就是说,进藤学长对凶手毫无戒心。”

“那突破密室的果然就是我们中的某个人……”

比留子同学用手指绕着长发沉吟片刻,然后对我招招手:

“叶村君,头!”

“啊?”

“我的头发摸起来不是那种感觉,让我揉揉你的头?”

“呃,不要啦,好羞耻。”

“我们做个交易吧,你躺到床上去,我膝盖给你枕。”

“等会儿,床上都是血啊!”

就算没有血,我也不会躺上去。

连膝枕交易都失败的比留子同学被彻底激怒了,她泄愤似的用力扯开满是血点子的被子。我们昨天已经确认过里面没有东西。

“——欸?”

她发出了困惑的声音。

比留子同学盯着被子内侧,也就是一直贴着床的那面。

“这上面有血。”

正如她所说,上面有一块血色污渍。但那与表面的飞溅痕迹不同,反倒像伤口蹭到留下的痕迹。

比留子同学很快将被子翻过来看了一眼表面,当然那一面也有血。

“太奇怪了,为什么被子两面同时沾上了血?”

我们对比了两侧血迹,附着位置并不对应。看来那不是表面血液渗进去的痕迹。莫非进藤曾经把被子扔向丧尸,试图当挡箭牌使?不,被子一开始就铺在床上,并没有极端凌乱的痕迹。

“这到底——”

我转过头想征求意见,却发现比留子同学瞪大眼睛一动不动。

她目光的焦点不在手中的被子,而是集中在远处。

“比留子同学?”

“原来是这样。这样一来,它跟我感到的异样也对上号了。原来感到异样才正常。”

比留子同学有点兴奋地说了起来,“我也真是说不了别人什么,原来这种异样感应该格外重视才对啊。我思考时应该把视野再拓宽一些才对。”

“你发现什么了吧?”

“关于进藤被杀害事件,我已经有所发现。接下来只剩下立浪被杀害事件,不过在此之前——”她转向我,“你带手机了吗?我的没电了。”

“有是有,不过没信号哦。”

我交出手机,比留子同学摇了摇头:

“不对,我想拍照。”

原来如此。于是我对准被子上的血迹按了快门。

“我还想请你拍张别的照片。”

“可以啊,哪里?”

“——包里。”

外面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我们在三楼有限的空间里打发时间。由于大家都很注意节约用水,蓄水罐里还剩不少,现在问题是食物。我们把休息室里能搬的都搬上来了,可是若要应付一日三餐,这些食物不到两天就要见底。来这里的第一天,比留子同学预计丧尸肉体腐烂的时间不到一周,可现在连一半都没过去,重元认为可能还要更多时间,所以不得不说,等待丧尸自生自灭的希望非常渺茫。

加之生活空间也很成问题。由于人数已经多于能用的房间,现在除七宫和进藤的房间,所有房间全都用防盗栓撑住,保持在自由进出的状态。尽管如此,一楼和二楼大部分区域已被占据,我们几乎要被逼到连屋顶都没有的天台上,这个事实还是给我们造成了极大压力。

而且在这有限的空间内,还潜伏着杀了两个人的凶手。

不过剩余成员看起来都格外平静。除躲在房间的七宫以外,没有人自暴自弃,公开质疑所有人。那一定是因为丧尸这个绝对劲敌的存在吧。所有人都知道,一旦落单绝对无法逃脱骇人的“尸者”。

食物危机、丧尸和杀人犯,几道浪涛彼此消弭,使我们得以维持异常的平静。虽然我们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平静。

度过漫长的上午,终于来到中午时分。

“喂,上新闻了!”

重元从房间里探头出来大叫一声。除七宫以外的七个人全都挤到了房间电视机前。

画面上显示着短短几天就跃居日本关注度榜首的地名,除娑可安以外,还可看见“杀人病毒恐怖袭击”“爆发性感染嫌疑”等露骨而具有冲击性的文字。图像是一排长桌,以及被长枪短炮和闪光灯包围的男人。最中心是官房长官。既然由他出面亲自说明情况,可见这个新闻有多重要。

“一到正午就出现了。”重元飞快地说,“所有电视台都在播这个。”

秃顶的官房长官对着稿件,用政治家特有的冗长委婉措辞介绍了事件概要和现状。这场节奏缓慢的新闻发布会把正处在事件最中心的我们几个急得脑子都要沸腾,最后得到的新情况如下:

