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使馆晚宴

天涯过客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1

当柯曼夫人向他伸出手来表示欢迎的时候,斯塔福德·奈伊想起了玛蒂尔达姑婆对她的形容词。米莉·琼·柯曼大概三十五岁到四十岁。相貌精致,一双蓝灰色的眼睛,发型非常完美,头发是那种透着蓝色的灰色,显得非常迷人,与她那完美的妆容十分相称。她是伦敦社交界的名人。她的丈夫——山姆·柯曼——是个身材魁梧、略显笨重的大块头。他很为自己的夫人自豪。他本人是那种讲话很慢而且有点儿唠叨的人。有时候,他会在一个没必要解释的问题上说很久,于是听众听着听着就走了神。

“刚从马来亚回来吧,斯塔福德爵士?这趟差还有意思吗?我可不会选这个时间去那儿。不过,我相信大家都很高兴看到你回来。让我想想。你认识奥波罗夫人和约翰爵士吧?还有范·洛肯先生、范·洛肯太太。那边是史戴根南先生和夫人。”

这些人斯塔福德·奈伊都认识,只是熟知的程度不同而已。现场有一个荷兰人及其夫人他没见过,他们刚刚到任。史戴根南先生是社会安全部的部长,那是一对很无趣的夫妻,他一直都这么觉得。

“这位是丽娜塔·柴科斯基女伯爵,她说之前见过你。”

“应该是去年吧,我上次在英国的时候。”女伯爵说。

居然是她,那位法兰克福的乘客。

她镇定自若,身着一袭浅灰蓝色长裙,上面点缀着几簇灰鼠毛,亭亭玉立。她的头发高高地盘在头顶,脖子上戴着一条款式古典的红宝石十字架项链。

“这是加斯帕罗小姐,瑞特诺伯爵,阿布斯诺先生和夫人。”

一共有二十六个人。在餐桌上,他的位子一边是沉默寡言的史戴根南夫人,另一边是来自意大利的加斯帕罗小姐。丽娜塔·柴科斯基坐在他的正对面。

使馆的晚宴正如他经常参加的那些宴请,来的客人都是相同的几类人。外交官、副部长、一两个实业家,通常还会有几位社会名流,因为他们都是善于交流、令人愉快的人物。不过,会有一两个,斯塔福德·奈伊心想,会有一两个与众不同。加斯帕罗小姐是个话匣子,跟她聊天很有意思,但此人稍显轻浮。就在他与加斯帕罗小姐聊天的过程中,他的心思跟随着他的目光观察着桌上的客人,虽然这种观察并不很明显。当他环顾餐桌上的来宾时,人们并不会想到他正在做着某种总结。他被邀请来参加这个晚宴有什么目的吗?有什么原因吗?或者根本没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只是因为这回“轮”到他了。使馆的秘书都有一张名单,轮流邀请上面的人,或者是作为孤身赴宴的男士或者女士来平衡席间的男女比例。他经常被抓来充当这种角色。

“哦,对了!”某个外交官夫人会说,“斯塔福德·奈伊很合适。可以把他安排在某某夫人或者某某小姐旁边。”

也许这就是他今天被邀请来的理由。但是,他思索着。经验告诉他,肯定还有别的什么原因。于是,他开始用敏锐而友善的目光观察在场的来宾,但给人的感觉并不是死盯着某个人看。

在这些宾客当中,也许有某个重要人物。这个人并非被叫来充数,而是恰恰相反,有目的地挑选了一些人来参加这个晚宴。一个重要人物。他思索着,思索着这个人会是他们当中的哪一个呢?

