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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友啊莫知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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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到周五都会比较晚睡,周六早上会晚一点起床,但今天起得特别早。我用白米饭和荷包蛋解决了早餐之后,穿上浅绿色衬衫和风衣,把钱包和手机装进包里,在九点半走出家门,骑上自行车。 站前的商住混合大楼里有一些公家机构,最上面两层楼是图书馆。这里交通很方便,但停车场很小,尤其今天是假日,客人一定特别多,如果来得太晚可能就找不到停车位,只能无功而返。若是搭公交车就不用担心停车位的问题,但来回的车费不是小数目,所以最好还是早点骑自行车去。 这是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把鱼鳞状的卷积云吹向东边的晨风既寒冷又清冽,但因低气压接近,午后可能会下雨。我希望可以赶在下雨之前回家,所以更卖力地蹬着车。 我从车站前抬头仰望那栋混合大楼。这栋大楼由知名的建筑家设计,开放式的空间是一大卖点,建造时用了很多玻璃,所以视野很开阔,灿烂的阳光从整面的玻璃墙照进来,松仓说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图书馆的书饱受日晒。既然他知道这事,说明他常来这里了? 我最后一次来这里是因为受浦上学姐之托帮忙解开密码,所以要来调查日本十进分类法。初中的时候我还是经常来的,但是我从今年春天开始当图书委员,经常跑学校的图书馆,自然就比较少地跑市立图书馆了。不过我今天的目标只有来市立图书馆才能达成。 停车场在大楼的地下室,停车费是一百日元,规定是说大楼里的任何机构的使用者可以免费停车,但图书馆的读者不能享受这种优惠。我上初中时觉得这规定很不合理,但是当了图书委员之后,我就明白理由是什么了。来图书馆的人有的是为了借书,有的是为了查资料,有的只是来看报纸,还有的人是因为看准了公共图书馆一定有冷气或暖气才来的,光看图书馆使用者一词根本看不出来是指哪一种人。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若不回家拿住民票[住民票是一种填有居住地址的注册表。日本法律要求每个居民向地方当局报告其当前住址,以用于税收、国民健康保险或人口普查。]就只能乖乖地付停车费了。 我看着停放好的自行车,开始思考。 松仓的寻宝之行显然有可疑之处。我昨晚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发生那种事,依照松仓的做法绝不会有所收获,结果却意外地顺利。 我想要知道理由,所以在周六早上跑来图书馆。 这栋设计得充满开放感的大楼连电梯都很开放,我一边看着玻璃外的景象一边缓缓上升。对于有恐高症的爱书人来说,这可能是他们最不想去的图书馆吧。下方街道的一角有个停车场,里面停着各种各样的车辆。 我所谓不可能发生的事,就是指找到松仓爸爸的厢型车这件事,要在松仓查出来的月租停车场里找到这辆车更是不可能。那辆车若是违法停放在河岸之类的不知归谁所有的空地,或是空房子的停车位,就算概率再小,还是有可能找得到的,但若停在月租停车场,就绝对不可能被找到。 当然啦,要租借月租停车场就得付租金。说得具体一点,我从网络上查到那个停车场的租金是每月七千五百日元。既然松仓的爸爸六年前就死了,又何必继续付停车场的租金呢?松仓的妈妈或其他家人早就该去解约了。 事实上,我们却在月租停车场找到了那辆车。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冷静下来之后还试着帮忙找理由,说不定停车场主人基于某些原因而联络不上松仓家,或许他一直收不到租金又不敢擅自处置别人的车……但是那辆车即使沾满灰尘,上面却没有停车场贴的催缴单,这又该怎么解释呢? 答案很明显。 一直都有人在付停车场的租金。 那辆厢型车是依照契约每月付租金,合法地停在那个地方的。停车场主人不太可能好心到让一辆没付租金的车留在那里占了六年位置,那么唯一的答案就是有人在继续付租金,而且还一再地续约。 是谁租了停车位?又是为了什么而租的? 关于这个人选,我第一个想到的是松仓的妈妈。或许她在丈夫死后继承了那辆车,并且在持续地付租金。但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如果车子现在还在用,那我就理解了,但是车子的风挡玻璃都脏到看不到路了,载货区里还堆着六年前去露营时使用的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还在使用的样子。所以我否定了原先的想法。 或许不是还在用,而是为了不久的将来可以使用。也不对,与其持续付六年停车场租金,还不如把车卖掉或报废,等需要的时候再买辆新车。光是拥有车辆就要付税金,所以如果车子没有在开,一定会尽快地处理掉。