目前怀疑凶手是最近被列入公安监视对象的某大学准教授及数名同伙。他们潜入萨贝亚摇滚音乐节会场,将某种未知病毒散播开来。该病毒感染力极强,一经感染,毫无例外会致死,同时令感染者陷入某种错乱状态(官方果然不至于使用丧尸这种说法)。目前娑可安湖周边已经确认了超过一千名感染者。

恐怕光是紫湛庄周围就聚集了超过五百个丧尸,那个摇滚音乐节每年都有数万人参加,因此新闻上说的数字很可疑。

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政府头一次公开承认了这起类似生化危机的恐怖袭击事件。

官房长官又一本正经地说,为防止信息混乱,目前娑可安湖周边实施了通信管制,感染者的隔离也已完成,情况已经得到控制。

白痴,那你们赶紧把这里的丧尸赶走啊。

造成灾难的杀人病毒目前正由感染症研究所和理化学研究所带领专家组进行解析。

“针对被困在封锁地区内的人士,自卫队将依次展开救援。请封锁地区内的人士寻找安全建筑物躲避,冷静等待救援,同时注意不可让感染者的血液等体液接触眼、口部位。一旦附着请迅速冲洗,并向警方或消防机关申报。”

高木已经出离愤怒,无可奈何了。

“等有什么用?救援队那些蠢货的速度还赶不上丧尸。”

“而且跟政府不同,丧尸还很积极呢。”连静原也吐露不满了。

接着,镜头打向研究机关高层人士,他们开始说明目前对病毒的见解,中间冒出很多晦涩难懂的专业词汇,但最让我关心的是这个:

“病毒经皮肤或黏膜传染后,通常要三到五小时才会出现脑功能被破坏导致的错乱状态。”

“脑功能被破坏。看来重元同学的推论很正确呢。”

被比留子同学夸奖,丧尸专家咧嘴笑了起来,看来很是受用。

“那也只是直觉而已。”

发布会持续了一小时左右,唯一有用的信息就是,当地蚊虫吸了感染者的血会被毒死,因此无须担心媒介传染。

画面切换到各电视台的主持人和记者,就在这时,管野站了起来:

“总之,现在我们知道可能得到救援,不如到屋顶上画个SOS,以期救援队尽早发现吧。有人愿意来帮忙吗?”

“我跟你去。有涂料吗?”

“仓库里应该剩了一些油漆。”

重元似乎打算继续追踪新闻。

于是,我与管野两人来到了不断洒落烟雨的铅灰色天空下。

“这样总算能结束了。”

管野弓着腰,在尽量拭去水汽的水泥地面上涂抹油漆,中途叹息一声,“我负责管理这座山庄,却让将近半数人死去了。现在至少要让剩下的人全都获救才行。”

“这不是管野先生的错,毕竟连政府都应付不了这个事态。”

我一边涂抹歪歪斜斜的S,一边安慰管理人。此时我突然想,他面对这起连续杀人案,态度未免过于冷静了吧。我们这些参加集训的人,多少都能猜到进藤和立浪被杀的理由,七宫则更不必说了。

然而管野这个老好人去年秋天才来到这里,应该不清楚那些背景。自己的邻人被莫名残杀,真的能如此冷静吗?

想着想着,我听见管野一边涂油漆一边喃喃道:

“——我真不希望立浪先生死。”

“你们关系很好吗?”

“不,这回我也是头一次见他。我来这里工作后,兼光先生来过好几次,立浪先生与出目先生好像只有夏天会一起来。可是——他们之所以被杀,恐怕是因为去年的集训吧?”

原来他知道啊。我转过头去,他仿佛辩解一般说道:

“因为兼光先生每次来都会带一位女士,所以我猜想,他们应该也差不多吧。”

“莫非之前那位管理人辞职也是因为去年的集训?”

管野摇摇头:

“单纯因为兼光先生经常向他提无理取闹的要求。比如突然要他取消其他客人的预约,空出一间房来,或是立刻点比萨外卖到这个偏僻的地方来。这些小事累积起来,就让他决定辞职了。关于去年那件事,我只听说是跟女性有关的矛盾。”

管野直起身子,一边查看O的效果一边继续道,“不过有一次,兼光先生趁着酒醉对女性朋友说了些话,让我给听到了。他说,立浪先生之所以频繁对女性出手,却从来不能持久,是因为他有恋母情结。”

“恋母情结?”

