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

书店日记  作者:肖恩·白塞尔

大街上的行人里,总是有许多不太能被证明的精神病患者。他们喜欢往书店跑,因为很少有书店这种地方,你既可以在里头晃荡上老半天,还不需要花钱。时间一长,你一眼就能辨认出这种人。不管牛皮吹得多大,他们身上总透着一股子酸腐和迷茫。

---乔治•奥威尔,《书店回忆》


从奥威尔的时代到现代,情况有所变化。或许是国民保健制度的功劳,那些当年给书店店员奥威尔的日常生活带来苦恼的“不太能被证明的精神病患者”可以免费治病,抑或他们有了同样经济实惠的方法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虽说在我们的一两位常客身上,奥威尔的记述是适用的,可今天更普遍的情况是,某位顾客在店里待了几分钟,在空手而去之前,说一句:“你简直可以在这书店待上一整天!”或者是,一对夫妇偏要找一个最不方便的地方摆放从店里拿的一大堆书,一边尖叫着把一艘炮艇说成装甲车,一边疲惫地坐在燃烧着的火炉边的扶手椅上。如今,要是顾客露出“迷茫”的神色,那基本可以断定, 他们不是在等药房(往北第三家)的医师开方子,就是在等威格敦的汽车修理厂打电话来说他们的车通过了车检,可以去取了。


6月1日,星期日

一方面,亚马逊看似惠及了消费者,但另一方面,却有许多不为外界所知的人因为它给卖家带来的严酷环境蒙受损失——过去十年里,作家眼见着自己的收入直线下降,出版商亦是如此,这么一来,他们不再有勇气冒险力推无名作者,而现在经纪人也不复存在了。即便还没到通过削价来打压竞争对手的地步,亚马逊似乎也将重点放在了匹配敌我价格上,乃至在某些销售里,你简直没法看出来如何才能有利可图。随之而来的经济压力不仅落到了独立书店头上,也令出版商和作者陷入困难,而最终受损害的是创造力。悲惨的真相就是:除非作者和出版商联合起来坚决抵制亚马逊,不然图书产业将面临荒芜。今天的《星期日泰晤士报》上有篇阿曼达-福尔曼*的好文章,谈及了这一问题。


6月2日,星期一

网店订单:3

找到的书:3

劳里回店里来打工的第一天。果不其然,“季风”系统出了一大堆问题。劳里是爱丁堡龙比亚大学的学生,她很讨厌那地方,轻蔑之情丝毫不加掩饰。过去几个夏天,她都会来店里打工。今年夏天我也答应了让她来帮忙,或许是最后一次了,之后她就要踏入这可怕的世界,试着去找一份真正的工作了。

自我买下书店十三年来的头一次,我除了关掉收音机外别无选择。广播3台罗布•考恩"的《经典必读》本周的嘉宾是特里•维特。

屈塞,就是那个我经常与之分享对公众的看法的女人,趁着午休来串了趟门,恰好赶上一位顾客来柜台前结账。那位顾客把一本书放到柜台上。我拿起书看价格,却发现在第一页我们的定价标签旁边有很久以前的铅笔字迹“59p”。随之而来的是对究竟哪个才是正确标价的争吵,其间我能看到屈塞在努力憋笑。那位顾客最终勉强接受标签上的价格,说了句“我只是想花掉点零钱”,这时屈塞再也憋不住了,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那位顾客花了五分钟才整理出准确数额的零钱,全是2 便士和1便士的硬币。

流水:330.49

顾客人数:16


6月3日,星期二

网店订单:2

找到的书:2

迟了五分钟开店,因为钥匙卡住了。今天的第一个顾客买了两本瑞德•哈葛德的初版书,每本8.50镑。就在我默默问自己“这两本是不是定价低得离谱了”的同时,他问我:“两本13镑行不行? ”听到我一分钱都不肯便宜,他回答:“那啥,你总得问问看,对吧?”于是我对他说,不对,你不是非得问问看的。

打烊后我去加利斯顿"找阿拉斯泰尔和莱斯利•里德吃晚饭,他们目前住的屋子是问费恩和埃拉租的。阿拉斯泰尔说起他第一次去美国旅行是经伦敦走的。当时他刚毕业的圣安德鲁斯大学有位讲师给了阿拉斯泰尔他伦敦一个名叫汤姆的朋友的电话。他打了电话给“汤姆”,想问问能否留他过一夜。结果“汤姆”竟然是T. S.艾略特。一起吃饭的另一位朋友斯图尔特•亨德森问他:“艾略特闻起来什么味儿? ”阿拉斯泰尔不假思索地答道:“像一座发霉的讲坛。这完完全全就是他想让别人闻到的味道。”

