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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康贤他人 作者:姜禾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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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康贤觉得很疲惫,替自己泡了杯热红茶。刚走出去的女同学现年二十一,最近被学长性骚扰。她说自己和学长喝酒时,对方趁自己不胜酒力时偷摸她的胸部,还将手伸进她的裤子。她向女性中心检举后,双方採非正式的方式私下和解了。和解前,女同学主张男同学应该被强制退学,男同学的父母不断向女同学求饶,整起事件闹得沸沸扬扬。他们表示要提供女同学约一学期学费的和解金,还口头约定男同学下学期会休学。 当然,男同学没有休学。 这种事一年内总会发生几次,令李康贤感到身心俱疲。女同学们总是跑来找李康贤,认为她会出手帮助自己,在她面前哭哭啼啼。 女同学说:“我不想和学长上同一堂课,拜託不要让我看到那个学长。” 是啊,肯定会这样想吧。李康贤亲切的拍抚女同学的肩膀,女同学忍不住潸然泪下。 “请您至少让那个学长去上别堂课,每次看到他都会想起当时的情景,我好害怕。”女同学放声大哭了一会,李康贤才不疾不徐的开口,自己不具有裁决权。女同学会一脸怨恨的看著李康贤。李康贤觉得很厌烦,但她没有表露心思,也绝不会说自己是与男同学站同一阵线。 她会说:“这位女同学,妳不是都解决了吗?妳带著足够的勇气打了一仗,很了不起,我对妳充满敬意。不过,身为这时代的新女性,不是应该接受裁决结果,讨论往后的进步吗?” 说实在的,李康贤的内心充满不耐烦。到底为什麽要和男同学单独喝酒,还喝到不醒人事?妳就这麽信任别人,而且对象还是男人。既然相信的是自己,又为何把这件事交由别人处理,当真相信对方会送妳回家吗?当然,李康贤绝对不会这样说,她很清楚哪些话不该说。只不过她无法理解,两人一起喝酒,男生说会送女生回家,女生就跟去了。为什麽要跟去?就是跟去了才会惹出这事端。妳没想到学长会做这种事?好烦,烦死了。 每当发生这种事,某位教授同事就会说:“这些男同学就是太年轻了……”他先是带著男人以严苛标准批判男人的口吻说话,最后又说:“年轻的男同学就是精虫衝脑,控制不了自己。” 狗屁。“男人没办法克制小弟弟变硬”,李康贤对这说法的蔑视,不亚于女同学哭著说“因为我信任他”。这并不是无法忍耐性慾才衍生的问题,而是男人认为自己不必忍耐性慾才发生的问题,但李康贤什麽都没说。 金东熙这个蠢材。 李康贤的嘴角扬起笑意。 只要装个样子大致安抚一下,女同学们就会默默回答知道了,表示她们已经彻底死心。重点在于尽可能告诉她们“妳才是胜利的人”,这就与对遭到严重霸凌的小孩这样说是相同的。 “这些过程你都熬过来了,所以说到底,是你赢了。” “妳让那个男生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老师真的对妳充满敬意,我一定会尽全力遏止相同的事发生。老师没办法更改课程,不过会试著去说说看,让妳下学期不会和他打照面。但眼下也无可奈何,如果妳真的觉得很不舒服,要不要乾脆别去上那堂课?我会跟那堂课的教授好好谈谈。” 讲到这裡,通常女同学就会察觉李康贤不会出手帮忙。想说动李康贤倒也不是没有方法,只要让整件事演变成公众议题就行了,不过女同学就必须向全世界昭告自己是性骚扰受害者,经历繁琐又累人的过程。 所以,女同学只能带著满腹冤屈,忍耐著继续生活。想到事情没有彻底解决,体内开始慢慢化脓,每天晚上恶梦连连,内心也逐渐腐烂,无法纾解的情绪导致她们日渐消瘦。但那些都与李康贤无关。