“听说立浪先生上小学时,他的父母就离婚了。原因是母亲出轨,他是被父亲带大的。而实际上,他母亲好像已经不止一次出轨了。”

原来如此,所以他才会对女性怀有那种扭曲的想法啊。我想到这里,却听到管野还有话说:

“几年后,他父亲因为一起奇怪的事故去世,于是他又被母亲领走——结果没过多久,他母亲被逮捕了。”

“——为什么?”

“原来他父亲的事故是母亲和出轨对象刻意安排的。杀死他父亲,保险金和遗产就会由儿子立浪先生继承,然后只须领养年轻的立浪先生,他们就能拿到那笔钱了。据说,当时他母亲背负了巨额债务。”

受不了——这段往事实在太让人痛心了。

我回忆起立浪昨天在这里说的话:

“刚认识那段时间固然很快乐,只是越熟悉对方,就越疑惑我们是否真的互相喜欢,然后越来越难以相信对方。一旦分手了,更是觉得之前的一切都是欺瞒。”

当时,立浪心里或许在诅咒来自母亲的那部分血统。

为否定母亲而去向女性寻求爱情,最后却将母亲重叠在对方身上,因此产生抗拒——简直就像没有正反面的莫比乌斯环。

SOS。

或许,他一直在那端整的面具之下向别人求救。

“尽管他的行为引发了许多矛盾……可我还是希望他能活下来。”

没错,我也没法真心讨厌他。

自从那年小学放学,我跟班上那帮男生带着莫名兴奋跑到操场上涂鸦,被老师痛骂一顿以后,我就没有画过这么大的SOS。想必,今后也不会出现这种机会了。

虽说是夏天,但被细雨淋湿的身体还是很容易着凉。我很想洗个澡暖和暖和,但必须珍惜仅剩的水,如此想着,我们走下了天台。

走出仓库,我接到了电梯厅里女性成员的问候。但比留子同学不在这里。她和高木没有房间可回,刚才应该一直都在这里。我猜她又去查看现场了,便回到被防盗栓撑住门的房间,结果却看见了她。

“辛苦了,都淋湿了吧。”她递给我一块毛巾。

我接过毛巾,心里略微吃了一惊。毛巾是热的,莫非是她先用吹风机吹热了?

换件T恤吧。原本打算三天两晚,可能室外活动也很多,我就多准备了换洗衣物,因此现在还剩几件干净的。

“不如我出去吧?”

“不用了。”

我没让深谙礼数的比留子同学有机会争辩,瞬间就换掉了被淋湿的上衣。

“那么请到这边来。”

她又让我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然后拿起吹风机为我吹起了头发。真是太周到了,参与劳动真是太好了。

吹风机的嗡嗡声和指尖的温柔触感掠过头皮,头发一下就吹干了。但是比留子同学关掉吹风机后,依旧把手指留在我的发间,低声喃喃道:

“没时间了呢。”

三楼要被丧尸袭击了?

不,不对。我得学会读懂她的想法。比留子同学是那个活到最后,为了拯救所有人而解开谜题的人。立浪尸体上的字条写了什么来着?

“还有一个人。必定上门享用。”

刚才的新闻让我们得到救助的可能性变大了,凶手必定会趁外部人员开始调查前,想方设法杀害最后的目标。比留子同学怕的就是那个。

“我们都快被丧尸逼上绝路了,凶手还要坚持实施计划吗?”

“……不知道呢。不过疑似目标的七宫前辈彻底躲在了房间里,我们又在外面看着。可以肯定的是,凶手想出手并没有那么容易。更何况,入夜前我们有可能获得援助啊。只是,凶手被卷入这种紧急事态之后,依旧连续实施了杀人计划,我觉得他不会轻易放弃。”

比留子同学梳理头发的动作,不知不觉变成了好似享受头发触感的官能举动,她的指尖轻轻抚弄头皮,让我感觉是不是下一刻就要溜进头盖骨里去了。我不得不拼命忍住背后通电的感觉。