后来我问斯图尔特——他是个诗人,给广播4台做节目, 包括《本周精华》——他为啥突发奇想问这个问题。他答道,有一回他采访了英国军乐队的最后一位在世者,那支乐队曾在"二战"前受邀为希特勒办过一场私人音乐会。受访者是一位老太太,她显然不明白斯图尔特要的回答不仅仅是“是/否。最后关头’斯图尔特在绝望中决定问她:"希特勒闻起来什么味儿? ”她就此打开了话匣子,提供了他期望中的所有素材。

流水:125.38镑

顾客人数:19


6月4日,星期三

网店订单:3

找到的书:3

今天店里安静得惊人,装新到的书的箱子堆在店里,永远乱糟糟的,我正好有机会把其中一部分整理出来,标好价格上架。源源不断有新货在来,要保持这地方整洁有序堪称一场战斗,尤其是现在我们还得上网查价格,辨别一本书是否值得上传到网店。这严重拖慢了整个进程。

今天的高潮无疑要属我妈出现的那一刻。她紧紧抓着一本我至少六年前买的书——当时我会把新进到的货放在爸妈家里。我以为那些书我已经完全清走了,不料她找到了一只漏网之箱,在里面仔细翻了一遍,结果发现了一册限量签名本W. B.叶芝的《旋梯》* (The Winding Stair)。这个版本限量642册,其中600本带叶芝签名。我妈不算很喜欢书,难得看到她为了本书这么雀跃,不过并非因为此书的价值更是因为她拿着的这本书,曾经也在从她诞生的土地上走出来的—代人中最著名的诗人手里待过。今天剩下的时间里,我一直在想买下这本书后怎么会丢在脑后,努力回忆着最初是在哪里得来的。毫无头绪。

流水:157.48镑

顾客人数:20


6月5日,星期四

网店订单:2

找到的书:2

上午10点左右,正当妮基和我在闲扯借东西给别人的风险时,一位顾客插进来问我们这儿有没有“休息间” 。我俩茫然地面面相觑了一阵,还是妮基打破了沉默,说:“要休息的话,壁炉旁边有个舒适的位子。”在这种时候,妮基的价值是不可估量的。

“臭凯里”出现了,一如既往地满身百露33香水味儿。他今天拄着拐杖,但向我打包票说很快就能健步如飞。她对妮基不屈不挠的追求事迹很是鼓舞人心,尤其考虑到妮基不仅从来没给过他任何积极信号,而且有好几次还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她对他毫无兴趣。

开车去了格拉斯哥,从贝尔斯登*的一对退休夫妇那儿买了十五箱书。

流水:115.50镑

顾客人数:10


6月6日,星期五

网店订单:2

找到的书:2

因为昨天妮基多上了一天班,今天店里由劳里值班。我去了卢斯湾钓鱼。啥也没钓到,不过从店里偶尔逃出来一回还是值得的。艾略特写邮件来说这周末“书店乐队”会到这片来, 想找个地方办场音乐会,问他能不能过来住几天。我回信说我很乐意为他们星期天开店,他要来住当然也是欢迎的。

流水:109.49镑

顾客人数:7


6月7日,星期六

网店订单:2

找到的书:2

今天劳里看店,天气也好了起来,阳光明媚。

她的第一位顾客是个威尔士女人。她来这边度假,顺便带了十箱苏格兰相关的书想卖掉。她丈夫从车上把书搬进了店里。有些书挺有意思大概占总量的百分之二十吧,但品相都太差了。我在头三个箱子里翻看的时候,那个女人在清单上我拿出来的书的条目旁做了笔记。这一迹象无一例外表明有人给他们的书估了过高的价格。她时不时会拿起一本,喃喃道 “噢是的,此书稀见”或者“珍贵”或者“初版”,好像这么说了就能多少影响我的出价似的。等她终于不说话了,我给其中大概二十本书开价60镑。她立马回复说“噢,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听到这里,我离开了房间,去楼上泡了杯茶。 五分钟后我回来时,她和她被书包围的丈夫,还有那些书都消失了。

下午4点,艾略特来了。他果然没拿自己当外人,像往常一样,把小提箱里的东西丢得屋里到处都是,无远弗届。

流水:128镑

顾客人数:20


6月8日,星期日

下午2点开店,“书店乐队”正好到达。他们做了做准备, 3点30分开始表演。演出很棒。“书店乐队”的成员有本、贝思和波碧。他们正在苏格兰和英格兰北部巡演,是艾略特说服他们来威格敦的书店里演出的。同行的还有他们的朋友约翰,调试准备的时候他可以搭把手。这支乐队的USP*在于他们主要在书店里表演,而且他们的歌都是根据刚读的书创作的。店里站满了来看演出的观众:卡勒姆也带着孩子来了。晚上我们吃完饭、酒酣耳热之际,乐器声又响了起来,他们唱了民谣(约翰的专长)。我们喝喝酒,唱唱歌,一直到凌晨3点才歇。


