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湾的记忆

死之枝  作者:松本清张

01

秋日阳光照耀在水面之上。这个海湾其实更像河口,站在岸边远远眺望四周,又会发现这也像一条狭长的海峡。

对岸连绵的山峦向远方延伸,山上有森林,也有梯田。在濑户内海,这样的风景并不罕见。

但是近年来,成片的梯田也成了游览的景点。向左望去,对岸的海湾上矗立着高大而突兀的酒店,边上有七家日式旅馆,还有两家正在施工。而河岸这边,也有三家小旅馆。

这里原本是个港口,在奈良时代,船只借助潮水捕鱼,此地因其繁荣的渔业而远近闻名。到了室町时代,这里成了花街柳巷,日夜莺歌燕舞。

而如今,港口原先的面貌早已不复存在,小镇也不再有昔日热闹的景象。从五六年前开始,这座史上有名的港口受到旅游热潮的波及,成了旅人来此处的必经之地。游客们可以从二十公里外的县厅坐船舶前来,也可以坐山阳本线然后换乘支线列车抵达,虽然一路可能要费些周折,但如果是旅游,这样小小的缺憾反而可以让人乐在其中。放眼望去,水面上飘着大大小小的岛屿,风光旖旎。小镇上,古旧的建筑还残留着江户时代的风情。

海湾上,在我伫立的这一侧有一片松林,岸边有一尊石刻的地藏菩萨。在以前,游女会在此地送别与其一夜欢歌的客人,并恋恋不舍地挥袖作别。现在,这已成为一个观光项目。

我和明子站在这里已经有三十分钟了。海湾对岸看不见一户人家,只能看见白色的道路,如同飘逸的丝带在山脚下延伸,道路上时而会有飞驰的车辆经过。

对岸的左侧有一个叫阿弥陀寺的小村落,村落的寺院屋檐清晰可辨。右侧,也就是海湾内侧,也有个聚集着十二三户人家的村落,叫作麻田。在距麻田三公里外有个港口小镇,从我们站立的地方只能依稀望见小镇的边缘。

阿弥陀寺与麻田之间,也就是我和明子正对面的地方叫田野浦,从前有个小村落就建在此地,所以会有地名。如今这里没有一户人家,而是一大片梯田和森林。

我并不是看了地图才知道这个地方叫田野浦的,因为再详细的地图也不会标注这么个不存在的小村落。我的根据来自于大约四十三年前铭刻在头脑中的记忆——海湾正对面,那一片没有人家却名为田野浦的地方,正是我的出生地。

我已有十年没到过这里了,上一次也不过是旅途中路过,仅仅停留了两个小时。这一次,我和明子要在此住一夜。

来我的出生地是明子一直以来的心愿。我已经失去了故乡。不要说当年的老屋,就是那附近的村落也已不复存在,或者说成了废墟。这里最终被拓宽的公路所掩盖。

我妻子春子从未说过要到此地来看一看,自从我告诉她这里什么也没有后,她就彻底失去了兴致。结婚二十年来,她从未关注过这里。她妹妹明子却不一样,自从我们开始来往,她就一直兴致勃勃地说要看一看我的故乡。她们姐妹俩的性格截然不同,春子含蓄内敛,明子则浪漫奔放。

“姐夫原来出生在这里啊!”眺望对岸许久后,身边的明子说道。

“很没劲的地方吧?”我说。

“不,很好看。谢谢你带我到这里来。”

明子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海湾的水面上映着山的倒影,山与水之间隔着一道白色的护岸石堤,一辆红色的轿车正缓缓驶过石堤。

“姐夫出生在这里,并且一直在这儿生活到六岁,所以这美丽的景色,一定已经深深镌刻在你的脑海里了吧?”

