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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第二次降神会斯塔福特疑案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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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你好,你好。”罗尼·加菲尔德说。 瑞克夫特先生正缓慢地爬上邮局前的陡坡,他停了下来,于是罗尼赶上了他。 “去了咱们当地的哈罗德百货,是吗?”罗尼说,“见见老希伯特。” “不是,”瑞克夫特先生说,“我刚从铁匠铺那边散步回来,今天天气可真好。” 罗尼抬头看看蓝天。 “是啊,和上周不一样。顺便一说,我猜你是要去威利特家?” “是啊,你也是吗?” “是的。我们斯塔福特的亮点——威利特家。‘绝不能无精打采’,这是她们的箴言。还是和往常一样。姨妈说葬礼过后这么快就请人来喝茶有点无情无义,但那都是废话。她这么说只是因为秘鲁皇帝让她心烦。” “秘鲁皇帝?”瑞克夫特先生惊讶地问道。 “她的一只该死的猫。结果证明那是‘皇后’,而不是‘皇帝’,所以卡洛琳姨妈自然很恼怒。她不喜欢这些性别上的问题。所以,要我说,她胸中气闷,就说一些恶毒的话来发泄。为什么她们母女不能邀请大家来喝茶?特里威廉上尉又不是她们的亲戚之类的。” “说得很对。”瑞克夫特先生转过头来观察一只飞过去的鸟,他觉得自己辨认出了一个稀少的种类。 “真烦人。”他低声说道,“我没有戴眼镜。” “哦!我说,说起特里威廉,你觉得威利特夫人比她自己说得更了解那个老家伙吗?” “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因为她整个人都变了啊。你发现了吗?她上个星期老了二十岁,你肯定注意到了。” “是的,”瑞克夫特先生说,“我注意到了。” “好吧,你看吧。特里威廉的死在某种意义上肯定让她痛不欲生。要是到头来,她是这老家伙失散多年的妻子,他年轻时抛弃了她,现在也认不出她,就好玩了。” “我觉得这不太可能,加菲尔德先生。” “太像电影噱头了,不是吗?所有怪事都赶一块儿去了。我在《每日资讯》上读过一些奇怪的故事,要不是印在报纸上,你压根儿不会相信。” “印在报纸上就更可信了吗?”瑞克夫特先生尖刻地问道。 “你不喜欢那个年轻的记者恩德比,是不是?”罗尼说。 “我不喜欢没教养的、四处打探他人事务的人。”瑞克夫特先生说。 “是啊,但这些事都跟他有关。”罗尼坚持道,“我是说,打听消息就是那个可怜虫的工作嘛。他似乎已经让老伯纳比变得服服帖帖的了。真是可笑,那个老家伙甚至不能容忍我出现在他视线里。我在他眼里就跟斗牛眼前的红布似的。” 瑞克夫特先生没有回答。 “天哪。”罗尼又看了一眼天空说道,“你意识到今天是周五了吗?一个星期前,大约这个时间,我们走到威利特家,就像现在这样。但是天气有点不同。” “一周之前。”瑞克夫特先生说,“这一个星期仿佛没有尽头。” “就好像过了一年似的,对吧?你好,阿卜杜尔。” 他们经过了怀亚特上尉的门口,那个忧郁的印度人正斜靠在门上。 “下午好,阿卜杜尔。”瑞克夫特先生说,“你的主人怎么样了?” 印度人摇摇头。 “主人今天感觉不好,阁下。不见任何人。他很长时间都不见任何人了。” “你知道,”他们继续向前走着,罗尼说,“那家伙可以轻松杀掉怀亚特,而且没人会发现。他可以继续这样,一连几个星期,摇着脑袋说主人不想见任何人,没人会觉得有一丁点奇怪。” 瑞克夫特先生也承认这是事实。 “但是还有个问题,就是如何处理尸体。”他指出。 “是啊,这一直是个麻烦事,是不是?