不过,今天这位女同学走出去时,说了一句刺耳的话。 “大家不停劝退我,但我相信教授一定会保护我。” 李康贤根本无所谓,她更在乎的是整个科系的形象。 当然,其中也会有不肯就此罢休的女同学,好比金伊英。 金东熙这个蠢材。 李康贤的嘴角又浮起微笑。 她早料到会有这麽一天,早知道金东熙会捅出这种篓子。虽然他自命不凡,但根本从未远离典型男性的设定,满脑子只想著往上爬,野心勃勃,过度努力。这种傢伙的特徵就是单纯,只懂得服从上面的命令,尽力符合世界的框架。 金东熙把应该奉承巴结与轻视小看的人区分得一清二楚,在每个场合,他要悉心款待的人物都不同,因为在不同场合,辈分地位都会瞬间洗牌。他常以为自己掌控了全世界,甚至自诩为女权主义者。金东熙曾在大学报专栏上写了尊敬女性的文章,讚颂女性将黑暗暴力转换成光芒,唾弃会打女人、欺侮女人的男人。可是,他却一直提心吊胆,忧心自己也有那一面。 要是没有女人,我就无法得知世界的真实面貌。女人总让我能脱胎换骨,成为另一个人。 李康贤露出轻蔑的笑容。这人就连在谈论女性人权的专栏都想费心显示自己有多重视性别平等,但这种思维并非金东熙专属,所以李康贤打算睁一隻眼闭一隻眼。在学校,男人比女人更想称呼自己是女权主义者,他们知道怎样做能令自己加分,所以拚命想将那些称号往自己身上揽。 男教授讨论女性主义,会被视为关切女性人权的进步主义者,但女教授讨论女性主义,只会成为格局小的女权魔人。金东熙确实眼明手快,大家才会被他的表面功夫欺骗。“金东熙很亲切啊”、“金东熙很老实勤奋”、“噢,金东熙很耐操”、“金东熙实力坚强”……这些在李康贤身上都不管用,她打从一开始就不相信金东熙。李康贤不信任男人,当然,她也不相信女人,人只会令她感到心烦。 除了自己,李康贤对谁都不感兴趣。 因为她没有结婚,父亲说她自私;因为婚后没生孩子,父亲说她冷血无情。我的天啊,爸,那麽狠心杀掉肚子裡两个姐姐的妈又成了什麽?李康贤也差点无法诞生于世,因为她是家中的第五个孩子,也是第三个女儿。因为医生警告如果再堕胎,妈以后就无法生孩子,李康贤才得以存活,同时有了一个男性化的名字“李康贤”,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有弟弟。但是弟弟没有出生,当时母亲已经三十五岁,而且染上了病,是性病,父亲不知从哪感染的细菌侵袭了母亲的子宫。那不是什麽致命的细菌,只不过母亲从来没有接受彻底的检查。 “做什麽检查?连个儿子也生不出来。” 舅舅在外面偷吃,舅妈愤而离家出走,把外公外婆家闹得鸡犬不宁时,母亲说了弟媳的不是。 “天底下有哪个男人不偷吃,有什麽好大呼小叫的!” 不会大呼小叫的细菌在母亲的骨盆内作乱,蹂躏了她的子宫,但李康贤一点也不同情母亲。自从出生那刻起,她就被当成透明人,这样的李康贤要想活下去,只能将全副心思放在自己身上,认为自己是完整的,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可是,她数次撞上了名为现实的高牆。考大学时,李康贤说要去首尔读书,父亲竟胁迫要剃掉她的头髮;她说要去念安镇大学法学院,父亲又叫她乾脆去相亲。父亲是掌管家中经济大权的人,李康贤只好低头妥协,表示自己会去念英文系,毕业后去当老师,并在三年内结婚。 李康贤在毕业那年立刻报考了研究所,用存下来的钱租了一间套房。补习班讲师、家教和翻译,能赚钱的工作她都做。她的指导教授是毕业于首尔大学的女人,很器重当时人数才逐渐增加的女弟子们,但不相信任何人的李康贤早早就看出,指导教授不过是希望别人认为自己很器重女弟子罢了。 指导教授喜欢男生,喜欢同个学校毕业的学弟,在安镇大学有权有势、能替指导教授牵起新人脉与势力的男生。虽然大家都称呼她为安镇首位女权主义教授,但李康贤并不认为她是女人,反而比男人更像男人。指导教授绝不会把自己的位子传承给安镇大学出身的女弟子,即便是同事的教授职位也一样,绝不会交给无法带来任何好处的小人物。