柯曼当然知道,米莉·琼也许知道。男人们永远无法真正了解他们的太太。在外交方面,有些女性比她们的丈夫做得更出色。有些人值得信赖,就是因为她们的魅力、适应能力、乐于助人的品质和有限的好奇心。当然也有一些外交官太太,他不无伤感地想,对她们的丈夫来说简直就是灾难。这些女主人,也许她们为外交婚姻带来了某种名誉或者财产,但是随时会说错话或者做错事,将外交官置于不幸的处境。如果想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他们可能需要一两个甚至三个来宾来专门为她们打圆场。

今晚的宴请纯粹是一次社交活动吗?现在他那敏锐而警觉的目光已经把桌上的宾客浏览了一遍,其中有一两个人他没看透。有一个美国商人,为人和善,但不善于沟通;一位来自中西部大学的教授;还有一对夫妇,先生是德国人,太太是个强势甚至有点儿傲慢的美国人,也是个漂亮女人,性感而迷人,斯塔福德爵士心想。那个重要人物是他们当中的某个人吗?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几个缩写名称。FBI,CIA,那个商人也许是中央情报局的,是带着任务来的。如今就是这样,跟以前不同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老大哥盯着你呢。是的,可如今还不止这些。大西洋彼岸的表亲盯着你,欧共体盯着你。做外交的困难就在这里,谁也不信任谁。的确,如今表面文章之下隐藏着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但这仅仅是一种新的做法吗?仅仅是另一种流行趋势?会不会还有别的,某种关键的、真实的东西?现在,人们是怎么谈论欧洲的?共同市场。好吧,这很公平,这是贸易,经济,是国家之间的关系。

这就是台上的戏,可是台下呢?幕后呢?有人在等待暗示,在需要的时候给台上的人提词。在这个大世界的台前幕后正在发生什么?他思考着。

有一些他知道,有一些是猜的,还有一些,他会对自己说,我什么也不知道,而且人们也不想让我知道。

他的目光停留在对面那个人身上,她的下巴微微扬起,嘴角微微上翘,露出礼貌的微笑,然后,他们的目光相遇了。他在那双眼睛里什么也没看到,也没从那微笑中看出什么。她来这里做什么?这里的她从容而淡定,她了解这个世界。是的,她在这里就像在自己的家里一样。他想,他可以不费太大周折就找出她在外交界的位置,但是其结果会是那个真实的她吗?

法兰克福机场里那个身穿便裤,贸然与他搭讪的年轻女子有一张急切而机智的脸庞。那是她的本来面目吗?还是说现在这个轻松随意的社交名媛才是真实的她呢?这其中的某种性格是她扮演出来的吗?如果是,会是哪一个呢?而且可能还不止这两种性格,他心想,他真想探出个究竟来。

也许,他在这里被介绍给她纯属巧合。米莉·柯曼站起身来,其他女士也都随她站起来。就在这时,一阵喧嚣声突然响起。声音从屋外传来。吵嚷声、呼叫声、玻璃窗被砸破的声音,人们的喊叫声,这其中还夹杂着某种——是的,肯定是枪声。

卡斯波洛小姐抓住斯塔福德·奈伊的手臂,嘴里嚷着:“又来啦!我的天!又是那些可怕的学生。在意大利也是这样。他们为什么要攻击大使馆呢?他们打架闹事,与警方对抗,示威游行,喊着那些愚蠢的口号,还躺在大街上抗议。就是这样的,他们出现在罗马、米兰,就像害虫一样遍布欧洲的每一个地方。这些年轻人,他们为什么永远不知道满足呢?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斯塔福德啜着杯中的白兰地,听着查尔斯·史戴根南先生用他那浓重的口音展开一番宗教式的说教。骚动声渐渐平息,看上去警方似乎轰走了几个刺头。这种事情若放在以前,一定是很特别甚至需要警戒的事件,可是现在当局并不把它当回事。

“我们需要加强警力,更多警力,这些警察根本对付不了他们。到处都是这样,大家都这么说。这就是我们目前要做的。那天我还跟勒维兹先生说起这事呢。他们有他们的麻烦,法国也是这样,北欧还好些,没这么厉害。他们到底想要什么——就是找麻烦吗?告诉你吧,要是换了我……”

查尔斯·史戴根南大谈着他的杀手锏。对于这些很容易想到的招数,斯塔福德·奈伊装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脑袋里却在转着另一码事。

“喊什么越南,他们知道什么,他们谁都没去过,对不对?”