6月9日,星期一

网店订单:3

找到的书:2

醒来开了店,宿醉得想死。

今天脸书上有条“仇恨者保罗”的留言:“我们之前争论过。你可以神气十足地辩解说这网页你就是用来描述开店日常的,但首先你得记住,因为网络的覆盖面很广,你的所作所为给自己的生意带来的坏处可能要大过好处。拿我为例吧,由于你在脸书上发的无聊帖子,还有膨胀的自信与态度,好几年前我就不再光顾你的店了。我当真觉得你以后别这么做了,在背后拐弯抹角说顾客坏话显然是很幼稚的。成熟点吧,找个更有益的爱好来代替大喊大叫。”

晚上我同艾略特和纳塔莉•麦基尔罗伊一起喝了杯啤酒,麦基尔罗伊是今年的“驻场艺术家”。纳塔莉的计划是要找三十一棵盖勒韦土生土长的苹果树,然后在广场上的一栋空楼里创造一座室内果园。在节庆结束时,她会以抽奖的方式卖掉这些树。我花园里就有一棵。结出的果子很大。今年有三位“驻场艺术家”——纳塔莉,亠个在纺织品上作画、名叫阿努帕•加德纳的女人,还有阿斯特丽德•耶克尔,她去年在郡大楼的玻璃窗上做了个很棒的剪影装置。今年阿斯特丽德做的是用胶合板拼成的人形,会放到各家店铺门口。阿斯特丽德是德国人,但在搬回德国之前在爱尔兰农村长大。她说话带着一种非常特别的混合口音。

在上个星期从格拉斯哥买入的那批书里有一套“苏格兰登山俱乐部”的日志,如今想来,我本该留在那儿才是。这套书几乎不可能卖出去,而且放苏格兰登山类书籍的架子已经塞满这类书了。

流水:294镑

顾客人数:17


6月10日,星期二

网店订单:3

找到的书:2

今天劳里看店,大部分时间我都待在花园里,所以我跟顾客的唯一一次接触发生在12点30分她去吃饭的时候。那位顾客问:“你这边有没有关于这一地区历史的小册子?”我回答:“没有。不过在’苏格兰室’里,有许多写当地历史的作品。欢迎你去看一看。”那位顾客走了,一边出门一边说“噢不要,我们不要书。我们只对免费的小册子感兴趣”。

书店的后花园是狭长形的(长50米、宽7米),在这幢房子最辉煌的乔治王朝时代,应该是做菜园子用的。所以它的泥土里富含石灰,不宜种植我喜欢种的杜鹃、木兰、映山红和其他杜鹃花科的植物。有一株看起来长势良好的山茶,四月里开花,但几天工夫花朵就会变黄,不久就谢了。

我买下这地方时,花园里主要是假山和矮小的针叶树,但经过这些年,我在里面从头到尾种上了新植物,如今每逢春天, 梔子花、清香的铁线莲、紫藤、荚逐、月桂、各种各样的地被、当地特有的树和灌木群芳竞艳,香气袭人。依靠花盆和杜鹃花 科专用的堆肥,我甚至种活了映山红和杜鹃。这是我最钟爱的地方,在一年的这个时节,白昼长,气温暖,夜里露天独坐真有超凡之兴味。黄昏时分,蝙蝠出动了,拿着一杯威士忌坐在长椅上看着渐渐暗淡的天光中它们掠过的身影也是乐事一桩。有一回,一只蝙蝠为了追逐猎物飞到了我的近前,它盘旋而去时,我都能感觉到它翼下的微风拂过我的脸庞。老一辈盖勒韦人管它们叫“飞鼠”,或许爱听轻歌剧的人能明白意思。

流水:184.89镑

顾客人数:19


6月11日,星期三

网店订单:2

找到的书:2

劳里今天来看店。

她去吃午饭的时候,有位顾客在一箱尚未标价的书里翻出一本企鹅版《三尖树时代》。上面用铅笔写着12便士的售价(可能是1970年代购自一家慈善商店)。听到我说此书的价格是1.50镑,她坚定地表示这“不能忍”,如果真是这样,她还不如“去图书馆借呢”。我觉得“不能忍”大概是她的出厂设置。

吃过午饭,我开车去邓弗里斯,4点30分从火车站接了安娜。5点45分到家。

燕子蛋都孵出来了:一个巢里三只小燕子,另一个巢里四只。但愿船长不要对它们赶尽杀绝。

流水:127.50镑

顾客人数:15


6月12日,星期四

网店订单:6

找到的书:5

还是劳里当班。天清气朗,阳光和暖,能回到盖勒韦,远离伦敦的尘嚣,安娜显然非常高兴。

刚开门,老爸就打电话来问我想不想去钓鱼,所以大半个上午我是跟他在船上度过的,在埃尔利格湖上钓鱒鱼。我们钓到了六七条野生褐鱒。埃尔利格湖离威格敦大约六英里。加文•马克斯维尔"小时候住在那附近,在《埃尔利格之屋》里写到过这个湖。屋子现在归姓科纳的一家所有,1930年代,当纳粹的威胁逐渐浮出水面,他们离开了欧洲大陆。“二战”中,他们收留了1938年逃离欧洲大陆的奥地利“颓废派”艺术家奥斯卡•科柯施卡"。当地留下了许多传闻,说科柯施卡把装好画框的速写送给对他友善的农民和其他人,而受赠者一无法理解这位艺术家的现代派天才一在礼貌地收下礼物后,将作品扔进废纸篓,然后在画框里放进照片。