有什么理由不能处理掉那辆车吗? 有的。 就是钥匙。502号房的钥匙。因为那把钥匙还留在车上的遮阳板里。若是钥匙落入其他人的手中,或是在汽车报废场被压得歪七扭八的,就糟糕了,所以车子才不能被处理掉。 既然只是钥匙的问题,只要把钥匙拿回来不就好了吗?持续租借停车场的人为什么不拿回钥匙、处理掉车子、解除停车场的租赁契约呢? 这么说来,持续租用停车场的人应该不是松仓的妈妈。松仓的妈妈似乎有工作,所以她不可能出于行动不便之类的理由而无法拿回钥匙。续约的时候必须重新确认契约内容,所以也不会是因为不知道车子停在什么地方。由此可见,付租金的人不是松仓的妈妈。 是谁?为什么?……这些问题会有答案吗? 我觉得有。昨晚在停车场找到那辆厢型车之后,我不断地思考,最后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电梯停下,电梯门开启。我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开馆时间刚过两分钟。 这间图书馆在设计上采光十分充足,虽然所有窗户都挂了百叶帘,但宽敞的馆内空间还是十分明亮的,才刚开馆就听得到孩子的吵闹声。阅览区里已经有貌似学生的男男女女摊开笔记本温习,报纸、杂志区里几乎坐满了上了年纪的人。以白色为主的装潢让人有些静不下心,不过可能是因为书架上摆满了大量书本,所以让人不太在意。图书馆的地上铺有灰色的地毯。 走进图书馆,左手边就是柜台,柜台上放着“借书”和“还书”的牌子,旁边贴着一张“搜寻服务”的纸张。有个戴眼镜的女人坐在计算机前,她的眼镜圆到让人很好奇那么圆的眼镜是在哪里买的,虽然才刚开馆,她已经是一脸倦怠,仿佛确信不会有人过去找她。我走到那个女人面前说:“不好意思。” 她一点都不惊讶,很平常地回应道:“请问有什么需要?” “我想查过去的报纸,有办法查吗?” “多久之前的报纸?” “六年前。” “请到楼上,楼梯右手边是旧报区,跟负责人说一声就能查询了。” 我对她行礼道谢。 从楼层中央的透明楼梯上楼之后,我照她的指示往右边走,发现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墙边有一个没摆书架的小空间,放着最近的和缩印版的报纸,还有一台非常老旧的计算机。她说的旧报区应该就是这里吧。我找了一下,发现了一位中年男人,得到他的口头允许后,我可以使用计算机。 我坐在旋转椅上,对着计算机,找出搜寻旧报的页面。问题是我该用什么关键字去检索? 松仓说他在寻宝这件事上没有对我说过谎,我也相信他的保证。那么松仓跟我说过什么呢?昨晚我已经列出了清单: 1. 有个自己做买卖的人在家放了现金。 2. 因为附近发生了多起盗窃案,警察特地来提醒他防范。 3. 那个人换了地方藏现金。 4. 警察在偷窃时遭到逮捕,被发现是假警察。 5. 那个人还没把钱搬回家就过世了。 6. 儿子持续调查现金的存放地点。 后来又得知了以下几件事: 7. 松仓的爸爸有一辆厢型车。 8. 厢型车停放在月租停车场。 9. 车子里有钥匙。 如果松仓的故事是真的,那么那个做买卖的人已死的事就是千真万确的。已死的人不可能租停车位,也不可能继续付租金。那么,有谁能做到这些事呢? 有谁没办法拿回钥匙呢? 我想到可以输入松仓爸爸的姓名来检索。光是检索松仓这个姓氏一定会找到很庞大的资料,若是知道他的名字就好了。 松仓诗门和礼门这对兄弟的名字并不是来自西蒙和雷蒙这两个英文名字。“门”这个字是祖父取的,他们兄弟两人的名字是模仿爸爸的名字取的。此外,松仓说过爸爸、他自己和弟弟加起来是“五分之三”。 “门”这个字和松仓爸爸的名字无关,所以有关的当然是“诗”和“礼”。 有什么东西包含了诗和礼,而且总数是五个呢? 在学校确实该认真上课。这是我从世界史的课堂上学到的。《诗经》《礼记》《书经》《易经》,还有另外一本。松仓诗门这名字想必就是取自儒家的主要经典──五经。 《书经》和《易经》不太可能用在人名,所以我在搜寻栏位里输入: 【松仓春秋 盗窃 逮捕】 搜寻结果中有很多包含“文艺春秋”的资料,所以我又加上“-文艺”[搜寻时加上减号就能排除含有此关键字的资料。],但是放眼望去,似乎没有我要找的资料。我觉得自己或许猜错了,但是为了谨慎起见,我还是从关键字中删去“松仓”又检索了一次。 画面中立刻出现了六年前的报道。 本月十九日在东京都八王子市永见,高崎署和县警搜查三课以非法入侵民宅和盗窃罪逮捕了自称是企业顾问的嫌犯奥知春秋(39岁)。该嫌犯被怀疑于六月二日下午两点左右入侵高崎市某民宅偷窃现金五百日元。署内人士表示确有此事。 除了发生于五月至六月的多起类似事件之外,搜查三课认为,该嫌犯也牵涉到六月十八日高崎市某民宅贵重金属被盗(市价七百万日元)的案件,正在进行调查。此外,嫌犯奥知也知道同时期在高崎市有一位男子自称是警察之事,警方将会一并调查。 我早就料到有可能是这样,喉中却还是忍不住发出呻吟。 松仓确实没对我说谎,假警察骗了人以及被逮捕的事都是真的,但他也没有完全说出真话。他虽没有说谎,却故意误导我想到其他地方去。 松仓的爸爸不是已经过世的那个做买卖的人。 而是被逮捕的假警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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