“我倒是不怎么怀念这里,一想到自己居然出生在这种地方,就有些不快。”

“但是我觉得,这里比其他地方都更令人难忘。”

“不过,春子好像对这里没有什么兴趣。”

“那是因为你说这里没劲啊……姐姐就信以为真了。”一说起春子,明子的声音就低了下去,“我和姐姐不一样,”她嘟哝,“姐姐的想法很实际,从小我们两个的脾气就不一样,大家也这么认为。姐姐对你的出生地不感兴趣,不过对我来讲,不管恋人的出生地在什么地方,都充满魅力。”

但是,可能是想到自己背叛了姐姐,她不由得垂下了眼睑。

她们两个的眼睛长得很相像,不过明子的眼睑比春子显得年轻。我想,八年前的春子也是如此青春靓丽吧?但渐渐地,两人的容貌就拉开了差距。

“看,那边有座神社。”

明子有意转换话题,突然指向对岸右侧。只见在对岸山腰处,屋檐与牌坊隐约从树丛中露出,还能看见石阶。

“哦,那是稻荷神社,台阶很高,有五十多级呢。小时候,我常拉着母亲的手,步履蹒跚地往上爬。”

只有那里仍没有丝毫变化。石阶两侧挤满了树木和竹丛,仍旧保留着原先的风貌。古老的石阶上遍布着苔藓,走在断裂的石板上很容易摔跤,母亲总会牵着我下台阶。不只是母亲,小姨也会这样牵着我的手。

“真想见见你的母亲。”明子叹息道。

阳光照着她的嘴唇。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她三十六岁的皮肤上留下痕迹。

我二十二岁的时候,母亲就离开了人世,五年后,父亲也故去。于是我离开了田野浦,四处奔波,最后到了东京。所以,春子也好,明子也好,都没见过我的双亲。

其实明子也是在与我交往后,才表示想见我的母亲。她说,只要是与我有关的事,就都想知道。

“那里有三棵松树。瞧!就在通往稻荷神社的路旁。是不是姐夫小时候就在那儿了?”

明子又举起手。太阳照耀在海湾的水面上,光亮夺目,我不由得眯起眼睛。

“对,小时候就在那儿了,母亲好像说那叫三本松。”

“怪不得这树看上去这么老。”

“在我小时候,它们就已经算是老松树了,不过四十多年过去了,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

我还隐约记得那三棵松树,那是一段幽暗的记忆。小时候,每当傍晚,我总瞒着母亲擅自跑到那三棵松树附近等待父亲归来。这么说,父亲去的地方应该是港口小镇。

三棵松树并排挺立,形成一小片树荫,遮住一旁的道路。我当时碰巧在这片树荫下,见到父亲与小姨两人并肩向我走来。父亲看见五岁的我,吓了一跳,责备我:“哎,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小姨,也就是我母亲的妹妹,连忙向我小跑过来,将我抱起。母亲对我这个独子关照有加,但是小姨似乎更宠爱我,可惜小姨在我家住的时间并不长。

“为什么你出生地上的所有住户后来都搬走了?”

“那里原本也不过只有七八户人家,并且都是小户。现在回想起来,修筑新路的规划可能那时就已经确立,后来又发生了一场大火,所以大家都搬走了。”

对面的山腰上有一处裸露的红色崖壁,那是田野浦的标志,位于我家前方。

“我记得你好像说,大火是从邻居家燃起来的?”

“嗯,那家姓片山。因为那时的房屋都建在一起,火烧连营,全村都跟着遭了殃。母亲告诉我,那天晚上还刮着大风。”

“一定很可怕吧?姐夫,你还记得当时的景象吗?”

“嗯,我还记得那时母亲背着我逃出去,身后火红一片。”

“真可怕!”

明子的脸上显露出恐惧的神色,凝望着对岸,那边正好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


02

那场大火发生在四十二三年前的一个深秋。

片山经营一家小小的乌冬面馆,因为用火不注意,深夜发生了火灾。

无家可归的双亲带着我寄宿到港口小镇的熟人家,那时小姨没和我们在一起。

我问母亲小姨去哪里了,母亲告诉我小姨去了韩国。我记不得小姨究竟是在火灾发生多久前离开的,五六岁时的记忆很不清晰,而且支离破碎。

不过我清晰记得小姨在我家暂住过。后来我听说,姨夫是个警官,那时奉命前往韩国,于是将小姨送到我家来暂住。后来小姨追随姨夫去了韩国,不久就死了。这些都是母亲告诉我的。

