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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贞雅他人 作者:姜禾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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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和春子的女儿玩在一起,那种孩子都品行不佳。” 奶奶经常这麽唠叨,这是贞雅小时候最讨厌听到的。讲其他的都无所谓,即便说她不打扫、成绩退步也没关係,但她就是讨厌奶奶说秀珍的坏话。只要听到有人诋毁秀珍,就会觉得那是在骂自己。 “什麽意思啊?”秀珍盯著我说。 刚开始我只打算试探一下口风。丹娥反对我来找秀珍,觉得我应该先去谘商中心,但无论怎麽想,我都认为应该先找到日记。其实,也是因为我很想去找秀珍。我想见她,想知道当我提起日记时,她会作何反应。 现在,秀珍看我的眼神变了,她肯定知道日记的存在。我决定乘胜追击。 “我从宥利的房东那听说了,听说妳帮忙整理宥利的遗物?房东阿姨说妳拿走了日记。” 秀珍皱了皱眉。“那又怎样?” 果然,上钩了。 “我有件事想确认,让我看一下宥利的日记。” “我没有那种东西。” 秀珍从收银檯转身,要工读生帮忙看店后,迳自走到建筑后方。她什麽都没对我说,一副无论我在不在都无所谓的态度。我按捺住怒气,一直以来都被秀珍牵著鼻子走,现在不想再任由她摆布。我跟著秀珍走到外面,打开门的那一刻,我有点吓到,因为眼前延展出多条如蜘蛛丝般通往其他建筑物的巷子,顿时升起一股熟悉感。学生时代的聚餐经常办在这种巷子附近的餐厅。位于僻静角落的餐厅价格低廉,又很有人情味,很适合举办聚会。 但这条巷子看起来格外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眼下要在意的不是这个。我抓住秀珍的肩膀,她甩掉我的手,我很冷静地问:“妳到底干麽这麽生气?” 秀珍将双手交叉于胸前,依然盯著我。“妳又为什麽突然对宥利这麽感兴趣?妳跟她又不熟。” 我凝视秀珍的双眼,那再熟悉不过的眼神。好,老实说出来吧。 我回答:“有个人一直在折磨宥利。” “所以呢?” “裡头一定有写那个人的事。” 秀珍不禁失笑。“妳现在是在做什麽啊?” 我屏住气,又说了一次。“别这样,给我看吧,我知道日记在妳手上。” “我没有那种东西。”秀珍的口气强硬。“妳真的很可笑,到底在做什麽啊?难道河宥利半夜出现在妳梦中,说自己很冤枉,要妳替她洗刷冤屈吗?” “嗯,她要我帮她洗刷冤屈,说自己冤枉得要命。”我的语气也很冰冷。 秀珍闭上了嘴。 “妳老公和河宥利的谣言不是我传的。”我斩钉截铁的补充。 “好,我知道了,我不是说过了,这两件事有什麽关係?我知道了!”秀珍忍不住大叫,“我已经知道了!” 我的情绪也跟著被挑起,提高了音量。“妳发什麽火啊?反正又不是事实,有必要这样大动肝火吗?既然没什麽,为什麽不给我看?妳算老几?河宥利把它当成遗物留给妳了吗?分明就没有。倒是妳跟河宥利有什麽关係,妳们难道是朋友?” 秀珍再度闭上嘴。我不会退让的。 “给我看,我知道日记在妳手上。要不然我就把这件事说出去,向警察举发有可疑案件,还会到处去宣传,因为我就是妳说的那种人!我会让妳见识我的厉害。我会告诉大家,妳作贼心虚,把宥利的遗物藏起来。