“不太可能。”斯塔福德·奈伊爵士应道。

“今天晚上有国内的人跟我说,加利福尼亚闹得很厉害。在大学里面——如果当局够明智的话……”

这时,男士也都随女士来到休息室。斯塔福德看上去漫无目的地从容走过来,然后在一位金发女士身旁坐下。他跟这位女士还比较熟络,这也是个话匣子,她说的话毫无智慧可言,却对熟人圈子里的消息异常灵通。他跟她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天,无形中掌控着谈话的方向,现在,他已经听到了一些关于丽娜塔·柴科斯基女伯爵的内容。

“还是那么漂亮,是吧?她最近很少来了。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纽约,或那个很棒的小岛上。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不是西班牙的米诺卡岛,但也在地中海上。她姐姐嫁给了皂业大王,至少我觉得可以称得上是皂业大王了。不是那个希腊人,好像是个瑞典人。财源滚滚哪。然后,当然了,很多时间她都住在多洛米提斯山上的某个城堡里——也许是慕尼黑附近吧——一个很有音乐氛围的地方,她一直都是那种人。她说你们以前见过,是吗?”

“是的,大概一两年前吧,我想。”

“哦,是吧,我想应该是她上次来英国的时候。他们说她现在掺和到捷克斯洛伐克的事情里去了,或者是波兰的破事。哦,亲爱的,这太复杂了,是吧。我是说那些乱七八糟的名字。什么z啊k啊什么的,太怪了,而且很难拼。她很有文化。你知道吗?她还发起请愿书让人们去签呢,给作家们提供政治避难什么的。没什么人真正关注这些事。我是说,现在的人除了担心税率以外,脑子里还有什么?旅行津贴多少有些帮助,但管不了大事。我是说,出国之前,你总得拿到钱吧。我不知道现在人们都是怎么搞到钱的,但他们的腰包都鼓鼓的。是的,都鼓鼓的。”

她得意地看了看自己的左手,上面戴着两枚镶嵌着整颗宝石的戒指,一枚是钻石的,另一枚是红宝石的。这似乎在告诉他,有人在她身上花了大把的钱。

晚宴接近尾声。他对那位法兰克福乘客的了解没比以前多多少。他知道,她戴着一副面具,一副经过精心雕琢的面具,如果我们可以这样形容的话。她喜欢音乐,对呀,他曾经在歌剧院与她碰面,不是吗?爱好户外运动,有在地中海上拥有私人岛屿的阔亲戚,支持自由作家运动,社会关系良好,活跃于社交界,没有特别明显的政治倾向,但是可能暗中属于某个组织。她经常旅行,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行走于大亨、天才和文人之间。

有几次他想到了间谍,这似乎是最可能的答案,但他对这个结论还不太满意。

晚宴继续下去,终于轮到他接受女主人的招待了。在这方面,米莉·琼很拿手。

“我等了好久才跟你说上话,跟我说说马来亚吧。对于亚洲的那些地方我实在是无知得很,总是把它们搞混。说说那边的情况,有什么有趣的事吗?或者都无聊透顶?”

“我想你猜都猜得到。”

“哦,这么说是很无聊喽。不过,也许你不该这样说!”

“这您就错了。我能这么想,也能这么说。那儿真不是我的兴趣所在,您知道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呢?”

“这个嘛,我喜欢旅行,喜欢游览不同的国家。”

“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在很多方面都是如此。哦,当然,所有外交生涯都很无聊,不是吗?我可不该这么说。这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

那双眼睛真蓝,蓝得像树林里的风信子。它们略微睁大,眉毛外侧略微下沉,而内侧则略微上扬,这让她的脸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美丽的波斯猫。他实在搞不懂米莉·琼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听她那细软的声音像是南方人;侧面看去,那美丽而小巧的头形,就像铜板上的浮雕。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绝非傻瓜,他想。她可以在需要的时候耍耍社交手腕,在愿意的时候展露自己迷人的魅力,也可以变得神秘莫测。如果想从任何人那里得到任何东西,她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此时,他注意到她那热切的目光。她对自己有所求吗?他不知道,但觉得这不太可能。只听她说:“你见过史戴根南先生了吧?”