“可是怎么说呢。我既能感到他对目标的强烈憎恨,又能从打给我们通知危险的电话中感到人情味。本来,我对凶手来说应该是阻碍才对。莫非是迷惘?不,不对。凶手心中怀有高度理性,他能区分自己要杀的人,以及就算为了达到目的也不能胡乱下手的人。然而与此同时,他又对自己的目标无比残酷。这就好像……”

此时,她似乎总算注意到我凌乱的头发了。比留子同学“哇”了一声,开始帮我整理头发。

“抱歉抱歉,好像别人的头发更能让我集中精神。”

“没什么。对了,关于凶手的行凶动机——”

我把高木告诉我的去年集训之事说了出来,也就是三个前辈都与影研女部员发生问题的事。出目夜袭失败,其他两人虽然走到了交往阶段,最终却分手了。这件事导致一个人退学,另一个人失去了生命。

“进藤学长知道去年发生过那样的矛盾,今年依旧搞了这个活动,所以有理由被憎恨啊。”

“也对。另外,凶手使用‘祭品’‘享用’这些字眼,有可能是为了表达对男性玩弄女性的愤怒。假设真的这样,那最后一人当然就是七宫前辈了。”

等等,比留子同学,你手指头又出现莫名举动了。

“不过这样想来,又会出现新的疑问。七宫前辈对他人怀有强烈戒心,从一开始就躲在自己房间里。要是再用‘还有一个人’来吓唬他,那他肯定更不会出来了呀。这种情况下,侦探小说里会如何发展?”

“七宫前辈会留下自己就是凶手的自白遗书,然后自杀。当然,那也是真凶所为。”

“原来如此,果然有趣。不过这次可能不太可行。他昨天中午以后就没在休息室露过脸,因为没机会下安眠药,所以不可能是真凶。不过先不说这个,其实我在犹豫到底该让七宫前辈如何行动。我感觉留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太危险了,又感觉现在所有成员时刻都在监视,他躲在房间里反倒会更安全。”

这么说虽然很不好,但其实这在推理小说中又是一种特殊发展。

一般的封闭空间杀人案,往往不知道谁是下一个牺牲者,导致登场人物都陷入疑神疑鬼的状态。这次虽然不确定,但我们基本都认为下一个人是七宫,他本人似乎也这么想。然而正因为七宫有想法,才会把自己武装起来躲到房间里,可是凶手又要趁救援到来前实施杀害,双方一定都坐立不安。

就在此时,我突然想起了比留子同学的特殊体质:

“若不想被凶手敌视,还是别管七宫前辈比较好吧?”

可比留子同学却斩钉截铁地否定了我的提议:“那可不行。”

果然是个认真负责的人啊!我忍不住感慨道。

“我们面临的最大威胁是丧尸。为了在这个越来越严峻的状况下生存,他也是非常宝贵的战斗力,怎么能让他死了呢?”

她又补充了淡漠而正确的观点。原来如此,这就是比留子主义吗?

“不过话说回来,一旦出什么事,这间308号房肯定首当其冲啊。”

她总算放开了我的脑袋,坐在床上说,“这里离楼梯最近,又离屋顶最远。我可不想再用一次绳梯。那东西真应该设计成更方便实用的款式,否则摇摇晃晃的容易踩空,又要用到平时不用的肌肉,简直太累人了。”

“天台没有扶手,可能挂不住绳梯哦。”

“那万一我们被关在这里怎么办?”

“不知道。这里又没有绳索,只能请他们把床单系成绳子垂下来了。”

“那不比绳梯更难爬吗?算了,反正我会要你背上去。”

“超重啦。”

我随口说了回去,但比留子同学并没有回应。

我感到背后冷汗直冒。不好,对女性谈论体重是禁忌吧?

可是比留子同学突然站起来说:“对,就是这个。”

“等等,你要到哪儿去?”

“休息室!你果然是最棒的!”

十一

找管野借来区域间隔门的钥匙,我们来到二楼休息室。我感觉这里血腥味比早上更重了,忍不住捂住口鼻。口罩,口罩。

“比留子同学,你看门。”

我指着把丧尸阻隔在外的南区大门说。从今早开始,那扇门一直遭受丧尸冲撞,已经开始吱嘎作响。这样下去随时都可能被撞坏。

“没时间了,我们抓紧吧。”

比留子同学打开照明,我还以为她要检查电梯,没想到她却认真打量起了电视机两侧的一米高九伟人铜像。我仗剑站在她与门之间,时刻准备对付拥进来的丧尸。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大门晃动的声音好像越来越大了。我环视休息室,却找不到任何可用作阻拦的家具。这样下去太危险了,我想尽快离开这里,却不能打断比留子同学的调查。她到休息室来肯定有什么目的,在此之前我必须尽量拖延时间。

漫长得仿佛永恒的几分钟过后,我听到有人叫我:

“你能拍张照片吗?”

