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推测

斯塔福特疑案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艾米丽返回小屋的时候发现她的那位男性友人不在家。柯蒂斯夫人解释说他和几个年轻人出门去了,但是有两封给艾米丽的电报。艾米丽接过电报打开,看完就塞进了毛衣口袋里,柯蒂斯夫人的目光饥渴地跟随着那两封电报。

“希望不是什么坏消息吧?”柯蒂斯夫人说。

“哦,不是的。”艾米丽答道。

“电报总是让我胆战心惊。”柯蒂斯夫人说。

“我知道,”艾米丽回答,“非常令人烦扰。”

此时,她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独自待一会儿。她需要整理自己的想法。她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铅笔和纸,开始整理思绪。二十分钟后,恩德比先生回来打断了她。

“喂,喂,喂,你在这儿啊。伦敦新闻界找了你整个上午,但就是没有找到。不过我已经告诉他们了,不用太为你担心。但凡涉及你的事情,我就是权威人士。”

他坐到椅子上咯咯地笑着,艾米丽坐在床上。

“当然了,他们也不会嫉妒我的‘特权’,”他说,“因为我会把情报交给他们。我认识他们每一个人,我就身在其中。这简直顺利得难以置信。我一直在掐自己,觉得我马上就会从美梦中醒来。我说,你注意到起雾了吗?”

“起雾也阻拦不了我下午去埃克塞特。”艾米丽说。

“你要去埃克塞特?”

“是的,我要去见戴克斯先生。他是我的律师,也是吉姆的辩护人,说想和我聊聊。而且我觉得我应该顺便去见见吉姆的姨妈珍妮弗,毕竟,埃克塞特离这里只有半个小时的路程。”

“你的意思是她可能偷偷坐火车过来,狠狠砸了一下特里威廉的脑袋,然后还没有人发现她离开过。”

“哦,我知道这听起来不太可能,但调查总要面面俱到。这不意味着我希望是珍妮弗姨妈干的——我不希望。我更希望是那个马丁·德林干的。我讨厌那种人,他假装是你的姐夫,在公共场合让你难堪,你还不能扇他耳光。”

“他是那样的人吗?”

“就是那种人。他是凶手的最佳人选——常常收到博彩公司经纪人发来的电报,说他赌马输了。他有那么好的不在场证明真是让人恼火——戴克斯先生告诉我的。出版和写作晚宴听起来是有力的证明,而且也拿得出手。”

“写作晚宴,”恩德比说,“周五晚上。马丁·德林——让我想想——马丁·德林——哦,是的,我差不多能确定了。真见鬼,我非常确定这事儿,我只要给卡拉瑟斯拍封电报就好了。”

“你在说什么?”艾米丽问道。

“听着,你知道我是周五晚上到艾克汉普顿的吧?嗯,我当时想从一个伙计那里搞点消息,他叫卡拉瑟斯,是另外一家报纸的记者。他说如果可以的话,就六点半过来见我,就在他去那什么写作晚宴之前。卡拉瑟斯是个大人物,他说他要是来的话就会写信到艾克汉普顿告诉我。好吧,他确实没来,不过给我送了封信。”

“这些事到底有什么关系?”艾米丽说。

“耐心点,我就要说到重点了。这老家伙写信的时候醉醺醺的,肯定是在晚宴喝多了,他给了我想要的消息之后,又接着写了各种不相干的事。你知道的,那些演讲啊什么的,一位著名小说家和一位著名剧作家也在场。他说晚宴的座次安排十分糟糕,他一侧应该是畅销书女作家鲁比·麦克阿尔莫特,但是她没有到场;另一侧的空座位原本应该坐着性爱小说专家马丁·德林。最后卡拉瑟斯挪走了,挪去了一位诗人那里,是个在布莱克希思地区非常有名的诗人,他想趁机多了解了解。现在,你知道我想说的重点了吧?”

“查尔斯!亲爱的!”艾米丽非常兴奋,“太妙了。那个混蛋根本就不在晚宴上?”

“正是如此。”

“你确定你没记错?”

