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念头

WHAT A THOUGHT

她只说“是的”  作者:雪莉·杰克逊

晚餐很不错。玛格丽特坐在那儿,把书放在膝上,看着她的丈夫坐着消食。他总会花很多时间和心思在这上面。她看到他一边漫不经心地放下雪茄,一边用空闲的那只手翻报纸。玛格丽特不禁有点儿骄傲地想,和她听说过的许多男人不同,她的丈夫吃了一顿特别丰盛的晚餐后并没有直接去睡觉。

她心不在焉地快速翻动着书页,这本书不是很有意思。她知道,如果她求丈夫带她去看电影,或者出去兜风,又或者陪她玩金罗美纸牌游戏,他都会笑着同意。尽管他们已经结婚10年了,他还是愿意讨她欢心。然而,一个奇怪的念头掠过她的脑海——她突然很想拿起沉重的玻璃烟灰缸,砸向丈夫的头。

“想去看电影吗?”她丈夫问。

“算了吧,谢谢,”玛格丽特说,“怎么了?”

“你看起来有点儿无聊。”她丈夫说。

“你在看我吗?”玛格丽特问,“我还以为你在看报纸呢。”

“只看了你一眼。”他对她笑了笑,那是一个经历了10年婚姻后仍然深爱着自己妻子的男人的笑容。

玛格丽特之前从未有过拿烟灰缸砸她丈夫脑袋的念头,但现在却怎么也摆脱不了这个想法。她坐在椅子上不安地动了动,心里想:“这个想法太可怕了,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可能是因爱而生的变态想法吧?”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

“什么事这么好笑?”她丈夫问道。

“没什么。”玛格丽特说。

她站起来,漫无目的地穿过房间来到大厅门口。她内心非常不安,看着他的丈夫可带不来什么帮助。看着窗帘上的拉绳也让她想勒死他。她对自己说,我不是不爱他,只是今晚有些病态。她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就像是会接到一封报丧电报或者冰箱会坏掉。那只金鱼缸仿佛也在说淹死他。

玛格丽特站在大厅门口,那样如果她丈夫从报纸上抬起头来也看不到她。“听着,”她严肃地对自己说,“听着,这太荒谬了。”一个成年女人居然让这种愚蠢的恐惧困扰自己——简直是疑神疑鬼。“玛格丽特,他不会有事的。”她几乎大声喊了出来,“你或你的丈夫或任何你爱的人都不会有事的,你很安全。”

“玛格丽特!”她丈夫喊道。

“怎么啦?”

“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亲爱的,”玛格丽特说,“我只是去喝点儿水。”

毒死他?把他推到汽车或者火车前撞死?

玛格丽特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不想杀了我丈夫。我做梦也没想过要杀他。我想让他活下去。别想了,别想了。”

她喝了一口水,只是做做样子,因为她跟他说了她要喝水。然后又走进客厅坐了下来。她进来时,他抬起头来。

“你今晚好像有点儿心神不宁。”他说。

“可能是天气的原因,”玛格丽特说,“天气太热,让我心烦。”

“你真的不想去看电影吗?”他说,“要不我们去兜兜风,凉快一下。”

“不了,谢谢,”她说,“我想早点儿睡觉。”

“也好。”他说。

她心里想,没有他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生活?谁还会娶我?我能去哪儿?我该怎么处理这些家具呢?当我看到他的照片、烧了他的旧信时会不会哭?我可以把他的西装送人,但我该怎么处理这房子呢?谁来处理所得税的事情?玛格丽特坚定地对自己说:“我爱我的丈夫。我不能再这样想了。”这样的念头就像一首洗脑歌曲,一直在我头脑里回荡。

她站起来去打开收音机,播音员那低沉的声音让她很烦躁,于是她又关掉了收音机,走到书柜边。她取下一本书,然后又取下另一本书,翻阅了一遍,却什么也没看进去,心里一直想:“我没有作案动机;他们永远抓不到我。我有什么理由要杀我丈夫?”她想象着自己正含泪对着一位想象中的警督说:“但是我爱他——我无法接受他的死。”

“玛格丽特,”她丈夫说,“你在担心什么吗?”

“不,亲爱的,”她说,“为什么这么问?”

“你今晚看起来很低落。你是不是发烧了?”

“没有,”她说,“只是有点儿发冷。”

“过来,让我摸摸你的额头。”

她顺从地走了过去,弯下腰来,让他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当他凉凉的手触到她时,她不禁想到,哦,天哪,他真是个好男人!她很想因为自己刚才的想法大哭。

“你说得对,”他说,“你的额头不烫。最好去躺着吧。”

她说:“过一会儿就去,我还不累。”

“我给你倒杯酒好吗?”他问,“或是倒点儿柠檬汁之类的?”

“谢谢,亲爱的,”她说,“不过不用了,谢谢。”

他们说,如果你把香烟浸泡在水里过夜,到了早晨,水就会变成几乎纯的尼古丁,而且有致命的毒性。如果把这水放进咖啡里,也没有异味。

“我给你煮点儿咖啡好吗?”她问道,被自己吓了一跳。

他又抬起头来,皱了皱眉头,说:“我晚餐时刚喝了两杯。不过还是谢谢你。”

玛格丽特想:“我完全有勇气去完成它。100年后这一切还重要吗?到那时我也死了,谁还在乎那些家具呢?”

她开始设想具体的行动细节:入室抢劫。先打电话叫医生,然后报警,再通知他兄弟和自己的妹妹。对他们要口径一致,声音也因哭泣而哽咽。不必太在意准备工作。这样的事情,计划得越周密,犯错误的可能性就越大。如果她从宏观的视角来考虑而不陷于细节,她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洗脱怀疑。一旦她开始担心指纹之类的事情,她就陷入了误区。往往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不经意地问丈夫:“你有仇人吗?”

“我有一些敌人。”他说。有那么一瞬间,他是在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然而很快他就笑了,说:“我的敌人可能有几百个吧,暗中的敌人。”

“我不是故意要问你这个的。”她说,又一次吃惊于自己的用心。

“我怎么会有敌人?”他问道,突然间又严肃起来,放下了报纸,说,“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有敌人,玛格丽特?”

“是我犯傻,”她说,“真是个蠢念头。”她说着,笑了,过了一会儿,他也笑了。

“我想送牛奶的可能讨厌我,”他说,“我总是忘记把瓶子放在外面。”

他知道,送奶工这个回答不合格,但他不想迎合她。她的目光落在玻璃烟灰缸上。它在台灯的照射下闪闪发光、五彩缤纷。那天早上她刚洗了烟灰缸,那时还没有这个念头。现在她想:“就得是烟灰缸,因为最初的想法总是最好的。”

她第三次站起来,走过去将身子靠在他的椅背上,烟灰缸就在她右手边的桌上,她弯下腰吻了吻他的头顶。

“我从未像现在这么爱你。”她说。他没有转头,只是把手向后伸过来,深情地抚摩她的头发。

她小心地从烟灰缸里取出他的雪茄,放在桌上。开始他并没有注意,过了一会儿,当他伸手去拿雪茄时,发现雪茄放在桌上,便迅速地把它拿起来,又摸了摸桌面,看看有没有被烫焦。“你是想放火烧房子啊。”他随口说。当他低头重新开始看报纸时,她默默地拿起了烟灰缸。

“我才不想。”她一边回答一边将烟灰缸砸向了他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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