我经常和我爸一起去钓鱼,在一个暖洋洋的日子里伴着荡漾的水波,沿湖岸漂流而下,让人乐而忘忧。水位够高的时候,我俩会去附近的卢斯河上钓鮭鱼,我打小就跟着他在那儿钓鱼。每逢这个季节,我俩都对天气敏感起来:如果足够暖和,适合去埃尔利格湖,而且有一点云覆盖(不至于太亮),清风也宜人,我俩就约在泊船的棚屋碰头,出发钓鱒鱼。如果雨水足,卢斯河的水位上涨超过一英尺,我俩就会约在岸边见面, 去捕鮭鱼。碰上条件同时能满足的情况,卢斯河永远优先于埃尔利格湖。

我爸第一次带我去钓鱼那年我两岁,当年的我就斩获了人生中第一条鱒鱼。现在回看,抓到鱼的当然是我父亲,但确实是我收绕钓丝的,而在那一刻,我跟那条鱒鱼一起上钩了。 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一四五岁吧——我会缠我爸带我去钓鱼。作为一名捕鮭鱼的狂热爱好者,他不希望有个小拖油瓶让他分神。所以他给了我一根我爷爷以前用的陈旧的破钓竿,把一截打包机的绞绳绑在树上,然后走到离水边一段距离的地方,将绳子的另一头绑在我的腰上。这么一来,他就能一个水塘接着一个水塘地捕鱼,同时我又处在他能确信安全的范围内,我呢, 漫无目的地胡乱摆弄着钓竿——不过百分百确定自己是可以有所收获的——而且不会失足掉进水里去。

午饭后回到店里,发现今天目前最大一笔生意是一个乔治王朝时代的红木盥洗台。这东西是我大约十年前在邓弗里斯的拍卖会上花80镑买的,大部分时间里,我都用它来当花盆,为一株波士顿蕨增光添彩。最终我决定清掉它了。原因不记得,也许是我给我的波士顿蕨买了其他容器,可以不那么像抽水马桶了。有位美女很喜欢它,花200镑买走了。妮基老是藉这盥洗台嘲笑我,言之凿凿说它永远不可能卖出去,这下她看到自己判断错误准会气得发疯的。

流水:342.49镑

顾客人数:15


6月13日,星期五

网店订单:2

找到的书:2

妮基和劳里今天都在店里。

妮基走了进来,盯着原本放盥洗台的空位:“那丑八怪去哪儿了?甭告诉我叫哪个傻瓜给买去了。噢不会的,不可能有人那么傻。”

有个戴贝雷帽、贼头鼠脑的男人来到柜台前说:“记得之前跟你说过的,放铁路类书的那块儿有本《铁路工人》那书不是写铁路的,你应该把它放到正确的地方去。”

偏不放。我应该用那本书痛扁你一顿。有种客人特喜欢指出某本书放错了地方,好像要告诉你他们知道的书比你多。一本书位置不对头,多半是因为某位顾客给放乱的,而不是店员。

上星期四从格拉斯哥买的那批书里有本1942年出版的《书商约翰•巴克斯特私想录》。很多书买来后,你在标价时会忍不住去翻一翻内容,而这一本似乎跟我尤为相关,于是我把它放在一旁,店打烊后便读了起来。

流水:164.50镑

顾客人数:15


6月14日,星期六

网店订单:3

找到的书:3

妮基看店。开车去邓弗里斯参加一个朋友的五十大寿。

流水:188.28镑

顾客人数:26


6月16日,星期一

网店订单:1

找到的书:1

今天劳里代班看店。

安娜和我开车从邓凯尔德去边境区*的斯图尔特•凯利家里取书,然后同他一起在爱丁堡“夏宫”度过了下午。斯图尔特是作家、记者、文学评论家和前布克奖评委。因为最后一个身份,他每天会收到大量出版社寄来的书,都急不可耐地等着他写书评。他把这些书堆了一叠又一叠,直到我觉得有必要开车跑一趟运走一批。他是图书节的常客,是位了不起的知识分子,也是个好朋友。“夏宫”原本是皇家狄克兽医研究院的一部分,俗称“狄克兽医”,即爱丁堡大学兽医学院。现在这地方由他的一位爱尔兰慈善家朋友买了下来,进驻了很多艺术家与创作人才。漫步其间,我想起了我的祖父,1930年代,他就是在这几栋房子里学习,取得了博士学位。

出门时,我让劳里把顾客问的一些问题记下来。她的笔记里有这些问题:

“威格敦为什么叫威格敦? ”

“威格敦为什么是书城? ”

“威格敦有多少书店?”