人的尸体总是个不方便的东西。” 他们经过了伯纳比少校的小屋。少校正在他的花园里,表情严肃地盯着一丛杂草,因为它们正生长在不该长的地方。 “下午好,少校。”瑞克夫特先生说,“你也去斯塔福特寓所吗?” 伯纳比揉了揉鼻子。 “不想去。她们给我送了请帖。但是……我没这个心情。希望你们理解。” 瑞克夫特先生点头表示明白。 他说:“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去,我有些理由的。” “理由?什么样的理由?” 瑞克夫特先生犹豫了。很明显,罗尼·加菲尔德在场,他不便开口。但是罗尼完全没察觉是怎么回事,还一脸好奇地站在原地听他们说话。 “我想做一个实验。”终于,瑞克夫特先生还是慢慢开口了。 “什么样的实验?”伯纳比问道。瑞克夫特先生又犹豫了。 “我最好还是不要提前告诉你。但是如果你肯去的话,希望你能支持我所提出的任何建议。” 伯纳比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好,”他说,“我会去的,你可以信任我。我的帽子哪儿去了?” 他立刻就加入了这两人的行列,头上戴着帽子,三人走进了斯塔福特寓所的大门中。 “听说你还有客人要过来,瑞克夫特。”伯纳比闲聊般地说道。 一丝困扰掠过这位老人的面庞。 “谁告诉你的?” “那个长舌的女人,柯蒂斯夫人。她很爱干净,也很诚实,但是她的舌头就没停过,她也根本注意不到你有没有听她说话。” “确实如此,”瑞克夫特先生承认道,“我在等我的侄女,德林夫妇,他们明天到。” 此时,三人走到了前门处,按下了门铃,来开门的是布莱恩·皮尔森。 他们在大厅脱下了外套,瑞克夫特先生饱含兴趣地观察着这个高个子宽肩膀的年轻人。 “不错的家伙,”他想着,“非常不错的小伙子。脾气强硬,下巴的形状有点古怪。在某些特定情境里一定是个难缠的家伙,或者也可以说是个危险的家伙。” 伯纳比少校一进屋,就被一种诡异的不现实感笼罩了,威利特夫人起身迎接了他。 “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这句话和上个星期的那句一模一样,同样的熊熊烈火燃烧在壁炉中。他想着,却也不太确定:这两个女人是不是穿着和上周同样的礼服? 这确实给人一种怪异感,就好像上个星期又重过了一遍,好像乔·特里威廉没有死,好像没有什么事发生,没有什么事改变。打住,这是不对的。威利特家的女人变了,备受摧残,只有这种词才能描述她现在的状态。她不再是那个富裕、果敢的女人,而是成了一个被吓坏了神经的小动物,慌张地想要表现出以往的模样。 “谁能想得到,乔的死亡对她影响这么大?”伯纳比想着。 他再一次觉得,威利特母女有什么地方非常奇怪。 像平时一样,他突然发现周围一片寂静,有人正在跟他说话。 “我恐怕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小聚了。”威利特夫人说。 “怎么了?”罗尼·加菲尔德突然抬头说。 “是的。”威利特夫人勉强笑着摇了摇头,“我们不得不放弃在斯塔福特剩余的冬季时光。当然了,就我个人而言,我爱这里的大雪、石山还有荒野。但是这些家庭问题啊!家庭问题真是太难办了,可真是愁死我了!” “我以为你要去雇一个司机兼管家,还有勤杂工人。”伯纳比少校说。 突然间威利特夫人一阵颤抖。 “不,”她说,“我……我放弃这个想法了。” “亲爱的,亲爱的,”瑞克夫特先生说,“这对我们来说是个重大的打击。我们很伤心。你们走后,我们又会回到原来平淡无味的生活。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动身?” “我希望是下周一。”威利特夫人说,“除非我明天就能收拾好出发。没有仆人真是很难办。当然了,我必须跟柯克伍德律师交接一些事情。