“拍铜像?”

“拍脚下。”

我仔细一看,发现铜像靠近地面的部分附着着一点红黑色痕迹。为防止漏拍细节,我不断变换角度拍了好几张。

“——那是血吗?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这就是杀害立浪前辈诡计的关键。”

她这句话来得太突然、太干脆,让我险些跟不上节奏。

“——啊,那你找到杀害立浪前辈的方法了?”

“嗯,这样一来,基本上可以完全复原出这种状况。不过我还是不明白,凶手为什么选择这个方法?”

比留子同学似乎还在纠结whydunit。

就在此时。

咔嚓!

旁边传来木片剥落的声音,阻挡丧尸的大门朝里倾斜了几分。裂开的缝隙里,可以看到浑身血污的丧尸。

糟糕!从门的角度看,我们处在休息室最深处。这样恐怕来不及逃走。我刚做出判断,便朝丧尸群举起了剑。

“比留子同学!快逃!”

我用力砸向从门后探出半个身子的丧尸头部,但力道太浅了。那个头盖骨塌陷的丧尸朝这边伸出了指甲剥落的双手。

“可恶,浑蛋!”

下一个斩击,总算把当头那个丧尸打倒了。然而第三个、第四个丧尸陆续挤进了休息室。真正对上手,我才见识了团体这种原始又终极的暴力形态。刚打倒一个,下一个已经围过来了。

“叶村君!”

比留子同学连连后退,我也一边驱赶丧尸,一边逃出了休息室。

可就在我们关上东区大门的前一刻,丧尸手指卡在了门缝里。另一头传来的猛烈压力险些把小个子的比留子同学撞飞,我慌忙撞向门板,好不容易把门顶了回去,却因为丧尸手指卡在中间无法把门关上。我们两个人只能勉强撑住大门。

“快来人啊!帮帮忙!”

听到声音,高木、静原和名张拿着武器从三楼跑了下来。

“怎么回事?!”

看到隔着一扇大门的死斗,名张尖声叫道。

敌人的力量瞬时占了上风,门缝开到两拳宽,一个丧尸把头挤了过来。高木见状大喊一声:

“出、出目——!”

我感到全身汗毛直竖,因为我也看到了那张脸。

那就是在试胆大会上失踪的出目。虽然他左半边脸被咬掉一大块,但仿佛鱼类的面孔和发型绝不可能认错。目光失焦的出目口吐白沫,死死盯着我们。

“呀啊啊啊啊——!”

静原气势十足地大喊一声,从吓得浑身僵硬的我们背后挥舞长枪冲了上来。那一击完美贯穿出目右眼,把他推回了休息室内。高木等人回过神来上前帮忙,我们好不容易把门关上,然后上了锁。

“谢、谢谢你。得救了。”

静原盯着沾血的枪尖软倒在地,我和比留子同学则靠在墙上调整呼吸。

“那个人果然变成了丧尸,连我们都认不出来了……”

名张的声音在颤抖。尽管她对出目应该没什么好印象,只是目睹了他那非人的面孔,恐怕难免心生怜悯。

明智学长是否也成了那副样子呢?说不定他也早已失去自我,连我都认不出来,正在山庄周围漫无目的地游荡。

若他出现在我面前,我,能否把他杀死呢——?

十二

我们虽然勉强逃脱了新一轮丧尸入侵,在精神方面却被逼上了绝路。原因在于象征休憩的休息室被攻陷,随后又目睹了完全沦为丧尸模样的同伴。两者足以将绝望深深镌刻在我们心中。

管野和重元正在房间里看电视,并未察觉二楼骚动,但听到消息后,两人都忍不住发出了沉重的叹息。

我看着众人筋疲力尽的面孔,心中突然冒出疑问。话说回来,出目虽然全身是伤,但从脸却足够辨认出他是谁。其他丧尸也一样,受伤程度虽然各有不同,但并没有哪个认不出长相。

那么,为何只有进藤的脸被咬成那个样子呢?莫非袭击他的并非丧尸,而是持有某种明确目的的活人?