因此,欧亚文化内容系设立时,李康贤便迅速从英文系全身而退。二○○五年,一位英文系教授即将卸任,指导教授把名译者带来时,一票每天早上把指导教授的一头鬈髮当成楷模般模仿的朋友,个个掩不住内心的惊慌。 儘管如此,这不代表李康贤得罪了指导教授。李康贤对指导教授的欲望瞭若指掌,于公于私,她一次也没有和指导教授槓上。 这些把实力坚强的我挤下来的臭男人!虽然我现在跑来地方大学当教授,但迟早会再回到首尔! 李康贤看穿了指导教授的愤怒,每次聚餐时,当朋友们像白目的苍蝇般在指导教授身边打转时,李康贤则识相退到后方,把男同学送到教授面前。指导教授的酒量比男人好,不会开黄腔,但喜欢让男同学在KTV跳舞。就算是教授,男同学也不会轻易在女生面前卖笑,李康贤总能找到擅长做这种事的男同学。政治正确?那种东西拿去喂狗吧。 在某次学生聚会上,醉醺醺的指导教授还拍著男同学的屁股大叫:“唱首歌来听听吧!” 男同学涨红了脸,似乎觉得很丢脸。李康贤只是冷眼旁观。觉得丢脸吗?孩子啊,女人时时刻刻都在经历这些。从出生那一刻起就要被评论长得漂不漂亮,要是双腿没有贴紧,背上就会挨一顿打;书读得再好,如果不是当医生、法官或检察官,就会被叫去考公务员;弟弟不听话,父母就会说当初如果妳是男的就好了;说话不过大声点,就被说没有女生样;还有人说,女儿能嫁出去就够了。不对,女儿自己会说,等我嫁人,一切就结束了,因为嫁出去的女儿就等于外人。而且,我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各位男同学,孩子们,好好忍耐吧,你们这辈子好歹也得感受一次吧?死不了人的。 可是也不能把这种想法视为李康贤的报复心态,因为女同学也会被安排坐在男教授旁边,特别是善良漂亮又聪明的女同学,即将如花朵般绽放的女人。 女同学们,自求多福吧! 李康贤就像这样,静悄悄的把每位教授内心真正想要的找出来、交给他们,再接收她想得到的。无论任何场合,她都会假装自己无欲无求,若有人要她做事,她会假装二话不说的去做,假装再假装,假装成善良又顺从的女人,假装没有竞争力,假装再假装。但从某一天开始,大家开始称呼李康贤为女权主义者。她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你们称我为什麽?没有叫我女权魔人,反倒把我当成真正的女权主义者?很好,就是这样。李康贤认为这个称呼十分适合自己。它指的是男人喜欢的独立女人,没有结婚,但随时都有结婚的念头;不会过分干预男人做什麽,但付钱时会互相平摊;听到男人开黄腔或说出接近性骚扰的玩笑时不会动怒;男人们去续摊时会识相避开;懂得批判最近的女性运动太过火;最重要的是,这样的女权主义者会主张要正视问题,会执行在男人允许范围内的女权主义!他们最高兴的,莫过于她读《简爱》。 “那是一部非常伟大的小说。我不读近期作家的作品,他们都在原地踏步。” 虽然这句话代表那人没有解读近期作品的能力,但李康贤没有说出内心话,因为《简爱》的确是一部伟大的小说。李康贤也对最近的小说不感兴趣,毕竟不是读了它们就能升迁。 二○○四年,欧亚文化内容系的设立引起轩然大波,大家都在新饭碗与既有的饭碗间进行察言观色的战争。要是去捧新饭碗,过去的累积等于前功尽弃,若死守旧饭碗,又担心好运不知何时才能轮到自己。其他人不停探头观望时,李康贤见了院长,见了指导教授,见了学长姐,见了事业团,也见了多位研究人员。她跨足欧亚文化内容系,成了校长的祕书室长。 这怎麽可能?大家都吓得倒抽一口气。李康贤靠什麽拉拢了那些人?她长得既不漂亮又年逾四十,还有口臭耶。你们当然不知道啦,就在你们苦恼著该不该参加续摊,在聚餐上义愤填膺地大骂学校多腐败时,我很识相地退下,偷偷记录了学校那些贪腐职员和教授想要的物品清单。虽然不是每件事都能靠金钱解决,李康贤也不是什麽有钱人,这时候她就会利用父亲与安镇名望人士刘宪雄的交情。父亲一辈子靠著在安镇当公务员累积人脉。