我早已忘记了小姨的长相,据说她比母亲漂亮,个子也稍高一点,她的音容笑貌只是依稀残留在我的记忆里,不过这也可能是我听了别人描述后自己想象出来的。

小姨对我呵护备至,可能是因为暂住在我家,算是还人情。总之,我清晰记得她总是陪我玩,经常背着我眺望海湾,有时也牵着我在附近漫步。母亲也这么带过我,但我至今仍能清楚区分两人给我留下的不同印象。

我对姨夫有一点点模糊的印象。他体态健硕,留着小胡子。据说,他后来在韩国做了署长。现在回想,我大概是在他送小姨前来时见到他的。父亲是个慢性子,姨夫干起事来则干脆利落,的确像个警官。虽然这些记忆大多来自于双亲的讲述,可我对他绝不是毫无印象。

即使抛开双亲的讲述,在我的记忆中,小姨留给我的印象依然极为清晰。其实,与其说是对小姨有清晰的记忆,不如说是对某个场面印象深刻。

面朝海湾的里屋有六叠大,那天,父亲和小姨坐在屋里。父亲面向小姨而坐,小姨侧对着他,他们正在说话。我想我当时正在独自玩耍,母亲不在我身边。

突然,父亲开始殴打小姨。开始时我没意识到这是殴打,我还小,不明白那是什么动作。父亲用力拉住想要起身的小姨坐下,结果小姨扑倒在榻榻米上,头发也散了开来。她那长长的黑发仍旧残留在我的脑海里。

那个时代的女性都梳着发髻,即使不梳发髻,也会用梳子将头发卷起来固定住。小姨梳着椭圆形的发髻。我几乎忘记了她的相貌,可仍记得她的发式。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小姨遭到父亲的殴打后,长发立刻就披散下来,可见她没有梳发髻,只是用梳子卷起来而已。我模糊地记得,小姨被打前,曾背对着父亲面对镜台,两个人好像在说着什么。

当然,我不记得小姨当时究竟说了些什么,父亲俯视着摔倒在榻榻米上的小姨,上前查看伤情,因为小姨的额头出血了。

儿时的我曾经在爬山过程中滑倒,脚部受伤流血,所以只要看到血迹都会产生恐惧,那次也一样。现在,我和明子面对着的裸露崖壁,就是我当年滑倒受伤的地方。我的膝盖上至今还残留着疤痕。

小姨额头出血那件事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后来的经过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可以肯定,母亲那时不在。

没过多久,小姨去二楼睡觉了。

她在那里睡觉时,母亲常常在狭窄的楼梯上爬上爬下。小姨的枕边摆放着一个锃亮光滑的黄铜脸盆,下面铺着报纸,水里沉着一条手巾。

我想小姨是病了,并问母亲小姨生了什么病。我忘记母亲是怎么回答的,不过她不让我和别人提小姨生病的事,告诉我要是说出去,警察会来抓父亲。

于是我经常在二楼的窗口向外张望,观察往来的行人中是否有警察。那段记忆很模糊,我只记得那时昏暗的黄昏。

我另外还有一些关于小姨的记忆碎片。

在距离田野浦五百米远的港口小镇,有一处赏樱胜地,就在神社里。每当春天樱花怒放时,古老的神社都会举行盛大的祭典活动。

父亲带我去参加祭典,那时我大概五六岁,因为我已经可以自己坐铁道马车。母亲没有与我们同行。神社的庆典在热闹的小镇上举行,店家会卖印着祭神模样的点心供游人品尝。逛到一半,父亲突然将我托给一位遇到的邻居,要我先回家。