下午两点,七个人集中在电梯厅,慢吞吞地嚼着已经吃腻的应急食品。

没有人还能保持交谈的热情。

“七宫前辈还是不愿意出来吗?”

比留子同学仿佛突然想起什么,看了看周围的人。管野点点头:

“上午我跟重元先生去叫过,可他丝毫不理睬。”

“应该说,他直接威胁我们,谁敢开门就射死谁。说不定他一直端着弓枪坐在里面。他还把电话线拔了,打都打不通,看来是真的打算在房间里躲到救援到来那一刻。”重元耸耸肩说。

“随他去呗。”高木恶狠狠地说,“我们主动关心他,万一被箭射到就太亏了。干脆让他自己待着。”

她话音落下,我们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重元的可乐好像喝完了,正在一脸不爽地喝速溶咖啡;高木抱着双臂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静原则盯着纸杯里面一动不动;名张一言不发,看起来比所有人都憔悴。

我看了一眼比留子同学。她究竟有多接近真相?究竟带着什么心情看着他们的脸?

“现在听不到那个音乐,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呢。”

管野说的应该是立浪之前放的摇滚乐吧!

“以前觉得它太吵,现在突然安静下来,反倒有点不习惯。”

几个人略显踌躇地点了点头,随后重元又低声喃喃道:

“哦,你是说布鲁斯·斯普林斯汀啊。”

我抬起头。他竟知道那位艺术家的名字,让我感到有些意外:

“你知道那个人吗?”

“只是稍有了解。他放的曲子里有一首《渴求的心》,曾经被用在丧尸电影里。”

高木和静原突然向我射来“别让这家伙谈论丧尸话题”的视线。等等啊,刚才那种情况无论怎么想都是不可抗力吧。

丧尸大师对此毫无察觉,把讲义继续了下去。

“那部电影叫《血肉之躯》,要看吗?”

说着,他已经从包里拿出了笔记本电脑和DVD。

“这种时候看丧尸电影?放过我们吧。”名张谴责道。

“没关系,这不是惊悚片,里面也有很多恋爱喜剧元素。”

在重元的劝说下,我们围坐在小小的屏幕旁。

电影讲了一个变成丧尸的青年与人类少女谈恋爱。他在感情驱使下将少女抢到了自己住处,可因为是死人,无法与她交流。后来,少女逃离他的藏身之处,被其他丧尸袭击,他挺身而出保护了她,两人因此心意相通。接下来的场景是青年拿出自己收藏的光碟,跟少女一起倾听。那个场景使用了我们都听过的曲子。通过字幕,我第一次了解了已经反复听过好多次的歌词的意思。

歌唱心中空虚的歌词,仿佛讲述着立浪的生活。

屏幕上的两人一定得到了美好的结局,然而立浪——

算了,现在想这些也没用。

故事进入转折点时,重元开口了:

“啊,说起收录机,你们昨天傍晚有没有听到音乐很不自然地停了一回?”

“停了一回?”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就短短几秒钟。然后又从第一首曲子开始播了。当时管野先生正好来收垃圾,跟我在房间里聊起了电影。对吧,管野先生?”

管野接过话头,很干脆地肯定了他的说法:

“嗯,确实停过一次。一定是他想换首曲子,最后又决定不换了吧。”

只见比留子同学加强语气问道:

“当时大概几点?”

“准确时间……我也说不清楚,因为没看钟。”

“我知道,当时正好看完一张九十分钟的DVD。我三点钟开始看,所以应该是四点半。中间我没有快进,而且这部片子已经看过好几回了,不会有错。”

此时,我脑中渐渐回忆起那个时刻。那是我在天台与立浪说完话,回到自己房间的时间。当时正好四点半。

“请等一等。当时立浪前辈应该还在天台吸烟,我记得名张学姐也在一起。”

“你说的在一起有点语病了。”名张略显气愤地说,“他确实在天台吸烟,我大约二十五分前后离开房间上天台,所以不会有错。倒是重元同学,你们两位会不会弄错时间了?”