一整年里,后面两个问题平均每天都有人问两次。也就是说,十五年下来,相同的问题我已经被问了9360次。如今在作答时,我已经很难调动起任何热情。也许是时候生造出一些毫无事实根据的全新答案了。

下午7点,我们回到了威格敦。

流水:114.50镑

顾客人数:12


6月17日,星期二

网店订单:2

找到的书:2

今天还是劳里看店,天气起初看着情况不妙,后来倒是明媚和暖了。今天的两个网店订单都来自AbeBooks,而非亚马逊,这极其罕见。我让她打包“开卷随缘俱乐部”的六月选书邮包。会员人数回升到了140名。她先给包裹贴好邮票,再走皇家邮政的网站上的流程。这个月的运费花了 244.12镑。我已经通知维尔玛了,她明天会派邮递员来取走五袋子邮包。

我看天气很舒服,便花了大半天来打理花园。两三点时太热,于是安娜和我去了加利斯敦的海滩,在海里游了会儿泳。

我锁店门的时候,电话铃响了。是个本地女人,说有书要卖,大部分是“弗利欧书社”版本:

“只好麻烦你来我家里看一眼书了,我出不了门。”

“下星期二怎样? ”

“只要不是上午就行,星期二上午护士会来给我腿上的伤口换药。很吓人。疮口流脓,病了好几年了。会渗出恶心至极的脓液。”

我跟她约好24号下午前去拜访。

流水:237.49镑

顾客人数:17


6月18日,星期三

网店订单:3

找到的书:3

今天的两个网店订单都来自亚马逊,没有AbeBooks 的——跟昨天正好相反。

今天又是艳阳高照,可妮基和劳里都没空上班,我只好守在店里。上午9点,吉姆•麦克马斯特来店里淘了一圈货。他翻了一遍装格拉斯哥那批书的箱子,其中只有少数我们来得及在过去两周里放进网店和上架。吉姆是位从佩思郡来的书商。干这一行的初期,他替“怀河之上海伊小镇”的理查德•布斯跑腿。所谓跑腿,就是采购书卖给专业书商,至于采购什么,通常根据具体要求——比如布斯对他说“我要500本关于非洲野生动物的书”,吉姆便会开着小轿车或者面包车上路,跑遍全国各地的书店找便宜书,直到凑满500之数。对于书籍,吉姆有百科全书般的知识。在我刚开店的2001年,他可谓帮了天大的忙,每次来我店里都会指点一二。如今像他这样还去其他书商店里寻找新货的书商已经不多了,有几次我从别人手里吃进大量藏书——比方说,2008年我从爱丁堡附近古雷恩的一户人家买进12,000册书——吉姆就过来去芜存菁整理了一通,把一大批书转手出给了他相熟的书商。在二手书行业里,他是位远近闻名、令人尊敬和广受喜爱的人物。说来奇怪,我今天早上翻看《书商约翰•巴克斯特私想录》,读到一段时不禁想起了卖给我南丁格尔签名本的戴维•麦克诺顿。吉姆和麦克诺顿属于老派书商。读到这里,巴克斯特的话在我脑中回荡:

我得说,这些老家伙是书业的顶梁柱。随着他们如树上的落叶般逐渐凋零,出现了一道缺口,年轻的店员尽管干劲十足、能紧跟时代,却无法将其填补。他们留给这一行的回忆,远比那些自作聪明的人头上抹的发油芬芳。那些人来我这儿求职,端着一副自大的口气,随时准备好教我怎么做生意。

我的意思并不是说吉姆年纪很大,或者有凋零之虞。

上午11点,电话铃响了——是迪肯先生:“电话线路不好,抱歉。我在巴塔哥尼亚呢。能帮我订一册布鲁斯•查特温*的《在巴塔哥尼亚》吗?我下星期回来。”

一个美国女人花了一个钟头把童书区域架子上的书一本本拿下来,然后用笔记本电脑查亚马逊上的价格。就在我眼前,完全不感到害臊。我刚掐准时机准备训斥她,邮递员来取“开卷随缘俱乐部”的那几袋邮包了,等我帮他把书装上面包车,那女的已经消失了。

店里一下午都很安静,直到4点59分,一对中年夫妇走了进来,男的自顾自哼着什么,很烦人。他俩径直走向那几箱我刚从斯图尔特•凯利那儿买来的尚未标价的书,开始在里头乱翻,把书拿出来,堆得地上到处都是。他们是5点10分走的,既没有把任何一本书放回去也没有买任何东西,一边离开还一边抱怨书店应该开到7点。装新到书的纸箱之于客人的吸引力就好比火焰之于飞蛾。