“爸爸有点要紧的事,乖,你自己先回去。”父亲好像是这么说的,安慰正在大哭的我。

邻居领我去坐铁道马车,我一个人回了家。

母亲看到我进门,问道:“呀?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她又问我父亲到哪里去了。

“爸爸有别的事,让我先回来。”我可怜巴巴地回答。

我不记得当时母亲的表情,不过现在回想,她应该是在暗自垂泪吧。小姨不在家。

父亲让我先回家,可能是和小姨去约会了,反正我独自回家时,小姨的确不在。因为小姨非常喜欢我,只要听到我回来,她一定会出来迎接我。

不知这件事究竟发生在小姨患病前还是患病后。或许发生在父亲动手打小姨的很久以前,也可能发生在那之后。这些都是不完整的记忆碎片。

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

家里遭遇大火后,我们只好暂住到港口小镇的熟人家。那时一切都乱成一团,经常有人到我们当时住的狭窄房间来慰问我们。好像就是在那之后,父母突然整整两天不见踪影。

当时,母亲让那家人家的小孩和我一起玩,我和他们尚不熟悉,那两天真的不好过。我是独生子,只要一离开父母就度日如年,那孤独落寞的感觉一直留在我的心底。

那以后很久,我都琢磨不透,整整两天,父母去了哪里,干什么去了?不过,我自始至终也没有向父母提出这个疑问,也没提父亲殴打小姨的事。凡是和小姨有关的事情,我从未弄清过。

随着年龄的增长,关于幼时各种各样的朦胧记忆,我都向父母打听过来龙去脉。唯有小姨的事,我始终畏缩踌躇,没能开口发问。


03

小船驶入海湾,单调的轮机声在空气中扩散开来,在两岸间回荡。船家的女人掌舵,男人在船舷边干活。

“人们的生活方式真是多样啊!”明子凝望着船前进的方向说道。

水波微微泛出红色的光芒,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

明子对船家夫妇的生活心生羡慕,并与她自己的生活作对照。我沉默不语。多余的话还是不说为好,说多了反而会引起麻烦。明子很感性,在这里哭起来的话就麻烦了。乍看上去,站在一起的我们就像一对不怎么爱说话的夫妻。

“该回去了。”

“好。”明子温顺地应了一声。

站立这么久,她可能也有些疲惫了,而我因为回想了很多过去的事,所以并不感到特别累。不过,我没对明子讲自己想到的这些事。

我们今晚留宿的旅馆建在松林里,四周有高高的篱笆,不但可以保护隐私,还有防风的作用,尽管风从什么地方都能吹进来。一到晚上,这一带便万籁俱寂。

“二位回来了?”旅馆的女佣迎了出来。

“我们回来了。”回应女佣问候的是明子,我则把脸转向另一边。

女佣领我们走向客室。客室总共有两间,只有一间空着。女佣为我们开门,脚下是沙地,经过会留下足迹。

女佣告诉我们,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她基本都只和明子说话,声音爽朗。我拿起随身带着的报纸展开在面前。

女佣一出去,明子就走到我身旁。

“姐夫还是那么沉默寡言啊。”

“嗯。”

“女佣大概以为姐夫在不高兴呢。”

这可不妙。不应该给店家留下这种印象,最好让人觉得我是个平平常常、没有什么特别的人。

我看着明子的脸。因为在室外站立得太久,她的头发有些蓬乱,还散发着潮水的味道。

桌子上放着信封、便条和住宿记录簿。

“这上面是写名字的?”明子犹豫着问道。

“像是。”我斟酌过不写两个人的真名,但还是觉得有些别扭,“不写也没关系吧。”

我只要写了,就会留下笔迹。我也不想让明子写。

“为什么?按规定,必须写吧?如果不写,警察会来追究吧?”明子睁着大眼睛问。

“说是那么说,但那不过是个形式而已,警察也不会那么仔细……”我不想提“警察”这个词,于是继续说,“你就当作忘写了,没关系的。对旅馆来讲,没有记录还可以逃税,他们不会硬要你写的。”

“是吗?那也好。”明子一副释然的模样。

我也不知自己的说法到底对不对,如果店家要求记录,那拖到明天早晨也好。不过,如果旅馆里发生了什么意外,老板一定会被警察追究。

我们泡过澡出来,餐桌前已经摆好了晚餐。夜幕降临。女佣把酒送到门口后就转身走了。

我原本打算站起身去和她结账,可又改变了主意。先付账反倒有些不自然,可能引起店家的警惕。

“怎么了?”