“爸,有位哲学系的教授明年想当校长”、“爸,教育系教授今年要参加教育监的选举”,虽然无福生下儿子,但父亲仍对靠女儿享清福存有迷恋。父亲,噢,我的父亲! 来自首尔、被欧亚文化系聘用的教授说,这裡的学生和大城市的孩子不同,特别纯朴,没什麽野心,看起来很幸福。李康贤心想,这人肯定撑不了多久。认为小城市的孩子没有欲望,自以为了解才刚过二十岁的孩子们会满足于窝在小城市的心态,代表这人想像力贫乏。这一点,从他接下来说的话就可得知。 “早知如此,我就把老婆和小孩一起带来了,但把儿子带来小城市好像不太好。” 那位充满热情的教授搞不懂,学生们为什麽逐渐对他表现出敌对的态度,他为了学生不接纳自己的课程苦恼,是我出了太多高难度的作业吗?打分数时太冷血无情?我从来没有在课堂上表现出什麽城乡差距情结啊。他认为自己是清白的,我从来没有那样!我是个平等主义者!最后教学评鑑一塌糊涂,他也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说真的,这些学生好像满蠢的。” 翌年,李康贤将他甩到一旁,率先当上副教授。他用指责的语气批判,不是学者的人竟也能高陞。那又怎样,反正李康贤当上了副教授。他依然无法理解,安镇的孩子们并不蠢,他们比任何人都能最先认出折翼之人,就像李康贤杀死妈妈肚子裡的两个姐姐,独自来到世上一样。 他凭什麽认为安镇大学的孩子就备受安镇当地人礼遇,认为首尔或其他地方大学出身的人难以在安镇立足,是欺负外来人?同一所学校出身?还是地缘关係?你太嫩了,想像力真是匮乏,这是因为安镇的人自行折断了孩子们的羽翼,而折翼之人同样也会折断他人的羽翼。儘管知道往后无法振翅高飞,但那都是因为折翼的缘故。你以为进不了首都圈大学纯粹是实力不足吗?你真的太嫩了,想像力有够匮乏。 有时,安镇所有的孩子看起来都像女人。 当时,金东熙映入了眼帘。他是个彻底有志难酬、满脑子只想在这裡称王的傢伙。李康贤没有像指导教授那样要求男同学们高歌,倒是金东熙主动唱起歌来了,唱完后还悄悄跑到她旁边咬耳朵。 “老师,我很尊敬您。” 尊敬?别笑死人了,学生才是最懂得蔑视老师的人。会将尊敬挂在嘴边的人,是懂得善用那个字眼的力量的傢伙。 金东熙表现得好像很懂李康贤似的,隐约透露出“你我是同类”的讯息。李康贤目不转睛的看著金东熙。要践踏一个想获得认可想到要发疯的傢伙,很简单,只要不认可他就行了。你没有能力,你一无是处,我不需要你,你跟我不一样。那麽金东熙就会自己爬过来说:“我愿意做任何事。” 那一刻,李康贤感受到阔别多时的人性。每当看到那些为了存活而拚命挣扎的傢伙,这种心情就会油然而生,但很快的又会恢复平常心。年轻时,每当那种情感涌现,她就会去找个可以共度一夜的对象。谁说女人不会因为性慾高涨去找男人,李康贤从不曾和自己不想发生关係的男人交往,人生中的几次短暂恋爱都是为了性而延续。然而随著年岁增长,就连性慾都枯萎了,坐在研究室用手自慰获得的快感强烈多了。只不过,一年总会有几次,女学生们会跑来找她,坏了她的兴致。 为什麽相信对方? 为什麽要跟去? 为什麽! 所以大家才会觉得杀掉妳也无所谓啊! 但李康贤只是轻轻拍抚女学生的肩膀。再怎麽说,科系的形象才是最重要的。欧亚文化内容系成立不过十二年,人文学院就业率最高、最朝气蓬勃的科系不能发生这种有辱门风的事,更不能在女权主义者李康贤眼前发生。 金东熙终于找上门来,大吼著:“老师,您不能这样丢下我不管。” 听他说话的口气,好像自己抓住了李康贤什麽重要把柄。真是个蠢材。 李康贤则是有条不紊的搬出准备多时的说词:“我有强迫你做那些吗?什麽时候?你每次帮我忙时,都自动自发填好文件、盖好章。我有强迫你盖章吗?是你自己盖的。那些都是什麽?是你从我这支领合理薪水的工作。你以为你的研究费是怎麽补足的?怎麽能有个人办公室可以使用?奖学金和研究补助都是从哪冒出来的?为什麽你能在计画中担任重要角色?我替你和多少事业团牵线?你有没有从中拿到钱?拿到了啊!