“我很确定。糟糕的是我已经撕了那封信,但是我可以再给卡拉瑟斯拍封电报。我肯定没记错。”

“当然了,还有那个出版商。”艾米丽说,“那个下午和他待在一起的出版商。但是我觉得,那个出版商可能本来就快回美国了,真是这样的话就很可疑。这样看起来就像是他专门挑了一个很难请来做证的人。”

“你真的认为我们猜中了吗?”查尔斯·恩德比问道。

“嗯,看起来是这样。我想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直接去找那位纳拉科特探长,告诉他这些新的事实。我是说,要是这个美国出版商搭乘了毛里塔尼亚号,或者贝伦加利亚号要去什么地方,我们可管不了,这是警察的工作。”

“要是能成功,那就是特别重大的独家新闻!”恩德比先生说,“要是能成功,《每日资讯》肯定会提供给我不少于——”

艾米丽无情地打断了他的美梦。

“但是我们绝不能丧失理智,”她说道,“把其他一切可能性都排除。所以我必须去一趟埃克塞特,明天才会回来,但是我给你找了个活儿干。”

“什么活儿?”

艾米丽描述了她拜访威利特家的情况,还有她离开前偷听到的那句话。

“我们绝对要查出今天晚上会发生什么事,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真是太不寻常了!”

“对吧?但是当然了,也有可能只是巧合,或者不是……你注意到了吗?仆人们都要离开了,有人要把她们支走,今天晚上会发生什么怪事,而你要过去查明白。”

“你是说我整晚都得藏在花园的灌木丛里瑟瑟发抖吗?”

“你不介意的吧,对不对?记者为了事业会不顾一切。”

“谁告诉你的?”

“别管是谁跟我说的,我就是知道。你会去做的吧?”

“哦,那是。”查尔斯说,“我不会错过任何事的。要是今天晚上斯塔福特寓所发生了什么怪事,我肯定在场。”

然后艾米丽对他说了行李标签的事情。

“真奇怪,”恩德比先生说,“皮尔森家的小儿子在澳洲吧?最小的那个。当然了,这也可能什么都说明不了,但是还是……嗯,这两件事可能是有所关联的。”

“嗯,”艾米丽说,“就这些了,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嗯,”查尔斯说,“我有个新的想法。”

“什么?”

“只是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这个想法。”

“‘我会不会喜欢’是什么意思?”

“你不会突然发火的,对不对?”

“我想不会的,我希望能够理智而平静地看待事情。”

“好吧,是这样的,”查尔斯·恩德比还是怀疑地看着她,“我不是想冒犯你之类的,但是你觉得你未婚夫说的都是真的吗?”

“你是说,”艾米丽说,“他确实杀了人。要是你这么想也很正常。一开始我就对你说过,这是很自然的想法,但是我也说过,我们的工作是建立在他并没有这么做的基础上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恩德比说,“我同意你的看法,先假设他没有杀人。我的意思是说,他所说的情况和真实发生的事件之间到底相差多少?他说他去过舅舅家里聊天,离开的时候舅舅还活得好好的。”

“是的。”

“好吧,我突然想到,你不觉得他可能到那儿就发现老人已经死了吗?我是说,他可能一时慌张,太害怕了,所以不想说出口。”

查尔斯迟疑地提出了他的理论,发现艾米丽并没有要对他发火的迹象之后松了一口气。相反,她眉头紧皱,沉思着什么。

“我不想假装什么,”她说道,“这确实有可能,我之前没有想到。我了解吉姆,他不会去谋杀任何人,但是他可能十分惊慌,然后就说了愚蠢的谎言。当然了,他必须一路撒谎到底。是的,这确实很有可能。”

“比较难办的是你不能去问他这件事。我是说他们不会让你单独见他的吧,是不是?”