“没什么……”

我拿起酒盏,朝明子举了一下。明子什么也没察觉到。

女佣收拾好餐桌,又为我们铺了被褥。此时,我和明子正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一切妥当之后,女佣向我们道晚安,离开了。她没提结账的事。

虽然一度精神紧张,疲倦的我还是很快进入了梦乡,而且睡得很沉。

突然,我感觉到一样通红的东西映在眼前,于是一下子睁开眼睛。

屋里一片漆黑,窗外的微光投射到枕边,我身旁的明子酣然沉睡,嘴唇微张,看来是累坏了。

看一下手表,现在是凌晨一点多,时间还早。

我刚想要抽支烟,但转念一想,划火柴的声音可能会惊醒明子,便作罢了。

我仰卧着,凝视黑暗的天花板,思索着刚才眼皮上泛起的红色光亮。那是什么错觉吧?应该不是梦。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白天与明子一起观赏田野浦的情景,我的出生地如今早已了无痕迹,当年是母亲背着我逃出火海的。刚才的红色,应该是由于我的脑海里还残留着白天对明子讲的刻骨铭心的往事。

身旁的明子正呼呼大睡。我该动手了。

这时,我头脑中分散的记忆忽然变得井然有序,连续的记忆顿时让我豁然开朗。

父亲在母亲不在时打了小姨,这应该是两人争吵导致,而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他们争吵的原因。

小姨是想和父亲了断他们之间的关系,前往韩国追随她的丈夫吧?或许是姨夫要她尽快去韩国。总之,父亲对此恼羞成怒,打了小姨,以致小姨的额头流了血。

我在三本松处看到父亲和小姨的事,肯定发生在殴打一事之前。港口小镇的樱花祭典上,父亲让我先回家,这件事也发生在他殴打小姨前。

我不清楚小姨在二楼卧床了多久。现在回想起来,大概时间并不长吧?在我梦境一般的记忆里,只有她那枕边垂下的长发和沉在黄铜脸盆中的手巾。

“千万不要对别人讲小姨病了,如果讲了,警察就会来抓你爸爸。”母亲曾这样对我说。

看见小姨的额头受伤,母亲肯定也猜出了其中的原因。当然,在那以前,母亲就有所察觉了吧?但在小姨负伤这件事上,母亲站到了父亲的一边。母亲不但唯恐这件事传开,不可能把父亲对小姨的殴打当作自己的胜利。母亲对小姨的憎恶应该由来已久。

可是就在这时,小姨在韩国的丈夫写信督促小姨尽早去他身边。小姨受伤未愈,卧床不起,她知道如果就这么去韩国,姨夫一定会察觉。姨夫是警官,父亲一定会遭到他的报复,并以通奸罪[日本1880年7月17日颁布的《旧刑法》把通奸行为规定为犯罪,此小说撰写时,该行为仍属于犯罪行为。目前,日本已将通奸罪废除。]起诉父亲,把他送进监狱。

父亲是个小心谨慎的人,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深深地体会到这一点。他畏惧权力。

所谓邻居片山家的餐馆不慎引燃大火,极可能是无稽之谈,那肯定是人为纵火。

自火灾后,我就再也没见到小姨。我完全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去了韩国,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小姨该不会是那时躺在二楼,然后葬身火海了吧?不知为什么,我总有这样的感觉。可是,小姨并非病重得不能动弹,怎么会烧死呢?是不是有什么其他原因致使她无法逃脱?

火灾后,寄居在港口小镇的熟人家时,父母整整两天不见踪影,又是怎么回事?

我猜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们去接受了警方的调查,另一种可能是去参加小姨的葬礼,然后在附近的阿弥陀寺做法事,料理小姨的后事。

我对旁边熟睡的明子下了手。

“爸,”我在心中对他说,“你儿子也在做你做过的事。”

我的妻子应该会为我作不在场证明,为了把我从热烈奔放的明子身边夺回去,就像当年母亲帮助父亲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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