“哦,是的,我们在餐桌上还一起聊天呢。以前没见过。”

“听说他是个很重要的人物,”米莉·琼说,“他是PBF的首脑,你知道吧?”

“我们真该记住这些名称,”斯塔福德·奈伊爵士说,“什么PBF、DCV、LYH,所有这些缩写名称。”

“真讨厌,”米莉·琼说,“太讨厌了,这些缩写名,一点儿个性都没有,没了人情味,只是缩写字母而已。这个世界太可恶了。我常常这样想,这真是个可恶的世界。我希望它能有所不同,很大、很大的不同——”

她真是这么想的吗?有一会儿他觉得她也许真是这么想的。有意思……

2

格罗夫纳广场静悄悄的,地上还留着玻璃破片,还有鸡蛋,砸烂的番茄和一些闪闪发光的金属碎片。然而,仰望天空,星辰是如此平静。小轿车一辆接一辆地开到大使馆门口,接上宴罢将归的宾客。广场周边仍有些警察,但规模不大。宾客中的一个政客前去跟一位警官攀谈。他回到门口,小声说:“没逮捕多少人,就八个。明天上午就要上法庭了。还是平时那些人。里面当然少不了佩特洛内拉,还有史蒂芬那伙人。唉,他们迟早会厌倦这些的。”

“你的住处离这儿不远吧?”一个声音在斯塔福德·奈伊的耳边说,那是一个浑厚的女低音,“我可以顺路送你回去。”

“哦,不用了,我走回去刚好,就十多分钟而已。”

“不麻烦,真的,”柴科斯基女伯爵说,她还加了一句,“我就住在圣詹姆斯饭店。”

圣詹姆斯饭店是一家新开的饭店。

“谢谢你。”

等在面前的是一辆看起来很昂贵的大型出租车。司机打开车门,丽娜塔上了车,斯塔福德·奈伊爵士也随她上了车。她把斯塔福德·奈伊爵士的地址告诉司机。车开动了。

“这么说你知道我住在哪里?”他说。

“当然。”

他不明白这句“当然”是什么意思。

“的确如此,”他说,“你知道很多事情,对吗?”又说,“谢谢你把护照寄还给我。”

“我觉得这样可以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如果把它烧掉可能更简单些。我猜,你已经拿到新护照了吧?”

“你猜得没错。”

“你可以在衣柜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找到那件斗篷,我已经叫人在今晚把它放回去了。我想,如果买件新的,你可能不会喜欢,而且要找到一件一模一样的又不太可能。”

“在经历了某些探险之后,它对我来说更有意义了,”斯塔福德·奈伊说,然后又补充道,“它完成了它的使命。”

汽车轰鸣着穿过黑夜。

只听柴科斯基女伯爵说:

“是的,它完成了使命,所以我才能活到现在……”

斯塔福德·奈伊爵士没再说话,他有种感觉,不知对错,他觉得她想让他提问,追问她做了什么,是如何转危为安的。她希望他表现出好奇的样子,可斯塔福德·奈伊爵士偏不。他更愿意不这样做。他听到她轻声笑了。然而,他此时希望这是开心的笑、满足的笑,而非出于无奈。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意外。

“今天晚上过得开心吗?”她问道。

“很好,米莉·琼的宴会一向办得很好。”

“这么说你很了解她?”

“早在纽约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那时她还没结婚。一位袖珍维纳斯。”

她看着他,显出一丝惊讶。

“这是你对她的评价?”

“实际上不是。是一位年长的亲戚对我说的。”

“是啊,现在人们已经很少这样形容女性了。我觉得很贴切。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维纳斯是具有诱惑力的,她也是吗?她也有野心吗?”

“你觉得米莉·琼·柯曼是有野心的人?”