理由很简单,因为当年贤圭学长和宥利的传闻是事实,要不然两人何必特地跑去打扫宥利家,大家不觉得奇怪吗?我会说出去的,说妳害怕大家知道传闻是事实,才会故意把东西藏起来!” “说话小心点。” “那就给我看啊。”我深吸一口气。“她被欺负了!我一看就知道。那上头有数字吧?我知道那是什麽意思。当然,我也有可能猜错……总之,让我确认一下不就好了,只要给我看,这件事就能了结!要是妳真觉得无所谓,就坦荡荡的拿出来啊。”我自顾自的把装在脑袋裡的话全都一吐为快。“妳不也是女人吗?碰到这种事,女人之间就该互相理解!人跟人之间不该这样,怎能说她是吸尘器?对待一个人,至少该有好一点的称呼吧!” 秀珍鬆开交叉的双臂,向我走近一步。“我不要。”秀珍说完便转身,往前走去。 我实在忍无可忍,用力握住自己的前臂握到都痛了,才稍稍觉得可以忍受眼下这个状况了。不要紧,还可以再忍耐一下。秀珍往前走了大概五步,突然转身朝我走来。 她走到我面前,和我四目相交,粗鲁的朝我大吼:“疯女人。” “什麽?” “妳究竟在这裡做什麽?” 我还来不及回话,秀珍又补了一枪。 “人跟人之间?话说得可真好听,适可而止吧,少拿死去的人说嘴!妳以为自己现在成了什麽了不起的人物吗?上了报纸、接受访问,就以为自己是女权斗士啊?别让人笑掉大牙了,我还不了解妳吗?妳就是个说谎精。人跟人之间?女人要互相理解?以为我会吃这一套吗?要不要我说出真相,妳之所以跑来就是为了折磨我,因为妳多年来都无法这麽做。 “八贤村的可怜女人,春子的女儿,妳曾经陪她玩的孩子,如果妳不陪她玩就没有半个朋友,就只能孤零零的坐在一旁。妳这女人心机真重,从小就如此,自己想玩就跑来拍马屁,厌倦了就跑去别的地方。大家要妳别和我玩,妳还又哭又闹的行径也一样卑鄙。妳以为我不知道,妳根本是希望自己变得特别,和没人要跟她玩的可怜女生当朋友,让妳感到很得意。但真不巧啊,妳那麽用功读书,表现得好像跟我是不同的人,最后却跟我进了同一所大学,功课还不如我。 “妳以为我没在看妳,就不知道妳一直在偷瞄我?妳觉得我会不知道妳偷偷在观察我穿什麽衣服、看什麽书、要好的朋友是谁,还有经常上的课吗?不过,知道我和我老公交往后妳就明白了吧,妳永远赢不了我。讲得更直白一点,妳以为我不知道妳就是想接近我老公,才出席系上各种活动,偷偷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可惜我老公对妳一点兴趣都没有,到现在连妳是谁、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妳就是这种人。居然把我老公扯进来,妳就是得不到,才想让一切都变成无用的垃圾吧? “妳一直都不把我放在眼裡,用忽视我来刷存在感。一直靠著踩别人来证明自己是个不错的人,结果被妳瞧不起的我却爬到了妳头上,很不知所措吧?妳没有勇气、也没那个能耐抢走我老公,才会准备转学考,想让自己的学历变得更漂亮吧。所以呢?上首尔的大学有那麽了不起吗?根本没人羡慕妳,认为这件事重要的就只有妳自己!妳在那裡得到了什麽?妳什麽都不是,不过是个被男人痛打一顿后哭哭啼啼的女人罢了。 “还需要说得更清楚吗?真正聪明的女人才不会像妳一样乖乖挨打。我可以理解那男人的心情,毕竟我知道妳有多倒胃口、多容易惹火别人!妳就是个一无是处又自以为是的女人,才会特地跑来告诉我,我老公其实是个怪人,我的幸福全都是假象──妳真的很可悲。 “妳以为自己高人一等吧?妳怜悯的其实是自己,这就是妳最擅长的,妳只是在利用河宥利罢了。