“我可以让戴克斯律师去见他。”艾米丽说,“单独面见律师应该还是没问题的。最糟糕的是,吉姆是一个十分固执的人,有些事一旦他说出了口,就会坚持到底。”

“‘这就是我的说法,我会坚持到底’。”恩德比先生会意地说道。

“是的。我很高兴你提出了这样一种可能性,查尔斯,我确实没有想到。我们一直在寻找吉姆离开之后进入那座房子里的人,但也可能是在他之前——”

她停住了,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这两种不同的设想会导致截然不同的结论。首先是瑞克夫特先生提出的理论,吉姆和他舅舅的争吵是触发案件的关键点。而在另一种理论里,吉姆则无足轻重。艾米丽觉得,首先要去见见那个做尸检的法医。如果特里威廉上尉是在下午四点左右被谋杀的,那么需要的不在场证明可就完全不同了。另外就是得让戴克斯律师尽力劝他的当事人一定要说实话。

她从床上下来。

“嗯,”她说,“你最好帮我想想怎么去艾克汉普顿。我记得铁匠家有一辆车,你能去帮我安排一下吗?我午饭后就立刻出发。有一趟三点十分去埃克塞特的火车,这样我就能先去见见那个法医了。现在几点了?”

“十二点半。”恩德比先生看着表说。

“接下来咱们一起去搞定车子的事情吧,”艾米丽说,“哦,对了,在我离开斯塔福特村之前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情?”

“我要去拜会一下杜克先生。在斯塔福特我还没见过的人只剩下他了,而且他也参加了那次的桌灵转。”

“哦,我们去铁匠家的路上会经过他的小屋。”

杜克先生的小屋就在那一列的最后一间。艾米丽和查尔斯拉开门闩走上小路,然后一件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他家的房门开了,一个男人走了出来,而这人正是纳拉科特探长。

他看上去也很惊讶。艾米丽觉得,他甚至还有点尴尬。

艾米丽放弃了她原本的打算。

“我很高兴遇到你,纳拉科特探长。”她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有几件事想和你谈谈。”

“我很乐意,特里富西斯小姐。”他掏出一只手表,“恐怕你得快点说。有辆车正在等我,我得马上回艾克汉普顿。”

“我太幸运了。”艾米丽说,“你不介意载我一程吧,探长先生?”

探长木愣愣地说他很乐意这么做。

“你去帮我把行李箱取过来,查尔斯,”艾米丽说,“我已经收拾好了。”

查尔斯立刻就离开了。

“在这里遇到你真是意外,特里富西斯小姐。”纳拉科特探长说。

“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艾米丽提醒他。

“那时候我没注意到。”

“很长时间内你都不会见不到我的。”艾米丽直率地说,“你知道的,纳拉科特探长,你犯了一个错误。吉姆不是你要找的杀人犯。”

“真的吗?”

“而且,”艾米丽说,“我相信你心底里也是这样想的。”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特里富西斯小姐?”

“你在杜克先生的小屋里做什么呢?”艾米丽反问道。

纳拉科特探长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她很快抓住了这点。

“你在怀疑,探长先生,这就是你现在的想法,你在怀疑。你原本觉得抓到了人,但现在又不确定了,所以你又做了一些调查。好吧,我这里有一些东西也许能帮得上忙。我会在去艾克汉普顿的路上告诉你的。”

路的一侧传来脚步声,是罗尼·加菲尔德。他就像个逃课的孩子一样,满怀内疚,气喘吁吁。

“特里富西斯小姐,”他说,“下午我们去散散步怎么样?我姨妈睡着了。”

“不可能啦,”艾米丽说,“我要走了,去埃克塞特。”

“什么?不是吧!你的意思是你不回来啦?”

“哦,不是的,”艾米丽说,“我明天会回来的。”

“哦,那太好了。”

艾米丽从她毛衣的口袋中掏出什么来交给他:“把这个给你的姨妈,好吗?这是咖啡蛋糕的食谱,告诉她,她问得实在太及时了,厨师今天就要离开了,还有那些仆人也是。一定要告诉她,她会感兴趣的。”

微风中,一声从远处传来的尖叫喊道:“罗尼,罗尼,罗尼!”

“那是我姨妈。”罗尼开始紧张起来,“我得走了。”

“确实,”艾米丽说,“你左脸沾上了绿色的油漆。”她朝他喊道,罗尼·加菲尔德消失在了她姨妈的房门后。

“我朋友已经把行李箱拿来了,”艾米丽说,“走吧,探长先生,剩下的事情我在车里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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