重元不高兴地反驳道:

“那不可能,开始播放前我确认过时间。另外,DVD的时长我们现在就能查看啊。”

他对时间好像也有绝对自信,丝毫不见退缩的样子。这就奇怪了。紫湛庄的钟基本都是数字电波钟,就算没电了,也只是数字显示变淡而已,走时不可能变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有人觉得音乐太吵,就趁立浪前辈不在跑去关掉了吗?”

高木疑惑地说完,静原小心翼翼地插嘴道:

“可后来不是又响了……”

“是不是听错了呀?”

“怎么可能听错?我们两个人都听到了。”重元马上回击道。

此时,比留子同学突然说起了别的话题。

“管野先生,你说昨晚睡觉前巡视过一次,对吧?当时你看了305号进藤学长的房间吗?”

管野闻言,困惑地点了点头:

“看了,因为还不知道进藤先生是怎么去世的,我就想,最好还是确认一下房间里真的没人。”

因为昨晚名张跟他换了管家卡,所以他能进入进藤的房间。

“当时房间里的灯是什么情况?”

她好像在问我昨晚看到的台灯。当然,管野也跟我做了同样的证词:

“书桌上亮着一盏小台灯,可能是谁忘记关了。我觉得让屋子黑漆漆的也不好,就没去管它。”

“这样——啊。”

比留子同学心不在焉地咕哝道。

我正要问她怎么了,却听到比留子同学说:

“叶村君,来一下。”

她站起来拽着我的袖子。

我们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离开电梯厅,她把我拉到了我的房间。

“怎么回事?突然拉过我来。”

“除了whydunit,其他谜题都解开了。”

刚进屋就听到她如此肯定的话,让我愣了好几秒才理解到意思。

她说她已经明白了howdunit和whodunit,也就是凶手和诡计。

可是,应该剩下一些没有进展的谜题才对。

“但是我们还不知道,杀害立浪时凶手是怎么开门的啊。”

只见比留子同学干脆地点了点头,让我吃了一惊:

“啊,你说那个吗?其实我已经有一些预想了,要不现在就试试?”

“啊,现在?”

“嗯,这个诡计真的很简单。”

比留子同学说着,转身走向房门,“你来演立浪前辈好吗?本来还要加上防盗栓,但我们已经知道怎么破解那个了,所以这次就省略掉。”

我留在室内,她走到走廊上,把门彻底关闭了。我查看了一遍,门上锁了,房卡也插在卡槽里。

她究竟要给我看什么呢?我满怀期待地看着房门。

然而下一个瞬间,门锁“咔嗒”一声打开,比留子同学若无其事地开门走了进来。

整个过程实在太平淡,让我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再看比留子同学手上,她竟拿着一张门卡。

“什么啊?原来是管家卡。”我大失所望。可是——

“不对,这是这个房间的卡。”

比留子同学坏笑着把门卡翻过来给我看,那上面赫然印着308几个数字。此时我总算理解了:她不知何时把卡槽里的卡调了包。

不,根本没必要考虑时间。因为房间一直处在能够自由进出的状态,她恐怕是趁我在天台画SOS的时候调包的吧。我一直把卡槽里的卡认定为这个房间的门卡,懵懵懂懂地过了这么久。

我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忍不住“啊”了一声。

“看来你也发现了。刚才的你跟立浪前辈采取了完全相同的行动。白天把门开着保证随时都能躲进去,处在室内时则把门关上,以为自己这样就安全了。因为一直都能用电,所以根本没发现门卡早就被调包。”

对房间里的人来说,门卡就是“一直插在那里”的东西,所以很难发现。

立浪昨天确实说过,自己在房间外面时把门锁上实在是本末倒置。实际上,他离开房间时,房门一直都处在半开状态,所以收录机的声音才会一直传到休息室去。

“那就是说,昨晚之前有人把立浪前辈的房卡调包了。”

“对,立浪前辈很少在房间,他会跑到天台吸烟,或是去跟七宫前辈说话,因此也经常离开休息室。凶手只要有独自待在休息室的几秒钟空隙,就能完成门卡调包。然后只要在侵入房间时,把门卡换回来就好了。”

也就是说,任何人都可能掉包门卡。

可是——仅仅这样不就无法确定真凶了吗?

就在那时。

七宫房间的方向传来东西噼里啪啦被打倒的声音,以及震耳欲聋的警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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