我的工作是计画的一部分,也是事业的一环,你认为自己从过去到现在的付出,有哪一项被列为我个人的论文或研究成果?你仔细看看,你是用那种眼光看待这件事的吗?你不也做得很高兴吗?明明都是心甘情愿的,何必这样?” 李康贤朝气得嘴唇发紫的金东熙丢下最后一根稻草。 “先不谈这个,你知道一年有多少女学生跑来找我吗?我就跟听人告解的神父没两样,你觉得我从来都没听到你的名字吗?” 李康贤悄悄丢出诱饵,金东熙颤抖了一下。 那当然啦,不用想也知道。 李康贤对金东熙说,会把他的课调到其他科系,要他先按兵不动,同时明确表示,这是自己承担许多风险所提供的特别待遇。身为明眼人的金东熙马上就听懂了。金东熙的优点就在这裡,往后他会继续死心踏地的留在李康贤身边。 金东熙回去后,李康贤有好几天都性慾高涨,却苦无发洩之处。老公纾解不了她的慾望,那是一种腹部深处搔痒的感觉,老公却总不得其门而入,只在入口徘徊。老公,这字眼可真是生疏。我真的有老公吗?有时她会忍不住好奇,是什麽迫使自己走到这一步。是想出人头地吗?野心吗?还是想被肯定?这些都对,但并不准确,似乎是其他感觉持续推著她往上爬到这裡。那会是什麽呢?她好久,好久没有如此感性了。 某一天,她突然被允许出生在世上,然后便不停徒增年纪。等等,自己几岁了?她经常忘记自己的年龄。不对,她感觉自己始终停留在一岁,什麽都还没学习,至今什麽都没做过的一岁,希望能有个人来告诉自己“妳做什麽都行”的一岁。但她从没经历过那种事,从一岁到横跨五十岁的现在,没有人看出李康贤在等待什麽,唯有她暗自凄凉地感受这点。我活著,我在这裡。不过,李康贤很快就从感性逃脱出来,她不想哭哭啼啼的说童年的心理阴影决定了人生,也从未这样做。从过去到现在,她一直逼著自己前进。那一刻,她明白了原因,是为了能够活下来。只是为了活下来,无论男人或女人,只要阻碍她的生存,她就会毫不留情的除去他们。往后也会如此。 * 金伊英贴了大字报。 二十一岁,选择正面迎战而非弃械投降。这麽一想,金伊英甚至没跑来找李康贤。李康贤的脑海蓦然又想起方才女同学走出去时所说的话。 “大家不停劝退我,但我相信教授一定会保护我。” 大家都劝退她。大家,指的是那些被李康贤打发掉的女学生,连姓名和脸孔都不复记忆的女学生;愚蠢的跟著学长,紧抓著爱情不放,受伤后却嘟囔个没完的女学生。那些女学生八成聚在一起讲了什麽。好烦,真的好烦,接下来会发生令人头疼的事吧。学生会的人跑来,学校报社也会跑来,要是没处理好,搞不好还会闹上新闻。不过就是背上被男人摸了一把,有什麽好大惊小怪的?李康贤忍不住蹙眉,但很快又拨弄起心中的算盘,努力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判断。 金伊英也是安镇出身,为了存活,肯定什麽事都做得出来。李康贤将已经冷掉的红茶含在口中,暗自盘算著金伊英与金东熙的事。她数了一下人文学院的女教授,还有会帮腔附和的男教授,想起过去其他科系掩盖的事件。反正金伊英终究不会罢休,就像李康贤从来不曾停下来,一路奔到这裡一样。李康贤从金伊英身上感受到同类的气质。是啊,那孩子确实跟我很相似,那麽搞不好搧风点火的效果会更好,反正名声终究是李康贤带走,只要捏造故事就成了。 不如就说为了保护先前那些女同学的隐私,才会一直保持缄默,下一次就说自己不能再冷眼旁观了。另一方面也想想,若是继续控制金东熙能够得到什麽。反正学校不会想承认这种丑闻,尤其人文学院,如果有这种传闻也会有损相关事业的形象。冷静想想吧,选哪一边才有利?李康贤想得越深入,就越能感受到快感。下体如水草般隐约摇曳著,引起一股搔痒感。 她放下茶杯,站在镜子前,就像每次做出重要决定时那样,蠕动嘴唇喃喃自语:“来,笑一下吧。”她的口中充满了茶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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