只要妳搬出男女平等、勇敢的女人、约会暴力的牺牲者这种说词,大家就会把注意力放在妳身上,让妳很兴奋,好像自己做了什麽大事。但妳不过是个见不得别人好、想在别人背后挖八卦的女人。妳手上握有什麽?妳算哪根葱?关于河宥利,妳又知道什麽?知道跟她当朋友是怎麽回事吗?在学校,妳一次也没正眼瞧过她,比任何人都轻视宥利,完全没把她当回事,以为自己跟她不同。就算妳知道宥利发生了什麽事,就代表懂得她的一切,就能理解吗? “承认吧,说嫉妒我拥有的一切,说妳死都不想承认我比妳更有成就、成为了更好的人,嫉妒得快要疯掉了!别老把自己的问题和重大命题混为一谈,想藉此表现自己在做什麽有意义的事吗?真卑鄙。” “别说了。” “不,我要把话说清楚,妳就是个活该被打的贱货。我一直在问相同的问题,我再问一次,妳在这裡做什麽?在安镇做什麽?想洩愤吗?想大声说自己是受害者,说把自己打得鼻青脸肿的那个男人是个浑球吗?妳在首尔声嘶力竭的控诉,却没有人吃这套,还被隔壁同事捅了一刀,被当成狐狸精,就因为妳是个失败者,才会想找藉口逃回安镇。无论有人在Twitter上说什麽、十一年前死去的人碰上什麽事,那都与妳无关。妳只是想逃回这裡,继续扮演受害者来博取他人同情,因为在这裡,大家会认为妳是对的。妳真的很卑鄙,妳只是从自己应该面对的人面前逃走,然后卑鄙的跑来这裡继续挖八卦。我根本不认为妳是受害者。” “别再说了!” “不,让我再说清楚点,妳就是活该被打的女人,注定如此。妳是说谎精,往后也会被揍一辈子!” 就在那一刻,我的拳头挥向秀珍的脸,身体不住颤抖,胃也不停翻搅作呕。秀珍捧著自己的脸,发出呻吟声。 我的身体依然在颤抖,想继续打她,想一把揪住秀珍的头髮,一边朝地面猛摔,一边大叫:都是因为妳!都是妳! 我在干什麽? 我本来不是这种人啊。 我连忙走向秀珍,秀珍吼著要我滚开,脸上浮现红色掌印。 她朝我吼叫:“好啊!妳就这样做!” 我颤抖著手,再次走近秀珍。 秀珍用双手使劲推我的肩膀,大叫:“妳有样学样嘛!来啊,再来一次啊!” 巷子裡响起巨大的回音。我想起李镇燮的脸,想起他殴打我,在巷子裡把我压在地面时曾说:我是个温柔的人。 我原本是个好人! 就在那一刹那,巷弄的熟悉景象和某个记忆交叠,构成了一幅画面。多年前的记忆朝我迎面扑来。 * 十二月八日,冬天,最后一次系上聚会,傍晚逐渐步入黑夜,在我看著餐厅裡的那群人,洩气的看著杨秀珍与贤圭学长,打算转身离去时;在我一个劲的感到羞愧、无法抑制怒气的瞬间,宥利从巷子跑出来的瞬间。 “贞雅!” 我讨厌宥利叫我的名字。 “那个,妳可以帮我个忙吗?” 宥利一脸不安,不停打量四周,好像很害怕被谁发现。 我很不耐烦的问她有什麽事,宥利走过来,好像想对我说什麽。这时,我听到了那个声音。 “宥利!” 某人的声音从巷子后方传来,听起来很熟悉,分明是我在哪儿听过的声音。路灯映照出男人的模糊身影,是个高个子的男人。当时,宥利转头看著我,眼神像在向我求救。我皱著眉,心想“没想到我最后遇见的人是妳”。 那天,我冷冷地丢下一句话。 “妳一辈子只能窝在这裡了。”接著便调头离去。 宥利不断喊我的名字。 我没有回头。 宥利又喊了我一声。 “贞雅。” “贞雅,帮帮我。” 我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完全摆脱了那个地方。 这时听见秀珍说:“妳就是这种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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