这栋房子我租了四个月。” “你要去伦敦吗?”瑞克夫特先生问。 “是的,有可能,至少可以先去那儿看看。然后我们可能会出国,去里维埃拉。” “对我们来说是个巨大的损失啊。”瑞克夫特先生漂亮地鞠了个躬。 威利特夫人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怪笑。 “你真是太善良了,瑞克夫特先生。好了,我们来喝点茶吧。” 茶点已经摆放好了。威利特夫人倒茶,罗尼和布莱恩递着东西。茶会中大家都感到了一种诡异的窘迫。 “那你呢?”伯纳比少校突然问布莱恩·皮尔森,“你也走吗?” “是的,去伦敦。直到这桩事结束我才会出国。” “这桩事?” “我是说等我大哥洗清这个可笑的嫌疑。” 他以一种挑衅的方式说出了这句话,没人知道该怎么接话。伯纳比少校缓和了场面。 “我从没觉得是他干的。”他说。 “我们都不觉得是他干的。”维奥莱特说,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一阵铃声打破了沉默。 “是杜克先生,”威利特夫人说,“让他进来吧,布莱恩。” 年轻的皮尔森走到窗前。 “不是杜克。”他说,“是那个该死的记者。” “哦,天哪!”威利特夫人说,“好吧,那我们也得让他进来。” 布莱恩点点头,几分钟后带着查尔斯·恩德比一起进来了。 恩德比像平时那样喜气洋洋地走进门来,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大家并不欢迎他的到来。 “你好,威利特夫人,你还好吗?我就是顺路来拜访一下,看看情况如何。我还在想,斯塔福特的人都去哪儿了?现在可算知道了。” “喝茶吗,恩德比先生?” “您真是太好了,我会喝的。我看见艾米丽不在这儿。我想她可能是跟你姨妈在一起吧,加菲尔德先生。” “据我所知是不在。”罗尼盯着他说,“我以为她去艾克汉普顿了。” “啊!但是她已经回来了。要说我是怎么知道的?有一只小鸟告诉我的呀。准确说来,就是柯蒂斯小鸟。她看见车子经过了邮局,爬上了小路,开走的时候里面没有乘客。她不在柯蒂斯家,也不在斯塔福特寓所里。真是怪了,她人在哪儿呢?如果不在佩斯豪斯小姐那里,她肯定就是和那位大众情人怀亚特上尉一起喝茶去了。” “也许她去斯塔福特灯塔看日落了。”瑞克夫特先生提议道。 “我不这么想。”伯纳比说,“她经过的话我会看见的。直到咱们离开之前我都在花园里待着。” “好吧,我觉得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查尔斯愉快地说,“我是说,我觉得她不会被绑架或者谋杀之类的。” “对你的报纸来说,这有点可惜,是不是?”布莱恩嘲笑道。 “哪怕是为了报道素材,我也不会牺牲艾米丽。”查尔斯说,“艾米丽是独一无二的。”他沉思着又加了一句。 “她很迷人,”瑞克夫特先生说,“很迷人。我们,呃,是合作伙伴,她和我。” “所有人都到了吗?”威利特夫人说,“要玩桥牌吗?” “嗯,等一下。”瑞克夫特先生说。 他特意清了清嗓子,大家都望向了他。 “威利特夫人,您知道,我个人对灵异现象非常感兴趣。一个星期之前,就在这个房间,我们经历了一场令人惊讶、震惊的神奇体验。” 维奥莱特·威利特发出了一声微弱的惊呼,他转头看向她。 “我知道,亲爱的威利特小姐,我知道。那次经历让你不安,这确实令人不安。我并不否认。现在,警方已经找到了谋杀特里威廉上尉的罪犯,逮捕了他。但是起码在这栋房子里,我们中的一些人并不相信詹姆斯·皮尔森先生就是那个犯下罪行的人。我的提议是,我们重复上周五的那场实验,尽管这次我们可能会接触另一个幽灵。” “不。”维奥莱特叫道。 “哦!我说,”罗尼说,“这可有点过分了,我这回无论如何都不会参与了。” 瑞克夫特先生没有理他。 “威利特夫人,你觉得呢?” 她犹豫着。 “坦白说,瑞克夫特先生,我不喜欢这个主意,一点都不喜欢。