随便哪个书商都可以告诉你,哪怕一家灯光明亮、温度暖和的书店里整整齐齐分类摆放着10万本书,只要你在漆黑、阴冷、昏暗的角落放上一箱没打开的书,只需稍等片刻,就会有顾客在里面翻找。一箱未经整理、没有标价的书,吸引力大得惊人。想捡漏当然是一个原因,但我觉得更深的原因在于这与拆礼物是类似的心理。说到底就是未知之物让人兴奋,这种心情我有共鸣——买书也完全是这样。驱车前往接洽任何一笔买卖,不管等待我的是个人藏书,还是某个机构或者公司的收藏,想到那批书里可能蕴藏着一些真正特别的东西,我都会微微心跳加速;也确实总有收获:一部卡尔佩珀的古本、摇篮本一册带完好书衣的伊恩•弗莱明初版、一部小牛皮装帧的佳本,或者只是一本你从未遇到过的书。目前我还没访到过人皮装帧的书,不过我认识的一位书商曾在道格拉斯城堡找到一部。

流水:163.99.镑

顾客人数:17


6月19 日,星期四

网店订单:6

找到的书:5

今天妮基在店里。她要将自己的面包车改造成移动商店的计划暂时搁置了,因为车的后门打不开了。她的第二套方案是问市政会买下一辆陈旧的移动图书馆车,把那个加以改造。

早上我开始整理我在邓凯尔德时哈米什•格里尔逊拿过来的书。哈米什是个退休的古玩商,也是藏书家,所以常来光顾我的店。这批书主要是关于史前史的,品相都很好。我挑出这些书中比较有意思的几本,在AbeBooks上查了查其他店家的售价,好给他开一个公道的价格。我对妮基说我准备给他 100镑,她的回答还是那一句:我应该把我的出价对半砍。

天气晴朗,阳光正好,安娜非要拉我去爬凯恩斯莫山,那是离威格敦湾较远的那一边的一座花岗岩山冈。我们下午3 点出发,4点30分登上了山顶,6点30分回到家。同安娜一起做这种事总是很有趣的:提议的人永远是她,然后上路没多久她就会开始悔不当初地抱怨起来,而且越来越激动越来越可怜。然后,当大功告成,她又会宣告:“哇哦,真是帅呆了。” 有次我们决定绕着盖勒韦山区的林间小路骑行四十英里。一路上她不停发牢骚,怨气越来越大,骑了二十英里后她下了车,躺在一块石头上说:“别管我了。你逃命要紧。”

流水:155.44镑

顾客人数:23


6月20日,星期五

网店订单:5

找到的书:5

今天劳里看店,所以早上我开车送安娜去邓弗里斯坐去伦敦的火车。不清楚她什么时候再回威格敦。我想这取决于她各种计划的进展情况,其中包括根据《火箭》一书改编的剧本、一部关于NASA的纪录片、一本青少年小说和一部正在和她朋友罗米利合写的浪漫喜剧剧本。

吃过午饭,我给哈米什•格里尔逊打了电话,为他的书出价100镑。对此他十分不满,发牢骚说里头有不少值钱的书。这就大事不妙了,因为妮基已经把大部分书标好价格上架了。他说周一会打过来跟我进一步谈。

快打悸时有个男的打电话来问我能否去看看他“校舍” 里的藏书。他住洛根港,那是斯特兰拉尔南边一座美丽的小渔村。我跟他约好明天下午过去。

流水:164.50镑

顾客人数:15


6月21日,星期六

网店订单:3

找到的书:3

妮基看店。

下午将近1点30分,我才想起来昨天约好今天去看洛根港的书,马上赶了过去。我开过头了,停到了邻村去,结果那地方有着几乎相同的名字:“老校舍”。我敲了敲门,走出来一对老夫妻,向我解释说"鲍勃和芭芭拉的家”我已经开过了,随后给我指了正确的方向。我离开时,那位老爷子说:“向你父母问好。当年我和你父亲在洛钦奇运动会上搭档解说过比赛。”我完全不知道他是谁,不过,按照他的指示,我开了一小段路就找到了正确的去处,迎接我的是芭芭拉和她的两条狗。

那栋房子原先是维多利亚时代的校舍,改建得很漂亮,视野棒极了,爱尔兰海一览无遗。很久以前这里有个破败不堪的突堤,后来被一个码头和一座1818年由托马斯•泰尔福德*设计的钟楼所取代。而如今的景象,或许可以用谢默斯•希尼的一句诗来形容:“海湾那经过锤锻的蹄铁。”十鲍勃和芭芭拉——一对退休夫妇——带我逛了一圈他们的书房。房门开得很低,鲍勃和我都只好低头而行。他们让我独自在书房里过一遍书。大部分都是几乎全新品相的平装本。