“嗯,是的,尤其如此。”

“你觉得美国驻英大使夫人的头衔还不足以满足她的野心吗?”

“哦,才不呢,”女伯爵说,“这只是开始。”

他并没有搭腔,透过车窗望着外面。他刚要说话,又停了下来。他注意到她扫了他一眼,但也什么都没说。两个人一直沉默着,直到车子开上泰晤士河上的一座桥。这时他开口说道:

“看来你并不打算送我回家,而你也没打算回圣詹姆斯饭店。我们过河了。我们曾在桥上见过一面。现在你要带我去哪里?”

“你介意吗?”

“我想是的。”

“是的,我看出来了。”

“哦,我早就该知道你是干这行的。现在很流行绑架,不是吗?我被你们绑架了,为什么?”

“因为,就像上一次,我需要你的帮助。”她又补充道,“其他人也需要你的帮助。”

“是吗?”

“这还不能让你满意?”

“我宁愿受到邀请。”

“假如我送上请帖,你会来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

“很遗憾。”

“真的?”

车子继续前行,两个人再一次陷入沉默。车子行驶在一条主干道上,而不是乡野间的偏僻小路。沿途偶尔有一些招牌和路标,借着灯光跳进斯塔福德·奈伊的视野,所以他能很清楚地知道正在前进的方向。车子穿过萨里郡和苏塞克斯郡的一些住宅区。他有时觉得他们在兜圈子,或者是在迂回前进。但是就连这点他也不能确定。他很想问问身边这个人,他们这么做是不是怕被人从伦敦跟踪。但他毅然决然保持沉默。该说话的是她,该由她来向他提供信息。他发现,即使有了对她的进一步了解,她仍然是一个神秘莫测的人。

他们正行驶在通往乡间的路上,此前他们刚刚结束了伦敦的一次聚会。他相当确定,他们所乘坐的不是一般的出租车。这是事先计划好的。完全讲得通,对此他毫无疑问。他猜想,他大概马上就会知道他们的目的地了。除非车子一直开到海边。那也不是不可能,他心想。黑索米尔,他在一块路牌上看到这个名字。现在他们正沿着戈德尔明的外围驱车前行。一切都是如此坦荡而阔达。这里是有钱人富饶的田园。怡人的树林,漂亮的住宅。车子转了几个弯,终于放慢了速度。看来他们就要到达目的地了。车子经过一道双开大门,一座白色的小门房,然后沿着车道徐徐前行,车道两侧种着修剪齐整的杜鹃花。车子转过一个弯,朝一幢房子开过去。

“金融新贵青睐的都铎风格。”斯塔福德·奈伊爵士自言自语道。他的同伴好奇地转过头。

“只是一种看法,”斯塔福德·奈伊说,“别在意。看来我们已经到达你选择的目的地了?”

“你好像不太喜欢这样。”

“四周的环境维护得很好,”斯塔福德爵士说,车子绕过弯,他看见车灯照亮的地方,“维持这些地方并且使之正常运转,要花不少钱呢,我承认这是一幢很舒适的住宅。”

“舒适有余但美观不足。相对于美观而言,房子的主人更在意舒适。”

“这也许是明智的选择,”斯塔福德爵士说,“不过在某些方面,他还是很懂得欣赏美的,某种美。”

车子在明亮的门廊下停下来。斯塔福德爵士先下了车,然后向他的旅伴伸出手臂。这时,司机已经跑上台阶去按门铃。当他们拾级而上时,司机以询问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这个女人。

“您今晚不再需要我了吧?小姐。”

“是的,没事了。明早我们会打电话来。”

“晚安。晚安,先生。”

门内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门开了。斯塔福德爵士原本以为会出现一位管家,没想到却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客厅使女。灰色的头发,双唇紧紧地抿着,绝对是一个可靠而精明能干的人,他想。无价资产,而且现在已经很难找到这样的人了。值得信赖,该厉害的时候绝不手软。

“恐怕我们迟了一点儿。”丽娜塔说。

“主人在书房。他让您和这位先生一到就去那里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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