上周那场痛苦的经历给我带来了很不愉快的印象。我得花很长时间来忘记它。” “你究竟想要得到什么结果呢?”恩德比感兴趣地说,“你打算让幽灵告诉我们杀害特里威廉上尉的凶手是谁吗?这似乎是一个很高的要求。” “就像你说的,这是个很高的要求,但是上周却有信息传过来,告诉我们特里威廉上尉死了。” “确实如此,”恩德比同意,“但是,好吧,你要知道,这个想法可能会招致预想不到的结果。” “比如呢?” “万一有名字被提出来了呢?你能肯定这不是有人故意——” 他停住话头,罗尼·加菲尔德换了一个说法。 “推桌子。你是这个意思吧,假设有人会推桌子。” “这是一个很严肃的实验,先生,”瑞克夫特先生温和地说,“没有人会做这种事的。” “我不知道,”罗尼怀疑地说,“我相信有人会做这种事的,虽然我不会。我发誓不是我,但是如果每个人都说是我做的,说是我杀了人。你知道,这可就尴尬了。” “威利特夫人,我不是在开玩笑,”这个小个子老头没有理会罗尼,说,“我请求你,让我们再做一次实验。” 她动摇了。 “我不喜欢这么做,真的不喜欢,我——”她心神不宁地四处看着,就像是想找出一条逃跑的路一样,“伯纳比少校,你是特里威廉上尉的朋友,你怎么想呢?” 少校的眼睛看向了瑞克夫特先生。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就是瑞克夫特之前要他附和同意的事情。 “为什么不呢?”他只好生硬地说。 这成了决定性的一票,一锤定音。 罗尼走进隔壁房间,搬来他们上次使用的小桌子。他把桌子放在了地板中央,并且围着桌子摆上了椅子。没有人说话。这场实验很明显并不受欢迎。 “这样是对的,我觉得,”瑞克夫特先生说,“我们要比较精确地还原上周五的场景。” “并不是一样的。”威利特夫人反驳说,“杜克先生没有来。” “对,”瑞克夫特先生说,“很遗憾他不在,真的很遗憾。不过,嗯,我们必须得考虑让皮尔森先生来代替他。” “别参与进来,布莱恩。求你了,不要这么做。”维奥莱特叫道。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完全是闹着玩的。” “你的这种想法就不对。”瑞克夫特先生很严肃。 布莱恩·皮尔森没有回答,但是他坐到了维奥莱特旁边的位置上。 “恩德比先生。”瑞克夫特先生说道,但是查尔斯打断了他。 “我不参加。我是个记者,而且你也不信任我。我会记录所有可能出现的灵异现象,是这个词吧,对吧?” 一切准备就绪,另外六个人围着桌子坐下来。查尔斯关了灯,坐在了壁炉的围栏上。 “等一下,”他说,“现在几点了?”他借炉火的光芒看了一眼腕表。 “真奇怪。”他说。 “什么奇怪?” “现在正好是五点二十五分。” 维奥莱特轻轻抽泣了一声。 瑞克夫特先生严肃地说: “安静。” 过了几分钟,和上周时的气氛完全不同。没有抑制住的笑声,没有低声私语,只有一片死寂,最终打破沉默的是来自桌子的一丝轻微的噼啪声。 瑞克夫特先生叫了起来。 “有谁在吗?” 另一阵微弱的噼啪声,在黑漆漆的屋子里显得很可怕。 “有谁在吗?” 这一次没有了噼啪声,取而代之的是震耳欲聋的敲击声。 维奥莱特尖叫起来,威利特夫人也喊了一声。 布莱恩·皮尔森的声音安慰地响起。 “没事,这是有人在敲前门。我过去开门。” 他大步走出了房间。 没有人说话。 突然间门被打开了,灯也被拧亮了。 门口处站着的是纳拉科特探长。在他后面的是艾米丽·特里富西斯和杜克先生。 纳拉科特迈了一步走进屋子里说道: “约翰·伯纳比,我控告你在本月十四日周五谋杀约瑟夫·特里威廉。特此警告,你所说的话将被记录在案并且作为呈堂证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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