我们聊了一会儿住在如此偏远的一座村庄里的感受,同他们打交道,顺利得出人意料:只需说最少的话,大部分书的买卖就做成了。我选了五箱书,给了他们65镑,开车回家。 这批书里包括一些又出色又非常好卖的东西:海明威、斯坦贝克、钱德勒、巴肯带统一装帧的成套版本,还有不少企鹅版现代经典。他们的读书口味跟我惊人地相似,所以我才看他们特别顺眼?如果没有预先知道我们的阅读品位如此一致,我是不是还会如此喜欢同他们打交道?对这两点我都很好奇。

阿拉斯泰尔和莱斯利•里德过来吃晚饭。对于要喝什么这一问题,阿拉斯泰尔的回答永远是“威士忌”。这次我早做了准备,放了一瓶拉弗格在手边。可惜安娜回伦敦了——原来阿拉斯泰尔同她的偶像约瑟夫•坎贝尔* 一起搭过车去萨拉-劳伦斯学院,她要是在场,准会兴奋得像个神经病。阿拉斯泰尔曾与许多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头脑有过一点交往,当年在西班牙还拐跑了罗伯特•格雷夫斯的缪斯女神玛戈特•卡拉斯*,让格雷夫斯大发雷霆,一时闹得满城风雨。

流水:196.60镑

顾客人数:25


6月23日,星期一

网店订单:8

找到的书:5

今天劳里看店。她的猫昨晚生小猫了,为了照顾它们,她几乎一夜没合眼,所以今天她是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哈米什•格里尔逊又打来电话说那些书的事。他把他有异议的那些比较值钱的书列了个清单。劳里看了看,发现那些书已经被我们放上网店了。最近她一直在忙活本月第一个星期从格拉斯哥买来的书,她把哈米什的书和那批书搞混了。所以至少我们现在心里有了数,我可以向他开岀一个更公道的价格了。

流水:385.98镑

顾客人数:26


6月24日,星期二

网店订单:5

找到的书:5

劳里今天在店里,所以我把花园库房里六月的“随缘书”搬出来给她打包。订户数在150上下。

吃过午饭,我去上星期打电话来的那个脚上流脓的女人家里看她的书。她家在大约十英里外的克里敦,我买进了十种左右弗利欧版的书,包括几册很不错的约翰,巴肯和一些其他人的作品。是位老太太,确实病得出不了门。在通往她家的车道上——她的居所是一栋带有海景的现代化平房——有辆由大石块架着的福特卡普里,车身锈迹斑斑,轮子都卸掉了。一个看上去跟我一样对汽车机械一窍不通的中年男子正笨手笨脚地修理破烂的发动机,看起来颇为紧张。买卖做得很爽气,我俩聊了聊她为啥要卖书。她退休前住在约克郡,她孙女刚获得去牛津大学工作的机会,所以她想靠卖书筹集点现金,尽力给予她经济上的帮助。我给了她70镑,买了一箱半书。

《书商约翰•巴克斯特私想录》越读越有趣,几乎和威廉・Y. 达令的《破产书商》不相上下。在“编者按”里,奥古斯塔斯•缪尔(在谈及吉米•斯科利文时)是这么形容他的:“一个流氓,思想的高度从来不超过肚皮的高度。”

哈米什•格里尔逊打来电话,我们在那批书的价格上达成了一致,225镑。

流水:123镑

顾客人数:14


6月25日,星期三

网店订单:3

找到的书:3

劳里当班。今天的订单里有本书叫《写给医疗保健从业人士的正统犹太生活方式指南》。

邮递员凯特来派件,与此同时迪肯先生也出现了。在邮件里有个包裹装着他订的《在巴塔哥尼亚》。他付完钱就走了,既只字不提他在巴塔哥尼亚干了些什么,也没有给我机会询问。倒也不是说我真的会问。那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不过当地的渔场在世界上是数一数二的,我得承认,我有点好奇他是不是为了捕鮭鱼才去那儿的。

我花了大半天在肯湖上的盖勒韦活动中心拍片。他们搭建了两个生态棚屋,需要宣传片。我这些年来给这边的人拍片赚的钱最后都投回去买了录影设备,我们现在已经拥有了很可观的一整套配置,包括一个悬臂、几台非常高级的便携式摄像机、麦克风,甚至一架无人机。安娜在布拉格上过电影学院,而我呢一除了一个创意声音制作的硕士学位——完全是自学的,所以可能水平比较次。虽然跟书店相比,皮科托(电影公司)带来的收入相对较少,但是我确信,如果有朝一日书店办不下去,我有更多时间了,我们能够把这一行做大做强。不过就目前而言,拍片主要是我的一项爱好,我从不会主动找活儿干:接到的工作已经够我忙的了。再多就过头了。

今晚的广播4台的《前排》节目里有篇文章谈詹姆斯•帕特森*挞伐亚马逊的文章。他是个坚定不移的实体书店拥护者 经常声讨亚马逊。在访谈里,他宣布他打算以补助金的方式拿出25万镑来支持书店,每一项鼓励孩子阅读的倡议都可以得到最高5,000镑的奖励。这似乎是个扩张“开卷随缘俱乐部”、把童书包括进去的大好机会,还可以趁机更新一下我那个用起来叫人头昏脑涨的网站。

流水:343.67镑

顾客人数:33


6月26日,星期四

网店订单:3

找到的书:2

网上卖掉一本书,名叫《路警亲历记:铁路上的惊险故事》。

刚吃完午饭,“文身控异教徒”桑迪来店里放了十来根手杖。从他上次来到现在,手杖卖出去不少。在一年的这个时间段,这种手杖特别好卖。他花了33镑储值,买了几本关于凯尔特神话的书。

下午一两点钟,一位年轻姑娘带了三箱书来卖。大部分是意料之中的作者的成套小牛皮装帧古董书:吉本啦,司各特啦,麦考莱啦,那一类。不算很值钱,也不怎么抢手,但放在书架上很漂亮,偶尔有些人会出于这一原因买下来。这种书是不错的结婚礼物。她从她爷爷奶奶那儿继承了这批书,没兴趣留着了,于是我给了她200镑。标价的时候,我注意到那套司各特《诗集》(1830年左右的版本)第一卷的空白页上写了八个名字(笔迹各不相同),这些人除了名字之外,生平我一概不知。不知道名单上下一个会是谁的名字。

流水:184镑

顾客人数:15


6月27日,星期五

网店订单:4

找到的书:4

妮基今天上班。她一来就叫我搭把手,帮她从面包车里拿一个她想在店里卖的东西。天气很好,可她一打开侧门就把我吓了一跳,竟然是一辆代步车。昨天她和她朋友艾瑞丝去了趟道格拉斯城堡,也不知道为什么,艾瑞丝是个代步车方面的专家。他们在一家慈善商店的橱窗里看到了这辆车,艾瑞丝告诉妮基定价低了,于是妮基冲进去把它买了下来。我对她说我绝对不会在店里卖起代步车来,不过最终还是答应她可以把车放在门口,挂一张“代售”的牌子。她试了试车,骑着它来回了一趟合作社。上午我跟她订下赌约,说这车永远也不可能卖得出去。下午5点,她以150镑的价格把车卖给了一位威格敦的居民,安迪。安迪老家在南非,最近被确诊为癌症晚期。

所以我赌输了,只好带她去“庄稼人”(一家以约翰•麦克尼利*《威格敦庄稼人:人生中的一段》命名的酒吧,麦克尼利此书1939年由普特南出版社出版,至今印行不衰),请她喝了一杯。我俩和卡勒姆,还有其他几个朋友晒着太阳,在人行道上坐了一两个小时。

今天是苏格兰的学校学期的最后一天,所以随着人们来盖勒韦度假,书的销售有望好转。我的生意是跟着学校放假的时间安排迎来波峰波谷的。

流水:261.99镑

顾客人数:20


6月28日,星期六

网店订单:3

找到的书:3

今天还是妮基当班,她差不多恢复了星期五/星期六上班的惯例。我早上5点30分出发,先坐渡船去贝尔法斯特,再赶火车去都柏林见克罗达。她是我在布里斯托尔时结交的朋友。现在她打理家里的生意,都柏林的一家药房。我们经常交流顾客的故事。她讲的故事往往比我的戏剧化,一般都会有海洛因瘾君子、未遂的抢劫,等等。同她的友谊千金难买,因为正是她的存在,才让我觉得自己不是朋友圈里唯一一个要被大众逼疯的人。虽然亚马逊暂时还没有像在其他所有方面那样将触手伸向处方药,克罗达的生意却也面临着相同的问题:个体户要跟劳埃德和布茨这类连锁商竞争。

我到都柏林的时候中午刚过,直接去了克罗达在斯托尼巴特*的家。一起吃了午饭,我第一次见到了她六个月大的孩子埃尔莎,然后我们去码头接从伦敦经霍利黑德*专程赶过来的安娜。克罗达邀请我们去都柏林南部一座公园里听了一场露天音乐会,主咖是“小妖精”和“拱廊之火” ,我已经好多年没参加过这样的活动了。她老公利奥和朋友鲁瓦森也去了。夏日的傍晚很和暖,我们度过了无比美妙的一夜。我请一个利物浦佬喝了一杯,他递过来半颗E丸*,不过我婉拒了。

流水:143镑

顾客人数:15


6月30日,星期一

网店订单:5

找到的书:5

我一定得记得申请詹姆斯•帕特森的补助金。

流水:203.45镑

顾客人数: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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